凌湙在武帥府的松延堂里,見到了武府的老封君和武帥夫人,兩位夫人一個是超品一個是一品,卻都做居家打扮而隨和的等在堂內,見了凌湙上前,笑瞇瞇的拉著他左右細看,然后又對比著武景同的模樣,噴笑出聲,笑話似的指著武景同道,“你若及冠時就聽家里人的安排立即結婚,想來生的孩兒該與小五一般大了,若趕上巧時,或能招來做東床,如今倒好,落的和人家同般輩份,以后也不知會便宜了誰家,虧也不虧?”
一屋子人被這話逗的哈哈笑,武景同佯裝惱怒,轉了身就做勢要往外走,邊走邊道,“我知你們是嫌棄我了,怪我沒能早日給你們娶個賢婦進門,如今看著小五更覺著他比我好,行吧,我走了,小五留給你們,以后他就是你們的親親孩兒,你們只管疼他好了,不要管我,反正我是既不聽話,又不招人喜歡,等我離了……”
凌湙眼見上首的老夫人眼神顫動,便連一旁的武帥夫人都有色變之勢,忙立即打斷武景同的話,“走什么走,你不好奇我給你帶什么來了么?叫他們把箱子抬進來,里面可有我給太夫人和夫人,以及各位嬸子、姐姐們準備的禮物。”
武家立于北境幾十年,自然也是煊赫一大家子人,光是能進松延堂里占個坐的,就有十好幾人,再有各房的姑娘一齊算上,整個堂間目測竟有小三十左右,雖然凌湙是被武景同拉著介紹了一通,然而人實在太多了,又個個華裳寶珠的,別說不好往人臉上盯,就是看了也分不清誰是誰家的,好在凌湙帶的東西夠多,一個分一樣小玩意還是夠的。
武景同也意識到自己的嘴快了,忙附合著凌湙的話歪樓,“哎呀,這可得見識見識,小五從來不虛言,能拿出手的東西必然世所罕見,祖母、娘,還有各位嬸子們,你們的見面禮也別藏了,敢緊先拿出來給了,免得一會兒覺得禮薄不好送,回頭還要補,那可就占不了小五的便宜了。”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他一笑,堂里的氣氛也跟著和樂了起來,武太夫人收了眼里的澀意,笑著從身后的嬤嬤手里接過一個匣子,拉過凌湙的手遞給他,嘴里道,“來家里住就別拘束,以后就把這當成家,那院子收拾出來就歸你了,我們家景同難得遇上個知己貼心的,你們既做了兄弟,一輩子當好好珍惜這緣分,日后他就是進……進了京,也望你們不要生疏,聽景同說你智計多謀,救了他數次,老身在此謝謝你,好孩子,望你別嫌棄他蠢笨,萬事提點些他……”
一旁的武夫人也將手里的匣子遞到凌湙手里,眼神溫軟慈愛,聲音都是溫溫柔柔的,“好孩子,我也謝謝你,景同回家來都說了,若非你施以援手,他且不能這般得意,伯母也沒什么好送你的,這是我出嫁時家中陪的一對玉玨,給你拿去把玩……”
她話沒說完,就叫武景同截了,“娘也太偏心了,兒子問您要過幾回,你一個也不給我,如今竟全給了小五,不行,這得分我一塊。”
說完就伸手從匣子里搶了一個走,望著凌湙挑高的眉頭解釋,“你跟哥哥一人一塊,這才不枉費了這對玉玨的寓意,不然你戴一塊,另一塊閑置著多可憐?哥哥愿意替你解憂。”
說著比劃了一下腰間的絲滌,笑著點頭,“回去叫屋里的婢女,打個好看的絡子串上,以后日日戴著,不管走到哪,看到此玨,便如同我們兄弟永遠在一處似的,小五,你以后也得日日戴著,可不許摘了換別的啊!”
