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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修眉(捉蟲) 不會勾引你兒子

    葉菁菁還真沒吹牛, 她的確給理發店找了一個新項目,所需工具簡單,可操作性強。

    是啥呢?修眉唄。

    修眉可以說是徒手整容最簡單、最安全、效果最好的方式。

    眉毛對人形象的影響程度, 具體可參考影視劇里的如懿和司藤。

    那現在沒有修眉刀怎么辦?借用理發師給男同志修鬢角胡子的剃頭刀和刮胡刀好了。

    一刀在手,葉菁菁胸有成竹, 薛琴卻心驚膽戰, 說話都打哆嗦:“你你你……你行嗎?”

    葉菁菁眉毛一挑,信心十足:“有什么好不行的, 你老實躺著吧。我干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薛琴簡直要跳腳了:“刀是刮在我臉上!”

    哦,好像是這么回事。

    但葉菁菁半點兒也沒心虛, 手上動作更是不停:“放心啦!我有數。”

    薛琴實在搞不清楚,這個家伙到底哪兒來的數?

    但作為工人夜校的負責人,理發室他們工人夜校搞出來的, 那她就得負責到底。

    有困難有危險, 她這個領導必須得第一個上。

    于是,她就揣著一顆做好了毀容思想準備的悲壯的心, 拼命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社會主義新中國,婦女也頂半邊天。

    女同志靠能力,不靠臉吃飯。

    即便她臉上多道疤,她今后也能把工作干得風生水起。

    嗯,額頭眉眼都熱乎乎的,上面蓋了熱毛巾,蠻舒服的。

    熱毛巾被掀起了一角,然后薛琴感覺到了有什么在刮她的眉毛。

    還能是什么呢?當然是刀唄。

    她渾身汗毛豎起來, 后背冷汗直冒,時刻準備好了迎接疼痛一擊。

    然而葉菁菁似乎真沒吹牛,她手挺穩的, 從開始到結束,都沒叫薛琴見血。

    周圍的吃瓜群眾們,原本是等著葉菁菁給她們吹卷發的,這會兒全都跟著瞪大眼睛了。

    哎哎哎,真看不出來,葉菁菁還真有一手哦。

    原本薛琴的眉毛長得跟雜草一樣,直接跟鬢角連在一起。

    這也就導致了她明明是個白富美,官家小姐,個人形象卻是比較糙的。

    但是眉毛一修,那個精致勁兒就出來了。

    尤其是在修眉之前,葉菁菁給她綁的辮子,現在用吹風機一吹,那個卷發配上她的細眉——

    乖乖,那個味道,直接看傻了周邊的吃瓜群眾。

    紡織廠的女工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也沒干什么呀,沒涂胭脂沒抹粉,連衣服都沒換一件。

    薛琴怎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呢?

    打字室的馬姐嘆了口氣,十分篤定:“小薛啊,我跟你講,你要是這個樣子去相看,保準一看一個準。”

    屋子里頭發出一陣哄笑,大家拼命點頭:“對對對,我們小薛書記一出手,哪個男同志拿不下啊。”

    薛琴臉通紅,跺腳道:“你們這群家伙。”

    然后她伸手抓打字員孫曉梅:“你來你來。”

    說著,把她摁在了葉菁菁面前。

    雖然孫曉梅扭來扭去,但她并沒有十分掙扎,因為她也滿懷期待。

    她才是那個真正要去相看的人啊。

    其實葉菁菁對化妝也不精通,畢竟人的精力都有限。

    在她穿越之前,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自己的學業,和輔導表弟功課上。

    穿著打扮這方面,自然沒那么多投入。

    可即便如此,比起一張白紙一樣的紡織廠職工們,她也算佼佼者。

    起碼她知道最基礎的,如何判斷人的臉型。

    她還曉得方臉要配彎月眉,圓臉要配上揚眉。

    至于孫曉梅這樣的長臉,修個一字眉,可以從視覺上放寬臉型,縮短中庭。

    可惜沒有眉筆,否則修補一下,效果會更好。

    但即便如此潦草,大家還是震驚了。

    乖乖,這個葉菁菁真的跟會變魔術一樣。

    人到她手上,立刻大變樣。

    有薛琴和孫曉梅帶頭,其他女同志跟著激動起來,爭先恐后要試驗:“我來我來。”

    一片歡笑沸騰聲中,突兀地響起了一道尖銳的聲音:“干什么啊?一個個的!”

    人事科長陶春花不請自來,眼睛跟刀子似的,從女同志們的臉上刮過去,最后落在孫曉梅臉上。

    嗯,其實薛琴給她帶了震撼力更大,但她惹不起薛琴,于是她選了個軟柿子,從鼻孔里出氣:“打扮得跟妖怪似的,想勾引誰呢?”

    這話實在太傷人了。

    素來不愛摻和是非的馬姐都聽不下去,皺著眉毛說了一句:“陶科長,不至于。”

    陶春花還想出言諷刺,孫曉梅已經忍不住反駁:“您放心,勾引誰也不可能勾引你兒子。您啊,就別操這個閑心了!”

    在場的女工們發出了哄笑,紛紛點頭:“就是就是,陶科長您就放心吧,我們肯定不會勾引你兒子的。”

    陶春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氣得手都抖了:“你,你們!”

    這群不要臉的小破鞋們,以前一個個朝她兒子拋媚眼,一門心思想攀高枝。

    現在又一個個裝成貞潔烈女,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馬姐怕她氣出個好歹來,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你要洗澡是吧。陶科長,你要洗澡是吧。走走走,咱倆一塊去洗澡,我給你搓背。”

    等她人走了,孫曉梅又狠狠啐了一口:“呸!莫名其妙,以為誰稀罕他們家呢。”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就是!當我們是大白菜呢,由著她挑三揀四。”

    有人翻白眼兒:“你去蔬菜公司挑大白菜試試?人家理你才怪。”

    眾人又嘻嘻哈哈起來:“街上農民賣的大白菜,能挑!”

    大家迅速跳過了陶科長和劉向陽的話題。

    對對對,劉向陽確實挺倒霉的。

    雖然他以前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但大家還不至于惡毒到要詛咒他摔癱了。

    甚至在他癱瘓之后,三廠團支部還組織青年團員去輪流上門幫忙照顧他。

    可問題在于陶科長實在太會得罪人了。

    人家上門只是給你搭把手而已,并不是說就成了你們家的免費老媽·子,干啥都得被你橫挑鼻子豎挑眼。

    □□沒兩次之后,女·團員們就不樂意了,再三強調她們是女同志,照應癱瘓的男同志不方便,死活不肯再去。

    后來團支部沒辦法,又去動員男·團員們。

    只紡織廠本來就是娘子軍的天下,男職工人數還不到四分之一。

    他們自己在家就是甩手大爺,指望他們去照顧人?

    呵呵,親爹媽都沒照顧過。

    外人?多大的臉啊!

    反正鬧到最后,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那劉向陽爹媽都得上班,現在誰照顧他?他爺爺奶奶嗎?

    聽說他們家從鄉下找了個保姆,嗯,名義上是遠房親戚,在伺候劉向陽吃喝拉撒。

    所以現在陶春花看到紡織廠的女職工都沒好氣。

    有人嘆了口氣:“怪誰呢?但凡她當初不挑三揀四,早點讓劉向陽娶了老婆,她還愁什么?”

    旁邊的人反駁:“喂喂喂,那他老婆豈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別看現在社會主流非常歌頌這種犧牲精神,但事實上,但凡被歌頌的,都是普通人難以做到的。

    起碼在場的紡織廠女工們,誰也不想當這個模范標兵。

    瘋了啊?一輩子要搭進去呢。圖個什么呀,就圖兩句領導的表揚?

    想不開了哦!

