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火藥震驚全場
為了以示區分,羽林衛胳膊上綁著紅布條,中尉軍綁著黑布條,他們得知目標散開后,很快就看不到蹤跡了。
李斯來時,就只能看見天子和幾位朝臣,還有一位小女子。
他沒見過許負,還以為是哪位公主,不由多看了兩眼,卻沒有辨認出來。
“陛下,臣……”李斯恭敬行禮。
“你來得正好,就等你了。我們一起看熱鬧去。”李世民興沖沖地上馬道。
李斯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離開這一個多月咸陽又發生了什么,但還是乖覺地跟從在側,順便留意那幾位生面孔。
“張良,文舉的探花,太子長史;酈食其,新任的鴻臚寺卿,取代了典客的職責;灌嬰,武舉第二,行人令;陳平,文舉二甲,博士,可能也會出使草原……”李世民隨口和李斯介紹著。
李斯心道:我只是離開了一個多月,不是離開了兩年吧?我這個丞相干的已經比馮去疾還沒有存在感了。
但他只是笑笑,好聲好氣地問:“那這位……”
他看向了無論年齡還是畫風都和周圍格格不入的許負,充滿疑問。
“這是許負,等一會你就知道她為什么在這里了。”李世民神秘道。
原來不是哪位公主……李斯納悶地暗忖,這上林苑從前是天子游獵的地方,阿房宮也在這里面,只造了前殿,還沒有建成多少。——估計以后也不會建了。
他在李世民底下做事總覺得不順手,連出了兩次宮變危機都跟他有關,便也謹言慎行,秉承著少說少錯的原則,點頭稱是。
李世民在地圖上其實能輕易看到所有人的行進方位,但他實在好奇許負造的火藥有多大響動,就向著插旗的南山附近徑直過去。
遠遠地可以看到羽林衛和中尉軍已經交上手了,雙方都沒有武器,馬匹鎧甲系出同源,就像兩群小孩戴著頭盔在互相扔石頭,看起來鬧哄哄的,其實殺傷力有限。
蒙毅是個穩當人,羽林衛又有好多公主和公子,要不是怕丟臉和太明顯,他就差放水認輸了。
不過李世民一來,局勢馬上發生了變化,小打小鬧的切磋立刻變成了大火燒油,中尉軍一馬當先,突然就有了緊迫感,馬蹄聲踏碎山野的寧靜,橫沖直撞,勢如破竹。
本來奪得旗幟的羽林衛不得不組織軍陣,抵擋這波強悍的沖鋒。
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南山上的羽林衛就被中尉軍三面包抄,被迫分兵,小分隊帶著旗幟從缺口撤退,留大部隊抗住壓力。
“圍三闕一,那邊肯定有埋伏。”李世民饒有興趣道。
果不其然,那唯一的生路其實是死路,小分隊撞上了蒙毅率領的兩百親衛。
“但韓信不可能就這么容易輸掉。”李世民拍馬上了一個高處,眺望遠方,推測道,“南山上的羽林衛沒有過半,他必然有后手。”
就當小分隊快要被蒙毅包圍時,上千的羽林衛從中尉軍背后殺出,反過來圍了蒙毅。
“這是要硬碰硬嗎?如果是真的戰場,戰損可會有點高……”李世民嘀咕著,定睛看去。
雙方交上了手,羽林衛主打一個纏斗,派一股援軍接應小分隊,趁中尉軍不備,把旗幟帶走逃跑了。
重點是旗幟,根本不是輸贏。就算羽林衛輸得一敗涂地,旗幟在手他們就是贏。
韓信明白,蒙毅也明白,他馬上丟下對手,率親衛去追。
羽林衛有序收攏撤退,拿旗幟的人棄了馬,鉆進樹林躲避騎兵,蒙毅指揮親衛分散搜尋,順便攔截想要支援的韓信。
【依韓信的性格來說,樹林里多半有埋伏。】
【大型爛尾工程阿房宮就在附近。】
【蒙毅放水還能放得再明顯一點嗎?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那幾個人帶著旗幟跑了?好歹認真攔一下呢。】
【拿旗幟的要是扶蘇呢?蒙毅咋攔?】
【蒙毅:我太難了!這演習考驗得哪里是軍事水平,這全是人情世故啊!】
這過家家似的,還有什么看頭?
李世民馬上令人升大常——常為君王帥旗,旗高九仞,黑色為主,一面為“秦”,一面繪有日月龍紋,綴有十二條旒飾。[1]
象征著大秦皇帝的大常迎風飄揚,華麗威嚴,并按李世民的指令打出簡單的旗語。
“攻!”
【好帥啊這個王旗!】
【黑色的壓迫感太強了,我要是蒙毅我死都得沖上去。】
【中尉軍:今天考核的不是韓信嗎?】
【我想起交警考核,結果路口一群司機戰戰兢兢汗流浹背的笑話了。】
【上吧,蒙毅,不能再放水了,再放年終獎都沒了。大領導看著你呢。】
剎那之間,中尉軍氣勢一整,殺氣騰騰,那種和友軍切切搓搓的友好態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攔住了逃出林子的羽林衛,騎兵在蒙毅帶領下發動猛攻,頃刻間就將對方沖散,奪走旗幟。
“殿下,得罪了。”蒙毅輕描淡寫地道歉,一把搶過扶蘇手里的軍旗,在左右的掩護下沖向李世民所在的高處。
羽林衛緊追不舍,但被中尉軍一次又一次阻截打散。
雙方逐漸拼出了火氣,心浮氣躁起來。
“差不多了。”李世民看向孫黑和許負,“打旗語,點火。”
這才是王旗升起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攛掇蒙毅認真一點,更是為了在雙方打得火熱的時候,出其不意搞出點大新聞。
貌似在維持秩序、不動如山的宮尉,悄咪咪地點燃了一串又一串填滿火藥的竹筒,到處亂扔,重點是中尉軍和羽林衛交戰的附近。
雙方都沒有防備宮尉——誰家比賽防備裁判和保安啊?
只聽轟然一聲暴響,一大塊石頭炸得四分五裂,崩向天空,震耳欲聾。緊接著是刺痛耳膜的劇烈炸音,馬匹受驚的嘶鳴、馬蹄亂踏的噠噠、騎兵驚慌失措的勒馬聲、竹筒爆裂的噼啪、亂七八糟的人聲鼎沸、各種嘈雜驚叫……
塵土飛揚,青煙彌漫,碎石炸裂,地面和耳朵似乎都在震蕩,所有人腦子里被炸得一片空白,渾渾噩噩,魂飛魄散。
什么也聽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五感短暫消失了似的,本能地覺得恐懼。
別說中尉軍和羽林衛亂成什么鬼樣子,人仰馬翻,慘不忍睹,點燃引信的宮尉都捂著耳朵嚇得六神無主,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李世民心如擂鼓,屏住呼吸去注視那混亂不堪的戰場,捂著耳朵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陡然之間,仿佛能聽到紅色的血液在加速奔騰的聲音。
一、二、三、四……他興奮又冷靜地數著數,足足數到了八十,那爆竹才炸完,又過了十幾秒,被抽光了空氣似的交鋒處,才傳來蒙毅和韓信倉促間整軍的聲音。
蒙毅選擇全軍撤出戰場,集結到安全的地方。鑒于旗幟在他手里,這個選擇很明智。
韓信的隊伍比較駁雜,經驗不足,呈現出凌亂崩潰的態勢了,他在最后面壓陣,讓最亂的部分往后退,退到水邊,臨水列陣。
【背水一戰?】
【那次是假潰,這次是真潰了。】
【這樣一比,還是中尉軍更穩重,整軍的速度更快。】
【但是羽林衛才訓練一個月啊!沒有嚇得往湖里跳已經不錯了。】
【那是因為有韓信壓住了最后一道防線,攔了一下,做了個緩沖。】
面對未知的、令人驚恐、令群馬受驚失措的“怪物”,再一流的將軍也只能先撤退,避其鋒芒,整頓潰軍,思考對策。
誰都不會、也不能冒冒然讓騎兵去送死,更不會讓他們傻乎乎干站著發生墜馬踩踏、彼此攻擊等內部崩潰的事件。
這還只是在白天,還只是演習里的幾串爆竹而已。如果是晚上,如果是更多更強更猛烈的火力……
那么……
李世民猛然興奮起來。
他突然發現他犯了一個非常、非常低級的錯誤,他打過太多的仗,自以為自己對戰爭的了解已經非常多了。他以為大秦在大唐之前八百年,戰爭的模式無非是差不多的,以自己的知識儲備和能力來說,在這個時代打仗完全駕輕就熟。
可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只打過冷兵器的戰爭,也完全忽略了,即便是在大秦也是可以造熱兵器的!
他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見過火藥,便以為火藥在這時代是不能用在戰場上的。
其實不是!完全不是!
投石機投的未必是石頭,也可以是燃燒的火藥!
在周圍所有人都在關注韓信和蒙毅誰輸誰贏的時候,李世民敏銳地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謬誤,并且立刻就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把許負叫過來,急切地問:“你這個火藥目前手里有多少?”
“上次歲首討論過之后,我得到了陛下的許可,就讓人加緊制作,目前送了十車到咸陽。像這樣的爆竹有五車,適合用在投石機上的火藥球有兩車,還有可以拿在手里的……”
“孫黑!”李世民立刻叫來自己的中郎將,“帶許負過去,把她手里所有庫存的火藥都運過來。順便將三公九卿剩下的人全部叫過來,一個都不要少。傳我的詔令,如果今天不來的,以后就再也不要來了。”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以許負的功勞為標桿,將所有亟待解決的事情一次性全部解決。
許負小聲地問:“陛下,那和親還和嗎?”
“和什么親?”李世民忍不住微笑,“草原自古以來就是大秦的領土,游牧民族不服王化,就該受到火藥的制裁。”
【翻譯翻譯,什么tmd叫和親?】
【和親?都有火藥了還和個屁親!老子要讓匈奴單于親自到我面前來跳舞!】
【許負就應該早點讓二鳳見識一下火藥,就沒有那么多破事了,浪費那么多口水。】
【冷兵器時代的慣性思維害死人。】
【沒關系,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陰嫚公主胡語不會白學的!】
【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生產力!不服是吧?老子打到你服!】
【草草草憋屈到現在我終于爽了!不枉我等到今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能等到!】
李世民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發現自己的錯誤能及時改正,及時止損。
就像他曾經想分封王族功臣為刺史,出發點固然是希望統治更穩固,但在所有人強烈反對下,又被李麗質說服了,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他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不會為了所謂帝王的臉面死活不認錯不低頭。
他認過的錯那太多了!
沒有人會因為他認錯而輕視他,反而會更愿意給他進諫,給他查漏補缺,幫他彌補他的錯誤,以免下次犯重復的錯誤。
當他意識到他看輕了許負發明的火藥的威力時,幾乎是在立刻,李世民就開始思考這火藥要怎么用在草原。
馬鐙、鐵器、火藥,再加上熟知歷史提前布局用間的優勢,如果不能把戰損控制在十比一,乃至二十比一,他這么多年的仗就白打了!
他按捺住血脈賁張的躁動和興奮,努力克制自己喜不自勝的心情,袖子里的手攥得很緊,不由自主地想象火藥的各種用法。
“陛下!”蒙毅面色凝重,不見什么喜色,微微低首獻上軍旗。
“蒙卿老成持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真乃大將之風。”李世民夸贊道。
“方才那是……”蒙毅很疑惑。
“許負發明的火藥。”李世民驕傲地炫耀道,“是不是很嚇人?”
“從未見過,猝不及防,著實讓人心慌。”蒙毅如實回答,“人尚且驚魂未定,馬匹更是難以掌控,有好幾個兵卒失控落馬,險些被踩踏。”
“沒事吧?”李世民忙問。
“所幸鎧甲在身,只是點輕擦傷。”
“叫他們去旁邊休息,傳方技診治一下。這倒是我的不是,突然來這么一出,害他們受傷了。”李世民歉意道。
“是他們自己學藝不精,若是真的戰場,控不住自己受驚的馬,輕易摔落,焉有命在?”蒙毅嚴肅道。
【演習受傷很正常啦,我們軍訓還暈倒骨折幾個呢。】
【別說古代,我現在過年的時候冷不丁聽到鞭炮聲都嚇一哆嗦。上回有個熊孩子扔炮仗在我腳邊,不夸張地說,我魂都嚇飛了。】
【這波屬于熱武器的降維打擊了,這要是用在戰場上……嘖嘖嘖,給匈奴點個蠟。】
“韓信,你那邊怎么樣?”李世民關切道。
韓信帶著隊伍姍姍來遲,顯然花費了些時間整頓兵卒,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這支隊伍的士氣卻并不很差,沒有那種新兵大敗的頹喪感。
李世民覺得有點奇怪,他想了想,展開了蒙毅交給他的軍旗,仔細端詳。
【咋了?軍旗有問題?】
【不曉得,等我截圖比對一下。】
【好像是不太一樣,這面旗幟是不是更新一點點?沒有使用痕跡?】
【偷梁換柱?】
“這軍旗你們在樹林里換過了?”李世民問韓信,故意板著臉道,“誰的主意?”
嬴陰嫚搶答道:“回陛下,是臣的主意。”
“你怎么知道今天要用這制式的軍旗?”李世民好奇,“你哪來的消息?”
“臣前兩日見陛下在觀察宮尉的旗幟,看了很久,很不尋常。臣就問陛下在看什么,陛下說這個顏色在秋天的山上應該挺顯眼吧?臣說是。”嬴陰嫚解釋道,“臣想來想去,覺得興許和今日大閱有關系,就提前做了準備。”
“用間用到我頭上了?”李世民似笑非笑,“誰教你的?韓信,張良,還是陳平?”
嬴陰嫚唯唯諾諾,不愿意暴露她的老師們,只是道:“是臣自己的主意。”
李世民漫聲道:“偽造軍旗,可是重罪。這樣投機取巧的法子,你們覺得我應該算你們勝嗎?”
蒙毅沉穩拱手道:“兵者,詭道也。臣奪的旗幟確實是假的,臣愿意認輸。”
【蒙將軍果斷遞了臺階。】
【其實我覺得沒毛病,贏了不就行了?】
韓信剛要開口,扶蘇出列交出了插在南山上的那面旗幟,道:“這軍旗也不是偽造的,所以韓將軍不用承擔罪責。”
“哦?”李世民笑瞇瞇。
“這是我從宮尉那里拿的,陛下知道的,太子有這個權力。”扶蘇淡定道。
“你倆依仗身份取巧,說實話有點勝之不武。”李世民道,“不過確實機敏,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韓信干得不錯,僅僅一個月時間,就能把隊伍帶成這樣,幾乎潰散的時候還能整合,很了不得了。”
“多謝陛下夸獎。”韓信矜持地隱著喜色。
“把受傷的清點一下帶到一邊去,方技已經來了,接下來休息幾天,公子和公主們就回宮去吧,你還有你的任務。”李世民囑咐道。
“唯。”韓信應聲。
“陛下!臣有話要說。”羽林衛里響起一個聲音。
“嗯?”李世民疑惑地看過去,“出列吧。”
身著鎧甲的少女不慌不忙地走出來,行禮道:“臣請求留在羽林衛,不知可否?”
她話音剛落,就有兩三道聲音也跟著響起:“臣也請求留在羽林衛。”
李世民詫異道:“你們,好好的咸陽宮不呆,要跟著韓信去長途跋涉、冒險吃苦?”
“陛下說過,羽林衛是國之羽林,當為天子插旗。陛下劍鋒所指,就是羽林衛沖鋒的方向。臣,愿做國之鷹隼,傳天子詔令,揚大秦國威。”另一個鎧甲下的公子大聲道。
他言語流暢,仿佛已經打了很多次腹稿,才有機會說出口,越說越快,語調越發激昂慷慨。
“公子將閭?”李世民注視著他。
“臣在!”
“倘若你犧牲在戰場上呢?”他問。
“如果我的尸首能送回來,請將我葬在驪山之麓。”將閭認真回答,“如果運不回來,那青山綠水,處處都是大秦國土,皆可做我葬身之地。”
【聽起來居然還有點浪漫。】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
“若是你們日后后悔呢?”李世民又問。
“一言既出,無怨無悔。”少女振聲道。
嬴陰嫚和扶蘇頗有些羨慕地看著他們,但他們各自肩負著責任,不能開這個口。
“那就隨你們吧。執意想去的就跟韓信去,其他人回宮。”李世民微嘆,沒有強硬阻止他們。
少年人的一腔熱血,總是這樣不聽勸的。
他自己十八九歲的時候,何嘗不是這樣?
中尉軍和羽林衛各自散到一邊,一個時辰后,孫黑帶著許負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李世民先跟李斯說好:“北闕門那天,朕和丞相說的話,丞相還記得嗎?”
李斯心里直發怵,連忙謹慎道:“臣永世不敢忘。”
“那好,丞相請務必記得,你永遠是站在我這邊的,無論我的決策是什么,都請不要反對。”李世民低聲。
“是,臣明白。”李斯深吸一口氣。
【三公九卿,沒有太尉,但有兩個丞相,目前有三票是穩的了。】
【四票,還有常何。】
【章邯,馮去疾,馮劫,子嬰,還有誰?】
【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太仆(管馬政的),奉常(管宗廟禮儀的),郎中令(之前是趙高,現在是誰?),衛尉(常何),廷尉(魏征),典客(鴻臚寺卿),宗正(子嬰),治粟內史(房玄齡),少府(章邯),這么隨便算算,七成都是陛下的人。】
【郎中令我知道,一時沒找到合適的人選,陛下讓李信老將軍暫代的,還在騎驢找馬。】
【李信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居然沒有蒙毅嗎?】
【瞧你這話說的,還沒有蒙恬呢。】
【常何居然也是九卿之一嗎?我以為他就一看門的。】
【咸陽宮的門跟其他的門那能一樣嗎?】
【常何不在,這個時候闖進咸陽宮會不會比較容易?】
【笑死,蒙毅也不在,可以闖中尉軍試試。】
李世民向貞觀老朋友們笑笑,暗示道:“你們肯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魏征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他,欲罵又止。
房玄齡最貼心,不管一肚子多少意見,硬是不去想,只點了點頭。
至于常何,他認的字大約是在場最少的,茫然地撓撓頭,不解道:“啥事?——不過不管啥事,我肯定支持陛下。”
“這就行了。”李世民滿意地看著他,目光一掃,停留在酈食其身上,后者不需要叫,就悠然踱步上前。
“陛下有何事需要這般謹慎?”酈食其問,“竟要一個個提前囑托。”
“你,如果不支持的話,等會兒別反對就行。能做到嗎?”李世民悄聲道。
“這個嘛,得看是什么事。”酈食其故意賣關子。
“這個鴻臚寺卿你要是不想干,陰嫚可以替你。”李世民斜他一眼。
“誒?陛下說笑了,公報私仇,可不是明君所為。陛下你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酈食其老神在在,并不害怕。
【狡猾的老狐貍。】
李世民和彈幕一起嘀咕,等候其他人到齊。
等三公九卿都齊了,他施施然道:“是這樣,我有件事需要同諸位商量。今年的科舉選拔了很多人才,圓滿成功,但我還覺得不足,昨日夢見一位鳳凰神女,交給我一卷天書,交代我務必在以后的科舉里,允許女子參加,如此朝堂之上才能陰陽平衡,我大秦才能國運昌盛,千秋萬代。——所以緊急召諸位來議議這件事。”
【古代每次干大事都要搞點封建迷信,扯大旗做幌子。】
【鳳凰是在說你自己嗎?】
【千秋萬代那是不可能的,封建王朝有周期性。】
【但是只要能成,以后就可以用“自古以來”了,好歹也爭取過努力過嘗試過。像武皇,歷史上唯一一個女皇帝,雖然只有她一個,但還好有一個,總比沒有強。】
【我還是很佩服二鳳的,他在做一件毫不利己的事。】
滿座皆驚,面面相覷。
“陛下。”御史大夫馮劫神情古怪,率先開麥,“奉常正在這里,可要占卜一下是否有邪祟作亂?”
“什么邪祟?”李世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奉常猶猶豫豫道:“臣來得匆忙,沒有帶占卜工具。”
張良安安靜靜地看向了李世民。
【什么邪祟?那分明是祥瑞!】
【子房好像隨身會帶龜甲的,陛下需要嗎?】
【如果占卜結果不吉怎么辦?】
【不吉怎么了?不吉就不辦了嗎?呼叫張公瑾,一腳把龜甲踢飛。】
“子房,把你的龜甲借給奉常,卜問一下天地,允不允許此事吧。”李世民淡淡道,“我已經盡人事了,接下來,就聽天命吧。”
第72章 大舅哥的奇葩禮物
張良回道:“臣今日沒有帶龜甲,但帶了沒有使用過的蓍草。可交于奉常占卜。”
【有什么不一樣嗎?】
【龜甲被燒出的紋路,有很多種解讀方式,但蓍草的結果是死的,相對比較客觀。凡是了解規則的,都可以馬上算出來。】
【哦,跟拋硬幣差不多唄?】
【本質上可以這么理解,古代銅錢可以起卦,現代硬幣也不是不行。】
【看天命啊……始皇不在,劉邦如今是二鳳這邊的,還有誰比二鳳天命更強嗎?】
【祈禱.jpg】
本準備激情辯論的群臣一看奉常要占卜,便全都暫時冷靜下來,先等這個占卜結果出來再說也不遲。
按理說占卜之前該沐浴焚香,做足禮儀流程的,但這會兒事態緊急,奉常也就硬著頭皮,凈手點香,念念有詞,在眾目睽睽之下,嚴肅鄭重地用蓍草筮法占卜。
成敗,也許就在此一舉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蓍草組成的一次次結果,有些了解其中門道的,已經在同步記錄和推測最后的卦象了。
四十九根蓍草的不同組合,在香即將燃盡時,終于得到了一個完整的卦象。
李世民不懂這個,便瞄著張良和房玄齡的表情。張良微微帶笑,看不出什么問題。
房玄齡則向他很輕微地點頭,表示這是個吉卦。
“乾下坤上,此乃泰卦。意為天地交泰,陰陽和合,為大吉之卦……”奉常算了好幾遍,才把這結果報出來。
看得出來,他自己也很震驚。
李世民微妙地想,每當他覺得所謂天命只是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時,往往又會遇到這種玄妙的事。
他敲了敲嬴政:【你干的?】
【不。】嬴政用一個字否決了。
這個結果著實出乎了在場大部分人的預料,一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馮劫自然是第一個跳出來表示反對,他一個人就可以滔滔不絕講半天,李世民左耳聽右耳冒,走神都走到百越去了,根本無所謂他在講什么。
“諸位稍安勿躁,我給大家介紹一個人。”李世民揚聲道,“她年紀雖小,卻帶了非同凡響的禮物來。許負!”
眾臣大多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許負點燃了投石機上火藥球的引信。
投石機盡職盡責地將火藥球拋出去,那不起眼的圓球劃過一道月牙似的弧線,落到兩百步之外的山石上。
剎那之間,火光沖天,煙霧繚繞,轟轟隆隆,地動山搖,連眾人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震顫。
眾人皆大驚失色,在這爆炸的聲響里微微搖晃,兩股戰戰,差點坐不穩。
無數碎石塵土飛揚崩裂,四處迸射,草木猶如被雷霆火焰燒得焦黑,灰色的煙霧帶著濃烈的火藥氣息,滾滾而來,許久才散去。
原地出現了好大一個坑,宛如神跡。
“這……這是什么?”不知是誰結結巴巴問出了口。
但所有人都想知道。
“火藥。”許負轉身,向所有人坦坦蕩蕩笑道,“憑借這個,我有沒有資格立于朝堂之上?”
