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半個小時前。
璇音坐車來到了第一特區。
第五特區離第一特區還是有點遠的,璇音拿出所有錢,把張麗老師給的那五千都挪過來用了,打了輛快車,才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這里。
榮明神塔在夜色中,也是那個最靚的仔,每一層飛檐上,都泛著陽光般的光芒,一直連到天上,仿佛星辰墜落人間。
神塔本來是不需要守衛的,因為沒人能夠隨便進神塔玩鬧,但為了表示尊重和崇敬,聯邦還是安排了軍人在這里站崗值守。
不過這些人并不會阻止人們靠近,只是每個進神塔的人都需要登記。所以晚上這里還有不少人打卡,頗為熱鬧。
璇音很輕易地混了進去,在夜色的掩護下,一步步登上高臺,進入神塔內部,和夢世界里一樣,她一進去,身后的門就消失了。
據說,這神塔可以同時容納上百人,每個人走進神塔的大殿入口后,都會來到一個單獨的空間。
璇音看了看昏暗的四周,把裹在外面的暗色大衣解下,露出里面亮白色的裙子,理了理裙擺,在一個蒲團上坐下。
“神塔,上次我在夢世界里的表現,你還滿意嗎?”
她的聲音在整個空間里悠悠地回蕩,神塔并沒有回應,璇音也不在意,直截了當地把自己新做的何仙姑的電子模型投影出來。
一個白衣飄飄,手持荷花,面帶微笑的美麗女子,便投影在空間中。
“我今天來,還是來做神衣認證的,雖說,神衣認證的流程,一般都是先在夢世界里做虛擬認證,但現在夢世界被關閉,所以我直接來這里,也是可以的吧?”
神塔還是沒什么反應,璇音自顧自道:“這次的神衣動力邏輯,我給你闡述一下,這個神話人物叫何仙姑,也叫荷仙姑,荷花的荷。在我的原生世界里,相傳她是唐朝人,因醫治百姓,渡生濟世,在北宋時期,位列八仙之一。和石磯娘娘那種上古人物當然是沒得比,但也是廣有信眾,香火繁茂的。
“我這次,單單只要她的治療能力。我希望,附神后,能夠得到她煉制仙丹的能力,一口氣可以練出許多蘊含神力的仙丹,并且這些仙丹能夠治療附神的后遺癥和某些人力無法治療的疾病,保質期要長一點,不能一兩天用不完就壞掉了。”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神塔終于聽不下去了,昏暗的空間里,又出現如同陽光綢帶一般的光束,神塔內頓時亮了起來,熟悉的沉沉聲音響起:“仙丹?這叫單單只要?你好大的胃口!”
璇音露出笑容:“神塔大人,你可終于理我了。”
說著又解釋:“仙丹只是一個說法而已,你要說是糖丸子,也可以啊。我知道,大部分的治療神衣,都是當場附神當場治療,不可能產生什么藥物,以待日后慢慢服用,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科學家,苦苦研究如何儲存神力而不得。
“可我想要治療的是我自己啊。
“你看,我附神的時候,要受一重傷,自己治療自己,作為患者,我又要受一重暗傷,那不是治療了個寂寞?但如果我附神一次,可以手搓好幾顆藥,然后留在需要的時候吃,吃下去還沒有副作用,那不是就很完美了?”
神塔冷冷道:“要求倒是多。”
璇音笑了笑,換了一個坐姿:“都說附神戰師付出的代價大,但其實,附神醫師付出的代價更大。因為神塔借出神力,本就是給人抵御魘獸的,所以在這方面,神塔可以說是幾乎不求回報的。附神戰師之所以病痛纏身,壽命縮短,純粹是因為他們的身體承受不住神力。
“但如果將神力用于治療,那了不得了,那是要額外加息的,我查過資料,每一個附神醫師的壽命都不大長,工作的黃金時間基本只有短短幾年、十幾年。而且,經過附神醫師治療的病人,即便當時看似病好了,但過一段時間之后,他們的身體就會出現別的病痛,而且,也很難壽終正寢。”
她嘆了口氣:“作為肉/體凡胎,得到了不屬于他們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神塔內,光帶一滯,接著凌亂飛舞,仿佛有一雙眼睛在審視著璇音,又似乎在詫異,這么短的時間里,她就能看透這么多。
“你既然知道,你還來?”
“因為我知道,神塔你是一個講道理的塔,我如果認認真真地向你提出我的訴求和愿望,你是可以通融的。”
“吾要是不通融呢?”