可這玉玨明顯是一對,武景同搶走的那個是古鳳吉云,玉體呈樸拙的乳白色,留在凌湙手里的這塊卻是古龍握珠,玉體懸糖白色,最濃如蜜糖的那里雕的云珠,觸之微暖。
凌湙無語的望著他手里的玉玨,提醒他,“那是塊女佩環。”
就是武夫人也責怪道,“胡鬧,這怎好如此拆分?快快還給小五。”
若非凌湙年齡不對,武夫人都要想歪了,實在是家中出了前女婿的事后,她現在掌管中饋,不止防著家中仆奴與婢女間的勾連,就是府衛里誰與誰的眼神多了一點意味,都要叫她腦中繃弦。
可武景同偏就不,退了上首位置一射遠,立于堂前的屏風處,搖頭,“我又不怕人笑話,再說,誰規定戴個佩飾還分男女?反正我就要與小五一人分戴一塊,誰要敢笑我,我就敢削誰。”
他這無賴模樣,生生逗笑了廳堂里的眾嬸娘,大家趁勢紛紛將帶來的禮物送上,不大一時凌湙就收了許多匣子,之后就是各家的姑娘,年紀都比凌湙大,遞上來的東西都以腰封、護腕為主,有個別的給做了荷包,里面鼓鼓的塞了金銀豆子。
凌湙一一謝過,待仆從們將他帶來的箱子全齊齊擺了一院子后,便招呼眾人出了廳,自己先開了一個,從裹實嚴密的干蒿草中,扒了一只蓮花三腳茶盒,玫瑰色的透明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棱型微光,一下子撞入堂前階上眾人的眼中,光滑剔透,美的吸晴,整個盯來的目光里,紛紛露出贊嘆,所有人看著凌湙手中的東西,一聲也不敢喘,然后就眼睜睜的看著凌湙,又扒了好幾只不同造型不同色澤的茶盅、果盤出來,一溜的擺了一地,堪稱五光十色。
武景同瞪著眼睛倒吸一口氣,喃喃道,“乖乖,小五,你這是掘了誰家的墓?怎么有這么多琉璃?”
凌湙那點身家他是清楚的,說他不缺銀兩,他信,可這些奢華物,不該是他能一下子拿出來的,便是花錢買,也不可能一下子能買上這么多,前面說他有稀罕物,只是為了逗大家開心,沒料人家竟真的弄了這多稀罕東西來,一時竟叫武景同震驚了。
凌湙不理他,挑著箱子開了幾個,終于找到了專門裝銀鏡的那個,然后從里面捧出一個箱子來,遞到武景同手里,對著圍觀的眾武家姐妹道,“去給姐姐們一人發一把。”
武景同不解其意,掀了箱子一看,眼睛都瞪圓了,聲音不自覺揚起,“一個一把?”
凌湙揮手,攆蒼蠅似的攆他,“去去,別妨礙我找東西。”
他記得自己串了一個玻璃門簾的,不知道叫他們裝哪個箱子里了,是一氣全開了所有箱子后,才終于將全玻璃珠串起來的簾子找了出來,抬頭招手喊了兩個仆婦上前,叫她們一人牽著一角,將玻璃簾子抬起來,叮叮當當的撞擊聲響起,漾著陽光呈出五光十色的奪目色彩來,瞬間吸足了所有女眷的眼光。
凌湙道,“時間太短了,就弄了這么一個,你們瞧著喜不喜歡?若是都想要,回頭我再弄點來,給各位姐姐們的門前都裝上,但今天這個就先給老祖宗了啊!”
武景同正發著銀鏡,各姑娘眼睛都不夠用了,一會兒盯著玻璃珠串的門簾,一會兒盯著武景同手里的銀鏡,被那里面清晰的人影嚇的不輕,個個掩嘴輕呼出聲,惹的其他嬸子們也看過來,等精巧的銀鏡拿在手里,對鏡攬照后,眼里簡直盛滿了震驚。
便是武太夫人也道,“這太貴重了,小五,這么多東西,怕是花了你不少銀錢吧?這可真是太叫你破費了。”
凌湙擺手,不在意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沒破費,太夫人,您看這東西還成?給武景同帶到京畿里賄賂……哦,打交道送人可還行?”