“即便你有功,也與其他女子無關。自古以來不曾有這種荒謬之事……”馮劫回過神來,又開始喋喋不休了。
李世民聽累了,他漫不經心道:“這樣,趁今天大家都在,把這事定了吧,成與不成都可,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少數服從多數,諸位意下如何?”
“唯。”這個大家都沒意見,可能是覺得結果無非就那一種,走個過場而已。
“太子記錄一下,載入檔案,每個人只有一票,可以棄權,但不能反悔。丞相,你先來吧。”
【李斯:啊?又是我?】
【回回都是李斯首當其沖,也太慘了。】
李斯如一個木偶般,十分僵硬地動了動唇舌,不論愿不愿意,都只道:“臣……同意。”
“什么?”馮劫不可置信,義憤填膺,“臣反對!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好了,我知道你反對了。下一個。”李世民果斷阻止他繼續啰嗦。
馮去疾眉毛皺成一團亂麻,唉聲嘆氣道:“那臣……臣棄權吧。”
顯然他不想贊成,但又不想得罪李世民,折中了一下,不做這個出頭鳥。
【三公一比一平了,不錯的開端。】
魏征面無表情道:“臣贊成。”
房玄齡勉為其難道:“臣也贊成。”
常何一看他們都贊成,自己不能落下,連忙緊跟其后,大聲道:“臣也一樣!”
李世民問:“一樣什么?”
“一樣贊成!臣贊成!”常何馬上補充道。
人心和輿論是很奇妙的,當贊成的人忽然變多了,并且連續出現時,對剩下的人來說,就是種無形的煎熬和壓力。
奉常擦了擦汗,有點懵:“臣、臣可以棄權嗎?”
“可以。”李世民頷首。
太仆生怕自己慢了,急匆匆道:“臣也棄權。”
酈食其左右看了看,慢吞吞道:“今天棄權的人這么多?那臣也棄權好了,反正這事跟我也沒關系。”
他這人巧舌如簧的,只要不表示反對,并和馮劫聯合起來鼓動所有人強烈阻止,就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子嬰沉默許久,還是道:“陛下恕罪,此事臣不能同意。”
“無妨,我可以理解。”李世民并不生氣,也不追究,“章邯呢?”
“臣也不同意。”章邯苦惱道,“實在是過于荒唐了……”
李信老將軍為難地揪著胡子,嘆道:“何必如此?若有功勞,自當有封賞,大秦又不會虧待她們。陛下就算給許負封個侯,也是理所應當。除此之外,恕臣不能答應。”
“嗯。”李世民并不多言,“結果如何了?”
“贊成四人,反對四人,棄權四人,沒有結果。”扶蘇皺眉回答。
【偶數投票的弊端,咋辦?】
場面陷入尷尬的寂靜,扶蘇開口道:“我能不能算一票?”
眾臣齊刷刷地看向他,沒有人能說儲君沒這個權力,便靜候他發聲。
“太子殿下,還請三思。”馮劫盯著他。
扶蘇幽幽嘆了口氣:“我贊成。”
“為何?”一片嘩然之中,馮劫質疑道。
“我相信陛下,他想同意,那我便同意吧。”扶蘇道,“若是日后有什么不妥,再及時更改就是。”
【這兒子沒白養!】
【始皇:你再說一遍誰兒子?】
【這事解決了是不是就能討論點別的了?說實話我不太care這個,女權這點破事,拖拖拉拉煩人的很,一點都不爽。】
【站著說話不腰疼,讓你穿越到古代,不讓讀書,沒有工作,逼你十二三歲就嫁人生孩子,一年生一個,生個五六七八個孩子,你就老實了。】
“那這事就這么定了。”李世民一錘定音,精神一振,“許負獻瓷器火藥,于國有大功,封鳴雌亭侯,食邑千戶。”
許負燦爛一笑,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快快樂樂地蹦跶過去:“謝陛下!”
這事暫時告一段落,正好把其他事也定了,都鋪墊很久了,大家心里也有數。
“著鴻臚寺卿酈食其,行人令灌嬰,擇日前往上郡,出使草原,便宜行事。”
“唯。”酈食其和灌嬰齊聲應道。
“封九公主嬴陰嫚為櫟陽公主,出使東胡,陳平為副使,攜典客譯官等,帶絲綢黃金瓷器,與東胡等異族商討互市聯盟……”其中細節李世民就不贅述了,都是討論過很多次的了。
嬴陰嫚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明媚的光彩,沒有去問他為何改主意,而是清脆響亮地應道:“臣領命!”
“唯。”陳平不顯山不露水的,在目前人才濟濟的大秦朝堂上,不過是個剛剛冒出頭的新人。
但他知道,他名揚天下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
“韓信!”李世民把他叫過來,重點交代,“你為天使,率羽林衛,巡查百越,帶著朕的詔令和虎符,可以調動百越所有的軍隊。如有不從,你可自行處理。明白嗎?”
“臣明白!臣必竭誠盡忠,不負陛下所托!”韓信誠懇道。
“張良是你的副使,有事多問問他的意見。”李世民叮囑完成,取下太阿劍,遞過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張良悄悄在背后提醒了韓信一下,年輕的將軍才醒悟過來,受寵若驚,手足無措,連忙攤開雙手,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微顫。
“這是始皇陛下的太阿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傳到我手里,本來打算用來出征的,但是想想,你比我更需要它。”李世民溫和笑道,“我為天子,人盡皆知,誰也不敢忤逆我。但你年輕,資歷淺,百越那邊難免有不知輕重的看人下菜碟,怠慢于你。你此去,代表的是朕,是朝廷,是大秦,所以朕絕不允許有人侮辱大秦的使者。——太阿劍便借給你,陪你走一趟,它的劍刃很鋒利,用來斬逆臣再合適不過了。”
【這可是天子劍啊韓信!這是多大的榮寵!你這輩子值了呀!】
【這是不是等同于現代種花家最高領導把國旗披你身上?】
【想象了一下,族譜從此得從我這兒單開,祠堂我的名字得擺正中間,那頭香必須得是我的!紀念碑上也得有我名字!】
【區別大概就是,國旗不能直接殺人,而太阿劍能。】
“正好奉常在,各卜個吉日吧,就近一點。”李世民慢慢笑起來,“我在咸陽,等你們的好消息。”
打匈奴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算一算,也沒幾個月了。
打仗,從來都不是說打就打的。
出門旅個游,還要查路線做攻略帶裝備呢,何況打仗?
送走酈食其嬴陰嫚和韓信這三波人后,李世民和蒙恬的通信就多了起來。
上郡離得遠,除了軍報,平常也就一個月能收到一封蒙恬的奏,但近來不到十天就能收到一封,都是在討論草原的動態和戰略準備。
李世民回復他,就不像回復劉邦那樣輕松隨意,有時候跟老劉一句“你看著辦吧”就能打發。
劉邦圓滑世故,聰明得很,小團體個頂個厲害,還能處理不了郡守那點活計?
誰要是讓他吃點虧,要不了幾天他就能想方設法找回場子來,不把對方扒層皮不結束。
所以那個前韓國公子韓成,沒多久就被迫自愿到了咸陽。
李世民特地召他進宮見了見,和藹可親道:“咸陽可住得慣嗎?”
“住得慣。”韓成小心翼翼地回答,“咸陽的商人比滎陽還多,東西市賣什么的都有,草民沒有什么不習慣的……”
“要是住不慣呢,盡可以告訴我。”李世民微微一笑,“蒙恬說,上郡那邊缺人,巴不得你們這些人都移民過去,舉家搬遷,還能在河套平原多開墾田地。”
“不不不,咸陽挺好的,非常好,草民很喜歡,非常喜歡,愿意和家人在咸陽住一輩子!”韓成嚇出了一身汗,語無倫次地下拜。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那就去吧,告誡一下你的親朋好友,乖一點,上郡的冬天可比咸陽冷多了。”李世民笑吟吟。
韓成哆哆嗦嗦地離開了。
【韓國宗室祖傳的慫】
【不慫的都死了。】
【燕趙楚的刺頭呢?這三地可都是硬骨頭。】
【燕國早就不行了,注意一下熊心和趙歇比較重要。】
第一臺黃道婆織機被造出來的時候,熊心不愿意交出全部土地遷居而謀反的消息傳到了咸陽。
與之同時到的,是長孫無忌。
他拎著一個包裝很大很嚴密的盒子,含笑道:“送你的禮物。”
“什么東西?”李世民一看他笑得狡黠,就知道準沒好事,瞬間警惕道。
“好東西,你肯定喜歡。”長孫無忌鼓勵道,“打開看看。”
“孫黑。”李世民才不上他的當,“小心點,打開看看。”
一打開,果然是“好東西。”——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得虧是冬天,不然早就臭了。
【媽耶,嚇我一跳,還好自帶馬賽克。】
【這禮物也太硬核了吧?】
【大舅哥總是這樣溫文爾雅,和和氣氣,干特別腹黑的事,跟他的名字倒是很配。】
【和墨家那個法外狂徒的對聯也很配。】
“誰的?”李世民問。
“你希望是誰的?”長孫無忌笑瞇瞇反問。
“熊心?”李世民猜測。
“陛下英明,就是熊心的。”長孫無忌笑道,“我收到了你的信,想著滎陽那邊已經穩妥了,就帶著一些禮物,準備過來幫你的忙。但是又想到,這遷六國舊貴的動作這么大,也不是人人都是軟泥巴,指定就有那么幾個心有不服……”
“是你攛掇熊心謀反的?”李世民好奇地問。
“還需要我攛掇?”長孫無忌淡然道,“我找上門的時候,熊心已經謀劃殺縣令搶武庫了,我勸他莫要著急,先拖延時間,多招募些人手再說。”
“然后你就找機會把他給殺了?”李世民推斷。
“塞兩個墨家的人進去,再買通幾個刺客,殺個熊心有什么難度?他對我又沒有防備。”長孫無忌云淡風輕地回答,“他一死,正好殺雞儆猴。把他的家人流放上郡,土地全收上來,再分發下去給百姓,糧食財產收繳國庫。像熊心這樣的人再多幾個,玄齡兄都該高興了。”
“尾巴收拾得干凈嗎?”李世民讓孫黑關上那個盒子,隨口問。
“我辦事你放心。”長孫無忌道,“我讓人把熊心的死訊傳給趙歇了。”
“趙歇動手的可能多大?”
“兩三成。熊心死得太快,根本沒有引起什么動蕩,趙歇就算想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長孫無忌淡然自若,“誰不惜命呢?”
“多虧有你。”李世民笑笑,“不然出兵平亂,速度再快,也得浪費時間在路上。”
“這個禮物要不要送給項家瞧瞧?”長孫無忌提議道。
“不用,告訴項梁一聲就行。”李世民隨意道,“項伯和項聲已經去上郡從軍了,想掙點軍功。”
“那項羽?”
“我在等開春。”李世民屏退左右,坐下來和長孫無忌商議,“之前我讓蒙恬用離間計,挑撥頭曼冒頓父子不和,兄弟鬩墻。今年草原連下兩場大雪,頭曼躁動,試圖南下,派出的小股部隊試探兩次,均被蒙恬擊退,鎩羽而歸。”
“冒頓呢?”長孫無忌忙問,“他請戰了嗎?”
“他在訓練他的騎兵,用我們都知道的方法。”李世民道。
“鳴鏑射馬,再射妻,不從者殺?”
“對。”李世民解釋道,“因為蒙恬使人送了重金與珠寶給闕氏,枕頭風吹得勤,兄弟倆頻繁摩擦,冒頓被頭曼斥責了好幾次了。他應該會提前動手。”
【好有即視感。】
【二鳳表示我淋過的雨,必須找個冤大頭接著淋,加大出水量,瓢潑大雨嘩嘩嘩。至于傘?什么傘?撕得干干凈凈,不存在的。】
“你預估他會什么時候動手?”長孫無忌問。
“春天。”李世民沉吟,“如果我是他,我就春天動手。春季是草原上最重要的時節,熬了一個冬天之后,河水開凍,牛羊馬匹都等著生長繁衍,這個時令絕不能錯過。”
“那你什么時候動手?”
“自然也是春天。”李世民笑道,“這么重要的季節,我怎么能不打斷它?衛青打匈奴,就喜歡選在春天。草原的冬天比我們冷,馬匹都餓得掉膘了。上郡的馬可沒有,它們養精蓄銳了一個冬天,還都配上了馬鐙。決戰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要一戰決生死。”
“你要親自去?”長孫無忌驚覺。
“自然。你不放心?”李世民笑問。
“你上戰場,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不在,咸陽這邊……”長孫無忌隱隱擔憂。
“扶蘇監國,子嬰李斯馮去疾幫忙,出不了什么大事。”李世民從容不迫,“最多有點小亂子,那也還有蒙毅和李信,不至于平不了。”
“章邯這輩子倒是可以安心當少府了。”長孫無忌玩笑道。
“他應該很樂意。”李世民期待道,“你去嗎?”
“我給你當個長史吧,到時候你打贏了,得有人幫你清點戰利品不是?”長孫無忌習以為常地笑道。
“這屬于重操舊業了。”李世民凝視著那熟爛于心的地圖,推敲著所有的可能和細節,和長孫無忌細細碎碎地討論。
【天都聊黑了。】
房玄齡忙完份內的事,熟門熟路地通傳進來,加入探討。
“上郡那邊儲存的糧草,大概只夠十萬大軍吃三個月。其實等夏秋豐收之后,我們動手才更有利。”房玄齡斟酌道。
“秋天,對匈奴也更有利。”李世民嘆息,“牛羊馬匹膘肥體壯,氣候適宜,以逸待勞。”
“確實如此。”房玄齡無奈道。
【李靖打突厥好像是冬天。】
【冬天打游牧民族,還能速戰速勝,李靖不愧是李靖。】
【二鳳主要是為了等那個鷸蚌相爭的時機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趁這個機會打斷匈奴的骨頭,以后可后患無窮。”李世民興致勃勃,“這一仗要是順利,至少能得到幾十年和平。”
“前提是能找到匈奴主力聚居的營帳。”長孫無忌道,“這一直都算一個難點。”
【李廣:擱這點我呢?】
【回回大戰回回迷路,也不知道是誰。】
“這個不難,我有活地圖。”李世民想打開系統地圖的時候,發現這地圖鎖掉了。
【咦?】
【打匈奴是關鍵任務,所有外掛都不能使用,必須自己通關。】嬴政解釋了一句。
【哦,還好我本來也沒指望這個。】李世民并不算失望,只是問道,【匈奴和百越之后呢,還有什么必須要完成的嗎?】
【長治久安和繼承人。】
【這個就得純等時間了。】
“沒有人比匈奴更了解自己的部族了。”李世民笑道,“河套那邊,有一些通婚混居的,蒙恬手里也有匈奴的俘虜。重金誘之,會有人給我們帶路的。”
【小霍手里好像就有不少匈奴士兵。他在草原上浪得跟回自己家似的,動不動就奔襲八百里。】
房玄齡思量道:“話雖如此,王帳是會變動的,一旦戰事緊張,單于會出現在什么位置,就不好說了。”
“所以,我打算多軍并發,在幾個關鍵位置合兵埋伏。無論誰遇到了單于,都不能放過他。”李世民琢磨著眼前的地圖,“以及,冒頓的弟弟呼衍,可能會為我們所用。如果他能我們指個路,那更方便。”
“陛下打算讓哪幾位將軍領兵?”房玄齡問,“蒙恬將軍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他是坐鎮上郡,還是總領所有軍隊?”
第73章 打匈奴!
“將軍,櫟陽公主的急報。”
“呈上來。”蒙恬言簡意賅,小心地打開那份蠟封的帛書,先看了眼右下角的簽名和印章,確定是出使東胡的櫟陽公主,才從頭看起。
帛書很短,就幾行字。
“冒頓謀反,殺父殺母,灌嬰帶呼衍逃至東胡。陳平許萬金于東胡王,其人貪婪,收留呼衍,猶嫌不足,繼續索要珍寶。我等正與之周旋,不日恐冒頓追兵將至,望將軍及時阻截。”
形勢跟他們預料得差不多,但發展得很快,在這帛書送來的路上,耽擱這幾日,興許又發生了新的變化,瞬息萬變。
蒙恬不敢耽誤,迅速抄錄一份讓信使快馬加鞭送向咸陽,而后召來王離,準備讓他去阻截冒頓的追兵。
這或許是一場短兵相接,也或許是一場硬仗,要不是他得了命令要坐鎮上郡,他是想自己去的,那才穩妥。
“將軍,咸陽來了天使。”屬下匆匆來報。
蒙恬連忙出去迎接,推測著來的是李信的兒子李超,還是那個舊楚的刺頭項羽,上幾封天子的信里有提到過,會讓他們過來。
他已經悄悄集結了之前散開屯田的軍隊,按陛下的指示,只選了三萬精兵,準備好鎧甲武器和馬匹糧草,隨時可以出征,就等著咸陽最新的詔令了。
“臣蒙恬見過天……”素來穩重的蒙恬將軍在看見天使的臉時,頓時卡了一下殼。
“將軍別來無恙?”李世民笑瞇瞇地打招呼,還和藹地同一面之緣的王離也問候了一下,“王將軍最近可好呀?”
“勞陛下掛念,臣一切都好。”王離忙低首行禮,收斂震驚的表情,恭恭敬敬。
【哈哈哈蒙恬,你弟弟蒙毅也受過這種暴擊。】
【眾所周知,天策是一款自由刷新的哈士奇,會出現在地圖的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國境線邊緣。】
【御駕親征不應該興師動眾擺足了譜,提前幾個月就搞得鬧哄哄,幾十萬大軍壓陣,龍纛華麗張揚,還沒開打就宣傳得人盡皆知,生怕敵人不知道皇帝親自來了嗎?】
【你說的那是正德還是瓦剌留學生?】
“陛下怎么親自過來了?也不跟臣說一聲?”蒙恬擔憂道,“太子和朝臣可都知道?”
“進去說。”李世民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蒙恬落后他一步,順便掃了一眼他身后的這幾個人。
重瞳的,肯定是項羽;李信的兒子李超,他認識;孫黑,他見過;就剩下一個陌生人,瞧著像個文士。
他們臨近蒙恬的幕府才被發現,要么天子帶來的軍隊在后面,沒有靠近,要么他就只帶了很少的人。
蒙恬心里一突,想到了李世民當初從他這里選鋒挑走的八百人。
尤其孫黑還向他嘿嘿一笑,這種不祥的預感就更強了。
李世民隨手把鎧甲外的斗篷解下來,往旁邊一扔,蒙恬剛要伸手,孫黑已然默契地接住,抱住一攏,退到李世民身后。
“太子和丞相都知道。太子監國,丞相輔政,蒙毅坐鎮咸陽,你放心,不會有什么事的。”
蒙恬暗忖:我不是不放心咸陽,我是不放心你啊!這個節骨眼上你偷偷跑來干什么?馬上要跟匈奴打起來了!
他找了個話頭問道:“不是要開第二次科舉嗎?”
“照葫蘆畫瓢就是了,第一次都給他們打過樣了,第二次難道還要我手把手教?”李世民隨意道,很自然地坐在了蒙恬常坐的位置,隨手拿起一卷文書看起來,“這紙好用嗎?”
“……好用。但是聽聞陛下要開先河,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咸陽那邊,似乎有些議論?”蒙恬問。
“都傳到你這兒來了?”李世民不以為意,“雷聲大雨點小罷了。從前統一度量衡,改分封為郡縣,可比這難多了。我不禁物議,隨他們議論去吧。還好沒有冒出什么天狗食日食月、掃把星入北斗、地震水災一類的災禍連連,逼我收回成命并且換丞相,下罪己詔什么的。說明上天還是比較仁慈的,沒給我添亂。”
【二鳳:區區天命罷了,好像誰沒有似的。】
【貞觀前三年可一堆災害。】
【突厥也是啊,連年大雪災,就二鳳打天下那幾年,突厥連死了兩個可汗,每次想對李唐動手,可汗就突然死一個,內部一亂,就只能擱置了,就這樣眼睜睜看二鳳上位了。】
“聽說六國舊貴也不太安穩……如此多事之時,陛下不該離開咸陽的。”蒙恬憂慮道。
“我相信太子。”李世民篤定道,“這些小事,他都能解決。現在是春耕的時節,各郡縣都在督促農桑,普通老百姓都安分守己、忙著種地。那幾條肥魚要是想跳,跳一個宰一個,巴不得呢。”
他冷笑一聲,不去理會那些找死的東西。該狠辣的時候,他也絕不會手軟。
“最新的消息是什么?”李世民直接問。
“剛派人送出去了……”蒙恬無奈,把嬴陰嫚的信給他看。
“哼,老狐貍胃口還挺大。”李世民一邊看一邊評價,“萬金都嫌不夠?”
【獅子大開口啊這是。】
【陳平表示這我熟,砸錢開道】
“那就再送萬金。”李世民眼都不眨,“務必把聯盟的事定了,讓東胡王支持呼衍,把冒頓派去的追兵攔下。并且,要讓那些追兵死在東胡勢力范圍里,只逃出去幾個人回去報信。”
“東胡王要是不肯動手開罪冒頓呢?”項羽疑問道。
“誰動手不重要,死在東胡就行。”李世民笑道,“實在不行,死在從東胡回匈奴的路上,也是可以的。留幾個活口,告訴冒頓這件事。”
“這事簡單,我就能做。”項羽主動請纓,“殺幾個胡人而已,容易的很。”
蒙恬看了他一眼,委婉道:“草原地形復雜,還是王離去更妥當吧?”
“一起去吧。王離帶路,負責支援壓陣,主攻就讓項羽去,別殺光了,留幾個活口,也不要在大秦境內動手,鎧甲外面都罩著胡服,別露了痕跡。”李世民囑咐道,“王離會東胡語吧?”
“會一點。”王離忙應道。
“再挑一些會胡語、熟悉路的向導,最好就是胡人。——對了,附近有沒有月氏人?”
“有兩個月氏的商人拿香料來換絲綢,在九原做了一回買賣,大賺,見秦軍不攔不搶,這回膽子大了,跑上郡來了。”蒙恬道。
“月氏跟匈奴有仇,他們能到九原,是生活在那附近嗎?”李世民打開隨身帶的地圖,平鋪開來,用鎮紙壓著。
“有一個幾十人的小部落,原本生活在河南地,我們趕走匈奴,改為九原郡之后,他們往邊上挪了挪,每個月都會在九原拿羊換糧食,因為人少,也就沒有收拾他們。”蒙恬解釋道。
“收拾他們干什么?”李世民笑吟吟,“應該鼓勵他們多交易,最好弄點馬過來。把那兩個商人叫過來,正好當向導。”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書上說月氏盛產馬匹,喜歡貿易,看來古已有之。】
【能坑匈奴一把,月氏商人應該不會拒絕吧?】
月氏商人來了之后,用蹩腳的大秦北方方言,加眉飛色舞的表情兼手勢,和他們溝通,聽說是給秦軍帶路打匈奴,還有很多錢拿,立刻就動心了。
一個穿著皮毛衣服的小辮子商人拉住興奮的同伴,猶豫著問:“你們,會不會,兔子死了,就把狗煮了?”
李世民怔了怔,忍俊不禁:“不會。匈奴那么多,哪里殺得完?你們喜歡做生意,我們大秦也喜歡。我承諾,只要你們月氏不犯邊,我們可以一直保持友好關系,更大的生意還在后面呢。”
小辮子商人偷偷打量他,猶疑道:“你做得了,蒙恬將軍,的主?”