璇音想了一會兒,一攤手:“如果真不能通融的話,那也沒有辦法啊,只不過這么一來,治療神衣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那我也沒有必要出這一類的神衣了。”
她裝模作樣地嘆氣:“仙丹哪,就這么沒了,一個創世紀的發明,一個打開治療界新大門的鑰匙,一個顯得神力的治療方式如此高大上、而不是和普通治療等同的神物。唉,想想那些受到后遺癥或者絕癥困擾的人,如果有幸得到一顆仙丹的話,會如何虔誠叩拜日夜祝禱……”
“夠了!”
璇音停下來,睜著雙眼,無辜地望著前方。
……
系統在神塔外面焦急地飄來飄去,這神塔對它來說威懾力太大,它完全無法靠近,也不知道宿主在里面怎么樣了。
忽然,一道白光降臨神塔。
啊,那是——
周圍人都看了過來:“哇,這神光厲害,是今天最盛的吧?”
“何止是今天,這個月都沒出過這么亮的。”
“這又是哪個大佬出作品了?”
“快去看看神衣庫的最新上線神衣!”
人們紛紛打開光腦,登錄神衣庫。
神衣庫會收錄聯邦所有神衣,當然如果不想讓人知道的話,神衣所有者可以將其匿名掉,或者選擇不公開。
附神師有一星到七星的排名,神衣也有下品、中品、上品和超品的等級。
最新上線這里,會有當日聯邦新收錄的神衣,每天都要有個幾十上百,甚至是幾百件,但大多數都是下品神衣。
此時,人們不斷刷新出新神衣,但都是下品的,感覺搭不上,直到足足十多分鐘后,突然刷新出一個:
最新上線——
治療神衣:何仙姑
等級:上品
治療方式:仙丹口服
治療范圍:附神后遺癥,及某些疑難雜癥
副作用:無
人們頓時愣住了,迷幻了,臥槽!是上品神衣,而且居然能治療附神后遺癥,還沒有副作用!
這是什么神仙功能!
不僅如此,還能治療疑難雜癥?
這完全是兩個領域好不好?
而且口服!從來沒有哪個神衣的作用是需要口服的!
這還不是最叫人震驚的,最叫人震驚的是,這個新鮮出爐的“何仙姑”直接空降到治療型神衣類目的第一名,把之前的第一名給擠下去了!
而之前的第一名,是這樣描寫的:
治療神衣:靈神樹
等級:上品
治療方式:木靈之力撫慰
治療范圍:緩解附神后遺癥,及某些病痛舊疾
副作用:不明
雖然匿掉了一個字,但懂的都懂,這就是程子馨的新作品“木靈神樹”,大家之前看了這個治療范圍,都無比期待呢,就等著她正式官宣了。
據說還有好幾個有名的附神醫師已經預訂這套神衣了,就希望到時候能夠拿到授權。
結果,這個還沒官宣呢,就被擠下了第一名的寶座,上來的這個雖然名不見經傳,但看介紹,顯然比木靈神樹強啊!
光一個“副作用:無”,和“副作用:不明”比起來,就直接將之吊打了。
“臥槽,這個要是真的,真是牛逼大發了!”
“這是神塔給搞的簡介和排名,還能有假的?”
“何仙姑?何仙姑到底是個啥?怎么聽起來好像是個人的樣子?”
說到人……眾人面面相覷,之前那個全網熱議,但之后又銷聲匿跡的石磯娘娘,似乎也是個人物的名稱。
這兩者,不會是同一個種類吧?
“這可真是……大新聞啊!”
人們趕緊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傳給親朋好友,與此同時,還僅僅盯著神塔,想要看看從神塔里走出來的人。
在神塔這里戍守的部隊,還將周圍封鎖了,并且立即報告上去。
不過此時,璇音早已經離開了神塔范圍。
下山走出好遠,璇音才停下來,扶著一顆大樹微微喘氣。
系統懸浮在璇音邊上,看她腳步略有虛浮,擔心地說:“你沒事吧?”
“沒事,附神之后,難免會有些不適。”
璇音擦了下汗,出來時候的好狀態,現在幾乎都沒了。
不得不說,附神的傷害真的很大,這幾天都快白練了。
“所以,你怎么說服神塔的,它居然真的通過了這個神衣,還是無副作用版的。”
忽然想到什么,系統忙問:“你不會把仙丹的副作用,轉移到自己身上吧,比如,附神何仙姑的時候,你受到的傷害會更大!”