    孫曉梅認真地替葉菁菁慶幸:“得虧你當初沒嫁到他們家。”

    葉菁菁一整個大無語:“我真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眾人嘻嘻哈哈:“沒有沒有,我們都曉得的。”

    還有人一本正經地出主意:“其實就劉向陽這個情況,他們家還不如從農村給他找老婆。”

    不是她瞧不起農村人,而是農村條件差。

    農村姑娘為了進城,嫁給城里人吃國家糧,擇偶的條件是可以往下放了又放的。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駁,“他找了農村老婆的話,小孩戶口怎么上?到時候要跟他老婆走,農村戶口。”

    最先提議的人瞪大了眼睛:“就他這樣癱在床上,還怎么生小孩?”

    哎哎哎,再談就是限制級話題了。

    但是有人神來一筆:“他都生不了小孩了,那他還結什么婚啊。”

    她的同伴白了她一眼:“你傻啊,他討了老婆,他們家就不用花錢請保姆了。”

    “何止啊。”旁邊人添油加醋地補充,“他們家不高興了,還可以打罵他老婆出氣。”

    在場的女工們普遍年紀不大,好些人還沒結婚呢,都嚇得臉色發白。

    “就他們家這樣,瘋了才嫁過去呢。”

    嘖,照這樣說的話,劉向陽估計要打一輩子光棍的。

    說實在的,這家伙也真夠倒霉的。

    正忙著給顧客編小辮子,好等著葉菁菁抽空過來指導吹卷發的病退知青,抬頭嘀咕了一句:“行了,他已經夠可以的了,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喲,這話有點刻薄了啊。

    但病退知青說這話一點也不心虛。

    “好歹咱們紡織廠沒有不管他吧。醫藥費全部是廠里掏的。他躺在家,工資一分不少。聽講他們家請的保姆,錢也是廠里出呢。”

    但是職工們并不覺得這算什么優待。

    “他是工傷啊,廠里肯定得管呀。”

    “工傷又怎么樣?”

    病退知青不以為意,“我下放的時候,住的那戶人家的男主人,生產隊組織挖水渠的時候,石頭砸到他的腰。他癱瘓了,誰管了?”

    理發室里頭沉默了一瞬,立刻有人強調:“那不一樣,生產隊跟廠里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病退知青振振有詞,“不都是在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嗎?”

    一屋子的紡織廠工人們,都啞口無言。

    病退知青給顧客編好了最后一撮頭發,蓋棺定論:“所以,知足吧,好歹廠里還管著呢。”

    她就是因為看到了那位老農民的遭遇,所以扎根農村搞建設的熱血才瞬間下頭,然后就是想方設法,折騰了足足三年時間才順利回城。

    哪怕是病退,她都覺得比待在農村強。

    謝天謝地,得虧她醒悟的早,堅持沒在農村結婚。

    葉菁菁放下了剃須刀,過來指點她:“你這么吹,吹五分鐘再把頭發放下來。”

    然后她她沖薛琴使了個眼色。

    就是這位病退知青大姐了。

    在防空洞里開腳店,得安排負責人。

    這個負責人呢,必須具備同理心。

    否則在城鄉兩極化極為嚴重的1977年,一個從骨子里看不起農民,沒辦法理解對方的負責人,是不可能開好腳店的。

    第112章 你不如去考研究生(捉蟲) 兩種勞動制……

    一直忙到晚上10點鐘, 葉菁菁才打著呵欠,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不行了,明天吧, 我吃不消了。”

    還在等待的顧客們雖然遺憾,卻也能理解。

    人家小葉同志從下午到現在, 七八個小時的時間, 中途只花10分鐘吃了晚飯,總共喝了三回水, 跑了一趟廁所。

    其他時候,都在忙著給大家修眉毛, 吹卷發。

    她到現在胳膊沒斷,都是個奇跡。

    算了算了,明天吧。

    不然這會兒吹好頭發, 睡一夜, 早上起來也看不出來什么了。

    葉菁菁打完呵欠,匆匆沖了個澡, 然后帶著薛琴一塊兒回圖書館睡覺。

    今天實在太晚了,薛琴回家不方便,堅持要求跟她湊合一晚上。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小薛書記現在非常亢奮。

    她人在路上都忍不住戳葉菁菁的胳膊:“哎,你說我們應該收多少錢啊。”

    她現在已經打聽出來了,那種小理發店單給人吹短發,收費一毛錢,長辮子是一毛四。

    如果要洗頭的話, 洗剪吹就是三毛錢。

    他們就是差一個剪頭的過程,而且還是吹卷發,那一次收顧客兩毛錢, 不過分吧。

    嗯,修眉毛要怎么算呢?按照刮胡子算嗎?

    理發店給男同志刮胡子,最便宜的一個人四分錢。

    可是她覺得,修眉毛要比刮胡子難得多。

    胡子只要刮干凈了就行,修眉毛的話,手抖一下都完蛋。

    “三毛錢。”葉菁菁斬釘截鐵,“我的手都要斷了。”

    因為沒有眉筆,她是用鉛筆給人打底子,然后再一點點地修眉毛,最后還要在給人描補一下。

    修一次眉毛,能累死個人。

    沒三毛錢,這活打死她都不干。

    薛琴一口拒絕:“兩毛,最多兩毛。不然大家負擔不起。”

    她怕葉菁菁反對,又強調,“你別忘了,我們還要給人按摩頭部,這個也要收錢的。”

    洗個頭發吹個卷發,修個眉毛,四毛錢已經拋出去了。

    再按摩頭的話,老天爺,一趟下來起碼要六毛錢哦。

    乖乖,六毛錢已經夠吃四頓甲菜了。

    葉菁菁一邊上樓往圖書館去,一邊不假思索:“按摩頭和做足療,記廠里醫務室的賬,反正都屬于理療。我們也是把人當紅工醫,送到醫院去培訓的。”

    薛琴眼睛一亮:“對呀,這個就應該廠里負責。”

    可她興奮了沒三秒鐘,突然間又反應過來,“但如果是廠里負責的話,就代表做頭部按摩和足療的,不掙錢了呀。那還是在給廠里增加負擔。”

    他們搞理發室的目的,一來是給工人夜校掙錢,二來是在不增加廠里負擔的情況下,解決廠職工子弟病退知青的就業問題。

    這么一來的話,兩個目標豈不是都實現不了了?

    葉菁菁雙手一攤:“反正錢總歸要有人出,要么是職工出,要么是廠里出。”

    薛琴撓頭,開始在圖書館里團團轉,嘴里念念有詞:“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圖書架子后面突兀地冒出了一個聲音:“社會責任不應該全加到企業頭上。”

    媽呀,這大晚上的,冷不丁冒出個男人的聲音,倆姑娘差點沒嚇暈過去。

    “誰呀?”

    她倆的嗓子都喊劈了。

    朱向東露出了臉:“我呀。”

    薛琴快要氣瘋了:“你躲這兒干什么啊?你居心叵測!”

    朱向東不樂意了:“這是圖書館,誰都能來,又不是你家!”

    “你你你!”

    葉菁菁趕緊攔住她:“好了好了,誤會而已。”

    嚴格來說,是他們工人夜校占了圖書館的地盤。

    “就是嘛。”朱向東理直氣壯,“高考都考完了,你們還要鳩占鵲巢嗎?”

    “什么叫鳩占鵲巢?”薛琴火冒三丈,“我們工人夜校是要長期開下去的。”

    朱向東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只跟葉菁菁說話:“你要是想了解工廠和工人的關系,以及工廠的責任。我建議你可以好好看一看《關于兩種勞動制度和兩種教育制度》。”

    葉菁菁還沒反應過來了,薛琴直接跳腳了,一副要殺了朱向東的模樣:“你瘋了,你想找死不要害我們!”