“顯而易見。”李世民從容笑道。
蒙恬點了點頭:“他做得了。”
“那更大的生意,是什么?”商人馬上問。
“你們想要什么?”李世民反問。
“白白的細鹽、漂亮的絲綢、中原的銅器、還有茶葉……我們上次,不敢換多,兩車,一天不到,就被族人搶光了。”商人手舞足蹈地比劃著,“那個茶葉苦苦的,但能治病;絲綢,特別好,女人們都很喜歡……”
【游牧民族的飲食結構缺蔬菜水果,需要茶葉清熱解毒,促進消化,補維生素。】
【蒙古的奶茶也是咸的,加了鹽。】
“鹽你們能換到?”李世民微訝。
“只有鹽,換不到,他們說,大秦律,不讓換。”商人一臉遺憾。
【販賣私鹽可是重罪。】
【蒙恬:我是不是無形中逃過了一劫?】
【二鳳隨口就是送命題,四不兩直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月氏沒有鹽湖和鹽礦嗎?”李世民明知故問。
“有,粗糙,不干凈,難吃,很苦。”商人皺著臉。
【那不是鹽湖鹽礦的問題,那是你們技術差的問題。】
【都游牧民族了,你就讓讓他吧。這會兒匈奴都還不是帝國呢,大秦的海水曬鹽和井鹽開采法也不過剛剛起步而已。——這還是因為有二鳳和許負在,技術革新了,不然大家都一樣吃苦了吧唧的粗鹽。】
【十月曬的鹽,二月月氏都知道大秦鹽細了,這要不是故意釣魚我是不信的。】
“那是你們技術不行。”李世民正色道,“要不要我們大秦教你們月氏怎么把鹽湖里的鹽提取出來,變得又白又細又干凈?”
兩個商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大秦愿意教我們?”
“大秦只愿意教盟友。”李世民矜持地笑道,“你們是嗎?”
【這是要技術入股,獲得鹽湖開采權?這手段怎么這么眼熟呢?是吧,兔子?】
【有大秦人在的地方就有大秦的軍隊,有軍隊在的地方,馬上就變成自古以來了。過兩年這鹽湖就得改姓秦。】
“我們當然是!”商人們不假思索,“首領要是知道,我們能帶去,這么多,大秦的好東西,還能戳匈奴一刀,肯定會,大大獎賞我們的。”
【多大仇啊這是】
【因為有仇冒頓被送到月氏,也因為有仇,冒頓一上位就攻打月氏,把月氏打得大敗西遷。】
“你們想要的東西大秦全都有,應有盡有。但是,你們要拿什么交換呢?”李世民笑問。
“我們月氏,有很多很多,牛羊馬匹,牛羊肥碩,馬匹雄俊,還有從西域得到的,香料種子,非常稀有!”商人目光炯炯,自信滿滿。
“這些還不夠。”李世民豎起食指晃了晃。
“還不夠?”商人很驚異。
“不夠。我們大秦要對匈奴動兵,你們月氏打算干看著嗎?”李世民挑眉。
“這……這是你們大秦,和攣鞮氏,的戰爭,與我們月氏,無關。”商人顯然不想摻合。
“冒頓你們知道嗎?”李世民心平氣和道,“他之前被他父親頭曼單于貶到你們月氏做質子,后來逃了出去,現在他殺了他的親生父親,成為了匈奴的新任單于。他連自己的父親都能殺,你們不會以為他會放過你們月氏吧?”
商人們紛紛色變,驚疑不定。
“冒頓,殺父,上位?你沒有,騙我們?”
“我騙你們做什么?想想看吧,冒頓這個人有多兇殘,你們月氏大難臨頭了,還想著置身事外,做生意賺錢呢!目光短淺到這個地步,我看你們是連祁連山和焉支山都不想要了。”李世民加重了一點語氣。
【這兩地方原來是月氏的?】
【不止,蘭州涼州張掖酒泉敦煌,都曾經是月氏的。不過匈奴在冒頓手里強盛之后,月氏就越來越弱了,后來連烏孫打不過了。】
“冒頓,冒頓也未必,會攻打我們……”商人這話說的勉強,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你們首領也像你們這樣膽小怕事,對自己最大的敵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僥幸心理嗎?”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商人們肉眼可見地不安起來,方才那種天降大買賣的喜悅消失殆盡,他們用月氏語竊竊私語,最后匆忙決定道:“我們,得立刻回月氏,向首領,匯報這件事。”
“稍等,我寫一封信,讓我們大秦的使者帶過去。”李世民話音剛落,蒙恬才要上前,發現那個文士模樣的人已經磨好了墨,靜等著他動筆。
【蒙恬:我的同事眼里都這么有活的嗎?顯得我反應很慢的樣子。】
“大秦的使者?”商人吃了一驚。
“當然。合兵攻打匈奴這么大的事,難道指望你們兩個做生意的?兵貴神速,自然要讓秦使親自去一趟。你們負責引路就行。”李世民理所當然道。
“酈食其還在匈奴地界,公主在東胡……”蒙恬低聲道,“這使者……”
他看向這唯一陌生的文士,以為這人就是天子特意帶來的使者。
誰知李世民卻道:“我和無忌一起去。”
“什么?”蒙恬震驚。
長孫無忌悠然自得地插了一句:“我帶這兩位月氏商人下去聊吧。”
他把多余的人帶走了,蒙恬才急道:“陛下這是何意?”
“項羽和王離阻攔匈奴追兵,活口回去匯報的時候,項羽追蹤一下,跟到匈奴王庭,切記不要跟得太緊,把人嚇跑了。”李世民交代道,“匈奴主力在冒頓手里,我欲走另一條路,繞到王庭附近,與項羽合兵。”
“那臣……”王離欲言又止。
“你們清完追兵之后,分開行動,你往東胡去,引東胡的兵馬至陰山附近,阻擋匈奴東逃。”李世民點了點地圖上的標注。
“東胡王狡詐,他會出兵嗎?”王離疑惑。
“那就得看陳平的本事和冒頓的反應了。”李世民淡定道,“戰場之上,發生什么都有可能,敵人也好,所謂盟友也好,都不是牽線木偶,會時時刻刻按照我們所思所想行動。以一月為期,如果東胡王始終不出兵,王離你就趕赴陰山。”
【隊友還會掉線呢,是吧,迷路侯?】
【這算是包餃子戰術嗎?這東西南都被擋住了,只要輸了,除了漠北,匈奴沒有地方可逃了。】
“陛下!臣有異議。”蒙恬忍不住道,“陛下既然來了,就該坐鎮上郡。奔襲草原的事,還是交給我吧。臣不是為了爭功……”
“我知道,你不缺這份功勞。”李世民溫和地打斷他,仔細解釋道,“只是我比你更合適。”
“為何?”
“你的聲名,月氏商人都知道了。一旦冒頓得知你出征,匈奴主力一動一藏,就像魚兒入海,很難找到蹤跡了。草原上有大大小小幾百個牧場,他們可以在那里到處游走,躲個一年半載輕而易舉。但我們耗不起,我們長途遠征,后勤補給線最多支持我們打三四個月,如果不能取得相應的戰果,就只能撤退,白跑一趟,無功而返。這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蒙恬不放心。
“我和你不同。在此之前,我不過是跟著你小打小鬧,匈奴不會把我放在心上。如果他們不知道我是誰,那他們會輕敵冒進;如果他們知道我是誰,他們會貪功追擊。對匈奴而言,我是最大的誘餌,而且似乎一口就咬得到。”李世民笑了笑,“想想看吧,有什么功勞和榮耀能比得上俘虜大秦的皇帝呢?”
【二鳳的敵人有好幾個都是這么栽的,因為大多數都沒有體驗過他有多厲害,等體會到的時候,也晚了。】
【唐童是吧?】
【這以身入局要是玩得不好,就得站在草原望北京了。】
【冒頓要是能活下來,可以站在咸陽望草原。】
【他還是算了,必死的。他弟倒是有幾分可能。】
“這也太兇險了。”蒙恬不贊成,“萬一陛下受傷,甚至……”
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說下去,但未盡之言,人盡皆知。
“你得相信我,蒙恬。”李世民斬釘截鐵道,“這一戰,我們已經準備很久了,現在成敗在此一舉。我會將匈奴的主力全部殲滅在這一戰里,徹底將他們驅逐出漠南,令草原諸多部落俯首稱臣。而這個目標的達成,需要你們所有人的鼎力相助,全力配合。”
“臣……”蒙恬心里百轉千回,咬了咬牙,默然道,“臣領命。”
“此戰打的是精兵,力求速戰速決,絕不拖泥帶水,每次交戰都要盡可能多地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光擊退沒有一點用。他們人在馬在,隨時可以卷土重來。”李世民強調道,“凡遭遇戰,最好盡可能把敵人殺光。”
【聽起來好殘暴。】
【我真是服了,這打的是匈奴,種族存亡之戰,圣母能不能滾遠點。】
【建議五胡亂華的時候,讓心疼匈奴的人第一個跳鍋里煮。】
【高過車輪的都殺掉,至于車輪橫著放還是豎著放,看我心情。】
項羽無所謂道:“我沒意見,胡人我可以全殺光。”
王離嚴肅道:“臣領命。”
【都是名將世家啊。】
一直沉默的李超輕聲問了一句:“若是路過的部落,有婦女幼兒呢?”
“沒有武器,愿意投降的不殺。”李世民淡然道,“匈奴人口數十萬,也不可能全部殺光,排隊讓你砍也砍不完。剩下的人,他們會退出漠南或成為俘虜的。這片地方,以后我會設置郡縣。”
【白起:哦?殺不光嗎?】
【仗還沒打呢,連設置郡縣都想好了。】
【咋的,天策上將出馬,還能輸?】
【已知己方有:天策上將,西楚霸王,大秦柱石蒙恬,當代縱橫家酈食其,陰謀家陳平,長孫無忌,王離,灌嬰,李超,以及東胡月氏兩個湊人數的盟友,而敵方只有一個冒頓。要怎么才能打不贏?你說。】
【你忘了加上己方還有火藥馬鐙降維打擊。】
【這閃電戰帶不了投石車吧?可惜。】
【爆竹能帶,到時候點燃往匈奴帳篷一扔,那場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那陛下要走哪條路前往匈奴王庭?糧草補給……”蒙恬沉聲道。
“我不帶糧草補給。”李世民輕描淡寫,“我只需要向導,打到哪,就到哪補給。”
“……那陛下準備帶多少人?”
“三千吧,湊個整。八百還是太少了,我可不想在草原翻車。”李世民微笑。
蒙恬瞬間頭皮發麻。
第74章 轉戰千里
“陛下若是如此犯險,請與臣約定一個期限。”蒙恬嚴謹道,“若是過期還沒有捷報,臣必須出兵救援。”
“我算算……”李世民凝視著地圖,“三個月吧,三個月沒有好消息,你再動不遲。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穩住。”
“好,臣等陛下三個月。”蒙恬這才松口。
【霍去病的最高紀錄是六天轉戰一千余里,跟陛下從上郡趕往咸陽的速度差不多,是騎兵的極限了吧?】
【草原的路比馳道難走,全是草,看不到標志性建筑物的話,真挺抓瞎的。】
【二鳳當時是純趕路,但頭幾天趕的是夜路,后來又遇到下雨,晝夜兼程,綜合來看,其實難度也差不多?】
【都很牛逼,真的。】
“至于走哪條路,我早就已經想好了,你不用擔心。”李世民輕巧地帶過了這個話題,“那兩個月氏商人我就帶走了,再帶幾個草原的向導。項羽和王離各帶五千騎兵,補給由最近的郡縣出,都提前備好了吧?”
“備好了。”蒙恬回答,“從去年九月開始,靠近草原的九個郡就在準備糧草了,目前都運到了邊境。但這樣一來,如果被敵人發現,也容易被截獲。”
“既然知道敵人會沖著糧草來,想必你也做好了應對措施?”李世民不緊不慢地笑問。
“自然,大秦九郡的郡尉也不是吃素的。”蒙恬沉穩道,“我也抽調了上萬精兵沿云中雁門一帶防御。”
“你做事我放心。”李世民沒有再過問細節,對于蒙恬這種把謹慎穩重刻在骨子里的大秦頂級將領來說,預備方案他指定都做了好幾個了。
不用怕匈奴偷家,那就可以放心出去浪了。
【幻視衛青坐鎮大本營,小霍撒歡出去浪。要不是身份不對,怎么不算一種帝國雙璧呢?】
【二鳳日常因為身份問題被開除名將行列。每次看見大家討論名將,韓白衛霍李啥的,我就抓心撓肝想問,我們天策上將不配嗎?】
【沒辦法,天策上將被踢出去和秦皇漢武明祖混了。】
“那么,蒙恬為上將軍,可根據戰況決定支援和出上郡。項羽為車騎將軍,帶上你們家項伯項聲;王離為虎賁將軍,先與項羽同去;李超做我的副將,另有任務交給你。項羽和王離,你們各隨蒙恬去點五千騎兵準備,明日一早即出發,記住要隨機應變,不要延誤戰機。”李世民下令。
項羽:“明白!”
王離:“唯!”
項羽昂首挺胸地出了門,還沒開打,就已然勝券在握的樣子,豪氣干云,全然沒有把匈奴放在眼里。
王離正要離開時,李世民笑瞇瞇說了一句:“之前的事,是我不對,王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王離一愣,忙道:“這是哪的話,當時情勢危急,陛下其實是保了臣一命,否則鑄下大錯,臣才后悔莫及。”
“因為將軍忠誠勇武,我不忍傷之,是以出此下策。”李世民走近他,低聲告誡,“無論項羽干什么,只要不傷我們大秦自己人,就由他去。”
【屠城小能手項羽上線。】
【匈奴總共沒幾個城,直接屠人吧。】
“他……”王離心中一凜。
“不用理他,也不必和他爭吵。你只完成你的任務就好。東胡那邊八成是會出兵的,因為陳平會傳達我的許諾,只要東胡出兵,戰利品分一半給東胡。”李世民道,“我想要的是漠南這片地方和打通河西走廊,牛羊俘虜之類,東胡要是搶,你就讓讓。”
王離記住了,小聲道:“這會不會有損我們大秦威風?”
“威風是戰場上打出來的。這一戰過后,無論是東胡還是月氏,亦或是烏孫羌族這樣的部落,都會明白,草原上到底誰說了算。”李世民笑道,“我愿意與他們聯盟互市,是給他們機會。如果他們不領這個情,就會和匈奴一樣,從草原上永遠消失。”
【二鳳到底從哪條線走?】
【冒頓剛上位,得位又不正,他是不是該去龍城祭祀?】
【但是他弟還沒死,目前最要緊的不是殺弟弟嗎?】
【所以冒頓現在到底在哪?】
【可惜地圖用不了了,不然還能看看。】
“無忌!”李世民把長孫無忌叫上,去做戰前準備。
“你覺得冒頓現在會在哪?”他選好精銳,和孫黑那八百人整編到一起,各自檢查裝備口糧。
“他既已殺了頭曼,奪了單于之位,眼下最要緊的是坐穩這個位置。”長孫無忌分析道,“我覺得他有很大的可能,召集匈奴各大部落的首領,在龍城祭祀,宣布他身份的合理性。”
“我也是這么想的。只要大部分部落都認了,他那個弟弟呼衍,也掀不出什么浪來。”李世民檢查完所有要帶的東西,隨口道,“不過,呼衍的名字來自匈奴的部落呼延氏,這可是匈奴除了目前除了攣鞮氏外最大的幾個部落之一。”
“小王子受寵,自然是有理由的。他母親出身好,受頭曼寵愛,又有呼延氏全力支持。不過,冒頓一上位,可就得開始算賬了。”長孫無忌順口接道,“龍城,說不準也是一場鴻門宴。”
“萬一冒頓不在龍城,那我們可就白跑一趟了。”李世民雖這么說,卻并不擔憂。
“怎么會白跑?火燒龍城,還怕氣不死冒頓?”長孫無忌笑道,“順路再斬殺幾個匈奴的部落首領,讓月氏收尾。你打你的仗,戰利品我幫你看著。”
“還是你懂我。”李世民大笑,“那就辛苦你替我跑一趟月氏了。”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客氣話嗎?”長孫無忌難得的利索打扮,一點也不廢話,和李超帶上百騎,拉上兩個月氏商人,就趕去昭武城找月氏首領去了。
【啊?又分兵嗎?我以為要一起走。】
【月氏的昭武城和匈奴的龍城不是一個方向,差得遠呢。】
【這回真是多管齊下了。】
【冒頓會去龍城嗎?如果他不去,那主戰場就是陰山,陛下就偏離主戰場了。】
【匈奴還有左賢王右賢王,逮到一個殺一個,也不算偏離。】
【接下來又是漫長無聊的騎兵千里奔襲了。】
李世民沒有理會彈幕,戰爭一開始,這些沒見過血的未來觀眾們,就變成了馬尾巴編成的小辮子。
好看嗎?好看。
有用嗎?沒用。
指望他們,不如指望老天爺不要下雨。
三千騎兵,從上郡出發,沿長城一線向北,不需要帶補給,有天子的詔令、蒙恬的軍令,一路都可以在有軍隊駐守屯田的地方得到補給。
這也是長城存在的意義之一。雖然在未來長城已經變成了旅游景點,但他被一代接一代人造出來,可不是為了擺著看。
等長城快到了盡頭,他們就到了九原郡。
這是大秦近年來才收復的土地,兵家必爭之地河套平原,也是黃河那個幾字形的上面一小橫所在的位置。
越往北,天氣越冷,雖是二月,卻幾乎感覺不到春日的氣息。撲面而來的寒風凜冽如刀,刀刀割面。
【感覺好冷啊,咸陽都春暖花開了吧?】
【這要是江南,起碼開了十種花了。】
【二月天,楊柳醉春煙,唱~】
【唱什么,寒風嗖嗖的,二鳳多看一眼彈幕,血壓都能飆升。】
李世民率騎兵停在了這段黃河邊上。灰蒙蒙的光線下,冰凍的河面看不出深淺,隨機找當地人問了問,又用石塊砸了幾次,確定能過,才派自告奮勇的孫黑先趟一程。
【這是不是某種自帶buff,只要二鳳需要渡黃河,黃河就會結冰?】
【跟老劉家的金刀之讖一樣?每到王朝末期就會冒出一個姓劉的來續一續?】
【得虧劉備沒成,不然二鳳都得改姓劉。】
【二鳳那時代都能冒出一個劉黑闥呢,名將收割機,好多將軍栽他手里,要不是遇上二鳳,哪還有大唐?】
【說到二鳳改姓劉,那個許愿墻上不是有希望二鳳穿成劉禪的嗎?我也投了一票,想看二鳳和諸葛丞相聯手北伐,統一亂世。】
【就蜀漢那點地盤,有荊州還有點可能,連荊州都沒了的話,很難翻身了。】
【二鳳都快成許愿池里的王八了。——陛下明鑒,我不是在罵你。】
【這一段,以后史書會不會這么寫——秦二世元年,二月,帝親至上郡,率精騎三千,出九原,履冰渡黃河,奔襲千里,直逼龍城。】
【有舊唐書那味了。】
【總感覺差了點什么,今年年號是不是還沒定?】
【好像是,太忙了忘了這茬了。】
【龍城到底還有多遠啊?這都跑了四五天了吧?】
【還有最后一段長城要過,出塞往北,就是陰山。龍城可能離陰山還有兩三百里吧。】
人馬分離過河之后,一行人并不停歇,上馬疾馳,不言不語,奔至傍晚,于高闕塞休息。
這是大秦領土最后的關口了,也是河套通往草原的咽喉,掐住了這里,匈奴就無法闖入九原。
翌日天剛蒙蒙亮,還是帶三日的口糧,李世民徑直奔出高闕塞,帶兵馳向龍城。
出塞之后,就幾乎看不到中原面孔了。
每每遇到大的匈奴部落,這支身著明光鎧、配備最先進的馬鐙和鐵制環首刀的大秦最精銳的部隊,就會如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霆,毫無征兆地劈向部落。
直播間啟動了開播以來最多的馬賽克程序,讓那些滾滾潑灑的殷紅血液都化為模糊不清的水墨色塊。
很多時候差點讓觀眾以為自己在看水墨畫,最清晰的反而是一行行的彈幕。
聽不清或聽得清的胡語在騎兵的沖鋒下嗚咽消失,在這個匈奴的勢力還沒來得及上升的時代,沒有馬鐙、沒有鐵刀、鎧甲普及率不到百分之一的時期,這支騎兵的存在,幾乎可以說是所向披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他們擁有恐怖的團結和紀律性,行動起來不像三千個人,而像一把吹毛斷發的利刃,看一眼都能尖銳得刺痛匈奴人的眼。
他們像收割雜草一樣,收割著匈奴人的命。
上千人的部落,毫無防備之下,通常死個一兩百就會全部崩潰,紛紛跪地求饒,哀求這幫殺神放過活著的人。
“陛下,我們收俘虜嗎?”孫黑憨憨地問。
雖然他滿手都是血,往下滴滴答答的樣子,一點也不憨。
“我們沒有人手接收俘虜。”李世民冷漠道。
“那坑殺嗎?”孫黑很自然地問。
“我們也沒時間挖坑。”李世民冷幽默了一下。
“那咋辦?”孫黑想撓頭,有頭盔撓不到,袖口的鮮血甩了滿地都是。
【這地上的草明年是不是能長得更茂盛?】
【明年這地就該屬于大秦了。】
【能種菜種糧食嗎?】
【能的,大家不要以為游牧民族只吃肉和奶,他們也有很多人是吃糧食的,不過隨手灑播的多,跟野麥子似的,能收多少收多少,靠天吃飯。】
【只要有水,草原上能種蔥蒜韭菜黍麥等等農作物。】
草原部落逐水而居,水邊牧草豐美,牲畜飲水方便,更適合生活,所以大的部落附近一定有流動的水源。
換句話說,沿著干凈的水源,就能找到大的部落。
這是春天,是牲畜繁衍生息的季節,所有部落都不會錯過這個時令。
然而——
“凡八歲以上的男人,自愿跳河而死的,我可以放過他們的妻兒。”
“怎么確定是八歲呢?”孫黑疑惑。
“看到你手里的刀了嗎?比刀高的男人,都不必留了。”
“哦。”
這一道命令下去,直播間被封了三個小時。
再次開啟的時候,地上的血色更濃郁了些,像墨水灑了一桶又一桶,黑得看不見草是什么顏色。
彈幕安靜如雞,好半天才有人顫顫巍巍道:【那邊的河水還流動嗎?】
【不知道,我只看到地上多了幾百枝箭。】
【怎么連哭聲都沒了。】
【不敢哭了吧?】
【我只能代入一下五胡亂華的老百姓和抗日戰爭,不然這直播我不敢看了。】
【二鳳這邊都這樣,那項羽那邊豈不是……】
【后面那些帳篷著火了嗎?】
【忽略這是戰場,幾十頂帳篷一起燒起來,這畫面還挺漂亮的。】
【就這么走啦?好歹帶兩只羊上路,餓了咋辦?】
【剛剛直播斷線的時候應該吃過飯了,我看有人在換馬裝肉干。】
【陛下!別喝生水!這河水全是污染,肯定不能喝了。】
【沒事,你得相信二鳳,這常識他現在不可能沒有。】
這支軍隊——姑且叫銀甲軍吧,因為明光鎧是銀燦燦的,——不要俘虜,也不要戰利品,殺光匈奴主力,燒掉他們的牧草和帳篷后,丟下女人孩子,就地殺羊烹食,換傷馬補箭矢,揚長而去。
在高闕塞前往龍城的路上,五天時間,滅了六個大部落,殺敵五千余。
他們速度太快,草原太大,消息都還沒來得及傳過去,箭就已經到了。
李世民估計長孫無忌已經到月氏了,說服月氏首領趁火打劫沒什么難度,臟活累活大秦已經干了,月氏跑來幫個忙就能收獲一堆戰利品,何樂而不為?