璇音把飄到身后的帶子捋到前面來,道:“那倒也沒有。”
系統掃描她的面部表情,一通分析,得出結論:“撒謊!你的微表情告訴我,你在撒謊!”
璇音嘆了口氣,這系統倒是變聰明了,她捏著自己的小拇指:“就是多一點點,但何仙姑這個人物,本來就被我設計得比較脆皮,附神的壓力沒有那么大,就算加上這點傷害,整體來說,還是能接受的。”
系統光團都氣圓了一圈:“我不明白,這么做對你沒有好處啊。”
璇音休息夠了,繼續往前走:“怎么沒有好處?我的精神力天然可以自行恢復,又有特制的煉體術,只要給我時間,附神后遺癥我可以自己消化掉。而像這樣的仙丹,緊急時候可以瞬間恢復狀態,這是能救命的。”
她張開手掌,三顆蓮子模樣的珠子出現在她手心上,光華內蘊,還會自己滴溜溜地打轉。
系統:“哇!好像是很厲害的樣子,真的能治好多病?”
“像是嚴重的附神后遺癥和疾病,吃一顆當然不夠,要吃很多顆,但程度較輕的,一顆就行。”
“那你怎么現在不吃一顆恢復過來?”
璇音頓了頓,收攏手,很神奇的是,三顆蓮子直接消失不見。
系統:“?”
璇音咳了咳:“現在還沒法吃,這蓮子,啊不,這仙丹,還沒開光呢。”
“什么?”
“就是說,誰要吃這個,就必須本人或者親人對著它每天晚上向著神塔禱告,齋戒沐浴,誠心誠意,接連七晚,這東西啊,才會從蓮子模樣逐漸變成仙丹的樣子,那時候再吃下去,才能有效。”
系統狠狠無語住了:“……這是你的設計?”
璇音戳了它一下:“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變態?是神塔自己設置的,中途但凡有一點點不誠心或者敷衍,直接崩掉,仙丹變糖丸。”
系統還是很無語的樣子,好半天才說:“吃個藥也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但想要吃仙丹,就是要付出點東西的,現在沒有副作用了,只是讓人拿出點誠意,已經是神塔格外開恩了。”
系統想了一會兒:“但我覺得,可能有的人寧愿付出點代價。”
禱告七天,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璇音一噎,點頭:“……你是對的。”
遠處隱隱可見程家莊園了。
璇音一步步穩穩地走過去,系統飄在璇音前方:“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這個時候來做這個認證?還把自己狀態又弄差了,一會兒打起來怎么辦?”
它真的很擔心會起沖突。
“你怎么老是擔心我動手,我是那種沖動暴躁的人嗎?”
璇音打開神衣庫,給系統看排名:“現在結果不是很好嗎?程子馨敢在我這高高在上,逼逼賴賴,無非是仗著自己是什么天才神衣設計師,我就在她最引以為傲的領域,打敗她。
“她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神衣被人壓了一頭,肯定沒有多余的心思搞七搞八的,我就能順利接走原身的母親和哥哥了。”
“接走他們后,你準備怎么和他們相處?”
璇音關上光腦:“原身的母親很擔心她,我到底接手了人家女兒的身體,我想給她一顆仙丹,治好她的病。其他的,還沒想好。”
以她的想法,最好是徹底斷絕關系,不過這對于一個母親來說,似乎有點殘忍。
到底怎么做,還是要先看到人,知道對方到底是什么人,再做決定。
她神情輕松地走向程家莊園,在門口被攔下,說了自己的身份。
“你……你是璇音小姐?”
守門的愣住了,實在是璇音今天的打扮,和從前的她很不一樣,這樣大大方方的儀態,也是從前從沒有過的。
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回過神來:“請進請進,大小姐吩咐過,你來了就請立即去壽宴大廳。”
璇音問:“我母親和哥哥呢?”
“他們也在壽宴大廳里。”
璇音皺皺眉,她不是很愿意去那么多人面前露面。
就在此時,一道綠色神光降臨。
“啊,那是大小姐附神了嗎?”
“今天大小姐要拿出壓箱底的作品,太期待了。”
“聯邦神衣設計師第一人,可不是說說而已。”
有個人一邊說還一邊看璇音,那眼神,就十分的炫耀俯視,仿佛在說,在我們大小姐面前,你算是什么東西。
璇音無語,怎么這里消息這么滯后?