    《關于兩種勞動制度和兩種教育制度》是什么呀?是1964年,工·賊在廣西壯族自治區干部會議上的講話。

    后來批斗工·賊的時候,它是工賊最大的罪證之一。

    現在朱向東居然還讓葉菁菁去學這個,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向東嗤之以鼻:“瞧你那膽小如鼠的樣子。主席他老人家都敢向全國人民公布《“571·工程”紀要》全文。你要批斗人家,連人家的東西都不敢看,你要從哪個角度去批斗。”

    他又攛掇葉菁菁,“真的,我建議你好好讀一讀,絕對可以讓你豁然開朗。”

    他還積極推薦著,“包括南斯拉夫的工廠自治,都應該好好讀一讀看一看,絕對受益匪淺。”

    葉菁菁嘆了口氣,從自己的黃挎包里頭拿出了一本書:“你拿這個做一做。”

    薛琴一看,這是全國各省市高考真題的樣書。

    他們去印刷廠拿紙型的時候,出版社贈送給他們的。

    “你干嘛要給他這個?”

    朱向東像是故意慪薛琴一樣,已經伸手拿起書,翻看起來:“你讓我寫這個干嘛?”

    葉菁菁正色道:“你要是能寫出來的話,我帶你去找大學教授,看你能不能明年直接考政治經濟學方面的研究生。”

    媽呀!

    薛琴差點沒原地暈倒。

    她指著朱向東,失聲喊出來:“他都沒考大學,他還能考研究生?”

    “有同等學力就可以。”葉菁菁解釋道,“今年考大學的,也好多沒上高中啊。”

    薛琴又開始團團轉,完全接受不能:“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哪有這樣的,他憑什么考呀?”

    朱向東一開始也覺得葉菁菁的話無比荒謬。

    可是薛琴這么一說,他的反叛心里陡然升起,冷笑道:“我憑什么不能考?你一個預考都考不過的人,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薛琴氣得臉通紅,聲嘶力竭:“你連預考都沒資格考!”

    朱向東毫不客氣:“對呀,如果我考出高分,豈不是讓你們沒面子了。”

    葉菁菁聽得直翻白眼,不得不開口喊stop:“行啦,你厲害,總成了吧。你回去寫吧,能寫出來,我再帶你去找教授。免得到時候丟臉。”

    朱向東翻了翻書,又似笑非笑地揶揄薛琴:“要不,你跟著一塊兒去?直接考研究生得了。”

    “你給我滾。”薛琴真是要氣瘋了。

    她連高考的預考都通不過,她考個鬼的研究生。

    這個混賬東西,打死他天下太平。

    葉菁菁趕緊把朱向東推出去:“你快點回去寫題吧。”

    結果朱向東又拿喬了,把書往回推:“我不要,我考這個干嘛。”

    他現在就是閑云野鶴,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感興趣。

    葉菁菁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送你一句恩格斯的話,人們在批判社會的時候,往往忘記了自己的責任。這責任就是一個孩子咬在母親乳·房上的帶血的牙印!”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就毫不猶豫地把人推出了門。

    等到圖書館的門合上之后,朱向東還能聽到里面傳出薛琴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干嘛幫他呀?你還要帶他去考研究生!”

    葉菁菁好聲好氣地勸她:“好啦好啦,他去考了研究生,對你來說不是更好嗎?天下太平,世界清凈。”

    朱向東搖搖頭,到底沒有丟下真題集,抬腳往樓下去了。

    樓上葉菁菁還在哄薛琴:“他走了,那廠里就少了一顆定時炸·彈,你以后工作都好做。”

    薛琴氣得叉腰:“他這種人要是考上研究生了,以后還不曉得會是多大的禍害呢。”

    “禍害不到你頭上就行。”葉菁菁催促道,“趕緊收拾收拾,睡覺吧,我困死了。”

    薛琴跟著哦哦哦。

    可等躺進被窩以后,她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

    她們剛才還沒商量好,頭部按摩和足療究竟應該怎么收費呢。

    哎,真是的,難道真要她去看《關于兩種勞動制度和兩種教育制度》,尋找答案?

    瘋了!

    工·賊給出的答案,絕對是錯的!

    葉菁菁可不管她的輾轉反側。

    葉菁菁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她都快要累死了。

    她得趕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起碼教會理發室的病退知青們,該如何吹卷發和修眉毛。

    不然等到高考成績一公布,她估計自己會忙瘋了,根本沒空再管這一茬。

    睡吧睡吧,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薛琴沒睡好,第二天一睜眼,也得爬起來干活。

    她發揮了纏字訣,又拼命施展磨人功,愣是在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里,成功說服了廠領導,把三廠前后花了三年時間挖出來的防空洞,給利用起來了。

    葉菁菁都佩服她:“你是怎么說服他們的?”

    薛琴得意地揚起下巴:“你就說不知道了吧,咱們廠的防空洞,是生產防空洞。我跟領導說了,現在就應該進行演習,假設發生戰爭,目前的防空洞是否能夠滿足大家生活生產需求?誰都不知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所以我們得實際調查。”

    那要怎么調查呢?實踐出真知唄。

    還有比在防空洞設置個腳店,更好的辦法嗎?

    葉菁菁佩服地豎起大拇指,然后好奇:“那酒店的床啊柜子呀,被子之類的,要怎么解決?”

    眼下買個箱子都要憑票。

    防空洞空蕩蕩的,什么家具都要自己想辦法去找。

    薛琴立刻垮了,愁眉苦臉道:“我也不知道從哪里弄啊。我們蓋工人夜校和印刷廠,木材都不夠用呢。”

    難道要挪木材出來用?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工人夜校和印刷廠才是他們的主業,防空洞里的腳店,不過是添頭而已。

    哪有買櫝還珠的道理。

    可是其他家具都能省,沒床的話,那還怎么開腳店啊。

    第113章 人民群眾智慧高 沒有老百姓想不出的辦……

    兩人冥思苦想了半天, 死活找不到一個弄家具的門路。

    最后葉菁菁都被逼急了,出了個餿主意:“要么讓他們帶薪上班吧。”

    薛琴滿頭霧水:“帶什么薪啊,他們都是新手啊, 所以也沒干過招待所。”

    “不是這個。”葉菁菁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湊床。咱們不是還沒開始招人嘛, 誰能把床給搬過來, 那么就直接安排他(她)上班。”

    薛琴聽傻了,結結巴巴道:“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葉菁菁攤手:“不然你覺得, 要從哪兒弄床去。”

    我的同志啊,想開點吧。

    等再過幾十年, 帶業績才能上崗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薛琴倒是不好意思為難病退知青,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再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說不定這些病退知青們, 自有門路搞到床呢。

    于是她硬著頭皮,把想要報名到腳店上班的病退知青們, 聚集到一起,開門見山。

    目前廠里已經同意把這個腳店給開起來了,但是沒有床給顧客睡。

    所以想要上班的話,大家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

    “現在只要能弄到床,這個防空洞招待所的工作,就肯定到手了。”

    病退知青們瞬間炸開了鍋。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工作的人,家里條件普遍都不咋樣。

    否則如果有門路的話,家里人早想辦法給他們安排工作了。

    床是大家具, 普通人家想弄張床給兒女結婚用,那也是要絞盡腦汁的。

    眾人都在抱怨的時候,突然間有個聲音冒了出來:“床要什么標準?必須得是木頭床嗎?”

    薛琴大喜過望, 果然啊,人間自有臥虎藏龍。

    “都可以,鐵床也行。”她強調道,“只要能睡人就行,不需要多豪華。”

    那知青笑了起來:“需要多少床呢?”

    薛琴差點沒幸福得暈過去,滿臉紅光:“你有多少,招待所就要多少。放心,絕對不會嫌多。”

    “那好。”知青站起來了,“我要求支錢,把床給買回來。”

    薛琴現在對錢特別敏感,相當警惕:“先讓我看到床,我就付賬。”

    然后,隔了一天時間,紡織三廠的職工們,就看見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到了防空洞門口。

    那拖拉機上裝的是磚頭、石板、水泥和沙子。

    再然后,不當班的職工們,就興致勃勃地伸長脖子,看回城知青們上上下下地搬磚頭、和水泥沙子,拎著水泥桶下去了。

    薛琴被人喊過來,看到這架勢,目瞪口呆:“你們干嘛呢?”