武太夫人訝然的看向凌湙,便是武夫人都震驚的直了眼,喃喃道,“這……竟是為景同準備的?”
誰都知道京畿里危機四伏,家里不僅為武景同準備了謀士,另暗里還派了一支部曲保護,財物自然是要帶的,打交道銀錢開道,這道理哪都通用,便是皇子王孫收攏人,也得許以足夠的好處,武景同手里沒點東西,誰肯與他白來往呢!
凌湙搖頭,指著一地的箱子道,“這是給各位夫人和姐姐們準備的,他的得等下一批,走前去登城交接,我另準備了給他。”不然來回的倒騰多費事,登城畢竟離他那更近。
武景同忍不住了,發完了箱子里的銀鏡,墊著腳到了凌湙身邊,直直問道,“你做的?都是你做的?我居然不知道你還會燒琉璃。”一副你竟然瞞了我這大秘密的模樣。
凌湙便又解釋了一遍玻璃非琉璃的話,然后告訴對手中銀鏡愛惜不已的武府姑娘們,“姐姐們不必如此小心,只管用就是,萬一碎了壞了,我再叫人給你們送,這東西在外人眼里值老大錢,咱們自己家人不這樣,也就是路太遠不好運,否則我給各位姐姐整個一人高的等身鏡來,以后穿衣打扮的,對著鏡子自攬,可比拿小鏡子照的便利。”
他聲音清脆,臉容稚嫩,如此老成說著大人話,叫各女孩直喜的掩了嘴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便是太夫人和各夫人們,也都瞧著他歡喜的不行,覺得這孩子太招人喜歡,也太大方了,尤其對武景同的那份心,真真實實的關切。
武夫人連下幾圾臺階,上前拉著凌湙摟在懷里,眼睛都濕潤了,哽聲連連道,“好孩子,伯母謝謝你了,謝謝你如此為景同考慮。”這樣稀奇的東西,不管是什么璃,也不管凌湙說的多么輕描淡寫,就這份待武景同的誠意,就夠她這個當娘的感謝他。
凌湙實不慣與異性打交道,甭管年齡大小,除了他娘,就沒同哪個女性長輩有過親密接觸,一時叫武夫人這親密舉動弄的身體僵硬,眼神直直瞪向武景同,卻見他幸災樂禍的在一邊笑,愁的凌湙正想什么借口好離了武夫人的懷,就聽遠遠的一把聲音從中庭傳了過來。
“來了么?怎地說了這么久的話?本帥坐前院書房等你們傳飯呢!”說著一腳進了松延堂,就見自家夫人正抹了眼淚,與一青袍小兒分開。
武大帥訝異的愣住了。
他可是太知道他這位夫人待人有多冷淡了,雖大面上不出錯,可這么些年,能被她摟在懷里的孩子,滿府數不出一掌來,沒料這才見了凌湙一面,就摟著撒不開手了。
這小子,倒是好會哄人。
凌湙暗偷偷大松了一口氣,在后頭趁人不注意時瞬間一腳踢向武景同,哪知武景同似在自己家里長了膽,抱著腿哎喲就叫上了,“小五,你踢我做甚?哎喲,祖母、娘,你們快看,小五他踢我。”
一院子人看他耍寶,武大帥額頭直跳,也抬腳來踹,卻叫武景同機警的避開了,笑嘻嘻道,“爹你這時跑后院來干什么?等不及要見小五了?”