不過,他估算了一下時間和距離,從月氏那邊趕過來,應該要比他遲兩天,收個尾大概沒問題。
他一路上留下了不少標記,長孫無忌一看就能明白,無需多言。
又被直播間強行斷了幾次線之后,銀甲軍趁夜偷襲,火燒牧草,調虎離山,在熊熊燃燒的大火里,血洗了又一個三四千人的大部落。
春天的草長得還不夠高,冬天儲存的牧草干燥得很,一層層地摞起來,只需要一點火星子,就會騰地爆起一團火焰,不需要一頓飯的功夫,一大片草垛就燒紅了這一方墨藍的天空。
至于看守牧場的人,自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個部落的反應很快,很快在夜夢中蘇醒集結起來,組織抵抗。
銀甲軍靜默地肅立在馬上,在一場場戰斗里形成的默契,讓他們不必交流也知道保持足夠的距離,不妨礙彼此彎弓搭箭。
箭矢上的麻布和油脂一經點燃,就從他們手里發射出去,猶如成百上千的流星,劃破黑黢黢的夜色,從四面八方,射中那一個個帳篷。
【總算可以點開了,這是第幾次被封了?】
【不知道,這是在干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是)。】
【黑不溜秋的,這是在夜襲吧。】
【如果不知道這是在打仗,我肯定以為是在點篝火放煙花。】
【換過來也說得通,過年那煙花爆竹放的,跟打仗似的,據說消耗的火藥堪比中東戰場。】
【匈奴發起反擊了,且看且珍惜,馬上又要被封了。】
出乎彈幕預料的是,這次不是勢如破竹的一面倒的碾壓,這個部落雖然被奇襲和火攻搞得一團亂,死傷很多,但居然沒有一直混亂崩潰下去,而是在頭領的指揮下組成了一隊隊騎兵,向著銀甲軍沖過來。
李世民冷靜觀察著他的敵人們,命令屬下且戰且退,自己斷后,很快就脫離了戰場,擺脫追兵,遠遠地看著那片大火。
“陛下,我們為什么要退呢?敵人還沒有殺光。”這時候才有人表示疑問。
“這好像是須卜氏的部落。”李世民推測道。
【怎么看出來的?】
“須卜氏,是匈奴三大貴族異姓之一,主要負責占卜祭祀典獄等事宜,和單于關系密切。”李世民解釋道,“方才我看這部落的長者衣著很不尋常,綴金飾美玉、動物和人的骨頭、鷹隼的羽毛……可能是須卜氏的首領或者祭祀之類,身份不普通。如果確實是的話,那須卜氏絕不止這么多人,龍城就在附近。”
【那是不是已經打草驚蛇了?】
“那俺們現在咋辦?”孫黑問。
“確定龍城的位置,接下來我們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李世民果斷道。
他們退到水邊休整,天將亮時,李世民派出十幾對斥候去探聽消息,他和孫黑一起,往西北方向的小山坡走。
“陛下……”
“嗯?”
“其實你在原地等俺們比較安全,斥候是很容易撞上敵人的。”孫黑誠懇地說。
【誰說不是呢?某位秦王每次探查敵情都遇到敵軍大部隊。】
【也不是每次,只是遇到的那幾次都被史書大寫特寫,就顯得很多的樣子。】
【這可能也是某種buff吧?】
“我要是想要安全,就應該老實在咸陽呆著。”李世民不以為意。
【始皇:咸陽安全嗎?咸陽宮都不安全!】
【眾所周知,咸陽宮會不定時刷新敵國的刺客。】
【我現在是真佩服古代草原作戰的將軍們。除了二鳳我們能看到之外,現在其他人怎么樣了,到哪兒了,發生什么事了,我全都不知道。】
【難怪李廣會迷路,這真的很難啊。】
【李廣后來可是帶著張騫一起出征的,行走的gps啊,這都不行,能怪誰?】
【怪他運氣不好唄,帶著四千人,撞上匈奴左賢王的四萬大部隊,實在打不過,損失慘重。那有什么法子?他老是迷路,老是遇到敵軍大部隊,老是掙不到軍功,衛霍手底下一堆水貨都能封侯了,他就是封不了。】
【命不好是這樣的,再努力也沒用,越努力越悲慘。】
【那二鳳這種當斥候經常撞上敵軍,但每次都能安全逃脫,算命好還是不好?】
【呃……】
【烏鴉嘴!好像真撞上敵軍了!】
彈幕都發現了,李世民當然也發現了。
他帶著孫黑悄然躲在小山頭后面,注視著這幫浩浩蕩蕩的馬隊。正要偷偷撤離時,忽然瞧見了一個熟人。
【酈食其!那是酈食其吧?】
【是他!他手里還拿著旄牛尾的竹節呢!】
酈食其神色自若,并沒有被捆綁囚禁,用熟練的匈奴語和旁邊的人說些什么,皮毛的衣服一穿,要不是面孔發髻帶著中原的特征,乍一看完全融入匈奴了。
李世民倒不至于懷疑他變節,而是在琢磨既然酈食其好好地出現在這里,那這幫人是頭曼的弟弟部族的,還是呼延氏?
他們是來龍城聚會的嗎?
能為他所用給冒頓添亂嗎?
這一路上帶的火藥,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第75章 二鳳:我們愛好和平
呼延氏的頭領呼延脫,最近心情極差。
他的女兒,也就是匈奴單于的闕氏,忽然之間被造反的大王子冒頓給殺了,外孫子呼衍僥幸逃跑,但在去投奔他的路上,被冒頓派人攔截,差點死于非命。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傳到呼延脫耳朵里的時候,冒頓已經殺父上位,手握上萬騎兵,殺了反對他的叔叔,又一路追殺呼衍到了東胡地界。
呼延脫著急忙慌地派人去東胡接應,生怕自己去晚了,外孫就步了女兒后塵。
而給他傳消息的大秦使者,他也好吃好喝地供著,偶爾和商量商量對策。
雖然這樣聽起來很怪,但秦使入匈奴也有兩月了,據說和闕氏及小王子關系挺好的,也確實帶來了小王子的信物,及時幫助小王子逃命。
哪怕是秦人,這會兒也比冒頓信得過。
畢竟冒頓殺父殺母殺叔叔,現在還在追殺弟弟,誰知道會不會殺呼延脫?
呼延脫肯定支持自己女兒生的小王子,要是沒有冒頓篡權,這單于的位置,本來就是呼衍的!
他怎么能甘心呢?又怎么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冒頓再把小王子殺了?
所以在收到冒頓的命令之后,呼延脫猶豫很久,去問秦使該怎么辦?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一定要做好充足的準備。”酈食其淡定道,“這一去,可就撕破臉了。”
“要不稱病不去吧?”
“那冒頓會以此為借口征討你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刀是避不過去的。”酈食其分析給他聽。
呼延脫長長地嘆氣:“那怎么辦?難道我只能去送死嗎?”
“這次去龍城,你得多帶些青壯年,備上足夠的武器,隨時做好動手的準備。”酈食其提醒他。
“但是冒頓兵力比我們多,他的騎兵也比我們兇悍。這打起來,我們呼延氏勝算不大的。”呼延脫不安道。
“能拉攏到盟友嗎?”酈食其試探著問。
“冒頓的母親是須卜氏的,龍城那邊都是他們的人手;蘭氏已經歸順冒頓了,剩下那幫墻頭草,誰贏了幫誰,不可能在局勢不利的時候動手的。這次去龍城,對我們來說,很是不利啊。”呼延脫連連搖頭。
“首領不必擔憂,我們大秦的軍隊可以幫忙。”酈食其談笑自若,毫不在意。
“你們大秦?”呼延脫質疑道,“你們的軍隊雖然厲害,但離得那么遠,能幫上什么忙?遠水救不了近火……”
“哎——此言差矣。我們大秦的軍隊,已經到草原了,就離龍城不遠了。”酈食其神秘兮兮道。
“什么?”呼延脫警惕道,“你們大秦想干什么?”
“首領稍安勿躁。眼下最要緊的是除掉冒頓,你不殺他,他一定會殺你,你們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敵關系。你想殺冒頓,我們大秦也想殺冒頓,擁有共同的敵人,我們應當一起合作,先解決冒頓才對。是不是這個道理?”酈食其巧言善辯,很快就把動搖的呼延脫說服了。
誠然,大秦軍隊出現在草原,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但酈食其說的對,對呼延脫來說,現在更危險的是冒頓。
生死之憂,迫在眉睫了。
他們呼延氏,不是冒頓的對手,這龍城不管去不去,都可能會死,哪里還有余力管大秦的事?
最好大秦和冒頓拼個魚死網破,全都死光,他能扶植呼衍上位,這才符合呼延氏的利益。
呼延脫打著他的小九九,帶上酈食其一起往龍城去。
這一路上他都寢食難安,生怕冒頓突然從哪殺出來打他一個埋伏,晚上休息的時候,都得派人在外值守。
等快接近龍城的時候,酈食其半路上卻離開了一會兒。
呼延脫問他去哪兒了,酈食其推說肚子疼方便去了。實際上當然不是。
他在拐彎處的一棵樹上看到了紅色的絲綢,鮮艷奪目,嶄新順滑,遠遠地像一朵茶花開在初春的原野上。
酈食其一眼就看到了,他本能地覺得不同尋常,湊近了一瞧,那絲綢上還畫著一只小老虎在吃冰糖葫蘆。
這圖案,就差把作者名字貼腦門上了,許負都看得懂,酈食其怎么可能看不懂?
他悄咪咪躲開呼延氏的人,跑到一個小山坡背面,果然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笑吟吟地等著他。
“陛下……”酈食其笑呵呵地跑過去。
“如何?你那邊可還順利?”李世民立刻問。
“都算順利……”酈食其抓緊時間,三言兩語把重點交代了一下,補充道,“龍城就在西北方向,大約十里地了。呼延脫有點不敢靠近,怕龍城有埋伏,讓大家停下來休整,我才有空偷溜出來。”
“說不定真有埋伏。”李世民思量道,“我在附近發現了須卜氏的蹤跡,但是大部隊不在,可能已經入龍城了。”
“那呼延脫糟了。”酈食其皺眉,“我們怎么辦?”
“我們……”李世民沉吟一會兒,和他商量道,“這樣,你去找呼延脫,跟他說須卜氏已經入城埋伏了,嚇唬他一下,然后告訴他,大秦的將軍要和他談談合作……”
酈食其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頭,腹稿轉瞬間就打好了,確定道:“好!我這就傳話。”
這話經他一傳,馬上就變了個味道。
“大事不好了,首領!爾命休矣!”酈食其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下,好像他親眼目睹冒頓派須卜氏偷偷潛入埋伏,就等著呼延脫進城好一網打盡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呼延脫大驚失色,將信將疑。
“須卜氏的牧場是不是離這不遠?首領你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酈食其攛掇著。
呼延脫猶豫了一下,惴惴不安地讓人去探查須卜氏的動靜。
一個多時辰后,探子傳回消息,說須卜氏的牧場有火燒的痕跡,族人已經全部撤走了。
“全都撤走了?”呼延脫覺得天都塌了。
“是,一只羊也看不見了。”
“怎么會全都撤了呢?撤就撤,燒牧場干什么?”呼延脫想不通。
“這個我倒可以為首領解惑。”酈食其怡然笑道,“這是我們大秦將軍的杰作。”
呼延脫為之色變:“你們秦軍襲擊了須卜氏?”
“我們可幫了首領一個大忙。不是嗎?”酈食其循循善誘道,“如果沒有我們相助,這一關首領你可很難過。”
“你們愿意幫忙?”
“當然,我們很樂意。”酈食其笑瞇瞇,“請首領移步,我們將軍有話要單獨對首領說。”
“你們不會趁機也襲擊我吧?”呼延脫疑心道。
“首領也太多慮了,我們要是有這個心,何必冒死救援小王子呢?”酈食其道,“首領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多帶幾個人,我們將軍坦蕩,不在乎這個。”
貪生怕死又疑心病的呼延脫躊躇很久,才在酈食其一遍又一遍的勸說下,下定決心去會一會這位大秦的將軍。
小山坡背面的草還沒怎么綠,呈現出干巴巴的土黃色,那銀甲的將軍只帶了一個親衛,為了取信于呼延脫,還讓親衛留在原地,取下頭盔,單獨向呼延脫打馬過來。
那實在是很年輕俊美的一張臉,幾乎要讓呼延脫懷疑對方是不是靠容貌才當上的將軍。
但此人從容不迫的神情,卓爾不群的氣度,卻又讓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呼延首領,久仰大名。”他甚至會胡語,而且很熟練。
呼延脫和大秦打過幾回交道,都是奉頭曼單于的令,出兵集合一起南下,打一次輸一次,輸一次退一次,整個河南地都輸光了,連退了七百里,想想都丟人。
但以前再輸,也是在大秦和胡人邊境,怎么這次大秦的將軍一下子就跑到龍城來了?
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要不是生死攸關,呼延脫哪有心情和對方聊天?
“我對大秦所知不多,只認識一個蒙恬,一個王離,閣下瞧著有點面生,不知是哪位將軍?”呼延脫疑問。
【這人沒見過扶蘇?】
【蒙恬還能讓他倆對上不成?那戰況得兇險到什么程度了?】
“首領有聽說過李信將軍嗎?我是他家的。”李世民微微一笑。
“哦……”呼延脫還真聽說過一點,大秦的名將就那么幾個,不是姓王就是姓蒙,然后就是姓李了,他見對方這么年輕,下意識就覺得李家的后起之秀,所以以前才沒聽說過。
【李信老將軍一覺睡醒,祖墳都冒青煙了。】
【祖墳冒煙有沒有可能是幾代秦王氣得燒的呢?】
【可惜每次二鳳披馬甲,李信老將軍都沒看見,好想投影給他看看。】
【始皇:你再說一遍你是誰家的?】
“須卜氏是被你們襲擊的?”
“自然。”李世民輕松地笑道,“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特地替首領解決了一道難關。”
【哪有?你明明是割草割得正歡,臨時發現對方有名牌,勉強饒了須卜氏幾條狗命。】
【須卜氏進城報信,冒頓會不會有防備?】
【須卜氏知道昨晚是大秦動的手嗎?冒頓現在到龍城了嗎?自動跟隨的屠殺小能手項羽呢?】
【不知道啊,現在就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哪哪都可能冒出敵人和隊友。】
“須卜氏大約有兩萬人口,你們碰上了多少人?”呼延脫問。
“不到四千,多為男人。”李世民不假思索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經進城了?”
“有可能。”呼延脫憂慮道,“須卜氏向來就是住在龍城附近的,每每有祭祀,都是須卜氏的巫主持的。如果他們已經入城,那我們就很麻煩了。”
“不麻煩。”李世民笑吟吟,“我們可以替首領除掉這個心腹大患,但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呼延脫警覺道。
“你看,草原這么大,部落這么多,我們大秦在這里行軍,一不小心就會誤傷盟友。這多不好!能不能麻煩首領給個詳細又準確的地圖,最好有精通地理的人給我們當向導,以防我們彼此誤傷。如何?”李世民笑道。
“這……這不妥吧?”呼延脫猶疑道,“讓別的部落知道了……”
“誒,首領可以把與你們呼延氏交好的部落都做上標記,我們繞路就是。那些本就交惡的、有仇的部落,滅就滅了,同首領你有什么關系?我們大秦又不在草原放牧,這些空下來的牧場,不還是歸你們重新占領分割嗎?草原上,誰有兵力,誰有資源,誰就是老大。這單于的位置,憑什么就不能屬于你們呼延氏呢?”李世民輕巧地誘惑道,“大秦統一天下才十幾年,首領你難道不想試試統一草原是什么滋味嗎?”
【這大餅畫的,陛下你干脆去當秦使好了。】
【前面我差點就信了,直到我聽見統一草原,才反應過來,二鳳不可能看著草原統一。】
【你們都這么好騙的嗎?我甚至懷疑二鳳會不會放過呼延氏……】
【二鳳好像……一般不殺盟友?】
【也沒跟呼延氏結盟啊,這不是在騙地圖嗎?】
“你們為什么這么好心?”呼延脫不太信,“圖什么?”
“我們奉天子的詔令,與草原各部族商議互市,打通到西域的經商之路,聽說那邊有很多昂貴的香料珠寶藥材,還有很多大秦沒有的作物,比如胡荽葡萄大蒜……這都是我們大秦所需要的。”李世民認真回答。
【大蒜大蒜!必須要大蒜,可以做大蒜素!這個時代唯一能做出來的消炎藥了!】
呼延脫神色古怪道:“不對吧?你們大秦不是最重視農耕嗎?我聽說商人是很不受歡迎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大秦都換了一位天子了,首領還不知道嗎?草原上的消息這么不靈通?”李世民撇了他一眼,一幅理所當然的語氣。
【二鳳指指點點,你們匈奴怎么回事,老黃歷了還提,不知道與時俱進的嗎?】
【人家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這一朝天子一朝匈奴是吧?】
【可不咋滴,擋我們秦太宗路的匈奴都得死。】
“這我倒是知道的。”呼延脫臉上有點掛不住,連忙找補道,“就以前上郡監軍的那位長公子嘛。——聽你這么一說,他很重商?”
“首領有所不知。”李世民好心地為他解釋道,“為了安撫大秦的普通老百姓,讓他們安心種地,我、我們天子詔令免稅一年。但他覺得一年可能不夠,如果能多免稅幾年就好了。可是這樣一來,國庫就沒錢了。那怎么辦呢?”
【去草原和西域搶錢。】
【瞎說什么大實話,那叫貿易逆差。】
【一兩茶葉一兩金,什么你嫌貴?那你別買,有的是人買。】
【我們是在好心好意幫月氏開采鹽湖好不好?什么收錢,收什么錢,不就收了幾匹小種馬嗎?】
【幾匹?幾千匹吧?】
【那咋了?戰利品牛羊我們二鳳都沒要,讓給月氏了,這不得投桃報李?】
【就是就是,看我們陛下多大方。】
【二鳳是想效仿漢文帝,全免百姓田租十幾年嗎?哇,那我已經可以想象到史書會怎么夸了。】
【那以后這個位面的明君上限加標準,就是我們大秦文皇帝了。】
【鼓勵經商,然后按收入等級收商稅,我覺得這法子挺好的,普通的小老百姓不用交稅,沒有太大壓力。】
【月薪還沒達到交稅標準的社畜默默地流淚,心好痛。】
“你們想經商賺錢?”呼延脫想了想,覺得這個邏輯沒什么問題,還挺有道理的。
“自然是經商來錢快,賺得還多。”李世民隨口舉例道,“比如二兩茶餅,其實就是從茶樹上隨便摘的,次一等的大葉子才會制成茶餅,放在咸陽我看都不看一眼,運到草原這邊來,價格就飆升了好幾百倍,甚至能換到丁香和安息香。這些東西帶回咸陽,可比黃金還貴。如果能送給某位貴人,那都不是錢的事了,那是前程似錦……這些道理,想必首領這么聰明的人,肯定能想明白。”
【我居然被說服了。】
【因為這個道理確實沒毛病。要打通絲綢之路,就要占領河西走廊,但是要占領這條道,還得干什么呢,二鳳沒有細說罷了。】
【不用細說,都在血里了。】
“那你們應該去找月氏,他們離西域更近。”呼延脫不解。
“已經找過了,都談好了。”李世民愉悅道,“人家月氏可是很喜歡做生意的,不像冒頓,就喜歡打打殺殺。大家和氣生財,不好嗎?非要動手……唉,我們大秦自古以來就愛好和平,就喜歡種地加賺錢,草原缺什么就跟我們換什么好了,牛羊換糧食,皮毛換絲綢,馬匹換鹽和茶葉……這樣大家都有吃有喝,干嘛非要打仗呢?真是的,我就不樂意打仗……”
【噗哈哈,自古以來愛好和平,陛下這話術都跟誰學的?笑死我了。】
【這話太假了吧?看看你上位后大唐的地圖變化吧!多出那么多地方都哪來的?】
【表面上:俺是耕田滴。
實際上:你是不是踩我地了?什么,我地在哪?你腳下踩的就是我地!】
【齊楚燕趙魏韓:???你聽聽你在說什么?】
【東突厥高昌吐谷渾龜茲等:啊對對對,天可汗不樂意打仗,我們是自己突然撞他刀上碰瓷嗝屁的。】
【咱先不扯那些遠的,那昨晚須卜氏的火剛滅,地上的血還沒干呢。】
【我尋思匈奴的男人都喜歡冬泳呢,那剛開春,河面上冰都沒化干凈呢,一個個非要往里跳,攔都攔不住,哎呀,最后把河水都堵了,也沒看見一個爬上岸。】
【誰說沒上岸?我明明看見有幾個上岸的,可能是河水太冷腦子泡壞了,拿起一支箭就往心口扎。】
【箭哪來的?】
【就是啊箭哪來的?怎么還帶這么碰瓷的呢?俺們大秦的箭每人總共那么幾十支,多珍貴啊,用一支少一支,知道不?最后只能用匈奴的箭勉強補給一下,那給俺們陛下為難的,匈奴的箭多難看啊,尾巴上都沒有好看的白羽毛。】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那昨晚放的那個火,肯定也是為了給須卜氏的牛羊取暖。】
【牛羊都烤熟了怎么不暖呢?雖然沒調料沒味道,肯定難吃,但俺們老秦人不浪費糧食,還是能吃幾口的。】
呼延脫思考一陣子,又被酈食其連哄帶騙地說服了,想來想去,還是先渡過難關更重要,也就掏出了一份地圖遞過去,并送了幾個族人當向導。
——當然,呼延氏的族人,也可以給呼延脫傳信。他自以為自己還是留了一手的。
【魅惑大成功,您已獲得地圖x1,向導x4,可開啟下一段冒險。】
【賣族人賣得也太熟練了吧?這個匈奸。】
【上課沒認真聽吧?陛下早就說過了,匈奴是個松散的部落聯盟,彼此之間矛盾都很多,不是你想的那種鐵板一塊。】
【類似于大毛打二毛?】
【可是陛下這一路過來掃蕩了六個部落了,不會有呼延氏的親戚嗎?】
【這誰知道?偷襲之前難不成還問個話:兄弟你是哪個部落的?】
他們在這小山坡暫且口頭約定結盟,李世民很滿意地拿著羊皮的地圖看了又看,和自己已知的情況對比了一下,確定不是假的,便友好地笑道:“首領準備何時入城?”
“我也拿不定主意。”呼延脫愁眉苦臉,“這城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那首領可知,冒頓到了沒有?”李世民試探著問。
“應當沒到吧?我這一路緊趕慢趕,派了很多人打聽,都說沒看見單于的衛隊進城。他有騎兵過萬,如果到了,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呼延脫按常理猜測道。
“上萬不好藏,但若是幾百呢?”李世民看向龍城的方向,若有所思,“誰能肯定冒頓沒有提前進入龍城做準備,就等著你們自投羅網呢?”
【陛下這是在以己度人嗎?狗頭.jpg】
【就冒頓那個兇殘的作風,還真不好說。】
【冒頓本來應該從此成為匈奴單于,干翻所有部落,成為草原霸主,帶領匈奴走向人生巔峰,導致劉邦那個白登之圍,大漢忍氣吞聲好幾代,直到漢武帝才洗刷恥辱攻守易形的,結果現在撞上了二鳳。】
【冒頓:大秦不講武德!它開掛!】
【壞消息:這回真要“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好消息:死的是匈奴單于。】
【哪有壞消息,這不是兩個好消息嗎?】
呼延脫的心立刻懸了起來,憂心忡忡道:“那怎么辦呢?”