    主動請纓的知青笑了起來:“做床啊。”

    薛琴跳著腳看:“木頭呢?木頭要用釘子釘,不能用水泥呀。”

    知青們直接笑成了鵝叫,半晌才勉強說出話來:“磚頭蓋的就是床啊。”

    看她還滿臉懵的樣子,他們又解釋了一句,“炕總聽說過吧?炕就是用磚頭砌起來的。”

    其實有些農村地區,沒有磚頭的情況下,還會用土坯來蓋床。

    不過西津大概是因為地處南方,氣候相對潮濕,本地農村基本都是木頭床。

    薛琴真是服了。

    吃中飯的時候,她還跟葉菁菁感慨:“難怪主席說人民萬歲,人民群眾最有智慧。我怎么也沒想到磚頭能蓋床。”

    葉菁菁安慰她:“我還在電影你看過人家砌炕呢,我不也照樣沒想到用磚頭做床嘛。”

    她喝了一口蘿卜燉大骨頭湯,又開始好奇,“床有了,后面鋪蓋怎么辦?”

    不管是店的褥子還是蓋著被子,亦或者床單被套,那都是得靠票買的。

    這會兒都已經十二月底了,哪怕他們在寧遠縣有關系,想一口氣買這么多鋪蓋,也很難的。

    薛琴不假思索:“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誰能把鋪蓋準備齊全了,誰就能來上班。”

    結果她生出了領導的冷酷心,大領導比她更冷酷。

    廠里一開會,領導當場拍桌決定——捐。

    誰捐?

    領導捐唄。

    廠長帶頭,所有中層以上干部,必須起碼得捐一床棉胎或者一床褥子。

    至于床單被套比較好辦。

    他們是紡織廠啊,拿瑕疵布出來,直接做床單被套好了。

    薛琴哭喪著臉,嗷嗷叫:“我新做的被子呀,剛彈的棉花,我都沒睡過呢。”

    葉菁菁奇了怪了:“你干嘛非得捐新的?舊的一樣能睡覺啊,暖和就行。”

    薛琴不假思索:“那不行。這是給顧客睡的,肯定要給最好的。”

    話說完了以后,她又開始犯愁,“哎,你說,農民們會愿意過來住腳店嗎?我感覺他們很舍不得花錢啊。”

    現在知青們干得熱火朝天,他們計劃在防空洞里頭蓋三百個床位。

    旅館的大間,一張床收三毛錢。

    他們防空洞雖然冬暖夏涼,但連個電燈都沒有,條件肯定比不上人家旅館,唯一的優勢就是不需要介紹信,可以滿足農民住宿需求。

    但一晚上收他們兩毛錢的話,他們會舍得掏這個錢嗎?

    好愁啊。

    葉菁菁認真地看著她:“你真的想把他們都給招來?”

    “那當然了。”薛琴不假思索,“不然招待所怎么給大家開工資?每個人一個月二十塊錢呢。”

    目前招待所連負責人帶員工,總共八個人,一個月光工資開銷就要160。

    這就意味著,防空洞招待所,每天起碼得有五塊四毛錢的進賬,才能應付最基本的開銷。

    五塊四毛錢,對應著每晚最少要有二十七個人住宿。

    招待所要怎么保證,會有這么多人過來住店呢?

    葉菁菁這回倒是沒兜圈子,直截了當:“其實辦法很簡單,就是定時免費開放浴室給他們用。”

    薛琴瞪大了眼睛:“浴室?”

    葉菁菁點點頭:“農村沒什么澡堂子。天冷,農民要洗澡的話,只能自己家廚房里不停燒水,然后洗個澡。我聽說他們一個冬天,直到過年的時候才會洗澡。”

    這倒不是因為農民邋遢,而是條件限制。

    一來天冷,洗澡容易傷風感冒。這年頭,整體上還是缺醫少藥的,搞不好一場重感冒就能發展成肺炎,甚至要了人的命。

    二來,別看農村遍地植物,好像不缺柴火的模樣。但事實上,無論是稻草還是樹枝,都不屬于私人財產。

    前者可以漚肥,可以給耕牛當飼料,生產隊分給農民的送兩極為有限。

    后者屬于國家財產,不允許農民去砍柴燒鍋的。

    為了補充柴火,好多農民都會去割茅草挖草根。

    在這種情況下,冬天燒大量的水來洗澡,也是相當奢侈的事。

    當然,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是正規的旅館,檔次不低的那種,同樣做不到24小時熱水供應。

    葉菁菁跟薛琴保證:“我敢打包票,只要讓他們洗澡,他們肯定愿意過來住店。”

    薛琴開始犯愁了。

    她估計廠里職工不會歡迎農民們過來洗澡。

    這倒不是大家眼睛長在頭頂上,個個戴有色眼鏡看人,而是相對于幾乎天天洗澡的紡織廠工人,農民的衛生狀況和習慣,顯然要差好多。

    到時候所有人混在一起洗澡,職工肯定會膈應的。

    矛盾鬧大了的話,廠里肯定不愿意多這個麻煩。

    葉菁菁不以為意:“這也沒什么,劃出時間來好了。九點鐘到十一點多,是給招待所的客人們洗澡的時間。這個時候白班的人已經洗完了,中班的人還沒下班。”

    她解釋道,“這樣可以有一個小時的空隙,留給澡堂打掃衛生。咱們紡織廠女職工多,進城賣菜會留下來過夜的女同志少,而且女同志都是淋浴,彼此間影響不大。”

    薛琴在心里頭琢磨著:“可男浴室那邊,他們肯定要換水,還要重新刷池子。澡堂的人肯定會嫌麻煩的。”

    “嗐,這個簡單。”葉菁菁祭出法寶,“收錢唄,按照職工家屬的標準,洗一次澡收五分錢。收的錢,就歸澡堂。”

    薛琴一拍巴掌,眉飛色舞起來:“這樣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話說出口,她趕緊捂住嘴巴。

    她馬上就要升團支部書記了,她一個優秀團干,怎么能講這種話呢?

    葉菁菁假裝沒聽見,直接拓展深入:“而且來都來了,男同志們過年前一般都會剃頭。正好,給咱們理發店也增加點生意。”

    薛琴哈哈大笑:“那到時候,剃頭師傅要罵我們了。”

    結果沒過兩天,還不等剃頭師傅抓狂,葉菁菁先抓狂了。

    她完全低估了1977年底,農村女同志的膽大程度。

    她本以為只有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別人異樣的眼神,悄咪咪地跑去做卷發。

    結果到浴室來洗澡的農婦們,偷偷看了幾場稀奇之后,居然也大著膽子,要求吹個卷發看看了。

    哪怕葉菁菁再三強調,吹卷發的持續效果很短,說不定睡一覺,爬起來把頭發梳整齊了,就看不出來頭發卷過。

    依舊無法阻擋大家渴望的熱情。

    媽呀,她都恨自己為什么要嘴快,提議開放澡堂呢。

    她這一天天的,又是修眉毛,又是吹卷發,胳膊都要斷了。

    葉菁菁甩著胳膊去上廁所的時候,脫褲子手都在顫抖。

    這日子過的,叫一個酸爽啊。

    她突然間想起來,好奇道:“哎,防空洞的招待所怎么上廁所呀?”

    顧名思義,防空洞它就是一個洞,當初沒有任何生活設施。

    現在,最起碼在里面砌了磚頭石板床,總不好再蓋一個廁所吧。

    要真蓋了的話,五谷輪回之物該怎么清理呢?