武大帥瞪眼哼聲,“老子等開飯呢!”說著上前沖太夫人行禮,口稱,“娘,您不餓啊?都晌午了,您不餓,兒子可餓了,嗯,小五想必也得餓了。”
待見了滿地的玻璃制品,也是驚的不行,等武夫人小聲將凌湙的意思轉告給他,便是武大帥也不得不承認,不管是武景同,還是凌湙,這兩人倒都是真心相交的知己,誠心叫人感動。
待午膳用后,凌湙便和武景同一起,跟著武大帥去了前院書房,臨走前太夫人還叮囑他們,說為了迎接他的到來,家里特意請了戲班子,還扎了花燈,叫他們談事可別忘了時辰,介時在大花園內擺席聽曲,一家人樂一樂。
凌湙乖順道謝,對于這樣和善待人的老太太,他還是愿意裝乖賣巧,哄一哄老人家高興的,人待他好,他亦待人誠,將心比心。
武大帥讓了兩個小輩坐在寬大的書桌前,待仆從上了茶將門掩上后,他啜了一口才長出一口氣,也是一副在老太太面前賣乖后的苦笑,便是武夫人面前,他也不敢露了痕跡,只有關了書房門后,才能稍稍放任自己展露疲色。
武景同也一改在松延堂的玩鬧,靠坐在椅背上眼神發直,凌湙則捧著茶盞灌茶,倒不是多渴,而是在思索著怎么打聽京中形勢。
武景同要往京里去,武大帥必然要遣人去摸底,且見這父子倆人臉上的憂色,形勢怕是不大好。
果然,武大帥開了口,“京中三王對朝臣的爭奪越發激烈,六部以下盡乎都攪進了皇子間的奪位之爭,二皇子母族最盛,五皇子母族最富有,六皇子母族最微,然本人能力強過前兩人,且就目前領的差事來看,似乎陛下有重點培養六皇子之意。”
這些基本情況凌湙都從蛇爺那邊的線報里知道了,他沒作聲,等著武大帥接下來的話。
武大帥頓了一下,才又道,“聚攏在二皇子身邊的,以禮部、兵部為首,他們以立長為名擁護他,然而,二皇子資質……不堪配如此重任。”
說完嘆了口氣,眼神沉沉,“去歲秋冬那場災荒,過后朝庭要派兵勸歸落草為寇的饑民,而他領銜的兵部,卻連發了三道清田令。”
讓不知情的以為是退還或清理民田,然而,實際上是清丈因災荒遺留下來的無主民田,全部劃歸了當地豪紳名下,百姓手中自由田本就不多,這一清丈,直接不給有意歸家的草寇機會,逼得他們只能留在山上為寇,然后,二皇子下令當地衛所,直接派兵剿滅。
那一地的尸橫遍野,直駭的散落各地的災民連家都不敢回,本以為撐到來年春后就能得救,卻不料比之那些中途饑餓而死的人,更慘烈的下場,而這些失了戶籍地的災民,統統成為了豪紳家的奴隸,佃著本屬于自己的農田,過的豬狗不如。
五皇子的母族來自江州,而國庫歲貢大頭就出自江州,如此,陛下就將戶部和吏部交由他主理,本打著讓五皇子督監江州歲貢的意思,然而,歲貢他是督了,吏員考核卻成了他對歲貢的獎賞。
說白了就是,誰的歲貢繳的多且快,誰的吏考就法而已。
最后就是六皇子,領著刑部和工部,接了西邊冒死逃出來上告的災民訴紙,將絞殺良民百姓的兵部郎中下了獄,直接與二皇子杠上了,后又派工部主事去了西邊旱地,想利用茂江支流引水灌溉旱田,然而上流水源卻叫江州豪紳控制住了,如今正在與五皇子扯皮,再若扯不出個結果,一春的農耕之季就將錯過,西邊那處的百姓將會更加的雪上加霜。
武景同上京,受各方關注,按形勢來講,他最好獨善其身,然而,陛下不許。
武大帥揉著眉頭,聲音有些沙啞,“我打通了宣儀殿大伴伴的干孫子,通過他知曉,陛下有意讓景同領都察院僉都御一職。”
僉都御上面頂著兩個左右都御,是個主作不了,氣受不少的苦差,若一般家世者升任此位,定然舉家高興,大謝皇恩,然以武景同的身份,明明可以立于熱鬧處,當個片葉不沾身的旁觀者。
陛下這是有意要武景同攪進皇子之爭。