“我有一個主意,可以化被動為主動。首領可要聽聽看?”李世民好整以暇地微笑。
第76章 龍城炸了
李世民和呼延脫逼近了龍城,有本地人帶路,一點彎子都不用繞,節省了不少時間。
【最早的帶路黨出現了。】
【帶敵人到自家祖宗墳頭蹦迪,呼延脫也是個人才。】
【這龍城的重要性,是不是就相當于大唐的晉陽,大明的鳳陽?】
呼延脫在龍城外停駐,死活就是不進去。
李世民勒住馬,凝視著這灰不溜秋的、一點都不雄渾壯闊的城池。
——如果這低矮圍墻圍了一圈就叫城的話。
【這就是龍城?龍呢?城呢?】
【你們不要把這時候的匈奴跟漢武帝時期的匈奴相提并論,這會兒匈奴純純草根,總共不知道幾十萬人,去掉老幼婦孺,常年還得放牧,不可能像大秦一樣,動不動就動員幾十萬人搞基建。能修成這樣就已經不錯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冒頓也挺厲害的,能把匈奴發展成那種勢力和規模。】
【不厲害的人,也不配做二鳳的對手。】
草原建筑粗獷,泥土混合著草根搭建的城墻上,站著幾位崗哨,警惕地用匈奴語喝道:“來的是哪個部落?”
“麻煩通報單于,就說呼延脫到了。”呼延脫按三人商量好的話術來回答。
“大單于不在,城里主事的是須卜大巫,你們等一下,我讓人去稟報。”
【真不在還是假不在?】
李世民隱藏在呼延氏的親衛里,在鎧甲外罩著黑色袍子,蒙著面,不動聲色地記住了所有崗哨的方位。
不大一會兒,他見過的那個裝飾奇特繁瑣的須卜氏的長者就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白花花的人頭骨,上面畫著看不懂的花紋咒語。
“這是怎么了?”呼延脫故作不知,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茫然不解道,“我等奉單于的命令前來龍城,怎么到這,反而不讓進去了?”
“出了一些狀況。”須卜吾冷冷地看著他,“昨夜我們須卜氏的牧場被人夜襲,損失慘重,死者近千,倉儲盡毀,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怎么救都救不回來。”
“什么?有人夜襲?”呼延脫夸張地驚呼,“是哪個部落干的?下手這么狠,一晚上就能殺這么多人?”
“我也很想知道是哪個部落。”須卜吾語氣沉沉,“我們須卜氏向來聽單于號令,守衛龍城,自以為不曾開罪于誰,怎么就突然冒出一支精銳騎兵要至我們于死地呢?”
“會不會是月氏干的?”呼延脫煞有介事道,“月氏跟我們一向有仇,每年都鬧出點摩擦來。這新任單于的事,如果月氏知道了,肯定心有芥蒂,來添亂也很正常。”
“月氏添亂確實正常,不正常的是這支騎兵每個人都有鎧甲!”須卜吾壓抑著慍怒,“而且不是那種簡簡單單、隨隨便便就能弄到手的皮甲或者藤甲,是一整套光滑的鐵甲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我們的兒郎箭術再精湛,也破不了敵人的身!我的兒子,他射中了敵人兩箭!兩箭啊!可是那個惡鬼還是沖到我兒跟前,一刀就要了我孩兒的命!”
【罵誰惡鬼呢!會不會說話?哪有我們陛下這么龍章鳳姿的惡鬼?】
【站在須卜氏的角度來說,跟死神降臨沒啥區別。】
【要不是血被馬賽克了,二鳳在烈焰中抽刀沖鋒,冒著箭矢一刀封喉的畫面,還挺暴力美學的,擱電影里多少得弄個幾秒慢鏡頭,慢放那血液噴灑出來的動態,光線明暗交界,渲染驚心動魄的感覺。】
【天寒地凍,長途奔襲,連番作戰,親自沖鋒,多好的身體能經得住這樣造啊?】
【連治愈術都不能用了。真是服了,平常沒什么事的時候,一堆外掛破功能,真打起來的時候什么外掛都不許用了。】
【沒關系,你得相信,陛下自己就是最大的外掛。】
“啊?那么多上好的鎧甲?人手一副?”呼延脫半真半假地驚呆了,“不會是大秦的軍隊吧?”
“除了大秦還能有誰?”須卜吾質問道,“你們呼延氏最近和大秦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啊這……誤會,都是誤會……我們不過在頭曼單于那里見過兩次秦使而已,就算偷襲須卜氏的真的是大秦,也跟我們沒關系。大秦軍隊干的事,憑什么牽連到我們呼延氏頭上呢?”呼延脫直呼冤枉。
他是真的冤枉,可惜須卜吾不相信。
“若沒有你帶路,那大秦的軍隊怎么可能跨越千里找到龍城,又怎么可能剛剛好尋到我們須卜氏的牧場呢?”須卜吾不信,“如果你們沒有勾結在一起,那秦使的護衛憑什么護著二王子逃跑呢?你們呼延氏和大秦分明是一伙的!”
【須卜吾:就是你把秦軍引到這兒來的?你這個叛徒!】
【好大一口鍋,直接蓋呼延脫腦袋上,扒都扒不下來。】
【你讓一個昨晚剛死了親兒子、差點被滅族的老頭,去冷靜分析剛發生政變不久的政敵是不是被冤枉的,那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老頭這個推理一點問題都沒有,呼延脫確實和秦使勾勾搭搭,也確實給了地圖指了路,還把大秦皇帝都帶到龍城來了。這不是匈奸是什么?】
“你不要血口噴人!”呼延脫大聲道,“我們收到命令一路趕過來,明明什么都沒干,呼延氏所有族人都可以給我作證。我們根本不知道須卜氏遇襲的事,也沒有和大秦軍隊……”
“不必狡辯!”須卜吾振聲,“我今天卜算了三次,次次都指向你們來的方向,絕不可能有錯!”
【老天爺:有沒有可能,就是說,你的仇人是在那個方向,但不是呼延脫呢?】
“須卜氏的兒郎們,全都給我沖,我要讓呼延氏血債血……”
須卜吾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一支箭已經從呼延氏的方向射過來,一箭穿透他的心臟。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啥,在城墻叭叭還不穿點好鎧甲,你有幾條命夠我們天策射的?】
【大概這年代匈奴的盔甲工藝都不咋地吧。】
【就你叫大巫啊?你算不出來今天不宜出門大禍臨頭印堂發黑血光之災嗎?】
【我就喜歡陛下這說動手就動手的范兒,忒下瓜子了。】
【要不是場面太血腥,其實挺爽挺下飯的。】
【沒事,直播間血是黑的,有時候單詞背著背著一抬頭,還以為自己是在看黑白電視呢,滿屏幕都是黑色。】
李世民緊接著三箭連發,分別射死了那幾個瞭望的小兵,在呼延脫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冷靜地縱馬而去。
須卜氏眼睜睜看著敵人兵臨城下,如此囂張氣焰,射殺自家大巫,紛紛目眥欲裂,發瘋一般吼叫著,狂奔出城,向呼延脫他們沖過來。
這咋辦?呼延脫本能地想跑,馬上調轉馬頭,揮臂招呼部族,向著李世民離開的方向奔逃。
【這是在放風箏嗎?】
【二鳳特別擅長的風箏戰術,他有馬鐙,比其他人都快都靈活,還不妨礙兩只手干其他事,比如順手收割幾個人頭。】
【您可悠著點吧,這邊可沒有秦瓊和尉遲敬德給您當肉盾。】
【孫黑也不錯,大小伙子寸步不離。】
【以一己之力,帶動全場一萬多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我玩游戲都玩不出這操作來。】
【有沒有懂打仗的說說,陛下這操作危險系數多少?我怎么看他悠哉悠哉的,還能停下來回頭射個箭,勾引一波敵軍,再接著跑……】
【這個直播間的觀眾,還有比二鳳更會打仗的?(冷兵器時代)】
李世民從容不迫地又射殺兩人,還有空安慰呼延脫:“首領莫慌,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順利嗎?”呼延脫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說能幫我化解危機的,結果現在須卜氏全追出來了。你說怎么辦吧?”
“三十六計,走為上。”李世民笑瞇瞇地繼續放風箏,以自己為誘餌吸引城里的守兵魚貫而出,一路跑到須卜氏曾經的那片牧場附近。
滿地都是灰黑色的塵埃,空氣里還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焦糊味,讓人不敢去思考地上那一層一層油膩膩的黑色里,都有些什么東西。
【殺人還要誅心。】
【這須卜氏活著的人不得拼命啊?】
【難怪人家都說兇手會回到作案現場……(頂鍋蓋逃跑)】
【怎么還帶打心理戰的呢?也不怕哀兵必勝?】
【玄甲軍是不是在這附近有埋伏?】
【人嶄新的鎧甲蹭光瓦亮的,“玄”從哪來?還是叫天策軍吧。】
【大秦所有的明光鎧幾乎都在這里了,湊了半年才湊齊的三千副出頭,多出來的一點勻給韓信項羽蒙恬他們幾個,剩下的騎兵只能著原先的秦甲。】
【沒辦法,墨家家底都快掏空了,錘子都掄出火星子了,緊趕慢趕,好不容易湊出來的。】
【誒?二鳳的騎兵大部隊怎么還不出來?呼延脫的部族可快擋不住了。】
倒霉的呼延脫被視作共犯,遭到了須卜氏的全力追殺。他試圖組織族人抵擋,但一開始跑得太快太倉促,現在亂七八糟的一大片,后面打得不可開交,根本來不及整合部族。
匈奴青壯年人人有馬控弦,須卜氏昨夜遇襲至今,都憋著一肚子火氣,全沖呼延氏來了。
呼延脫心里又氣又急,后悔不該聽大秦忽悠,白白被牽連到這種地步。
就在他惶惶不安、后悔莫及的時候,龍城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匈奴的祭天圣地,龍城,炸了。
龍城,這個從匈奴這個民族誕生以來,就一直安全得不得了的大后方的老家加祭祀圣地,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它在這好好呆著,哪也沒去,轟隆一聲——啊,可能不止一聲,總之沒曾想,它就這么炸了。
那動靜,十里外的呼延氏和須卜氏都聽得到,跟地震了似的,震得人心肝脾肺腎一頓亂顫,三魂七魄嚇飛了一半,擱天上地下遨游半天,一不小心就被驚恐的馬匹甩下來。
運氣好的呢,當場就被瘋馬踩死;運氣不好的呢,可能被踩斷幾根骨頭,然后因為爬不起來,避不開混亂的軍隊和驚馬,大概就“化作春泥碾作塵”了。
那互相踩踏人肉慘叫的場面,過于血腥暴力了,直播間硬生生掉線了一小時,才勉強續上。
【嚇我一跳,帶了多少火藥啊動靜這么大,十里開外都震得地面都在抖。】
【十里不是直線距離,而且大秦一里只有約415米,附近又空曠,動靜大不稀奇。】
【須卜氏發出尖銳爆鳴聲:附近為什么空曠,你們大秦心里沒數嗎?】
【不著急,馬上全族就要下去團聚了。】
李世民放著風箏把須卜氏主力全引誘出城,天策軍迅速剿滅了城門口剩下那點人,把帶了一路的火藥堆積了部分在城門處,塞耳塞,散開,點燃,提前捂住馬的耳朵,拼命安撫他們的戰馬。
從前那八百人最為熟練,在咸陽受過幾次火藥脫敏訓練,李世民讓他們組成四人小組,一老帶三新,互相幫忙,早就把火藥的用法和注意事項都囑咐了一遍又一遍。
他們距離保持得遠,身邊沒有敵人和危險,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安撫驚馬,即便如此,也被這爆炸聲嚇得怔忪許久,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差點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好在,有人來指揮他們了。
李世民迅捷如流風過境,和他那已經熟悉硝煙味的青騅,飛一般奔馳過來,從容笑道:“怎么,都被嚇破膽了?”
眾人頓時定了定心,聚攏過來。
孫黑憨憨一笑:“我還行,主要馬不好安撫。”
“那就行。你帶一千人去占了龍城,盡快把大秦的旗幟插上去。剩下的人跟我走,把須卜氏的主力全留在這兒。”李世民干脆地下令。
“唯!”天策軍精神奕奕。
須卜氏那邊一聽到龍城這么恐怖的動靜,全都肝膽俱裂,紛紛想回援,但交戰的兩邊都驚慌失措,像一堆亂成一團還帶電的充電線,別說理清頭緒了,甚至一時都分不清敵我。
李世民帶著天策軍殺了個回馬槍,在這指揮系統癱瘓的戰場里,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掃蕩著所有來不及逃命的人。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大秦的王旗就在龍城的墻頭升起。
玄色的大常十分囂張地在匈奴老家高高飄揚,執旗者胸前的鎧甲反射著太陽的光輝,銀光炫目,不可逼視。
如此華麗,如此刺眼,如此驕傲,如此——大秦。
【甲光向日金鱗開。】
【大漢雙璧路過,狠狠點贊!】
【看得我熱血沸騰,一激動,在床上翻了個身。】
【直接帶的王旗誒,也不怕被識貨的認出來?】
【認出來就又可以釣魚了。】
【須卜氏這一萬多人,今兒算是撞到活閻王了。】
【項羽:那是沒遇上我,不然我指定讓你明白誰才是活閻王。】
呼延脫驚魂未定地撤出了戰場,親衛和族人零零散散地向他靠過來,全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其他人呢?”呼延脫等了半晌,也只等來兩千余人。
“不知道,太亂了,大家害怕,都跑散了。”
“去找找,找到一起帶過來,別亂跑,別跟秦軍說話。”呼延脫心疼地看著那滿地尸體,那里面有多少是死于須卜氏,又有多少是死于落馬踩踏、失手錯傷,他都沒法數。
他愣愣地看著被炸得破破爛爛的城墻,和最高處隨風飄揚的黑色旗幟,心里一陣陣地后怕,又一陣陣地發慌。
“那不是蒙恬的旗幟……”呼延脫喃喃自語,“沒有蒙恬的標記……”
“那自然不是蒙恬將軍的軍旗。”酈食其像一只地鼠似的,冒了出來,遠離戰場,心情不錯地解釋道,“大秦每支軍隊的軍旗圖案與顏色都有明顯差別,為了方便傳訊,有的將軍還有殊榮,可以在軍旗角落添加自己的姓氏。蒙將軍的旗幟上,就有玄鳥和蒙字。”
“這個旗幟,比蒙恬的看起來還要華麗貴重……”呼延脫雖然不了解大秦軍隊內部的事,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這大常的尺寸非同一般,繡著日月星辰及諸多圖案,九條長長的錦緞如鳳凰的尾羽般舒展開來,極為精美絢麗。
這絕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規格。
“那是自然。”酈食其驕傲地仰頭,與有榮焉,好像把旗幟插在龍城的是他自己一樣。
呼延脫張口結舌,居然心生怯意。
沒有親歷過戰場的人可能很難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又多么尋常的事。
剛剛還活生生的、你的親朋好友,可能轉眼就被一箭封喉,摔落馬下,你來不及為他哀悼一句,就可能喪生于迎面而來的鋒利刀光里。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尸體。
活著的尸體在垂死掙扎,死掉的活人在崩潰逃亡。
當你的箭穿不透敵軍的鎧甲,而敵軍的沖鋒轉瞬即至時,勝負就已經分了。
跑,快跑,再不跑的話,就只有死。
須卜氏的戰線很快全盤崩潰,他們的族人向著四面八方奔逃,慌不擇路。
“追嗎?”
“等等。”李世民甩了一下手上的血跡,環顧四周,精準地定位到了鬼鬼祟祟向他揮手的酈食其,“也該讓咱們的盟友活動活動了。”
他平復了一下躁動的血氣,盡量平靜地打馬過去,對呼延脫笑道:“我答應你的事,有沒有做到?”
呼延脫張了張口:“……”
【不是在擔心進龍城有埋伏嗎?現在沒有埋伏了吧?】
【現在是沒埋伏了,現在沒有龍城了。】
【二鳳:快夸我!】
【這個呼延脫也太不上道了,要是換個情商高的,就該一頓馬屁拍上去。】
【呼延氏這一波也掛了不少人呢,他怎么夸得出口?】
【要是沒有陛下幫忙,呼延脫死定了好不好?救命之恩,沒讓他跪下磕一個就不錯了。】
“這……龍城……”呼延脫心情復雜,總覺得自己像是引狼入室了,但情勢逼人,又無法可想,只能干巴巴問道,“你們要占龍城?”
“你會讓我們占嗎?”李世民笑瞇瞇。
“我……我們……”呼延脫當然不想讓,但是眼下這狀況,難道容得下他想不想?
“方才火藥爆炸時,不慎驚動了呼延氏的部族,造成些許混亂傷亡,這確實是我思慮不周,在此給首領道個歉。”李世民微微低首,客客氣氣道,“須卜氏的潰兵四散而逃,我們人手有限,草原茫茫,還望閣下能幫忙收個尾。”
“……怎么收尾?”呼延脫心一顫,“全殺光?”
“那倒不用,有你們幫忙,我們就可以接收俘虜了。”李世民微微一笑,“先前不收,是沒有人手和糧草,如今有龍城,還有你們呼延氏,就可以收俘虜和牛羊了。”
“你們想怎么樣?”呼延脫小心翼翼地問。
“與其問我們想怎么樣,倒不如說首領你想怎么樣。”李世民反問,“你是想當座上賓,還是階下囚?”
【在滿頻馬賽克的戰場上,問出這話,還能有第二個答案嗎?】
【就是在陽間跳舞和在陰間跳舞的區別唄。】
【好死不如賴活著,死道友不死貧道。】
呼延脫艱難道:“那自然是想當賓客……”
“很明智的選擇。”李世民頷首,“既然如此,追擊潰兵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呼延氏了。割耳代首,以做標記,只要有功的,都能得到豐厚的戰利品。”
“你不會再襲擊我們吧?”呼延脫不放心。
“不會。”李世民肯定道,“我可與你盟誓,前提是你們呼延氏不能擋我的路,妨礙我們大秦的利益。”
“可我們怎么知道有沒有擋你們的路?”呼延脫試探著問。
“這個嘛……”李世民見他乖覺,也就笑了笑,“漠南這一片,還有通往西域的所有重要地點,我們大秦都想要。”
“你們大秦的胃口也太大了!那月氏……”呼延脫的臉色變幻莫測,忍不住驚叫。
“月氏也一樣。”李世民淡淡道,“它最好乖一點,老老實實把那幾個地方吐出來,否則的話,就跟今天的龍城一樣。”
“可你們離得那么遠,怎么可能把手伸得這么長呢?”呼延脫不敢相信。
“大秦統一天下之前,六國也是這么想的。現在呢?”李世民輕描淡寫道,“草原這么大,總會有人放牧的。大秦的人口是填不滿草原的,我知道。但,決定哪些人能活下來,能安安穩穩地在草原放牧,這個權力在我們大秦。你明白嗎?”
“你們也太霸道了!我們胡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跑馬喂羊,逐水而居,繁衍生息……憑什么現在還要看你們大秦臉色才能過活?”呼延脫忍無可忍地質問。
“憑什么?”李世民輕笑,“憑我能把你們趕盡殺絕,全部趕出漠南。”
“首領應該覺得高興才是。”酈食其老神在在,“我們陛下如此仁慈慷慨,愿意助呼延氏一臂之力,幫你們度過生死難關,還愿意手下留情,接受呼延氏的投誠,讓你們繼續生存在家鄉。——這么寬厚的君主,可是很少見的。首領應當慶幸,而不是憤怒,因為,若是換了一位更狠辣的帝王,可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寬厚?仁慈?慷慨?”呼延脫氣得渾身發抖。
“自然。”酈食其干脆利落道,“若非陛下仁慈,方才一戰,首領你焉有命在?”
呼延脫臉色巨變,不可置信地瞪著李世民。
“你、你是……”
第77章 單于冒頓vs項羽
與此同時,草原的其他人在做什么呢?
陰山,匈奴王庭。
這是個特殊時期,冒頓即便是在自己王帳中,也全副武裝,隨時準備戰斗,絲毫不松懈。
“急報!”
“進來。”
“大單于,不好了,我們派去東胡的兵馬全軍覆沒了,只逃出兩個人回來報信。”
“什么?”冒頓一驚,“把人帶過來問問怎么回事。”
兩個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滿身狼狽,灰頭土臉、語無倫次地匯報起前因后果來。
“我們按大單于的命令,追擊呼衍,將至赤峰的時候,突然殺出兩支很厲害的騎兵來,左右包抄,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為首的尤其兇悍,騎著一匹通體黑色、鬃毛一縷白的馬,力大無比,巨弓鐵戟,無人能是他一合之敵。他的鐵戟竟然直接刺穿了千長的皮甲,把他挑了起來,掄飛出去……”
幸存者的哆哆嗦嗦,顛三倒四,伴隨著他們還殘留著驚懼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敵人有多殘暴。
“千長被殺,其他人呢?”冒頓沉聲問,“他一人再勇猛,難道不能齊心協力圍剿嗎?”
“他們人太多了,全都是騎兵,弓馬嫻熟,我們并不占什么優勢。反而因為千長被殺,大家都有點慌,沒想到敵人那么快那么兇悍……”僥幸活下來的人羞愧難當,支支吾吾。
“所以你們就自亂陣腳了?”冒頓壓抑著惱火,接著問,“對方有多少人?”
“可能是幾千,也可能是上萬……”
“你們連對方多少人都沒看清?!”冒頓咬牙。
“大單于恕罪,不是我們貪生怕死,只是那人實在……”
“那你們是怎么逃出來的?”冒頓敏銳地打斷了他,“對方既然這般棘手,你們足足三千人,就只逃回來你們兩個?”
“這……我、我們也不知道……也許還有其他人,走散了……”兩人忙不迭解釋道,都很茫然的樣子。
“對方的旗幟上寫的什么?”冒頓問。
“沒有旗幟……”
“對,我們沒有看到旗幟。”
兩人的聲音此起彼伏,互相驗證著彼此的說法。
“馬匹、鎧甲、兵器、語言呢?別跟我說你們什么也不知道。”冒頓冷冷地審視他們。
兩人膽怯地瑟縮成一團,絞盡腦汁地回想作答:“他們鎧甲外著東胡的衣袍,兵器瞧著像大秦的,都蒙著臉,馬匹有胡馬,也有中原的馬……口音混雜,實在分不清……”
“東胡和大秦……”冒頓心里一緊,馬上對右賢王骨屠道,“秦使身邊的行人令灌嬰帶著呼衍逃到東胡去了,如果東胡王選擇出兵相助呼衍,局勢對我們而言很不利。”
蘭氏的骨屠道:“東胡王狡詐貪婪,未必會一心一意,秦使能去說服他,我們也可以。只要東胡王把呼衍交出來,咱們可以適當給點好處。”
“只怕已經晚了。”冒頓沉聲皺眉,“如果那是東胡的兵馬,那東胡已經和我們撕破臉了;如果那不是東胡的兵馬,那大秦為了保護呼衍居然派精銳到赤峰地界了……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越界到如此地步,這是一個很不吉利的征兆……”
“是啊,這個大秦的皇帝才繼位幾個月,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動作就這么大,也不怕閃了腰。”骨屠附和著。
“他這個時機掐得未免也太準了,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動手似的。”冒頓喃喃,“那個灌嬰,跟呼衍的貼身侍衛似的,走到哪跟到哪,一有危險就把人救走了……”
“單于覺得有人走漏了消息?”骨屠驚訝道。
“秦人詭計多端,酷愛用間,之所以能滅掉實力強大的趙國,就是買通了奸細,讒言媚上,構陷離間,如今,不過是老把戲罷了。”冒頓冷笑,神色陰鷙,“只可惜,我們父子兄弟,本就離心離德,再老的把戲也很管用。”
離間離間,本就是離的,當然可以輕易用間。
猜疑和偏心的種子早就種下了,不管是外人還是內人,隨便澆點水,就會瘋長,頂破心臟,血肉模糊,直到取走性命為止。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呢?先去龍城,還是先除掉呼衍?”骨屠問著比他小十來歲的單于。
冒頓目光炯炯,來回踱步思量:“呼衍是必須要除的,他一日不死,呼延氏一日不安分;龍城那邊有須卜吾看著,應該出不了大問題。呼延脫行事瞻前顧后,多思少謀,膽小怕事,只要呼衍死了,他就掀不起浪來。”
“那我們派兵去東胡要人嗎?”