這會兒,何仙姑力壓程子馨成為治療神衣第一名的新聞,該在網上滿天飛了吧?
不過,這里人忙于壽宴,網速慢了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淡淡斜了對方一眼,對方一怵,趕緊收起了那挑釁的目光。
璇音看向那道綠光,夜色中,那綠光倒也算濃厚,絲絲縷縷,如極光一般絢麗。
這程子馨倒也不是浪得虛名,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問:“那神力降臨之地,也在壽宴大廳?”
“是的。”
璇音抬步朝那里走去。
那個被斜了一眼的人拍拍胸口,后怕地嘟囔:“是錯覺嗎?怎么感覺剛才那眼神有點嚇人?
璇音遠遠地還沒到壽宴大廳,就放開了精神力去聽那邊的動靜。
很多人,氣氛很熱鬧,都在夸程子馨。
嗯?程子馨要給人現場治療?
嗯嗯?老壽星開始茶言茶語,程子馨要治療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嗯嗯嗯?賓客開始貶低指責原身?
所以程子馨要治療的那個人還真是原身的母親?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程母作為展示她愛心和能力的工具嗎?
沒聽到程母都拒絕了嗎?
璇音氣笑了,加快了腳步,一陣風似地大步前進。
系統一看不好,趕緊飛著跟上:“冷靜!你冷靜點!”
因為來了不少軍部和政府部門的人,壽宴大廳外守著的人不少,看到璇音沖進來,他們都愣了愣,但看到璇音身后跟著程家人,心想這應該也是什么賓客,便沒有攔。
于是璇音直接沖到了大廳門口,在程子馨要把樹苗刺入程母眉心的那一刻趕到。
“住手!”
她一揮手,精神力裹挾著門口簾子上的一個壽字掛墜,直接朝著程子馨飛射了過去。
唰!
程子馨那手心的樹苗,直接被如同切菜一樣,攔腰切斷,而她也因為蓄力被打斷,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臉上微微刺痛,一摸臉頰,竟然有血!
程子馨的母親,程夫人一直溫婉大方地坐在位置上,遠遠看著程子馨成為場中焦點,臉上帶著得體又自豪的笑容,見此變故臉色大變,蹭地站了起來:“馨兒!”
程家其他人也驚了,程老爺子臉上閃過一瞬的狠厲和慎重,誰在他壽宴上撒野!
賓客們也紛紛朝門口看去,這誰啊,哪里冒出來砸場子的?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一個白裙女孩走了進來。
她的步子并不很快,也不很急,甚至是很沉穩的,但就是讓人莫名覺得一身的氣勢。
風從外面吹進來,揚起她的裙擺,她就仿佛是砸開了門闖進來的一般。
她目光冷冷掃視了一圈,見這么多人盯著她一個也絲毫不怯場,哪怕和一些大佬目光對視上,也根本沒有半分瑟縮。
單是這份氣度和膽量,就讓在場的人心里產生了一絲震驚和好奇。
最后,她將目光落在了程子馨身上。
“拿我母親做揚名的試驗品,程子馨,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程子馨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程璇音?!
她看向璇音,沒有別人了,難道,剛才傷了自己的是她?
她朝身后看去,不遠處的柱子上,一枚壽字墜牌深深地嵌在柱子里,這得多大的力量啊!
“程璇音!怎么是你?!”
賓客們一下子就炸開鍋了。
“這就是程璇音?”
“和傳聞中不一樣啊!”
“她剛才是用什么打的,居然直接打斷了程子馨的治療,還把程子馨的臉刮傷了!”
“那樹苗都直接被打斷了,這可是上品神衣在蓄力起勢,很難打斷的,這實力不一般啊!”
“這人一無是處的傳聞到底怎么傳出來的?至少這樣貌氣勢就很不一般啊!”
程母怔怔地站起身,看著冷著臉站在那里的人,簡直不敢認。
這就是自己的女兒?三年不見,變化這么大?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當年丈夫還活著的模樣。
程書回也見了鬼似地看著璇音。
系統在璇音邊上大叫:“完了完了,原身的形象就是個膽小懦弱逆來順受的,你這改變也太大了,這一步直接扯著胯,都叫你冷靜了!”