都察院有監察百官之責,與刑部、大理寺是為三司正法處,六皇子統刑獄,僉都御要彈劾人,有些證據必須要同刑部與大理寺通氣,于是,天然與六皇子有了交集。
這也是武大帥認定陛下有培養六皇子的用意,用武景同擋在他面前幫他磨刀,好讓他有足夠的實力與另兩人抗衡,而就目前情況來看,兵部郎中與吏部考功郎中,都是六皇子主要參奏對象,以一敵二,他明顯處于弱勢,若再加個武景同呢?人人看得到武景同背后的勢力。
書房里隨著武大帥的聲音落下,陷入一陣難言的寂靜,武景同將眼睛定在茶盤上,半晌抹了把臉,道,“父親倒不用擔心,等到了京畿,孩兒便裝病不出,他封他的官,我只領不授,空占個名頭而已。”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只要他不與六皇子打交道,就不會拖著整個大帥府成為他的背書,陛下再怎么盤算,只他不應卯,當個庸碌無為者,便誰也奈何不了他。
武大帥沒說話,卻顯然不大贊同武景同的消極之舉,而他與帥府的謀士們也議出了一條方案,就不知能否成功了。
于是,他望向凌湙,“小五覺得,讓景同娶承恩公家的姑娘怎樣?”
承恩公,當今太后母家,也是當今的外家。
武景同沒說話,凌湙望了他一眼,發現他眉眼耷拉著提不太起興趣,便奇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娶媳婦么?這回有了,怎地不高興?”
武大帥也一臉便秘的樣子,替了武景同回答,“不是他不高興,是他母親不高興。”背著人夜里已經將他背掐紫了。
凌湙了然,當今太后的出身人人盡知,洗腳婢啊!所以,承恩公家的姑娘,高門大戶的真瞧不上。
武大帥有些愧疚似的望著武景同,道,“當今對其母頗孝順,你只要娶了承恩公家的姑娘,太后就是你的保護=傘,她一直以來就想為,母家牽些貴門姻親改換門庭,只她出身太低,那些貴門里肯拿出來聯姻的,大多是庶出子女,你若主動上門求了承恩公家的姑娘,就沖你將門嫡出子的身份,那太后就是拼著與當今起爭執的后果,也要保你無虞。”
太后的眼界注定了她想不出更深遠的事,當今心中的打算,不可能告訴給淺薄的太后知曉,因為這太后嘴里關不住話,叫她知道,就等于叫承恩公知道,承恩公一知道,那滿京也就都知道了。
武景同垂頭,拿五指耙了把頭發,神色有些懨懨,“承恩公家的姑娘我見過……就都……害,父親決定吧!”
幾年前上京為陛下賀萬壽時,他見過那一家子人,就,怎么說呢?個個都透著一股小家子氣,恨不得將金銀堆滿身,學京畿閨秀又學不像,扭扭捏捏成為別人眼里的笑柄。
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別說做宗婦,便是做個不持家的次媳都不夠格,他若娶來家,別說他娘接受不了,便是他自己,怕也難忍那一身故作嬌柔的土豪味。
凌湙叫他這樣子逗樂,調侃他,“你這是認了?”
武景同郁悶的望了他一眼,不樂道,“你怎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三嫂也要遭殃了。”
接著,就將范林譯干的事說了一說,末了瞇眼望向凌湙,“這會兒京里那邊該收到信了,你三哥一家子怕是要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了。”
凌湙皺眉,抬頭與武大帥的眼神撞上,問道,“大帥覺得陛下會否應允這荒唐提議?”再嫁已婚已育,且有夫婿的婦人,怕是要被天下人指責吧!