    第114章 自己給自己挖坑(捉蟲) 要去你去……

    薛琴其實本來不想上廁所。只女孩子結伴上廁所的時候, 誰要是不去,就會感覺自己好孤單。

    于是她也跟著一塊兒來了。

    這會兒聽了葉菁菁的問題,她感覺好稀奇:“當然是用馬桶了, 蓋什么廁所呀,防空洞里蓋什么廁所。”

    葉菁菁呵呵:“誰說防空洞不能蓋廁所, 人家蘇聯的防空洞都做成地鐵了, 里頭何止廁所呀。”

    說來也挺奇怪的,雖然從六十年代開始, 中蘇關系極度緊張。

    但大概是因為中國強調的一直都是反對蘇·修,所以在老百姓心目中, 蘇聯還是那個老大哥的形象。

    日常大家提起來,倒并不反感。

    薛琴翻了個白眼,警告她道:“你別再折騰了啊, 反正我們是不可能在防空洞里蓋廁所的。就叫他們用馬桶。”

    用馬桶怎么了?現在城里頭用馬桶的人家多了去。

    方萍好奇:“那誰倒馬桶啊?”

    “肯定是招待所的人啊。”薛琴奇了怪了, “難不成讓顧客自己倒馬桶?”

    在場的姑娘都驚呆了。

    主要是倒馬桶這個事情吧,就很那啥啥啥。

    年輕姑娘家, 誰不愛干凈體面啊。

    給自己家倒馬桶也就算了,給外人倒,感覺好那個什么呀。

    葉菁菁嘆氣:“得虧咱們招的是回城知青,不然搞不好這事兒就沒人肯干。”

    王鳳珍的嘆氣聲比她更大:“我現在終于明白,我哥我姐他們究竟有多不容易了。”

    以前她只知道下鄉苦,可具體苦到什么程度沒概念。

    現在看看回城知青們,為了能保證獲得工作,留在城里, 連替人倒馬桶,都捏著鼻子干了。

    “哎,你哥你姐他們考的怎么樣啊。”葉菁菁關心了一句。

    說起來, 他們也是廣播夜校的學員呢。

    王鳳珍搖頭:“不知道,他們寫信回來都沒說。”

    “問問吧。”葉菁菁提醒道,“如果考的不好的話,從現在開始繼續趕緊復習,明年再考。不然等到好好上了三年的高中生都出來的時候,那想考就難了。”

    她怕知青下放的地方偏僻,弄不到高考試卷的參考答案,又叮囑王鳳珍,“你們家把高考真題集給他們寄過去,趕緊對答案。”

    王鳳珍疑惑:“非要對嗎?他們又不寫《我是如何考上大學的》,不知道分數也沒關系吧。”

    “怎么能說沒關系呢?”葉菁菁一本正經道,“萬一高考成績給他們算錯了,對了答案心里有數,跟出來的分數誤差大的話,那就趕緊去查試卷啊。”

    在她穿越之前生活的時代,基本上不存在高考查卷查出問題的情況。

    但眼下確有可能。

    她大學時有位老師,就是高考查分多出的12分,這才順利鯉魚躍龍門。

    最有意思的是,查考卷的人還不是老師自己。

    用老師的話來說,他一個山里娃根本不曉得高考能查試卷這回事。

    實在是他運氣好,當時查試卷是一查一沓子。只要有人要求查試卷,那前后10份還是20份來著,一并核查。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不知名的查卷人給帶飛了,加了12分。

    當然這個例子,她不能直接拿出來提。

    她只能一邊往廁所外面走,一邊強調:“今年高考舉辦的倉促,各個地方都是手忙腳亂。忙中出錯,也沒什么好稀奇的。真的,讓你哥哥姐姐都估個分。到時候查到分數,發現不對勁的話,趁早去核查。”

    薛琴也覺得有道理:“咱們上學時考試,分數也有算錯的。”

    王鳳珍被說動了:“那我給他們寄吧。”

    她嘆了口氣,突然間感慨起來,“念書果然花錢啊,這個書要買那個書也要買。”

    她本來攢了點錢,準備給自己買塊二手手表呢。

    這一回買真題集,再寄到天南海北,她的手表也泡湯了。

    葉菁菁往她傷口上撒鹽:“這才哪到哪啊,這點資料根本不夠用。”

    她想起來一茬,又轉頭看薛琴,“咱們工人夜校得組織一批優秀的老教師。”

    “干嘛?”薛琴不由自主地警覺起來,“咱們不是說好了,后面以廣播教學為主嗎?你別忘了,我們現在連固定教室都沒有。”

    葉菁菁擺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想說的是,咱們得跟工人出版社一樣,組織優秀老教師,編寫高考參考資料。”

    薛琴要跳腳了:“不是已經有真題集了嗎?咱們都已經把出版社的紙型拿過來了。”

    “那不夠。”

    葉菁菁理直氣壯,“工人出版社的,就是簡單把所有的高考卷子羅列到一起,提供參考答案而已。而且就那答案,基礎薄弱的人對著答案能真的弄懂那道題目嗎?”

    在場的薛琴、王鳳珍以及方萍,都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扎心啊,他們的數學都夠嗆。

    偏偏,今年他們省的高考數學,放眼全國,都是數的上號的難。

    實不相瞞,薛琴連答案都沒看懂。

    好在葉菁菁還算有良心,安慰了她們一句:“大部分人都看不懂。或者以為自己看懂了,再出同樣類型的題,他們照樣不會做。”

    在高考面前,尤其是沒大面積擴招的高考面前,考生的學力水平絕對不是橄欖球結構,而是典型的金字塔。

    學渣,才是絕大部分。

    面對這樣自學能力弱的備考生,那要怎么辦?

    “咱們得提供詳細的解題思路,答案解析。而且我們還要把涉及到同一個知識點的題目拎在一起,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拓展。”

    怎么個拓展法呢?同志,五三了解一下。

    雖然現在還沒有五年高考,恢復高考才第一年呢。

    但是,一個知識點,是不是好多省的卷子都出到題目了?

    那這些題目,是不是應該放在一起,讓準高考生們更直觀了解高考題?

    有了這些真題之后,那是不是應該繼續繼續的模擬題,來鞏固知識點?

    高考復習資料,以后那是書山書海。

    他們現有的,簡陋的沒辦法提。

    葉菁菁強調:“咱們工人夜校想做大做強,就不能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一定要不斷地奮斗,拓展業務范圍。”

    薛琴也不是沒干勁的人。

    可她真的感覺,生產隊的驢都沒她這么累。

    她既要盯著各種建材運到位,又要看著各家印刷廠源源不斷地生產。

    現在,好不容易防空洞招待所,似乎有那么一點點上正軌了。

    甚至連他們原先準備出租的防空洞倉庫,現在也不是空空蕩蕩的了。

    水果販子沒來,運菜進城的農民,先把它當成了貯存蘿卜白菜的倉庫。

    倒是意外因為這項便利,替防空洞招待所多招攬了不少客人。

    薛琴本以為自己可以稍微松口氣,可沒想到,葉菁菁就跟周扒皮一樣,天天搞半夜雞叫,死活不給她這個長工喘口氣休息的時間。

    悲傷的是,薛琴身為優秀團干部,還不能照實抱怨。

    她只能嘀咕著,試圖給自己減輕工作負擔:“現在老教師俏的很,我上哪兒去找那么多優秀老教師?”

    “找那些老右唄。”葉菁菁不假思索,“他們現在還下放著呢。你就在西津周邊的公社找。”

    薛琴這回是真的跳腳了,一把捂住葉菁菁的嘴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她左右看看,恨不得葉菁菁能夠原地隱身:“你瘋了?這種話你都敢說。咱們要找,也得找又紅又專的。”

    比如說,他們找來的留學蘇聯的副博士,人家好歹也恢復正常工作了呀。

    葉菁菁不以為意:“嗐,你怕什么呀。你以為底下的公社高中組織考生復習,上哪找老師去的?基本都是這些人。人家都敢,咱們有什么好不敢的?不就是編資料嘛。”

    薛琴白她一眼:“那怎么一樣,咱們可是紡織廠,多少人盯著看呢。”

    葉菁菁耍光棍:“那你說要怎么辦吧,你也說了,現在優秀老教師俏得很,你上哪找人去?”