“不,我親自去。”冒頓果斷道,“無論那擋路的兵馬是誰的,只要把他們打敗,東胡王就會乖乖把呼衍的人頭送過來以示誠意。”
“那龍城……”
“龍城就在那里,它又沒長腿,一時半會跑不掉。就讓呼延脫和其他部族等著吧,有須卜吾在,拖兩個月不是問題。”冒頓不以為意,“到時候,誰還敢責怪我遲到不成?”
“那我跟你一起去?”骨屠忙道。
“不,你留在這里,做出一副我還在王庭的樣子。”冒頓命令道,“隨時等我號令。”
“是。”右賢王骨屠回道。
匈奴本是有左右兩位賢王的,以左為尊,左賢王常常等同于繼承人,但呼衍逃跑了,冒頓上位,他自己的孩子年歲還不夠……至于叔叔,已經下去陪頭曼了,所以左賢王這個位置,暫時是空著的,過兩年會留給冒頓的兒子,三四萬的人馬暫且由骨屠率領。
“我要跟阿爸一起去!”十幾歲的少年躍躍欲試道。
“你?老實在王帳呆著吧。”冒頓輕蔑一笑,把兒子的勁頭按下去,“還沒到需要你沖鋒陷陣的時候呢。”
他笑意一收,冷銳地點兵鳴鏑,執意去清除掉那顆最刺眼的棋子。
按理說他應該早點趕往龍城,與諸多部落首領達成一致,令他們臣服自己,拱衛他為新的大單于。
可冒頓心里很不安,這幾日他總覺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睡覺都睡不安穩,做夢老是夢到呼衍得到了大秦和東胡的支持殺回來奪位。
留著這個禍害,他始終不得安寧,不如早點除掉,還能睡個好覺。
他的大腦里仿佛有一根繃緊的弦,不停震顫著,提醒他危機即將到來。
出于這樣的預感,冒頓先派斥候去數十里外開路,帶上他的一萬騎兵,向赤峰的方向而去。
然而他的斥候一個都沒有回來。
“不對!走,我們回王帳。”冒頓馬上意識到不對,立刻帶兵往回趕。
遠遠地,就能聽到喊殺聲震天,兵戈之聲不絕于耳,滿天飛揚的塵土之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高大的銳士跨著黑馬,盔甲上血跡斑斑,手執巨大的彎弓,一箭發出,隔著百步之外,把人直接射下馬去。
然后毫不停頓,鐵戟一貫,以橫掃千軍的霸道狠厲,接連打落三個騎兵,尖端一送,信手刺穿一個百長的胸腹。
他沖得太快,周圍都是敵人,但深陷重圍卻怡然自得,在眾人一擁而上時,鐵戟一揚,用力一甩,那被刺透的百長噴出無數鮮血,砸落在旁邊一個人身上。
鐵戟重獲自由,鮮血淋漓,揮灑在王帳附近。
他為什么不用控馬?冒頓一邊指揮軍隊包圍,一邊觀察暗忖:他的馬上比我們多了什么東西,就因為那個東西可以讓腳踩得更穩更實,所以雙手都不用控馬了。
這種好東西什么時候冒出來的?為什么草原從來沒聽說過?
還有鎧甲,秦軍披甲者多,但普通士兵也不過就是皮甲扎甲,和他們胡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可這支騎兵的鎧甲明顯比冒頓印象里的要好得多。
秦軍不再大軍壓境,騎兵步兵同出,而是改走精兵強將的道路了嗎?
冒頓心念急轉,箭矢已在弦上,對準那個勢不可當的身影,尋找鎧甲掩蓋下的縫隙和弱點。
無論什么樣的鎧甲,都一定有弱點,因為著甲的人要呼吸要作戰,要能抬手能走動,那么面部頸部關節處就必須要留出足夠空間,不可能嚴絲合縫。
冒頓屏住呼吸,冷靜地看著那將軍一往無前,在萬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帶著一股精騎沖王帳殺過去。
鐵戟橫掃貫穿的都是他的族人,馬蹄踏碎碾壓的都是他的舊識。
可冒頓依然很冷靜,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盯著那個狂暴的大秦將軍,分析他的每一個動作。
那人右邊有刀光襲來,那么下一瞬會抬起鐵戟把襲擊者打落嗎?
如果他會,那抬起胳膊時帶動甲胄微微變形,腰側是不是會露出一點空隙?護臂和肩膀甲片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可以瞄準?
冒頓冷眼旁觀,審視著那個最危險的敵人,弓弦逐漸拉滿,箭矢微微偏移,熟練地估測著距離和風向,在敵人鐵戟抬起的霎那間,長箭飛馳而出,迅如雷電。
他的箭是特制的,箭桿上開有小孔,一旦射出去,就會發出尖銳響亮的鳴鏑聲。
而也就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被訓練過很多次的、冒頓的親衛,條件反射般地張弓搭箭,毫不猶豫地將箭雨傾瀉而出,全都沖著那個人而去。
而冒頓的第二支箭,也立刻搭上了弓弦,蓄勢待發。
紅色的血跡不停地從盔甲上滑下去,沿著甲片排列的規律,蜿蜒綿亙,滴滴答答匯成一團一團,一綹一綹。
有的汪在角落里,一層層紅色堆疊加深,紅得發黑。也有些順著甲片下擺往下流,滴進黃黃綠綠的土地里。
項羽記不清這是他殺的多少個人了,他不太懂胡語,文學館那兩個月上課時,他都是上完武課就走,不樂意聽典客譯官說些什么。
嗤,他是來打仗的,凡是匈奴全都殺光不就行了,管他們說什么呢。
他心里一直是憋著一股郁悶和怒火的,這火焰興許從他幼年時期就一直燃燒著,一直一直,燒到現在。
他總覺得煩躁,覺得不滿足,想發泄些什么,破壞些什么,靜不下心來,也懶得去思考更多。
他習慣性地相信自己的親人,容易被欺騙和蠱惑,也容易一時沖動,感情用事。
叔父在他小時候常罵他:“你能不能多讀點書?能不能學會冷靜思考分析利弊,能不能分清誰的話可以信,誰的話不能信?”
“我不是有你嗎?”項羽曾經理所當然地說,“我只要相信你就可以了。”
“我死了呢?”
“那家里還有很多人啊。”項羽脫口而出,“總不能全都沒了只剩我吧?”
“唉,你這孩子,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那時候項羽發自內心地覺得,項家人口眾多,就算失去了很多家業,只要家里人都在一起,總是會活得很好的。
所以他沒有因為一時之氣去刺殺大秦的皇帝。
叔父總罵他沖動,項羽卻覺得他其實一點也不沖動,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介于二者之間,是模糊了界限的。
刺殺秦君,是不能做的,所以他沒有做。他不能因為他一個人害死全家。
能不能為大秦所用,是模糊不清的,因為時移世易,日子難過,卻總得活下去。
項羽聽到項梁和項伯吵了很久的架,臉紅脖子粗的,誰也說不了誰,鬧到半夜,項伯甚至憋出了“你不答應,那我們兄弟就分家”這樣的話,把項梁氣得差點撅過去。
把項羽一手撫養長大的叔父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心灰意冷,再也沒有心力和他們爭,良久才道:“那你們去吧。”
“那叔父你呢?”項羽問。
“我不去。忘記仇恨的人已經夠多了,銘記仇恨的人總得有一個。你們各奔前程去吧,我留在這里,守著這個家。”項梁低聲道。
那是他們在咸陽買的房子,離上林苑比較近,也就是說,離咸陽宮有點遠,項羽每次過去都得繞路。
但項梁非要買在這,其他人也就默認了,遷就了他最后的倔強。
虞姬把那座房子收拾得很干凈,也很漂亮,菜園里甚至種了蘿卜韭菜和葵菜。
“這個冬天不會凍死嗎?”項羽指著葵菜好奇地問。
“葵菜比較耐寒,在我們那邊能過冬,咸陽就不知道了,所以我問了問鄰居,先種了再說。”虞姬很快就和周圍的鄰居混熟了,經常和她們一塊紡紗織布,交流咸陽近來的新情況,有時候竟比項羽知道的還多些。
那葵菜竟然在咸陽活下來了,菜葉子煮的肉片湯帶著新鮮的綠色,也陪項家渡過了這個尷尬的冬天。
項伯和項聲早早地奔赴上郡去了,項羽晚了一些才去。
直到出征前的那個晚上,項梁都沒有放棄地勸道:“非得去嗎?那畢竟是戰場。”
“咱們家,還有人怕戰場嗎?”項羽滿不在乎。
“但這是替大秦征戰……和以前不一樣……”
“殺胡人,還分什么秦楚嗎?”項羽隨意道,“從前燕趙之地,難道有哪個國家的將軍不抵抗胡人嗎?”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項燕惱了。
“叔父還記得太阿劍嗎?”項羽只低頭擦拭著他的鐵戟,把它擦了一遍又一遍,沉默半晌,才悶悶道。
“我倒是想忘。”項梁沒好氣道,“秦君特意斬斷了阿莊的劍,不就是為了示威嗎?”
“他那時候說,太阿劍這樣舉世無雙的利器,如果就這樣埋在土里,就太浪費了。——其實,我也一樣。”項羽說,“就像老鷹就該在天上飛,老虎就該在山林里咆哮,不然的話,豈不是白活了?”
“……你院里那老虎怎么說?”項梁瞪他。
“等我從草原回來,就把它放走吧。它的兄弟,也早就到上林苑去了。他說那里地方大,可以讓老虎活得自在。”項羽灑然一笑。
“他他他!他是誰呀?要是沒有他,咱們一家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項梁抱怨道。
“叔父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于世,就該馳騁沙場,建立不朽功業,我絕不甘心就這樣無聲無息過一生。我殺不了大秦皇帝,殺個匈奴單于,總沒問題吧?”
當時的項羽很自信。
現在的項羽也很自信。
他這一生,凡對敵時,從來就沒有哪怕一刻是不自信的。他堅信自己能戰勝一切對手,所以從來沒有懼怕過任何人。
匈奴單于算什么?不過是他箭戟下的亡魂罷了。
項羽輕而易舉地殺到了王帳,雖聽到了援軍到來的聲音,也絲毫不為之所動。
鐵戟掃清了所有人形障礙后,他無視了四周暴風驟雨般襲來的箭矢,似乎感覺到了微微的一點痛,但他習以為常,隨手拔掉一根刺入甲縫的三角形箭矢,渾然不在乎那倒刺拔出來時造成的二次傷害,沒有耽擱一點時間,徑直殺掉了阻攔的幾個親衛,闖入帳中。
一群拿著兵器的匈奴人嘰哩哇啦說著什么,項羽聽不懂,也懶得分辨。
以寡敵眾,是他的拿手好戲。片刻之間,他帶著兩個親衛連殺數十人,也不知道殺的都有誰,反正殺就是了。
其中有一個年紀特別小的,大概也就和子都差不多,瞧著像什么單于賢王家的兒子,說不定是匈奴的太子。
大秦的太子正坐鎮咸陽,匈奴的太子已死于非命。
下次有機會可以跟子都說一聲:“你看,我把你未來的敵人提前除掉了。”
項羽滿身是血,面無表情地留下滿地尸體,大步跨出王帳。
他留守在外的親兵死傷過半,敵人所有精銳全都向這個方向聚攏過來了,殺氣騰騰,聲嘶力竭。
——也許是在叫罵吧,然而項羽聽不懂。
看來這個王帳里的人身份果然很尊貴,沒白花時間。
他冷漠地翻身上馬,依然如鐵骨銅塑,傲然橫戟,率領殘余的秦軍試圖殺出重圍。
這個時候,沒有秦軍在乎他從前是楚人,他也不在乎與自己共同作戰的是不是秦人。
——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匈奴。
這一路協同作戰,殺敵破軍過來,居然還形成了一些詭異的默契。
不管怎么說,他好歹能聽懂秦人在說什么寫什么,吃一樣的東西,有一樣的目標,聊一樣的話題……
而匈奴,在他眼里,就是一群無法交流的野人罷了。
周圍的匈奴不斷縮小包圍圈,層層壓迫過來。
項羽忽然想起李世民說過的話。
“匈奴最喜歡的戰術有幾種,第一,出其不意,打你個措手不及。他們熟悉草原的一草一木,就跟在家里跟你捉迷藏一樣,肯定比你熟悉周圍的環境,所以能忽然出現忽然撤離,忽聚忽散,很難琢磨;
“第二,示敵以弱,引誘敵人進他們的陷阱和埋伏,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第三,在兵力占優的情況下,他們會圍獵……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著呢。”項羽當時懶洋洋道,“不就是圍獵嗎?好像誰不會似的。”
“匈奴的包圍戰術源自他們在草原上圍獵大型野獸,他們會一層層地把敵人包圍起來,外圍負責切斷援兵和補給,內層逐漸縮小包圍圈,密不透風,向中間射箭。一旦馬匹重傷死亡,失去行動能力,最里面的敵人就會淪為步兵……”李世民詳細地解釋給他們聽,“而我們都知道,騎兵打步兵,在草原上擁有絕對的優勢,光速度這一項,就是步兵難以企及的。”
“若是寡不敵眾,不慎落入包圍,應該如何處理?”灌嬰當時問。
“你們想如何處理?”李世民問。
灌嬰沉著道:“如果預測援軍不能很快到來,就該盡快在發現端倪時沖出去。”
項羽很干脆:“殺出去。”
“萬一殺不出去呢?”李世民挑眉,“比如你有五百,敵軍兩萬,還都是騎兵,指揮得當,訓練有序,不是一群亂糟糟湊人數的。怎么辦?”
“你會怎么辦?”項羽反問。
李世民回憶了一下,誠實道:“以往陷入大軍包圍時,一般都會有人來救我。”
“……”項羽很無語,“我可不是你,未必有這樣的運氣。”
“一次是運氣,難道次次都是運氣嗎?”李世民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讓自己落到孤立無援的境地。我一定會留后手,讓我自己有機會得到救援。破釜沉舟的精神,固然值得贊美,但萬一輸了,可就是一敗涂地。”
項羽本有點不以為然,但想到那個關于死亡的夢,在殺冒頓的斥候時,還是留了點心。
他對項伯項聲道:“我們分兵,我為誘餌,前去偷襲匈奴王帳,季父往龍城的方向傳信,項聲往大青山方向調王離的援兵過來。”
項伯忙道:“何不等等,等王離將軍的兵馬到了,我們再合攻,勝算不是更大嗎?”
“現在王帳空虛,正是攻打的好時候。冒頓發現斥候被殺,一定會回援。他人多勢眾,必然瞧不起我人少……人一輕敵,就容易有破綻,這是我殺他的最好機會。”項羽堅決道。
“但是這樣你很危險。”項伯關切道,“再等等……”
“不等了。冒頓剛走不久,王帳松懈得很,此時不殺更待何時?”項羽一錘定音,“你們快帶人去傳信吧。”
項伯和項聲這才急匆匆帶幾人離開,分別往南北兩個方向而去。
他們能順利地找到援軍,并且把援軍帶過來解圍嗎?
項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干等著。
匈奴人是比他多多了,四五萬吧,但戰損肯定也比秦軍高多了。
項羽沒有去算,但看見周圍一雙雙充血的眼睛就看得出來,這幫匈奴人已經殺紅眼了。
他們的仇恨和憤怒,如有實質,結成密密麻麻的箭網,試圖把項羽一行人困死在里面。
可項羽,絕不會任人宰割。他向著冒頓的方向,徑直拼殺了過去。
一條赤紅的血路,從他身前劈開。
第78章 二鳳玩他跟玩狗一樣
李世民得到了糧草和帶路黨,帶路黨得到了他們的命,大家皆大歡喜。
至于須卜氏,在雙方的友好合作交流中,成為了那大釜里煮熟的羊湯,咕嘟咕嘟冒著食物的香氣。
龍城,忽然之間就易了主,秦軍不僅大搖大擺地插旗進駐,還在他們祭祀的地方,就著須卜吾他們擺上的各種祭品,大喇喇地祭祀天地。
“啊,我忘了帶香了……”李世民趁這個喘息的空檔,讓大家換班休息進食,自己也收拾了一下。
——畢竟要祭祀嘛,總不能帶一身血臟兮兮的。
他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執著。
沒條件的時候他啥都不抱怨,不吃不喝,晝夜兼程,風塵仆仆,吃雪飲冰,也都無所謂。但有條件的時候,還是比較注意形象的。
【幻視出去鬼混的金漸層臟不拉嘰地回來了,洗完澡吹完毛油光水滑,漂漂亮亮干干凈凈地站在那里。】
【尾巴還得繞腳邊上是吧?端莊乖巧小貓咪.jpg】
【你們的濾鏡是凰后同款吧,這得開一千倍才能得出這結果。】
【要不要轉頭看看那邊那堆堆得比人高的耳朵呢?】
【打了馬賽克,看不見。】
【哦,那底下跪了半天的俘虜呢,烏泱泱的一大群啊。】
【這不都還活著呢嗎?咱們陛下真仁慈啊,居然還收了這么多俘虜。】
【那城外呼延氏和俘虜們挖那么多大坑,肯定是為了植樹造林防風固沙,不是為了掩埋尸體。】
【主要是尸體太多燒不過來,沒那么多木柴,埋了當化肥,挺好的。】
【沒有全扔河里,給草原造個瘟疫就不錯了,知足吧!】
【二鳳沒有趕盡殺絕,二鳳好;彈幕蛐蛐二鳳是貓,彈幕壞。】
【清湯大老爺!】
【主要是這片草原二鳳和他盟友還要用呢,全造瘟疫了影響到下游的大秦老百姓就麻煩了。】
【我們那兒一般不管傀儡和狗腿子叫盟友。】
【沒有香的話要不試試點天燈呢,匈奴人應該可以點很久。】
【你們真是一幫活閻王。】
李世民當然不會拿匈奴人點天燈,戰場上殺人是必要的軍事行動,呼延脫已經被嚇慫了,不需要再用過激手段嚇唬他。
他甚至沒有拿人頭壘京觀。
“你們誰會寫祝文?”他隨口問了一句。
偏科的天策軍們面面相覷,訕訕一笑。
“俺不識幾個字。”孫黑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須卜氏的俘虜們發出微微的躁動,有人囁嚅道:“我、我會……”
【畢竟專業對口。】
“你會寫小篆嗎?”李世民眼睛一亮,和藹地問道。
“我……只會秦隸……”那人低著頭,顫巍巍地用大秦官話回答。
【不錯,已經是通曉兩國語言文字的稀有文化人了。】
【可能草原上大部分文化人都在王庭和須卜氏了吧。】
“那也行吧。——好像還沒有墨……”李世民下巴微揚,“你們那有嗎?”
“有、有的……”
“帶他去拿來。”李世民示意。
【我以為要用血寫。】
須卜氏的俘虜唯唯諾諾地取來了筆墨,跪在祭臺下面,戰戰兢兢地磨墨。
“維大秦……二世元年……好不順口……”李世民小聲嘀咕了一下。
【那沒法子,你沒定年號。】
【主要是太忙了,這段時間,光那個高爐煉鐵火藥酒精玻璃,陛下和墨家就折騰了一個冬天,天天熬夜熬得上朝都困,更別提還有一大堆政務了。】
【我熬夜玩手機,二鳳熬夜搞發明,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秦二世聽著好不吉利,回去抓緊定個好聽年號。】
“二月廿二,大秦皇帝……嬴扶蘇在龍城敬告天地:赫赫天地,覆載群生……”
李世民從來沒有這么別扭地口述一篇祝文,光一個開頭就卡頓了好幾次。
【感覺每個詞都認識,拼在一起好陌生。】
【槽點太多了,竟不知道從何吐起。】
【#大秦二世嬴扶蘇在龍城祭祀#這世界要是有熱搜的話,這個話題得爆吧?】
【話題爆不爆我不知道,反正龍城爆過了。】
【這是多么詭異離譜又多么讓人激動的畫面。】
后面的句子就很順暢了,李世民每年都要祭祀天地的,總歸那些常用詞句,駢文對仗,祈禱天地賜福,風調雨順,護佑國祚黎庶。
“陛下!長史和李將軍到了。”
李世民喜出望外,立刻去迎接,遠遠地就沖長孫無忌笑道:“我正讓人寫祝文呢,早知道你來了,就不費這功夫了。”
“臣要是沒來,陛下是要自己寫嗎?”長孫無忌樂呵呵道,除了臉色被風吹黑了些,人倒是神采奕奕。
“可不是嗎?”李世民笑吟吟,又看向李超,問候道,“這一路可順利?”
“月氏商人很熟悉路,也沒有騙我們,他們比我們還著急,抄近路趕到了昭武城,從出發那天算,一共花了八天半時間。”李超回答道,“臣記錄了沿途所有山川河流、地點名稱和遇到的每一個人,及面見月氏王的經過,請陛下過目。”
他交出了兩張包裹在羊皮里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文字,端端正正,整整齊齊,仿佛幾千個排好隊伍等待檢閱的士兵。
【我的媽,見到活生生的卷王了。】
【看了看我摸魚兩小時一個字還沒動的工作報告,又看了看奔波千里還用毛筆字手寫兩大張紙的李超,我傻眼了。】
【什么叫工作留痕?這才叫工作留痕!所有老板夢想的天選打工人就是你了!】
【長孫無忌:你小子卷我是吧?】
【那可不是小子,那可能是二鳳老祖宗。】
【其實大舅哥肯定也記下來了,只不過他是記在腦子里。】
【妙啊,這個組合也挺有意思的。】
“等會兒細說。”長孫無忌暗示道,“我們帶來了月氏的王孫來察兒,他領八千月氏兵馬前來助陣。”
“此人如何?”李世民低聲問。
“不大聰明,有利大秦。”長孫無忌更低聲,“月氏王年邁,太子病弱,王孫很有可能就是繼承人。”
“不大聰明,怎么做繼承人?”李世民狐疑。
“‘何不食肉糜’都能呢。”長孫無忌含蓄道,“回頭再詳談,王孫就在城外,我們先迎一下。”
龍城現在這副樣子,用來待客著實有點古怪。
被炸毀的那一段城門就那么凄慘地露出來,顯示出一種被瘋狂蹂躪進攻過后的戰火灼燒痕跡,讓人觸目驚心。
但它畢竟是龍城,有哼哧哼哧挖大坑的呼衍氏做背景,想來月氏是不會介意這匈奴圣地破爛成這副德行的。
【還好陛下收拾得光鮮亮麗,很適合接待客人。】
【要是不收拾,血了糊渣的更適合迎客。】
【大秦社消息,我方最高領導人李世民同志和東胡王室代表、匈奴部落首領,三方于龍城會談,經過親切交流,友好協商,達成“和平共處”兩項原則,在絲綢之路問題上,得出共同結論——“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又來了,這是吃了幾套新聞聯播?這么絲滑。話術一套一套的,把我看愣了。】
【哪兩項原則?火藥和滅族?】
【哪有滅族?不還有不少人在這挖坑嗎?】
【好地獄的場景,挖坑埋自己死去的族人,不敢哭,還不敢停。】
【不殺匈奴,這個地獄場景就輪到大秦了,可能還不如呢。】
月氏王孫二十歲模樣,有一點胖,穿著厚厚的紅白色毛領子衣服,把皮甲撐得都鼓起來了,下馬不太利索,得有人扶。
走起路來仿佛有些順拐,東張西望的,像一只跟著同伴出去覓食的企鵝。
——一個人多半會迷路還挨餓的那種。
【啊?這就是月氏王孫?難怪你們月氏后來被冒頓打成那樣,地盤快被搶光了。】
【月氏就是在他手里由盛轉衰的吧?】
【有這種繼承人,怎么能不衰?】
【二鳳玩他不跟玩只狗一樣?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月氏悲慘的未來了……】
【這家伙要是跳舞,他轉得起來嗎?會不會自己左腳踩右腳,把自己絆倒?】
【但是這種人都能繼承王位的話,月氏王室得后繼無人成啥樣啊?】
【陛下,欺負這種傻子,你的良心會不會痛?】
李世民心道:不會。不僅不會,還很快樂。
誰不希望自己附近的勢力全是一群傻子呢?要都跟冒頓似的野心勃勃,不容小覷,那得廝殺得多慘烈?