璇音沒有理會系統,朝程母走去,仔細看了看她,確定還沒被程子馨碰到,放心下來,微微遲疑了一下,喚道:“母親。”
程母的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了下來,拉著璇音的手不停摩挲,又摸摸璇音的臉:“音音!你是音音!三年沒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璇音忍著不適,沒有躲開,實在是面對這么一個淚眼婆娑激動欣慰的母親,躲避開的話,似乎有點傷人。
程夫人也沖了過來,拉著程子馨著急地看她的臉,左臉頰被劃傷了一道,幸好傷口不深。
她怒火沖天,但顧忌到在場還有其他人,強忍憤怒道:“璇音,你怎么能傷害你姐姐,馨兒是在給你母親治療,你不僅不感激,居然還出手傷人!你知不知道,附神師蓄力的時候被打斷有多危險?你太過分了!”
程母也立即將璇音護在身后:“夫人……”
程書回立即就是一個皺眉,就要上前擋在母親身前。
璇音卻比他更快,拉住程母讓她到自己身后去,她看著程夫人,再看看程子馨:“既然知道蓄力的時候被打斷很危險,就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治療人,敢在這種場合出手,就起碼要有不被人打斷的準備和底氣。”
程夫人一噎,聲音又抬高了一個度:“你自己搞破壞,你還有理了!”
“我當然有理!”璇音用更有力度的聲音打斷了她。
她看著還在附神狀態,皮膚上長著葉子的程子馨,道:“我的道理,還很多呢。
“程子馨小姐,我沒記錯的話,你這件木靈神樹是幾天前才認證成功的。”
璇音挺拔地站立著,上下掃視程子馨,目光在她如氣生根一般,粗糙雜亂的頭發上,以及脖頸手背處覆蓋著些許褶皺樹皮的皮膚上掠過,閃過一抹嫌棄。
這樣野人一般的造型,既無美感,也無氣勢,這些人是怎么夸得出口的?
“你在今日之前,應該還沒有用這個來給人治療過吧?如果有的話,作為關注度頗高的你,我想一旦有新神衣的附神動靜,應該不會默默無聞的。所以,你今天是第一次用這件神衣附神,對吧?”
程子馨愣住,她現在腦子里有點亂,而且剛才被打斷,她現在精神力有些不穩定,一時之間不知道程璇音為什么這么問。
不過出于謹慎,她沒有正面回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這件神衣根本就沒有經過臨床驗證,哪怕你再有信心、再有把握,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如果去找一個自愿的人來試神衣,我無話可說,但你卻拿我母親來做試驗品,你的醫德呢?如果我母親有閃失,你擔得起嗎?”
程子馨一噎,她當然是有足夠的把握,絕不會失手,可被璇音這么一問,卻一時答不上來。
璇音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冷冷道:“這是其一,其二,你了解我母親的身體狀況嗎?你看過我母親的病歷嗎?你給她制定了幾個療程,每個療程要治療幾次、時長多久,你都心里有數嗎?”
程子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她確實沒有計劃。
“看吧,你果然沒有具體的計劃,那你憑什么就貿然去治療她?憑你名氣大嗎?還是憑你臉皮厚?”
程子馨臉色漲紅:“我沒有!”
璇音不理會她,接著說:“其三,我母親下午剛剛抵達首都星,到達莊園滿打滿算都沒幾個小時,你看不到她臉色蒼白唇色發青嗎?看不到她在強撐著參加這壽宴嗎?你是有多擔心我母親啊,都不給她休息的時間,就迫不及待地給她治療。”
她盯著程子馨,牽起一抹微笑,嘲弄道:“你如此有心,我可真是得好好感謝你啊!”
這話一出,在場人終于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現場也有不少附神醫師,都知道,用神力去治療人,必須足夠小心謹慎,要做好足夠的準備。
這其中的準備之一,就是病人要保持盡量好的狀態,疲憊倉促之下確實不是治療的好時候。
可剛才,他們居然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現在再看這位程母,確實站著都吃力的樣子。
他們看程子馨的目光就變得奇怪起來。
他們是外人,不清楚,也不會仔細地去觀察一個不認識的人,但這程子馨口口聲聲嬸嬸的,會不清楚這位嬸嬸的身體狀況?
要么是真不清楚,說明她所謂的孝心都是假的,要么就是清楚卻裝不清楚,那就是純純為了做戲而不顧對方安危,那更可恨。
他們瞬間有種濾鏡碎了一地的感覺,程子馨居然是這種人。
程子馨只覺得芒刺在背,手腳僵硬,完全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她猛地看向璇音,可在接觸到那雙眼睛后,卻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幽深,冷酷,籠罩著輕如云霧般的淡淡不屑和蔑視,以及,仿佛與生俱來的倨傲。
她汗毛瞬間豎了起來,這不是程璇音!這怎么可能是程璇音!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不是……”
系統趴在璇音頭頂哀嚎:“人設!你的人設啊!”