    薛琴眼睛珠子一轉,開啟了干部的萬能大法——誰提出問題,那就由誰去解決問題。

    “找什么外人啊?你直接上就行了呀。”

    她眉飛色舞,“還有誰比你更熟悉高考和高考題目嗎?哎,你們說是不是?”

    被cue到的王鳳珍、田寧和方萍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跑。

    干嘛要問她們?她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在薛琴這兒,你沒否認就等于承認了。

    她得意洋洋:“看,葉菁菁,大家都覺得你最合適。”

    葉菁菁想要磨牙:“你準備把我當幾個人來用?我去編資料了,誰來帶他們吹頭發,修眉毛?”

    “嗐。”薛琴不以為意,“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你都已經教過他們方法了,能不能做好,看他們自己。”

    她怕葉菁菁還要找理由,直接推著她去理發室看:“你瞧,其他人給他們吹頭發修眉毛。他們不也照樣挺高興的。”

    葉菁菁在旁邊瞅了半天,沒發現知青們的領悟力有多高,只發現顧客們實在太寬容了。

    她甚至覺得,與其說是大家認為卷發和修過的眉型好看,不如說是眾人都在追求一種新鮮的刺激。

    卷頭發呀,修眉毛呀,以前這都是資本主義的那一套,根本不能碰的。

    現在好不容易能嘗試了,就跟常年缺少油水的人一樣,白水煮肉都是天下美味。

    既然如此,她也不糾結了。

    何況薛琴還加砝碼:“你把那個參考資料編好了,夜校照樣給你發稿費。”

    哎,這個不錯,好幾千塊錢呢。

    第115章 稿費從哪里來(捉蟲) 都是大饞丫頭……

    但是葉菁菁良心未泯, 不好意思大包大攬:“我只負責數理化部分,語政史地,你得找其他老師。我不行的。”

    結果薛琴手一揮:“語政史地有什么好講的, 就是背一背嘛。”

    “哪有的事兒!”文科考生王鳳珍第一個跳出來反駁,“要理解的, 不理解的話, 根本背不下來。時區要怎么背?”

    薛琴撓撓頭,直接把活都丟給了葉菁菁:“你也順帶著說說時區吧。”

    葉菁菁一整個大白眼, 最后還是看在稿費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只是, 王鳳珍在旁邊聽著,重重地嘆了口氣,愁眉苦臉道:“那我還得再花錢買書呀, 天吶, 我為什么有哥哥還有姐姐啊!”

    完蛋了,照這么下去的話, 她猴年馬月才能擁有自己的手表啊。偏偏落下哪個都不行。

    薛琴現在對錢比較敏感,跟著遲疑起來:“再多一套資料,開銷可不小哦。”

    現在非應屆生們把時間花在高考上,本來就意味著掙錢的時間少了。

    加上他們好多人都有家累,再多買一套資料,壓力不小呢。

    方萍遲疑地問:“那我們還有必要印刷現在的真題集嗎?編了參考資料的話,兩邊就重了呀。”

    “不行!”薛琴第一個反對,“重新編資料就意味著要重新排版, 那個很耗時間的。”

    尤其是那些數學、物理、化學符號,排版特別麻煩。

    用工人出版社的真題集紙型,方便快捷, 成本也低。

    田寧皺著眉毛反對:“光是真題集,起的作用有限。”

    那要怎么辦呢?世間安得兩如法,便宜方便效果還要好。

    正在這時候,紡織廠的喇叭里傳出了《我們走在大路上》。

    葉菁菁的眼睛落在了大喇叭上。

    “其實也能直接用真題集。”

    她指著喇叭道,“把我們夜校的教材和真題集結合起來用。先依據教材講知識點,然后再把真題集的題目拎出來,告訴大家翻到多少頁,什么題目,拿紙記錄解析過程。”

    薛琴猛地一拍巴掌,眉飛色舞道:“這個好,廣播學員就不用再額外買本書了。”

    田寧搖頭,認真道:“不行,出的高考模擬題要放哪兒?”

    薛琴不假思索:“直接把題目念出來不就得了嗎?”

    四個高考生默默地看她一眼。

    嘖,暴露學渣本質了吧。

    數理化的題目,尤其是有圖形的,你怎么靠一張嘴巴講?

    葉菁菁當機立斷:“這個不能省,就插在真題集后面,沒多少題目的,增加不了多少成本。”

    薛琴這才捏著鼻子接受:“好吧。”

    光增加一點模擬題,那需要排版的內容,應該不多吧。

    王鳳珍替葉菁菁遺憾:“那你要少拿好多稿費喲。”

    在廣播里講的東西,都是她整理分析寫的呀。

    可惜聲音落不到紙上,就沒有稿費。

    葉菁菁卻挑高眉毛:“不拿稿費的話,給我版稅。”

    薛琴茫然一張臉,啥意思呀,這是?

    “就是我錄的講解的過程,每賣出一盤磁帶,假如夜校從中掙一塊錢的話,分給我五分。”

    方萍一拍巴掌,雙眼亮晶晶:“我懂了,這就是提成。”

    聽說有些社隊企業,推銷員往外面賣東西,就拿提成。

    賣的越多,他們拿到手的錢就多。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磁帶?賣什么磁帶呀。咱們的磁帶不是拿到廣播臺直接播放嗎?”

    “那放的時候,也不代表學員都能聽到啊。”

    葉菁菁又扎了一回在場學渣的心,“聽一次,也不代表能夠聽懂。這種情況下,他們需要磁帶反復播放,直到聽明白了為止。”

    薛琴忍著要吐血的心,堅決反對:“那也不行,我只聽說過錄唱片的,沒聽說過錄磁帶的。”

    眼下磁帶并不是社會主流。

    比如她爺爺奶奶喜歡聽《紅燈記》之類的唱段,聽的是什么呢?唱片!

    有專門的唱片機,播放唱片。

    “而且錄音機多貴呀。”薛琴強調,“搞這個的話,會給學員增加更多的經濟負擔。他們又要去哪里弄票?”

    葉菁菁對眼下社會經濟的了解情況,遠遠趕不上原住民。

    她揉揉頭,找不到話來回。

    王鳳珍只遺憾:“那豈不是連提成都沒了?”

    好虧呀,真虧!

    誰會討厭錢呢。

    真的,不要以為改革開放前,國內老百姓都談錢色變。

    事實上,革命熱情最膨脹的1966年到1967年,多的是單位迫于職工強烈要求,挖空心思給大家晉級加薪、羅列名目發獎金、福利費和附加工資。

    現在過去10年了,大家只會更愛錢。

    葉菁菁沖著薛琴皮笑肉不笑:“呵呵,有沒有加班工資呀?”

    薛琴嘿嘿干笑,急中生智:“有稿費呀,讓廣播電臺發稿費。”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現在報紙雜志發表文章都給發稿費了,廣播電臺用稿件,不也是要發稿費嗎?”

    王鳳珍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可是廣播電臺用的不是稿件,而是咱們錄好的錄音帶呀。”

    田寧哭笑不得:“你腦袋瓜子怎么長的呀。菁菁錄磁帶,不也照樣對著稿子來嗎。上課還要有教案呢。”

    方萍在邊上附和:“就是,廣播電臺就應該發這個稿費。”

    一聽小伙伴們都支持她,薛琴頓時來勁了。

    有人替工人夜校出錢,天大的好事啊。

    她興沖沖地抬腳:“我現在就打電話問廣播臺,看他們能發多少稿費。”

    結果廣播電臺的管理模式極為僵化。

    當他們知道廣播夜校準備把今年所有省市的高考題目,全部拿出來講解時,他們極為歡迎。

    但接電話的值班領導再聽說要求廣播臺發稿費的時候,領導又毫不猶豫地拒絕。

    倒不是他真的腦子糊涂,認為承載在錄音帶上的知識,就比印在書上的知識低一等。

    而是廣播電臺有廣播電臺的管理規定。

    比如說廣播來稿,電臺發稿費,是按照字數來的。

    原稿件也要留存作為底子,這樣財務對賬才能對的上。

    可你一卷錄音帶過來了,電臺要怎么給你算稿費呢?