三方勢力的語言和禮節各不相同,溝通起來有些費勁,但彼此態度很好,勉強能敘上話。
“你是大秦的將軍,還是皇帝?”來察兒直白地問。
鑒于月氏商人應該不會故意翻譯成這樣,那就是他的原話了。
“你覺得呢?”李世民笑瞇瞇,覺得他很有趣。
來察兒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道:“我覺得,如果你是大秦的將軍,你以后大概也會當皇帝的。”
眾人皆是一怔,竟分不清他是大愚若智,還是大智若愚。
“你看上去就像個皇帝。那這些交給你準沒有錯了。”來察兒興高采烈地讓人從馬隊里卸下幾個包袱,打開來,是許許多多小盒子。
“這些是什么?”李世民好奇地問。
“香料和種子。”來察兒想打開一個給他瞧瞧,胖乎乎的手指努力掰了一下沒掰開。
李世民怕他莽莽撞撞把里面珍貴的東西灑了,立刻接過來,隨手一開,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蘇合香,比黃金還貴。”長孫無忌順口道。
【好大方啊月氏。】
【真有錢,如果把月氏給打一頓,能不能得到更多?】
【靠戰爭賠款發家致富,你真是個天才。】
來察兒笑呵呵地說:“祖父讓我帶過來的,說要表達我們月氏的誠意。一共有三十……三十幾個盒子來著?”
他忽然想不起來了,竟然就這么當著所有人的面數了起來:“一、二、三……”
【如果這個傻子王孫不是在裝蠢,那他前腳繼位,后腳二鳳就能把月氏踏平了。】
【陛下看他的眼神逐漸憐愛。】
【要不要派人保護他一下,萬一他活不到繼位可怎么辦?這種敵國傻子對手可是稀罕物。】
月氏商人有點尷尬,甚至翻譯不下去了,對李世民道:“秦君請多擔待,王孫幼年生過一場重病,后來就這樣了……”
李世民笑笑:“無妨,國書帶了嗎?”
“帶了帶了。”商人和來察兒低聲說了兩句話,后者在兩只袖子里掏啊掏,掏完左邊掏右邊,沒掏到,又重復掏左邊。
奇了,這回卻掏到了,拽出來一張細膩的羊皮書,用兩種語言寫的,挺正式的樣子。
“給你。”來察兒遞過來。
長孫無忌雙手去接,來察兒卻馬上縮回手,警惕道:“不是給你的。祖父說,必須親手交給大秦那邊身份最高的人,其他人誰也不能給。”
李世民便笑了,夸獎道:“你做得很好,月氏王說的話你都記得。”
“那當然啦。”來察兒得意洋洋,親手把國書交到他手里,還口述了一遍,居然一字不差。
“祖父說,月氏愿意和大秦永結盟好,共抗匈奴,為感謝秦君出兵和報信的誠意,特送上香料種子若干,令王孫——也就是我,帶兵八千襄助,由狄提,——就是他,來統領,協助大秦,俘獲分配可戰后再議。”
來察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身邊的侍衛統領,一字一頓地重復。
【好棒讀的語氣,跟我背課文似的。】
李世民仔細看著聽著,順著他的動作,看向月氏派來的將軍。
“狄提見過秦君。”這個膚色黝黑的漢子操著一口笨拙的帶隴西口音的大秦話,向李世民行禮。
“狄提是西域那邊傳來的香料的名字嗎?”李世民試探著問。
“是的,秦君見多識廣,狄提自嘆弗如。”
“湊巧聽說過而已。”李世民笑了笑,“貴客遠道而來,請稍事歇息,等我們祭祀結束后,再商討合兵討伐的事。”
狄提看了看王孫,來察兒正瞅著城門的大洞看來看去,還想上手摸一摸那斷垣殘壁。
狄提及時制止了他,提醒來察兒回復李世民的話。
“哦,那就聽你的。”來察兒干脆道。
【他看上去不像裝的,這比大學生還清澈的眼神,確實不太聰明的樣子。】
【我本來以為長孫無忌是在貶低他的智商,沒想到是實話實說……】
李世民一行人繼續去祭祀,長孫無忌接過了寫祝文準備貢品的活計,李超亦步亦趨地跟在李世民附近,三五步的距離,不遠不近,既不擋他的光,也不會讓可能的危險靠近。
李世民就看著他長長的工作報告,隨口和長孫無忌聊天。
“月氏那邊具體什么情況?”
“對我們來說,幾乎都是好消息。”長孫無忌笑道,“月氏王年輕時雄心壯志,也算是個霸主,穩穩壓制羌國和匈奴,地盤擴張得很大,結果不知怎么回事,子嗣單薄,兒子病病歪歪的,看樣子可能比月氏王死得還早,王孫呢,又有點傻。他活著的時候還好,周圍還壓得住,但他一旦死了,邊境還不亂套?”
“你覺著還有幾年?”
“三五年吧,不能更多了。你知道月氏王現在忙著干什么嗎?”
“干什么?”李世民抬眼看他。
“吃丹藥和教五歲的重孫子。”長孫無忌樂道。
“怎么月氏也流行吃丹藥了?有方士逃過去了?”李世民奇道。
“誰知道呢,只要有利可圖,那些方士哪里不鉆營?”
【又一個英雄暮年死磕丹藥且擔憂繼承人的故事。】
【太陽底下無新事,月氏這是盛極必衰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所以他才這么積極,既送了王孫又送了貴重禮物,還出了八千兵馬?”
“其實月氏比我們更著急。”長孫無忌道,“他們和匈奴的仇更大,這百年來打過幾十次大大小小的仗了,邊境摩擦更是數不勝數。冒頓在月氏為質的時候,月氏王就發現他是個人物,想派人把他暗殺了,結果被冒頓發現,連夜逃跑了。這可是死仇,冒頓還能不報?再看看王孫這樣子,月氏王怎么能不急?”
“倒也是,是我我也急。”李世民嘆道,“年紀大了,總是難免擔心自己一手建立的王朝,頃刻間就毀于一旦。尤其繼承人還……”
他們正聊著,話題對象就這么溜溜達達地過來了,身邊跟著商人翻譯,繞過跪了滿地的匈奴貴族,一臉天真地問:“你在做什么呀?”
李世民笑吟吟地低頭望過去:“我在祭祀。”
“哦,那這些人都是祭品嗎?”來察兒一揮手,畫了半個圓弧,吃驚道,“一次要這么多嗎?”
【他的意思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不用懷疑,就是,在某些時代某些地方,身份尊貴的才有資格成為祭品。】
有些能聽懂月氏語或者大秦話的匈奴貴族,臉色蒼白,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
“什么?”李世民一怔,馬上解釋道,“不,這些是俘虜,我們已經不搞活人祭祀這一套了。”
秦國很久以前有用活人殉祭的情況,《黃鳥》那首詩就是用來諷刺秦穆公用三位良臣殉葬的事,不過秦獻公即位后就廢除了人殉制度。
【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
【我想到了始作俑者……用陶俑替代了是吧?孔子覺得這樣不好,不該用人殉葬,人形的陶俑也不該用,但我覺得陶俑挺好的,至少比用活人強。】
【月氏居然還有用活人祭祀的習俗……】
“誒?你們不用活人祭祀嗎?”來察兒睜大眼睛,拍手道,“那太好了,我也要跟祖父說,我們月氏以后也不許活人祭祀了!”
李世民詫異于他的反應,便多問了一句:“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來察兒不解。
“為什么要廢除?”
“因為那些人在哭呀。”來察兒走近他,“他們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很傷心,哭得眼睛都流出血了……好多好多人,我看到的時候也覺得很難過。既然大秦可以不用活人祭祀,那我們月氏也可以啊。”
李世民深深地凝望著他,許久才道:“你真是個君子。”
翻譯卡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君子”的意思,來察兒也就沒搞懂,疑惑地問:“君子是什么意思?”
“有同情憐憫之心,并且愿意幫助別人,就是君子了。”
“你是在夸我嗎?”來察兒喜滋滋道。
“是。”李世民失笑,“不管你能不能做到,只要你愿意去試,就很難得了。”
“我會去做的!”來察兒用力點頭。
他想上這個祭臺,笨手笨腳地沒爬上去,李世民伸手拉了他一把。
“你真是個好人!”來察兒滿臉真誠地道謝,“一點也不嫌棄我笨,還愿意幫我。”
【他怎么會嫌棄你笨呢?他巴不得你是個白癡。】
【月氏亡國之日不遠了。】
李世民收起工作報告,折疊起來收好,問道:“你不善于作戰,月氏王派你來做什么?”
“祖父說大秦和月氏有共同的敵人,當好好談一談。秦君當面,他年事已高,我父不能遠行,只能讓我過來,以示月氏的誠意。”來察兒費勁地說完這段話,還回頭問了一下狄提,“我沒有說錯吧?”
“沒有,王孫回答得很好。”狄提低聲道。
李世民玩笑道:“若有爭執,你們月氏誰拿主意呢?是你,還是他?”
“都一樣。”來察兒不假思索道,“狄提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還有他的姐姐和我的妹妹都是一家人。”
【嗯?等會,什么關系?】
“你娶了他姐姐,他娶了你的妹妹?”李世民饒有興趣,“那你們關系確實很親密。”
“對,就是這個意思,你好聰明。”來察兒樂道。
【互為小舅子以示尊重。】
【這明顯就是知道孫子傻,所以給他安排的輔政大臣,合著這娃就是一吉祥物。】
【阿斗:吉祥物怎么了?我就樂意當吉祥物,我有相父,你有嗎?】
“原來如此。”李世民恍然大悟,“我本來還在想,該找誰討論祁連山的問題。”
“祁連山怎么了?”來察兒問。
“我想要。”李世民微笑道。
“什么?”月氏商人和狄提齊齊色變。
【啊?也不鋪墊一下,就這么直接說出來了嗎?】
“可祁連山是我們月氏的呀。”來察兒疑惑不解。
“龍城以前還是匈奴的呢。”李世民意有所指。
“……”狄提緊張地和來察兒說著什么,這個腦子轉不過彎的王孫左顧右盼,咬著手指,努力思考半天,冒出一句,“我們要是不答應,你會出兵打我們嗎?”
“也許。”李世民模棱兩可地笑道。
“那……”來察兒為難道,“那我把祁連山分一半給你,你不要打我們,也不要趕走月氏的子民,行不行?”
【啊?不是吧兄弟,還沒打呢就割地求和了?你好歹掙扎一下吧?】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晉惠帝,后來覺得像阿斗,現在一看,你居然是宋徽宗加完顏構。】
“你不想打仗?”李世民試圖去理解他的本意。
“打仗是要死人的,死很多人。”來察兒認真道,“城外那些人,都死了。”
“你怕月氏會輸?”李世民問。
“狄提說,你很厲害,秦軍也很厲害,真打起來,我們月氏會很慘。”來察兒指著城門破損的方向,“我不想看到我們的昭武城也變成這樣。”
【咦,這傻孩子說的居然有點道理。】
【大慫某些知名不具的慫君為你點贊:對對對,就是這個理。】
“因為怕輸,所以就不打了?”李世民笑問。
“明知道打不贏,為什么要打呢?”來察兒很奇怪,“白白死那么多人,輸了不還是要丟祁連山嗎?打也是丟,不打也是丟,那何必要打呢?”
【這個邏輯竟然沒毛病。】
【沒毛病個屁!“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六國論》寫得明明白白了,還沒毛病呢!】
【月氏地盤挺大的,還夠割一陣子的。】
【也許月氏是想,等挺過了這十幾年,下一代繼承人接班,也許會迎來好的轉折。】
【妙啊,太妙了,做夢也想不到居然能兵不血刃拿下祁連山,小豬嘴都能氣歪了,當初他可是砸了血本,打了多少場硬仗犧牲多少人才奪來的。】
【漢武帝那會兒是巔峰時期的大漢pk巔峰時期的匈奴,純硬碰硬,一點水分都沒有,能容易嗎?】
李世民微帶悅色,看向狄提:“你們月氏王也是這個意思?”
狄提猶豫不決,含糊道:“這……日后再商議吧?秦君的意思我們會傳達給我王,然后再行討論。不知可否?”
“可。我不著急。——我年輕,等得起。”李世民微笑,“月氏的子民我可以不動,他們依然可以生活在祁連山附近。只是我要在通往西域的商道上設郡囤兵,完全打通河西這條路。所以大秦和月氏得重新劃一下國境線。”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他理想中的地圖,展開給來察兒和狄提看,祁連山那一大片赫然標上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沒有小霍酒泉的典故了還叫酒泉嗎?】
【叫慣了吧,而且這么好聽,改它干啥?】
【直接貼臉開大。】
【這地圖送給月氏王看,老頭會不會氣得當場暴斃?】
【陛下才要了四個郡而已,又不是要月氏全部領土。】
【你確定只有四個郡?等把祁連山占了,是不是又要往四周擴張了?】
【二鳳:帝國的邊疆總是刷新不同的蠻族,真是令人苦惱啊。】
來察兒還在那里研究地圖,狄提的臉色已經一陣紅一陣黑,抬頭看了看氣定神閑的李世民,低頭看了看滿地跪伏的匈奴貴族,再轉頭看看天真爛漫的月氏王孫。
罵也不敢罵,打也不敢打,氣得血氣上涌之余,荒謬和悲涼感卻又油然而生。
“還得勞煩月氏使者多跑幾趟,把我的意思帶給月氏王。”李世民寫了封國書,并他重新規劃的地圖,一起準備好,和藹道,“我們愿意多花點時間和月氏慢慢商量,不會妄動刀兵的。”
狄提艱澀地動了動舌頭,提醒來察兒接過來。
“哦,好,我會交給祖父的。”來察兒點頭答應。
在龍城祭祀的事半天就結束了,祁連山的討論以后再說,大秦和月氏合兵,在呼延脫的帶路下,往王庭方向趕。
半日后,他們半路撞上了來求援的項伯。
第79章 單于招降
“大單于!王帳里……沒有活口了……太子他……”
報信的人聲淚俱下,不言而喻。
冒頓的腦子里嗡嗡作響,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恨意和怒火一同躥升,幾乎淹沒他的理智,咬牙切齒道:“殺!一個不留!我要秦軍血債血償!”
狼多咬死熊,兵多磨死將。
精兵強將又如何?他們胡人男兒人人控弦,人人能戰,只要單于一聲鳴鏑,成百上千支箭矢就會從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能射中馬,百分之一能致死,也足以讓馬匹一匹接一匹倒下。
更何況流矢眾多,總有那么幾支能射中鎧甲護不到的地方,造成貫通傷。
他承認這支秦軍勇猛,但就算以三換一,或是以四換一,只要能讓秦軍的數量一個接一個地減少,那么再次包圍剿殺,就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骨屠!”冒頓叫來右賢王,令道,“帶一萬兵馬往南鋪開,拋出斥候和小股兵為誘餌,看看附近有沒有蒙恬和王離的蹤跡。蒙恬用兵謹慎,不可能讓一支騎兵孤軍深入,這不是他的風格。不遠處肯定藏有大秦的援兵,去截斷他們的支援。我要把這支騎兵全吃干凈。”
“是!”骨屠領命而去。
“烏撻!游都!”冒頓點了兩個千長,“帶上你們的人,去偷襲雁門關的糧草,成不成不重要,引周圍的秦軍去救援,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過來。”
“是!”
項羽身先士卒,以萬夫莫當之勇,硬生生把重重包圍撕出一條血淋淋的口子,帶領剩余的秦軍逃出生天。
你以為他就這么跑了嗎?
不,他破開包圍圈之后,攻勢更猛,森然開口道:“看到匈奴單于了嗎?殺了他,我們就是頭等功!”
在大秦,沒有軍人不想立功,不想立大功。
現成的頭等功就在眼前,左右無不心頭火熱,士氣大振。
“沖!”
“來得正好!射他們的馬!”冒頓鳴鏑,命令弓箭手箭雨潑灑。
項羽剛想趁冒頓露面的機會張弓搭箭,但他的箭一搭,還沒來得及把弓拉滿瞄準,冒頓就退后一步,隱在了親衛后面。
項羽毫不猶豫,一箭射死了冒頓前面那個匈奴。
更多的人填補了那個空缺,依然擋在冒頓身前。
就這樣殺著,僵持著,進一寸,血一寸,似乎永無休止。
冒頓冷眼看著那秦將浴血而戰,越戰越勇,仿佛是沖著自己而來的,不由幽幽笑了:“這么有自信能突圍嗎?即便他有這個本事,他不會以為我會傻站在這里等他來殺吧?”
他又一次鳴鏑,計算著角度和時機,成功射中那黑馬的脖頸。
誘人的血花噴灑出來,烏騅哀鳴著跌倒,不得已將它的主人摔下。
秦軍數目銳減,四周的敵人卻死多少補多少,包圍圈層層疊疊,一環套一環,好像無窮無盡似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失馬,無異于雪上加霜,根本看不清前進的方向,也闖不出求生的道路。
“將軍,我的馬讓給你!”幾乎是在項羽倒在地上的下一刻,就有人在他耳邊大聲道,“快上馬!帶大家沖出去!”
項羽愕然回首,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這么做。
他接手這支騎兵,不過才二十天而已,彼此也沒有什么感情。
他甚至叫不出這個騎兵的名字,而對方卻愿意在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把最重要的馬讓給他。
“那你……”
“秦軍勝了,就是我勝了。將軍有功,便是我有功!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這人對項羽一笑,推他上馬,“兄弟們都等著立功呢!”
項羽不禁動容,二話不說上馬沖鋒,依然一馬當先,奮勇殺敵。
冒頓看見了這一幕,面無余色:“真夠難纏的。——后撤五里,耗死他。”
他有條不紊地帶著親衛后退,故意退給秦軍看,與那秦將拉開距離。
秦軍只剩千人左右,他手里至少還有兩萬兵馬,最多磨到天黑,總會死光的。
冒頓有的是耐心,他雖然恨,但愿意等。因為他知道,只要等下去,他終究會把這一千人全部吃光,一個不留。
然而血戰至天色漸晚,戰況卻依然激烈膠著。胡兵雖人多勢眾,但竟沒有啃下這塊硬骨頭。
光線昏暗,對雙方都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秦軍的戰馬逐漸死傷殆盡,箭矢幾乎用完了,刀也卷刃豁口,明明深陷敵營,但都強撐著胸中那一口氣,無人投降,也無人后退,緊緊跟著項羽,步步向前。
匈奴居然有些人心怯了,面對項羽這樣的殺神,目光閃爍,不敢與他交鋒。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和僵持不下。
“大單于,北方八十里左右發現少量大秦的精騎。”探子匆匆來報。
“北方?”冒頓驚道,“多少人?”
“夜幕昏暗,看不太清,我們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看得出是全部著甲的騎兵,隊列整齊,約有上千。”
“上千著甲的騎兵,又是哪冒出來的?周圍的部族都是死人嗎?既不知道阻攔,也不知道報信?”冒頓心驚且疑惑。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突然之間,草原上就能冒出一股又一股精銳騎兵?
沿路那么多部族,是全都沒有發現嗎?還是已經遇害了?對方直奔王庭而來,是湊巧還是有目的的?如果是有備而來,那他們怎么知道王庭的位置?
冒頓一肚子疑問,思來想去,覺得肯定都是呼延脫出賣了他。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情報他一點都沒有,這種摸不清敵人路數的未知感讓他很不舒服。
在戰場上,未知通常等同于危險。對方都摸到王庭來了,他居然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這不已經落后一步了嗎?
這可不行,他必須得到一些重要的情報。
冒頓把目光投向包圍圈里的大秦軍隊,臨時改變了主意。
夜色暗涌,弓箭不好瞄準,可能會誤傷自己人。冒頓讓人點燃了火把,越眾而出,在火焰的光里,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幾百只困獸。
“都快死光了,還不投降嗎?”冒頓用大秦語問,帶著點戲謔和嘲弄。
“呸。”項羽淬了口唾沫,“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讓老子投降?”
“莫非你不知道我是大單于?”冒頓故意問。
“知道,你的腦袋很值錢,起碼能換個侯爵。有本事就走近一點,看我能不能把你腦袋削下來,做個頭骨酒杯。”項羽盯著他,像打獵時盯著那只猛虎,眼底幽幽地反著火把的光。
“你們秦人還是這樣,要軍功不要命。”冒頓并不意外,“要我說,命都沒了,有軍功還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項羽嗤笑一聲,懶得和他理論。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冒頓道,“不就是恩庇子孫后代那一套嗎?哪里都一樣,為了讓士卒效死,總要給點好處。”
“知道你還問?”
“我只是奇怪,此前我從未聽說大秦有你這樣的猛將。你叫什么名字?”冒頓問。
“項籍。”
“你姓項?你是楚人?”冒頓驚奇道,“你怎么會為秦軍效力?你們不是有死仇嗎?”
項羽神色一僵,沒有回答。
冒頓抓住了這個破綻,馬上道:“你果然是那個楚國項氏的,那可真是奇怪,滅國殺親的仇,按理來說,你不應該跟那個荊軻一樣,去刺殺秦王嗎?”
“你知道得還挺多。”項羽面露不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不了解大秦的情況,如何與之作戰?”冒頓的心思活絡起來,居然和顏悅色起來,招降道,“這樣說來,我們倒是可以好好談談。”
“我跟你們匈奴有什么可談?”項羽倨傲道。
當面被敵人罵“奴”這么難聽的字眼,冒頓竟沒有大怒,而是慢條斯理道:“你們已經沒有什么掙扎的余地了,繼續反抗不過是死路一條,而你若愿歸降于我,我可以既往不咎,重用于你,提拔你做我們的將軍,依然可以建功立業,享受榮華富貴。這樣不好嗎?”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就你們匈奴這破地方,除了草就是羊,騎馬跑一天都碰不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有錢都花不出去,還榮華富貴呢,誰稀罕?”項羽嗤之以鼻。
冒頓也不惱,反而笑了:“草原遼闊,地廣人稀,自然比不上咸陽那樣的城池熱鬧。但草原好歹是我們胡人的草原,你們楚地,還是你們楚人的楚地嗎?”
項羽的臉頓時陰沉下來,沒有作答。
冒頓就知道戳到他痛處了,再接再厲道:“你看起來性子暴烈,不是會為功名利祿隨便低頭折腰的人。——項氏,可是名門哪,那秦君是怎么說服你為他所用的呢?威逼利誘?”
“關你屁事!”項羽冷冰冰地反駁。
“有這樣的血海深仇在前,秦國會真的信任你嗎?你今日的處境,會不會是秦國故意為之?”冒頓循循善誘,“蒙恬用兵素來沉穩謹慎,怎么可能讓你一個楚人率軍孤兵深入?這顯然是故意為了讓你送死,你居然到現在都看不出來嗎?”
這回不僅是項羽臉色變了,所有殘余的秦軍臉色都變了。
“將軍!不可聽匈奴胡言亂語!”有人急急地在項羽耳邊道。
項羽轉過頭去,看到一張疲憊但熟悉的臉。
——是那個給他讓馬的人,手臂中了支箭,臉色慘白,滿身都是血,不知道還能清醒多久。
項羽又仔細想了想,只想起他姓“司馬”,因為這個姓少見。
“你說這個話,有什么憑據?”項羽沒有搭理受傷的司馬某某,大聲質問,“無憑無據的,我又憑什么信你呢?”