璇音用意識回應:“人設很重要嗎?你給我的任務,又沒有要求我按照原身的人設進行。”
要是按照原身的人設,這任務也不可能做得下去。
“可是你變化一下子這么大,看,程子馨已經懷疑了!”
“不,她不是懷疑,而是震驚,震驚于我居然藏拙,震驚我居然能把她逼得說不出話來而已。”
原身的形象確實是忍氣吞聲、能力不行,突然改變太大的確有點奇怪。
但很妙的是,原身曾經在外流浪過十幾年,而這段時間,至今沒有人去細查過。
回來后的這三年里,原身一直住校,和程家人接觸不多,接觸稍微多點的溫衍和程子琪,一個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一個只會以欺負她為樂。
所以,沒有人敢說真的了解原身,他們所知道的,不過是那個固有的、刻板的、自己以為的程璇音形象。
那么,程璇音從前為愛昏了頭,放低身段去追求人,把自己弄得狼狽至極,然后現在幡然醒悟了,這有問題嗎?
唯一的破綻,就是之前受傷,在醫院里的精神力測定結果為掉到了d級,但精神力上,她完全可以做手腳。
痛定思痛頓悟了行不行?從前一直在藏拙行不行?受傷后的d級只是一時的,現在恢復了行不行?
系統抱著自己胖胖的身體繼續嚎:“可是在場有不少大佬的,你忘了,石磯娘娘的身份正被追查著呢,你猜你變化這么大,他們會不會懷疑你?”
璇音:“連你的存在都發現不了的人,他們懷疑又如何?”
系統:“……”感覺有被內涵到,但是沒有證據。
……不是,宿主的性格原來這么傲的嗎?
在場大佬們確實都看著璇音,這個圈里略有耳聞,但都不是什么好風評的小后輩,居然一出場就能堵得程子馨這個國民天才說不出話來。
最重要的是真的句句在理,句句有力,這可真是意外。
唐葉昆湊近嚴巍:“這程家的戲,可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說著又搖搖頭:“程家有這樣的后輩,但凡她實力不是太差,程家還能在她手上紅火幾十年。”
倒是這個程子馨,最近的作為接連大失水準,就今天這場戲,就實在太粗糙拙劣了點。
哪怕她實力再好,在某些人眼里,也被打了叉了。
而支持她這么表演的程家,也讓人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寒酸氣。
嚴巍的目光從程子馨被璇音嚇退一步的動作上移開,落到柱子上那枚壽字吊牌上,瞇了瞇眼,意味深長地說:“這實力強不強,可不好說。”
程家這次,是自己玩砸了。
程老爺子面沉如水地坐在座位上,看著眾人反應,尤其是嚴巍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心沉了下去。
不能再讓程璇音說下去了!
他開口打圓場:“璇音,馨兒也是擔心你母親,一時著急,畢竟這些年,你母親過得也不容易。”
一個女人,有兒有女,且兒女都成年了,卻過得不容易,是誰的過錯?
他只差沒把程書回不爭氣沒本事,和程璇音只管自己不顧母親,直白地說出來了。
璇音面向他,八十歲的人了,還生龍活虎,精神矍鑠,頭發都沒怎么白,居然還是什么七星級附神師。
一看就沒好好附神戰斗過,不然附神師怎么可能這把年紀了,狀態還這么好?
她微微鞠了一躬,勉強盡到禮數:“程老先生,八十高齡了,還依然如此風采,真是叫人羨慕啊。”
不知道是誰撲哧一聲,這話語里的陰陽怪氣,聾子都聽得出來。
不過,程老爺子的狀態,也確實是他一直被人詬病的原因。
不然人家退休之前就是中將,退下來后,照理說,會給他升個榮譽上將的頭銜,但軍部并沒有這么做,這其實就已經比較能說明某些問題了。
程老爺子頓時笑容就僵住了,這程璇音是吃了炮仗嗎?這一轉頭就把火力轉移過來了。
他臉沉了下來,嘴角邊的褶皺都多了好幾道:“你的爺爺,是我最親的堂弟,從三年前你回家開始,也是一直叫我爺爺的,怎么現在不叫了?”