武大帥眼神莫測的望著凌湙,反問,“若是寡婦再嫁呢?”
大徵朝不限寡婦再嫁啊!
范林譯此舉,推的何止是怡華郡主去和親?他是連同凌湙三哥寧瑯的命給一起推沒了。
凌湙拳頭瞬間捏緊,定定的望著武大帥,卻見他眼里竟是十成十的肯定,一時臉色漆黑,聲冷若冰,“他敢!”
就憑寧瑯為了他,敢拔劍劈了寧老侯修行的延景觀的大門,凌湙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死亡。
凌湙眼沉沉的望向京畿方向,最終再次與武大帥眼神對上,“荊南保川府黃銘焦,或可作為突破,大帥可知他身后何人?”
武大帥看著凌湙眼神,心中一動,“中書門黃彰?”
能被凌湙特地提出來的,必然與京里某人相關,而保川府地勢,向來是功勛貴門子的鍍金之地,他就是再不關注,只要有人一提,他就能串聯起來。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多費唇舌,凌湙點頭,“是,他是黃彰親侄兒,據我推測,下任太常寺寺卿便是他了。”
武大帥敲著桌面思考,“……太常寺掌宗廟禮儀,他若調任,便是預備給大皇子的人,那黃彰……”
他說著就與凌湙對望上了,武景同在旁完全跟不上兩人思維,直眉愣眼的來回觀望。
凌湙輕擊著茶幾接口,“北境的餉銀扣在戶部,涼州的紀立春隸屬兵部,武景同若是被陛下插進六皇子坑里,大帥,你將腹背受制。”
武大帥臉更漆黑一片,望向凌湙,問他,“你有什么見解?”
凌湙咣一聲將茶蓋與盅合上,擊出一聲悠揚瓷音,對著武景同道,“接僉都御后第一件事,就去查黃銘焦,暗示六皇子黃彰與二皇子的聯系,他若有野心,必然不能容忍中書門如此站隊,借他的手處置掉黃銘焦,空出太常寺一職后,推大學士段高彥上位……”
主宗廟典儀就能位列三公,段高彥多年來只在文殊閣掛個講學博士空職,有太子還能顯出他點本事,然如今太子位空懸,而他收的關門子弟還不能見光,若有機會提前入三公行列,你猜他會怎樣選擇?
武大帥質疑,“那六皇子豈會放過景同?”先有黃彰,后有段高彥,好像怎樣都是在為二皇子加碼,武景同不就等于背叛了六皇子?
凌湙挑眉,“武景同何時投效六皇子了?他明明就是在為二皇子做事。”
黃銘焦是黃彰投石問路的石頭子,段高彥才是真玉,二皇子只要不傻,就該知道選誰。
武景同不解,失聲問道,“我為何要站二皇子?他不配。”一個視百姓為屠狗的人,怎配為君?
凌湙點頭,漫聲道,“我知他不配,但你得站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叫陛下著急。”
他著急了,就不會將過多的眼神放在北境了。
凌湙從椅子上站起來,“三位皇子表面上看,六皇子最弱,陛下為了讓他能夠有抗衡其他兩位皇子的力量,專坑了你進他陣營,以達到三足鼎力之勢,這樣一來,短期內,三位皇子誰都不能提前勝出,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太子之位一時半刻沒法落定。
只要太子之位不落定,那些豪族就沒有可對賭的從龍人選,也再不會出現閔仁之殤,皇帝也不怕臥榻之側有人覬覦,他能安心到老死那一日再立詔。
而恰好,這一切都是文官集團想要達到的最好效果,他們就是要讓陛下疑心生暗鬼,不敢輕易落定太子人選。
六部下場站隊,其中很難說沒有他們的操控,打盡。
凌湙道,“加重二皇子砝碼,助他登上太子位。”打破鼎力之勢,讓他名正言順的成為東宮之主。
武景同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