“這還需要什么憑據?”冒頓笑道,“自古以來冤死的人那么多,個個都需要憑據嗎?”
“呵。”項羽道,“王帳里那小孩是你家的嗎?”
“……是我兒子。”冒頓笑意一淡。
“我殺了你兒子,你卻來招降?”項羽神色古怪,“你們匈奴都像你這么心狠手辣、薄情寡義嗎?”
“我可以殺我父親,殺我后母,殺我叔叔,也可以殺我弟弟,那死一個兒子又算什么呢?”冒頓坦蕩道,“我又不止一個兒子,換一個兒子當太子就是了,哪里比得上扭轉戰局的大將重要?”
“有意思。”項羽喃喃道,不自覺地把眼前這位可以溝通的匈奴單于和秦君比較了一下。
——好像沒有任何共同點。——除了殺弟弟。
但在眼光或者大局這一塊,似乎又有那么一點莫名的相似。
“你讓你的人退后百步,我們再說話。”項羽朗聲道。
“好!”冒頓干脆地揮手,真的讓包圍圈后撤了百步。
百步,是弓箭手的極限距離。空出這么大的范圍,給一直警戒的秦軍余出了喘息的機會。
司馬某某趁機小聲道:“我叫司馬欣,與你叔父項梁有些交情,不知他可有提起過我?”
“你就是司馬欣?”項羽脫口而出,“你不是櫟陽縣的獄掾嗎?怎么跑來參軍了?”
項羽還真聽說過他,項梁和項伯聊張良的時候提起過司馬欣一嘴,雖然是在吵架,但確實說起了項梁犯法,被櫟陽縣逮捕,托人寫信給司馬欣,司馬欣就將項梁釋放的事。
——不要問項家怎么老有人犯事,可能是家族傳統吧。
“去年不是武舉嗎?我想著這么大動作肯定要動兵了,就棄筆從戎了……”司馬欣動了動嘴角,扯出一個笑來,有點狼狽。
項羽看著他胳膊上的那支箭,揮起長戟,砍斷了長長的箭支,只留一截在外面。
“要不要我幫你拔掉?”
“不不不,貿然拔箭會加重傷勢的,這箭插得深,箭上有倒刺,流血太多就沒力氣了,還會發熱生病……”司馬欣連忙拒絕,“等看到方技再說,他們經驗豐富,而且有藥。”
“那你有的等了,一時半會可不會有方技冒出來。”項羽隨口道。
“只要有命等,總能等到的。”司馬欣道。
“你覺得能等到?”項羽瞅他一眼。
“那得看將軍了。”司馬欣環顧四周,鬼鬼祟祟地耳語了幾句,見冒頓復返,立即停住了話口。
“項將軍考慮得如何了?”冒頓下馬以示誠意,盡量顯得溫和有禮。
項羽長戟點地,拉著臉,沒有吱聲。
司馬欣在他背后,敲了敲他的背甲。
“我們需要時間來考慮這件事。”項羽不情不愿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誆我們放下武器,然后把我們全騙殺了呢?”
“項將軍的顧慮也有道理。正好天色已晚,我們暫時休戰如何?”冒頓提議。
“明明你們自己也耗累了,不想再損兵折將,還說這種便宜話。”項羽可不領他的情,不屑一顧道,“你們匈奴也死傷了不少人吧?有沒有一萬?”
冒頓的心里轉悠了一下,沒有反駁,而是一步步試探道:“我們胡人和蒙恬打過幾回交道,他用兵不是這個激進冒險的風格,你們的上官是換人了嗎?”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項羽直白道,“你想套我話?”
“我只是覺得不解。像你這樣的出身,大秦怎么敢用你為將,就不怕你得了兵權直接投敵造反嗎?”冒頓真話假話摻著說,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來,讓人準備酒肉,引誘道,“秦國是你的敵人,我可不是,既然你現在跑不了,為什么不用個酒菜,吃飽喝足再好好考慮前途呢?”
項羽只是冷笑,甩了甩鐵戟上的血,不予理會。
司馬欣出聲道:“多謝單于美意,我們將軍性烈如火,對誰都這樣,哪怕是在陛下面前也直來直去,為此沒少受申飭,但他還是我行我素,從來不改。還請單于不要介意。”
他這態度,和項羽一比,簡直好一百倍,讓人一聽覺得有余地可以商量。
冒頓隨即笑道:“來人,上酒肉,請客人們嘗嘗我們草原的烤羊肉和烈酒。”
項羽表示不服,下意識想辯駁:“我什么時候受……”
司馬欣低聲道:“將軍!少說兩句吧,咱們逃又逃不了,餓了一天了,還有這么多受傷的,好歹先填飽肚子吧?”
“誰知道他酒菜里是不是有毒?”項羽倨傲道。
“我先吃行了吧?”司馬欣道,“我沒吃死,你們再動可以吧?”
其他人有點躁動,竊竊道:“這不好吧?吃了匈奴的東西,回去以后不好交代……”
“那也得先回得去再說啊……”司馬欣壓低聲音,更小聲道,“況且陛下……是吧?說不定他……”
他有意模糊了關鍵詞匯,不讓匈奴人聽見,左手藏在黑暗處,偷偷摸摸拉扯同伴的手,畫一些只有他們自己能看懂的標記。
“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還是吃飽了再上路,你們說是吧?”司馬欣提高了一點聲音。
項羽側目而視,斥道:“餓一天能餓死你不成?”
“哎呀將軍,何必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反正只要咱們不說,又沒人知道。人家單于這么客氣,咱們干什么非要拒絕呢?”司馬欣活絡道,“餓死了可劃不來。”
冒頓一看這幫人有所松動,馬上讓人好酒好菜送上來,隔著一段距離,謹慎地坐下,舉起獸首銅樽,遙遙示意:“我先干為敬。”
司馬欣想拉著項羽坐下來,沒拉動,只好先舉樽回應,低聲勸道:“先用飯,送上門的食物,不吃白不吃……況且,咱們得拖延時間……”
最后一句音量極小,卻比前面十句都管用。
項羽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又被拽了好幾次,才勉強坐下來。
他這一坐,其他人面面相覷,猶猶豫豫也坐下來,兵器有拿在手里的,也有擱在手邊的,這不死不休的戰斗氛圍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
冒頓很滿意,一邊吃著,一邊觀察項羽和司馬欣。
“項將軍旁邊這位,不知是什么職位?”
“哦,我叫司馬欣,只是個百夫長,讓單于見笑了。”司馬欣忙道,先替項羽喝酒試毒,過了好一陣子沒什么異常,才放下心來接著吃肉。
其他秦軍也很小心,一個接一個,一批接一批,不少都沒有動酒,而是看司馬欣沒事才開始吃肉。
這點小心思落在冒頓眼里,倒是顯得很正常。貪生怕死,人之常情嘛。
“司馬也是個大姓吧?”冒頓拉近乎,“你這樣機敏的人,在秦軍當個百夫長也太屈才了,不如投靠我們,先從千長做起,黃金美人應有盡有,不是也很好嗎?”
司馬欣意動但掙扎道:“這……秦法很嚴的,投降可是重罪……”
“以后不回去就是了。”冒頓笑道,“草原這么大,哪里不能安家呢?有酒有肉有美人,再來幾十個奴隸,幾千只牛羊,圍一個大大的牧場,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還惦記大秦干什么?——難道這烤羊肉不好吃嗎?”
“說實話,挺好吃的。”司馬欣誠懇道。
餓了一天了,累死累活的,還帶著傷呢,吃什么不好吃?
草原上奔跑的小羊,剛烤出來不久,熱騰騰的全是肉香,外面烤得焦黃酥脆,里面肉質鮮嫩,就算沒什么調料,只有點粗鹽的咸味,也足夠美味了。
項羽瞪了大吃大喝的司馬欣一眼,后者勸了他好幾句,他都沒有理。
但以他的性子來說,沒有抄起武器一戟捅死司馬欣,就已經非常大的讓步和寬容了。
所以冒頓覺得招降這事成功率很大,就繼續話療:“這么多年來,大秦負責北方的一直都是蒙恬,也沒聽說他被調到其他地方去,怎么突然換戰略了?”
“這個嘛……”司馬欣想了想,覺得說了也無妨,“這是我們陛下的意思。”
“你們陛下?那位做過監軍的長公子?他雖然有幾分勇武,也上過戰場,但不是仁慈的名聲更顯著嗎?我聽說他繼位之后就大赦天下了,連長城都不修了?”這個冒頓印象很深刻,因為臨近邊塞,動作特別大,草原的探子早就得到了消息,還嘖嘖稱奇過一陣子。
“暫時是不修了,陛下覺得得讓黔首們歇幾年好好種地生孩子,不然土地都荒廢了。”司馬欣一句假話都沒有,聽在冒頓耳里,自然也沒什么懷疑。
“那聽起來他確實仁慈。這么仁慈的一位皇帝,卻忽然發動了戰爭,長途遠征,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還是受了什么影響、抑或是預言?”冒頓是真的不明白對方的時機為什么能抓得這么好,好到讓他以為身邊全是大秦的間。
“這個沒聽說,我職位低,沒見過陛下……”司馬欣訕訕道,“我們將軍也許知道……”
他拼命給項羽暗示,手快把項羽鎧甲下擺的布料拽破了,這人才慢吞吞道:“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冒頓一時沒理解。
“大秦皇帝陛下。”項羽還是沉著臉,帶著點不知在嘲諷誰的譏誚,“他的主意可多得很,哪還需要別人影響?他能影響全天下所有人。”
“這次用兵的方略改變,也是秦君的意思?”冒頓驚訝。
“除了他還有誰能指揮得動蒙恬?”項羽索性道。
“上郡離咸陽足有千里吧?戰事瞬息萬變,秦君遠在天邊,如何指揮作戰?難不成他竟然在上郡?”冒頓目光灼灼,大膽猜測道。
“呃,這個……”司馬欣支支吾吾。
“他真的在上郡?”冒頓急問。
“他可不在上郡,蒙恬哪攔得住他?他現在就在草原。”項羽挑釁道,“順利的話,你們龍城恐怕已經易主了。”
“什么?”冒頓驚怒交加,本能地思考這個恐怖的消息是真是假。
結合這次交戰的諸多疑點,和北方那不知道誰統領的精銳騎兵,即便這個消息再離奇,也是有可信度的。
或者說,正是因為太離奇,才有可能是真的。
秦軍將領就算要編,也不至于編這么荒謬絕倫的話來騙他。誰會相信堂堂大秦皇帝,會親率一支騎兵直闖敵人腹地呢?
這不是找死嗎?
對方肯定有援軍,不然不會如此大膽。但,大秦有援軍,難道他就沒有嗎?
冒頓心頭一熱,馬上吩咐道:“傳我的令箭,方圓百里所有部族,每戶一騎,連夜出兵,在王庭集結。”
這可是大秦的皇帝,沒有比這更肥美的獵物了,只要能抓到他,不僅可以大獲全勝,還可以向大秦索要無數財物人口和土地。
他準備親自帶兵,天一亮就去會一會大秦天子。
至于這幫俘虜,先困起來再說,興許還能再套點情報。
冒頓的算盤打得很好,但事情真的會如他所愿發展嗎?
第80章 天策上將來啦!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戰場這種地方,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時辰會發生什么。
李世民之所以在龍城耽擱一天,是為了等月氏,達成臨時的聯盟。
月氏的軍隊不管戰斗力如何,只要是正規部隊,都能幫上不少忙,比如運送物資、接收俘虜、看管戰利品、維持秩序等等。
天策軍主要負責作戰,沒有閑工夫和人手去干這些雜事。
事實上,大部分戰爭里,動不動就十幾萬、幾十萬大軍,排除水分和噱頭,大部分都是這種后勤協助的兵,真正著好甲的騎兵精銳也就幾千上萬,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李世民對他們沒有太大要求,能干點輔助的活兒就挺不錯,好歹聲勢浩大,顯得人挺多,比較威風,也能嚇得一些小部落望風而降,不費吹灰之力。
遇到項伯求援之后,在呼延脫的帶路下,他們抄近路趕赴陰山。
“還有多遠?”李世民估算著距離,忽然停下來。
“大約還有百里。”呼延脫道。
“百里……這個距離可能有斥候了。”李世民果斷道,“分兵吧,不要大張旗鼓。趁夜行軍,人銜枚,馬裹蹄,各帶幾個呼延氏的向導,盡量不要驚動附近的部族。萬一驚動,不要留活口。”
他把浩浩蕩蕩的這幫人分成四份,命令道:“呼延脫帶三千部族繞到王庭以東,從東路出擊;狄提率月氏五千人繞路走西邊,自西路攻擊;李超,你率兩千人,急行軍繞過王庭,在南面接應一下王離或者東胡的援軍……王離應該在大青山附近,也可能已經動身往王庭趕了……”
他在地圖上模擬比劃了兩遍路線,還把各自該走的路線都畫好給他們。
“都清楚了嗎?”
李超:“唯。”
呼延脫:“很清楚了。”
狄提:“清楚!”
來察兒舉手:“我沒聽懂,能再講一遍嗎?”
李世民忍不住笑了:“你沒聽懂不要緊,你跟著我的長史無忌在后面押送糧草吧。他雖然有任務在身,也會照顧好你的。”
【二鳳:乖,一邊玩去吧。】
【這是四路分兵,協同作戰啊。】
【如果加上王離和東胡,那就六路了。】
【兔子傳統,迂回戰術。】
李超雖然應聲,卻又不放心地問道:“那陛下手里,不就只剩一千精兵了嗎?”
“就是要人少一點,才能做誘餌嘛。”李世民笑瞇瞇,“匈奴喜歡誘敵深入,那我就將計就計,深入敵營給他們看看好了。”
“這……若是遇險……”李超擔憂道。
“所以你得快點完成任務,才能降低我的風險。”李世民鼓勵地看著他,“我的安全可就全交到你手里了。去吧,李將軍。”
李超頓覺頭皮發麻,緊迫感油然而生,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擱,撂下一句:“陛下保重!”就飛一般帶著騎兵往大青山方向疾馳。
【哈哈哈怎么有人連自己老祖宗都欺負?】
【祈禱一下決戰的時候直播間別掉線,好歹讓我看完全程。】
【那恐怕有點難,還是祈禱大秦這邊少死點人吧,月氏東胡和匈奴死就死吧,我不care。】
【按戰損比來說,大秦這邊死的人肯定是最少的,但死的全是精兵。】
天將明時,李世民遇到了一支匈奴的運糧隊,不過五六百人。
他輕松而順利地團滅了這支隊伍,打劫了對方的糧草,并從他們口中得知王庭近在咫尺。
“走吧,快到了。”
【經常釣魚的人都知道,河邊有一種大魚,它會離河岸很近很近,故意冒出頭來讓你看到,好像一伸手就能夠到,引誘你下水去抓。但你一旦下了水,就可能溺死在水里。這種魚我們叫引路魚。】
【你是說這幾百個人是冒頓丟出來的引路魚?】
【陛下之前備戰上課的時候不是說過嗎?匈奴喜歡誘敵,劉邦就中過這個計,一路追過去跑進匈奴包圍圈了。】
【劉邦:這個白登之圍你們還要蛐蛐幾遍?】
【玩戰略,我們天策上將可沒怕過誰。】
李世民當然知道這是冒頓在誘敵,他何嘗又不是呢?
他踏進了冒頓的陷阱,冒頓難道就沒有踏進他的陷阱嗎?
他故作毫無察覺,繼續向前,偷襲了外圍警戒的小兵,輕而易舉地將防衛的匈奴軍擊退,在他們奪路而逃時緊隨其上,追著這支敗兵到了狼山附近。
李世民忽然勒馬,環顧四周的地勢。
“陛下,怎么停下了?”孫黑不解道,“不追了嗎?”
“這山脈的走向,可有點陡峭啊。”他隨口道,“視野也不怎么開闊,騎兵不好過。”
小股的匈奴部隊鉆進那狹窄的小路,像一群被貓追趕的老鼠,急不可耐地往家趕,絲絲縷縷地消失在彎曲逼仄的山間。
“那咋辦?”孫黑問。
“傻子才往這種地方鉆。”李世民朗聲道,“撤。”
天策軍原地掉頭,換了條路,往東南河谷的方向走。
李世民本來一馬當先,這方向一換,他就變成殿后的了,而且他還不緊不慢,等其他人都走出一段路了,而悠哉地落在最后面。
“陛下?”前面的騎兵都很莫名,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等他。
“你們先走,我殿后。”他很自然地回答。
“啊?”
【你自己聽聽這像話嗎?】
【雖然我知道陛下心里有數,但他每次這么浪的時候,我都好擔心出事。】
【這地形要是擱抗日劇里,這前面路上肯定全是地雷,兩邊這山里全是埋伏,馬上就會有一大群人拿著手榴彈就扔下來了。】
【你是會比喻的,畫面感杠杠的。】
【這地方要是沒有埋伏,我把我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李世民冷靜地張弓搭箭,對著那個狹窄的山路入口。
不過喝口湯的時間,沒有引誘成功的小部隊就折返回來,剛冒頭,就被一箭射死。
出來一個死一個,出來一雙死一雙。
因為那條山路很窄,一次無法沖出太多人,竟然就這樣一個挨一個送了好幾條命。
死了五個人后,剩下的人不敢冒頭了,試圖以弓箭回擊,但連李世民的馬蹄都沒擦到邊。
“都說你們胡人人人控弦,這射箭的本事也太差了吧,區區一百步都射不過來嗎?”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胡語大聲嘲諷道,“難怪連龍城都守不住。”
【這射程卡的,仗著自己裝備好技術好就浪到飛起。】
“你說什么?龍城失守了?”對面一片嘩然。
“你們的情報也太落后了,到現在連這個都不知道。”李世民奚落道,“龍城早就被我們大秦占了,什么祭祀圣地,拿你們匈奴的腦袋堆成山,筑成觀,正好祭拜我們大秦的列祖列宗。回去轉告你們單于,我,大秦天子,要來取他狗命,讓他把脖子洗干凈等我來殺。”
【嘖嘖嘖,這誰聽了能不炸?】
【為了挑釁對方也是極盡所能了。】
李世民帶著孫黑揚長而去,氣昏頭的匈奴跟了一批過來,被引到天策軍的埋伏里,處理得干干凈凈。
狼山是陰山山脈的一部分,南部是一片黃河沖積平原。黃河的支流烏加河就這里經過,灌溉這片土地。
順著烏加河往下游走,就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帳篷,數不清的牛羊像螞蟻一樣聚在一起,于河岸邊的牧場里棲息。
【好適合旅游哦,往草地上一躺,曬曬太陽看看風景。】
【且看且珍惜,馬上打起來了,就沒心情看風景了。】
【這么多的牛羊,到時候怎么弄回去?一路走著趕回大秦嗎?】
【你們真有閑心,還有心情考慮旅游和牛羊的問題,匈奴軍隊殺出來了你們是一點都看不到啊?】
【看到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為陛下加油,雙擊666】
天策軍早就預料,不慌不忙地列陣張弓,就算四面八方都涌出了嘶吼的敵軍,也不妨礙他們先用弓箭收割一波人頭。
有李世民在,軍心穩如秤砣,根本不會一絲一毫地動搖。
陛下說射箭他們就射箭,陛下說撤退他們就撤退,陛下說停下他們就停下,陛下說沖鋒他們就沖鋒……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動如雷霆,靜如山巒,隊形變幻流動得無比迅速自然,宛如有形的風,無形的水,在匈奴大軍中來回穿插移動,奔騰急轉,變幻莫測。
李世民和黃石公聊天的時候曾經說過,每每觀察敵軍的整體,他一眼就能看到對方的弱點在哪里,然后專攻其弱點,正如打蛇要打七寸,殺人要沖要害,這樣效率才最高,戰損才最小。
而軍隊在他手里,就像他手里的箭一樣,即便射出去,離開他的控制,他也知道它的軌跡和方位,絕不會偏離掌控。
天策軍很快就猶如一把利刃,切開了匈奴王庭,直直地插進它的心臟。
【我玩貪吃蛇都沒有這么絲滑。】
【我靠,我明明沒有走神,但二鳳是怎么帶兵繞過大軍闖進去的?】
【就是這樣那樣一頓操作,比敵人快,比敵人勇,比敵人靈活……就行了。】
【二鳳人少,速度快,裝備好,機動性強,指揮起來特別方便,所以天策軍看上去很鋒利。】
【當年玄甲軍大概也是這樣作戰的吧?】
【臥槽!項羽!他也在!】
【雖然我不太喜歡項羽,但看到他也在,居然松了一口氣。】
【畢竟項羽現在是二鳳這一邊的,多少是個大的助力。】
【他的馬好像不是烏騅了。烏騅是戰死了嗎?好可惜。】
【我數數項羽那邊多少人……只有六七百了……其他人是都犧牲了嗎?】
【滿地都是血和尸體,他這是血戰多久了?】
李世民遠遠地看到了項羽,二話不說讓天策軍加快速度,弓箭壓上,為項羽減輕壓力,多多殺敵制造空馬,讓那些被圍困的將士能有機會奪馬復戰。
他不知道項羽具體經歷了什么,但從他們的處境就能猜個大概,箭鋒掃空所有阻礙后,兩支秦軍宛如兩條河流匯聚在一起,凝結成一股更強大的繩索。
“還能戰嗎?”李世民笑吟吟地問。
“馬是搶來的,不太順手,其他都還行。”項羽回了一句,不見多少喜色,反而在看到天策軍人數時,挎著臉道,“你是瘋了嗎?只帶了一千人就敢闖王庭?你就沒有想過這是冒頓的陷阱嗎?”
“我知道是陷阱。”李世民從容笑道,“但你在這里,冒頓也在這里,難道我能不來?”
“你要是有個閃失,你那幫狗腿子能把我活剮生吃了。”項羽非但不領情,竟然還憤憤道。
“我特地來救你,你不感動嗎?”李世民笑瞇瞇地射殺著敵人,抽空玩笑道。
“感動個屁!”項羽罵道,“你最好有援兵!”
“早就跟你說過了,一般我遇險,都會有人來救的,因為我不會讓自己一直處在危險里。”李世民鎮定自若地微笑,用長刀蕩開身前襲來的響箭,看向鳴鏑的來源。
匈奴單于冒頓就在層層兵馬之后,緊緊地盯著他看。
“他就是冒頓?”李世民確認了一下。
“不然呢?不是你說冒頓喜歡用鳴鏑命令部下嗎?”項羽沒好氣道,鐵戟連揮,冒著箭雨沖鋒陷陣。
“我有一千,他有一萬,還行,差距不大。”李世民淡定道。
“……”項羽低聲咒罵了一句什么,因為是方言,所以李世民沒聽懂。
【一千對一萬,優勢在我。】
【冒頓不止一萬人吧?我怎么看也有一萬多了……】
“不用擔心,我們兩個聯手,還怕殺不了一個冒頓?”李世民微微一笑,“更何況,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宛如是在回應他這句話一般,四下里旌旗招展,從各個方向冒出不同的軍隊,打著各自的旗號,一同向王庭攻來,呼聲震天動地。
無數馬蹄聲震碎了王庭的大軍,滾滾煙塵席卷了陰山草原。
【燃起來了。】
【真帥啊這么多旗幟。】
【前期準備工作準備那么久,就是為了這一天。】
月氏的紅白,大秦的黑金,呼延氏的灰,東胡的褐,竟然有一天能出現在同一片天空下,合兵在同一塊草地上。
局勢瞬間逆轉。
冒頓臉色劇變,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如此多的軍隊竟能協同作戰,同時向他襲來。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為今之計,唯有一個。
他咬了咬牙,眼看項羽即將沖破防線逼近自己,毫不猶豫地駕馬躲避,長矛所向,在奔馳中刺向敵軍的最高首領。——也就是造成這一切逆轉的大秦皇帝陛下。
這是他唯一翻盤的機會。
【啊啊啊陛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