    薛琴無語了:“那你們打算白拿,一分錢不給嗎?合著我們多做事,我們還有錯了?”

    她重話說過頭,又立刻想辦法找補,“要不這樣,我們夜校的老師把教案寫好了,然后投稿,你們自己讀,行不?”

    電臺的領導哭笑不得:“你們夜校也太看得起我們了。術業有專攻,你們把稿件拿過來,我們播音員都未必會讀。”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有些數理化符號,你們沒學過你就真不會。

    薛琴無奈了:“那您說該怎么辦?總不能讓我們老師辛辛苦苦地做白工吧。”

    電臺領導也不愿意放棄這么一個好節目。

    今年的高考是結束了,但是高考的熱潮不僅沒有落下,反而越漲越高。

    這個時候廣播臺如果出節目,給考生們和準考生們解析高考題目,那肯定是急群眾之所急,想群眾之所想,絕對受歡迎。

    電臺領導敲著自己地中海腦袋,突然間有了主意:“這樣子吧,你們老師把教案弄好了,直接拿著教案到我們廣播臺來錄。”

    話說出口以后,他愈發覺得有道理,“我們廣播臺有專門的錄音室,條件要比你們自己錄的好多了。”

    說著,他還暴露了自己的嫌棄,“你們先前錄的那個磁帶,質量是真不行。如果沒有講義在旁邊配合著看,單聽廣播,神仙才能聽的懂。”

    這也是正常的。

    錄音帶的質量取決于收音條件。

    你一個普通教室,直接對著錄音機講課,旁邊的雜音干擾多了去。

    也就是第一次高考,所有人都是兵荒馬亂,沒魚蝦也行,根本顧不上挑剔。

    不然,誰樂意聽啊。

    薛琴被講的心動了,卻還是猶豫一件事:“可我們老師到你們廣播臺去錄磁帶,要怎么算考勤呢?你們給我們發個函,我們這邊算出差還是怎么滴?”

    電臺領導當機立斷:“就給你們夜校發函。”

    他想的還挺全面,“你們老師過來錄磁帶,我們就按照錄廣播小說發酬勞。這筆錢就交給你們夜校,省的到時候你們領導也有意見,說是沒給單位干活,不應該拿工資。”

    薛琴大喜過望,滿口答應:“好好好。”

    她掛了電話,就趕緊去找葉菁菁,一個勁兒地催促:“快快快,第一堂課兩個小時,你先把這個教案做出來,然后去廣播電臺錄。”

    葉菁菁驚訝,還有這操作?

    不過她無所謂。

    既然去廣播臺錄制效果好,還能拿稿費,那她就去唄。

    她估摸了一下:“明天吧,明天我應該能把第一個知識點整理出來。”

    她的小伙伴們沒說錯,高考真題集她是真熟,她對教材也特別熟悉。

    托大點兒講,哪怕她不準備教案,現在就去錄課,也沒問題。

    但是,準備充分點兒,效果肯定會更好啊。

    第二天,葉菁菁錄完第一期的節目回來,小伙伴們還跟她好奇地打聽:“西津廣播電臺的食堂好吃嗎?”

    呃,哪個年代能少得了大饞丫頭們呢。

    尤其這時代,大家基本沒辦法在醫療、住房和教育上發力,那精力肯定要花在吃上呢。

    葉菁菁重重嘆了口氣,表情一言難盡:“我在省廣播電臺吃的飯。”

    哎,小伙伴們都奇怪:“不是去西津廣播臺嗎?怎么又換地方了?”

    此事看似復雜,但說起來其實也就三兩句話。

    被截胡了唄。

    省廣播臺的領導剛好到西津廣播臺有事兒,見了葉菁菁就把人給拎走了。

    人家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是省廣播電臺的聽眾多,輻射面積廣,還是西津廣播臺的聽眾多?

    那毫無疑問,必須得是前者唄。

    薛琴好奇:“那西津廣播臺就沒留你?”

    他們工人夜校可是跟西津廣播臺往來更多,關系更密切。

    葉菁菁嘿嘿,意味深長道:“省廣播電臺的稿費標準高,三塊錢呢。”

    這倒不是西津廣播電臺小氣,不愿意多掏錢。

    而是規矩就在那兒。

    它作為一個市級廣播臺,它的稿費標準就是兩塊錢,省臺才能是三塊錢。到中央一級,八塊錢十塊錢的都有。

    一千字平白多出一塊錢呢,葉菁菁能扛得住誘惑?

    必須不能,能也不許能。

    薛琴當場決定吃大戶:“你要請我們吃豬腳。”

    這會兒已經過了大雪時節,各處殺雞宰豬腌咸貨,豬腳豬頭豬尾巴這些因為肉少,不受待見,所以不用肉票。

    紡織廠食堂趁機買了不少,天天給大家鹵著吃。

    葉菁菁豪邁拍胸口:“沒問題,一人一個豬腳,再來個豬尾巴。”

    嘿!她就覺得豬尾巴燉黃豆,超好吃。

    第116章 口試和體檢 波瀾不斷

    葉菁菁連著去廣播臺錄了一個禮拜的磁帶, 才暫請了半天假。

    為啥嘛,她要去參加英語口試啊。

    方萍一顆心咚咚咚直打鼓,小心翼翼地問葉菁菁:“那咱們是不是分數都過了呀?”

    否則沒理由考完了半個月, 才通知口試的事兒。

    葉菁菁也迷糊著呢,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兩人拿著通知單去參加口試的時候, 跟檢查的老師一交談, 她倆才知道,原來能參加口試, 只證明他們英語考試及格了。

    至于其他科目的分數,組織口語考試的人也搞不清楚。

    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提前開展, 是因為時間實在太緊了。

    他們省由于預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后舉辦高考的省份之一。現在如果不早點開展口試的話,后面外語學院根本來不及招生。

    而按照國家規定, 二月份大學新生就得入學報到了呀。

    現在都已經過了元旦節了。

    葉菁菁和方萍雖然失望, 卻還是給彼此打氣:“沒事兒,咱們能過就一門, 就代表其他門肯定也沒問題。”

    兩人互相安慰了一回,又開始英語對話,省的到時候老師一提問,大腦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來。

    她倆正“Why do you study English?”起勁的時候,旁邊突然間有人驚呼:“你怎么吃洋蔥了?”

    被責問的人滿臉茫然:“怎么了,洋蔥有什么問題嗎?”

    “你傻呀!”她的同伴急得跺腳,“你一張嘴, 洋蔥味道熏死人。到時候老師能給你高分才怪呢。”

    那姑娘頓時急得面紅耳赤,一個勁兒地強調:“早上沒菜,我就拌了一個洋蔥吃早飯。”

    葉菁菁也覺得人不能太勤快。

    看這勤快的, 讓這姑娘差點沒哭出來。她急得要命:“怎么辦啊?我真的沒想到。”

    “趕緊去刷牙呀。”

    大家伙兒幫著出主意。

    可是這會兒都已經到考場了,哪有地方給她刷牙。她又上哪兒找牙膏牙刷?

    “誰有薄荷糖啊?”葉菁菁提議,“漱口然后吃薄荷糖,把味道蓋住就好。”

    然而現在薄荷糖也不是隨手可得的東西。

    最后還是她自己貢獻出了巧克力。

    這是謝廣白給她準備的,怕她一緊張會頭暈,吃點巧克力可以緩緩。

    這會兒江湖救急,她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那姑娘吃得狼吞虎咽,急的大家都喊她:“你含在嘴里頭慢慢化掉,不然嘴里的味道怎么蓋得住?”