是說璇音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現在劃清界限,以前可舔得很起勁呢。
璇音不緊不慢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為你是我親爺爺呢,現在才知道,原來并沒有那么親,且我家如今已經是程家的旁支,再稱呼你為爺爺,那實在是我高攀了。
“而且——
她提高了聲音:“以前,我和程家還算親近,是因為有程溫兩家的親事在,現在,婚約已經取消,我繼續留在程家,也不合適了。這三年來,程家在我身上花費的錢財,晚點我會一一算清還回。”
說著,她還轉頭問程母:“母親,你覺得呢?”
程母自然是連連點頭:“你決定就好。”
反正家里和程家也沒什么關系了,這么多年來,都沒有得到過什么幫助。
從前,兒子還小時,她還會為兒子的前途擔心,希望能得到程家的助力,但這么多年下來,她也看透了。
你沒有什么利用價值,程家就不會多看你一眼。
相反,因為現在的程老爺子,是在自己丈夫和公公死去后,才接手的程家,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家不要再出現在人前。
她巴不得離程家遠遠的,現在女兒也這么想,簡直叫她驚喜。
她說著,也撐著身體上前,給程老爺子和其他程家人道謝:“這三年,多謝你們照顧音音了。”
因為她身體不好,程書回都是對她報喜不報憂,所以,她還真的以為,這三年程璇音過得不錯。
當然了,今天她也看明白了,如果程家人真的對女兒好,也不會有今天這一出了。
她不會覺得是女兒翻臉無情,只會認為是這家人包藏禍心,口蜜腹劍。
但表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做到的。
璇音扶起她,對程老爺子道:“賀壽我們也賀過了,就不留下來吃席了,這就先走了。”
說著,扶著程母就要離開。
程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卻沒有開口說什么,程家其他人也不知道該不該留人。
留吧,這鬧劇已經夠大了,要是程璇音再說點什么,這壽宴還要不要繼續了?
不留吧,就這么被臉上打一巴掌,然后場子一點都沒找回來,就讓人這么離開,這么多人看著,這臉上也好看不起來啊。
不過程家人不說話,自有其他人站出來為他們說話。
一個中年人站起來皺眉呵斥:“站住!今天是程老的八十大壽,你們做晚輩的,毫無恭敬之心,大鬧壽宴,實在叫人看不下去,嚴少將,你也不管管嗎?”
璇音停住腳步,程母有些擔心地抓緊她的手,璇音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頭看去。
說話的中年人一身正裝革履,脖子挺著,眉心擰成了個川字,像是什么古板領導在訓手底下的新人一樣,看著璇音的目光里滿是嫌惡。
而他所說的嚴少將……璇音順著其他人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一個軍裝筆挺的軍官。
看著挺年輕的,面容英俊硬朗,雙眸鋒利如刀,此時也正看著自己。
只一眼,她就知道,對方不是一般人,而且,似乎對自己起了那么點興趣。
不是男女的那種興趣,而是對她的一種探究,那眼神,都快成射線了。
璇音看了看這兩人,然后問道:“所以,想教訓我的,到底是這位大叔你呢,還是這位嚴少將呢。”
眾人都看向嚴巍。
嚴巍巋然不動:“這是程家的家務事,軍部不方便插手。”
程家人期待的眼神頓時冷卻下去,而在場所有軍方的人,聽了這話全部一動不動,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自己不存在。
那中年人有些下不來臺,目光期待地看向唐葉昆。
在場權勢最大的,除了嚴巍也就是他了。
唐葉昆笑了笑:“我只是代表安全署來賀壽的,別的……”他一攤手,意思明明白白。
中年男更尷尬了,再看其他人,其他人紛紛回避目光,開玩笑,嚴唐兩人都表態了,他們還能強出頭?
是覺得自己比他們兩人更厲害嗎?
再說了,程家人都好好的,壽星公也安安穩穩坐著,程家還輪不到外人來操心呢。
璇音看了一圈,又看向那中年男,道:“那請問,這位大叔你想怎么管我呢?”
她又看向程老爺子:“還是說,程老先生,想通過這位大叔,怎么管我呢?”
程老爺子再也不能什么都不說了。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感覺一下子被氣得老了十歲,終于有點八旬老人的樣子了。
他擠出一抹笑容:“夜深了,侄媳和兩個孩子,就在莊園里留一晚,有什么誤會,我們明天再好好談談。”
他甚至都不敢把人留在壽宴上,只想趕緊讓這一頁翻篇。
璇音還想說什么,程母拉了她一下。
對方到底是長輩,就是不算親戚關系,那也是八十歲的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到底不好看。
璇音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沒有再說什么,反正出了這個門,是去是留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她和程書回一左一右兩邊扶著程母出去,但就在跨過門檻的這一刻,忽然感受到一陣神力波動,接著斜側陰影里沖出了一個人影。
她眼角一跳,將程母推向程書回,將兩人一起推回了門里。
下一刻,那個身影已經沖到了眼前。
“程璇音我弄死你!”
程子琪一臉猙獰,兩條手臂都已經成了機械臂,肩膀上還有一對藍色半透明的能量翅膀,顯然是附神狀態,渾身散發著暗藍色的神力波動。
那翅膀一震,速度快得驚人。
璇音只來得及退半步,對方的機械拳頭已經打了過來,她側身閃避,拳頭擦著她的臉過去,上面的神力波動把整張臉逼得生疼,好像臉皮都要被撕下來了一般。
她立即用精神力去抵擋,同時扣住對方的機械臂,用盡全力把他往院子里丟,不然距離太近,他身上的神力會傷到程母兩人。
大廳里的人嘩然,反應快的人蹭地站了起來。
嚴巍速度最快,一閃就到了程母兩人身后,把兩人給扶住,精神力瞬間結成一面墻,將外面的神力波動擋住。
璇音把程子琪往院子里丟,程子琪沒想到她力氣這么大,控制不住地被她丟了出去。
但他反應也不慢,機械手反手拖住她,朝空中飛去。
他要摔死她!看她到了天上,是不是也能這么狂!
兩人就這么朝著天上沖了上去。
程母嚇得魂飛魄散:“音音!”
嚴巍皺眉看著天空,察覺到程子琪確實起了殺意,立即翻手拿出一個神衣束扣,正要按下去。
下一刻,空中傳來了程子琪的一聲慘叫。
“啊!!!!!”真的是撕心裂肺、慘絕人寰、驚天動地的慘叫。
嚴巍的手都不由得一抖。
其他人都從大廳里沖了出來:“什么情況!”
他們抬頭看去,只見兩人在高空翻滾,一個散發著暗藍色的神力,一個卻白得耀眼,雪白的裙擺如同一只在夜色中怒放的蝴蝶。
其他人:“快救人啊!”
程母也趕緊哀求大家救人。
嚴巍卻沒有立即動,他覺得有點不對,占上風的好像不是程子琪啊。
不過,程子琪能飛,程璇音卻不能飛,也無神力傍身,繼續下去必然吃虧,他還是按下了神衣束扣。
一股黑煙彌漫出來,裹住了他。
但他這邊還沒附神完成,隨著程子琪的又一聲慘叫,嘩啦一聲,仿佛下雨了一樣,人們只覺得被潑了一臉,臉上濕濕的,溫溫熱熱的。
一摸,艸,是血!
接著,一個人從空中摔了下來,重重砸在院子里,跟個尸體一樣一動不動。
眾人:!!!
程母目眥欲裂就要沖:“音音!”
但沖到一半生生頓住,不對啊,這也不是白衣服啊?
人們齊刷刷再抬起頭,只見白色的身影還留在天上。
璇音手里握著一個什么東西,那東西頂部是一個藍色半透明的翅膀,減緩了她下落的速度。
白色的裙擺在空中散開,上面淋漓的鮮紅血跡,仿佛盛放在冬日夜晚的紅梅。
肩頭的金色帶子飛揚招展,頭發也全都散了,隨狂風飛舞,沾染著鮮血的面孔毫無表情,美麗又耀眼。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還在天上,那掉下來的是……
嘭地一聲,璇音重重落地,沒站穩半跪下去,周圍的灰塵都震開了幾米遠。
現場足足有兩秒鐘都是沒聲音的。
程母率先反應過來,撲過去:“音音!”
璇音咳出了一口氣,喉頭絲絲腥甜,被她硬忍下去,慢慢站起來,身形搖晃了一下。
她右臂衣服被神力灼燒得破碎,整個手掌和小臂都是血肉模糊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條粗壯的機械臂。
璇音對程母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后低頭看著自己握著的東西。
她皺緊眉,用力把這機械臂從自己手上撕下來,扯下來一片皮肉,然后隨手一丟,丟到了程子馨跟前:“你的訂單到了,你可以用神力,治你弟弟了。”
眾人一看,隨著神力的散去,那機械臂漸漸變成一條人手的形態。
這是……程子琪的手?!
她竟活生生把程子琪的手臂撕了下來,當成自己的降落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