    監考的考官們過來了,見他們圍在一起,問了句怎么回事。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考官還夸了一句:“這種團結友愛的精神很好。”

    然后又安慰那位考生,“沒關系,好好答就行了,我們只聞其聲不聞其味。”

    考生們都哄笑起來,現場的氣氛總算變得輕松了。

    預備鈴聲打響,大家按照順序,一個個的進去應考。

    輪到葉菁菁的時候,她的手表都已經走向十點半鐘了。

    哎,得虧之前吃了一塊巧克力,不然還真容易餓。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考場。

    本來,她以為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朗讀英語單詞之類的。

    結果沒想到的確是朗讀,卻是用普通話朗讀,《論十大關系》中“中國和外國的關系”。

    搞得葉菁菁都茫然,不知道為啥要考普通話水平。

    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讀完了。

    接下來就是中規中矩的,先是讀英語短文,然后開始對話。

    有意思的是,她還真押中題了,其中一個問題就是“Why do you study English?”。

    葉菁菁笑瞇瞇地回答:“I study English for the Revolution.”

    本來她是想回答為人民的,但革命這個單詞要比人民難。所以人民的答案,她就讓給了方萍。

    等到她考完出去,方萍已經在原地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圈,一看到她就兩眼淚汪汪:“我覺得我答的一塌糊涂。”

    葉菁菁擺明了不相信:“行了,都在你的能力范圍內,你不會才怪呢。走走走,你趕緊回去上班吧。考過就把這事兒給忘了。我得去廣播臺錄磁帶了。”

    可命中注定,她倆誰都忘不了。

    因為傍晚回廠里之后,她們又收到通知,明天要去體檢。

    葉菁菁驚訝了:“成績已經公布了嗎?”

    負責后來通知他們的林主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知道,沒人告訴我們。今天晚上早點睡覺,不要吃什么油膩的東西啊。”

    他一走,得到消息的眾人都聚在一起,開始議論紛紛。

    “肯定是咱們已經考上了吧,不然就咱們省的摳門勁兒,會安排這么多人體檢嗎?”

    大家越說越激烈,最后把目光都放到了葉菁菁臉上,希冀從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惜這一回他們失望了,因為葉菁菁比他們還糊涂呢。

    要說沒有經過篩選吧,顯然不可能。

    全廠這么多人參加正式高考的,現在只有一半人被通知參加去體檢。

    可如果說他們已經考上了的話,那這錄取概率未免太高了,不符合現實。

    她琢磨了半天,懷疑跟公考一樣,進入面試圈的人都可以參加體檢。但最后只能是三個人或者五個人當中選一個。

    “不管了,既然讓咱們去體檢,那就好好準備。今天晚上誰要喝酒慶祝,我就拍死誰。”

    葉菁菁惡狠狠地叮囑,“到時候自己飄的體檢不合格,哭死了大家都會說你活該。”

    眾人發出哄笑聲:“曉得唻曉得唻。”

    他們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是一回事,紡織廠的重視程度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晚上,食堂居然走起了清淡風,所有重油重辣的菜都下架了,大家全都老老實實吃養生餐吧。

    搞得不用參加體檢的職工唉聲嘆氣:“不至于吧,師傅,好歹讓我吃塊肉噻。”

    大師傅眼睛一橫:“吃什么肉啊,都給我老老實實的。”

    他才不相信這些小家伙呢,就沒一個省心的。

    回頭聚在一起,什么都敢瞎鬧起來。

    現在都已經走到九十九步了,只差臨門一腳。

    他怎么都不能讓考大學的事兒,砸他們食堂手上。

    葉菁菁晚上要了一份蒸蛋,配青菜燒豆腐果,直接干掉了三兩米飯。

    她可得多吃一點,不然明天空著肚子去體檢,她會扛不住的。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扛著肚皮去紅十字會醫院體檢。

    還沒進大門,大家就看到了門口貼的告示,因為今天要給高考生體檢,所以醫院停診一天。

    紡織廠的工人們都忍不住咋舌,乖乖,醫院可真夠重視這事兒的。

    現在的體檢項目還是相對比較少的,畢竟沒那么多儀器。

    葉菁菁第一個被安排到的項目,是測量身高體重,外加量血壓。

    前兩個項目還好,她目前身高一米六五,體重是一百斤。

    呵呵,真的不是她在節食控制體重,而是這具身體的底子實在太差了。

    哪怕她努力再努力,短短四個多月的時間,她也只能從八十二斤長到一百斤。

    現在好歹不是一陣風就能吹跑的樣子了。

    她剛穿過來的那會兒,簡直就是皮包骨頭,堪稱骷髏。

    量完身高體重,測血壓的時候,問題來了。

    給她測血壓的護士小姐姐皺了下眉毛,什么都沒說,但是葉菁菁看出了不對勁。

    她再看體檢表上的數據,夭壽哦,她居然低血壓。

    葉菁菁雖然搞不清楚這個對高考錄取會有什么影響,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決定:“同志,我昨晚沒睡好,我養養神,一會兒再重新過來測一次行嗎?”

    護士小姐姐愣住了,似乎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要求。

    葉菁菁露出微笑,跟人套近乎:“我以前參加過紅工醫的培訓,還到紅十字會醫院參觀過。”

    護士小姐姐終于跟著笑起來:“行,你一會兒再來測。”

    怕她不能理解,人家又特別善良的強調了一句,“你抽完血就吃點東西,把上上下下其他項目都做了,回頭再過來測。”

    葉菁菁沖她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收到了指示:“行,那我先去查別的項目。”

    第一個就是要抽血,然后趕緊吃東西。

    肯定是因為餓得頭暈,所以才低血壓了。

    葉菁菁真上上下下,把所有的項目都查了個遍,又是測聽力又是測視力。

    嘿嘿,她的眼睛真不錯啊,糟蹋了這么長時間,居然還能左右眼1.2的1.0。

    很棒棒噠。

    她一不招飛二不考軍校三不考警校,這個視力已經很可以了。

    一直快到中午十一點鐘,她才拿著單子再一次去測血壓。

    這回干掉了一個面包,外加一塊燒餅,她的血壓果然恢復了正常。

    葉菁菁總算松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面,等其他小伙伴體檢完了一塊回去。

    正在她仰著頭,看著墻上的鐘,琢磨著工人夜校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時,突然間有人喊了她一聲:“葉同志!”

    葉菁菁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驚訝地發現居然是位熟人——錢光明。

    “喲,你怎么來了?”葉菁菁走過去,調侃道,“你該不會是把柿餅賣到醫院來了吧。”

    這家伙是真有做生意的頭腦。

    他之前順著葉菁菁幫忙搭的關系,通過孫佩蘭把柿餅賣給了市工會,一年賣了好幾趟。

    葉菁菁當時還特別好奇,他們大隊哪怕家家戶戶都種柿子樹,那也做不出那么多柿餅呀。

    后來她才知道,她竟然跑到其他大隊,尤其是山里,收了人家的柿子,都曬柿餅了。

    錢光明嘿嘿笑:“柿餅不算個啥,我今天還帶了曬好的核桃和板栗過來,正準備給你們送過去呢。”

    “你別客氣啊。”葉菁菁好奇,“你到醫院來干嘛?今天紅十字會醫院不接診。”

    “不是。”錢光明帶著點兒得意,“是我們家小花跟小兵,今天要過來體檢。”

    葉菁菁奇了怪了:“為什么不在你們縣里醫院體檢?要跑這么遠?”

    錢光明“嗐”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還不是上次預考的事情嘛。大家都覺得縣里會搞鬼,怕他們體檢的時候使陰招,都不愿意在縣里體檢。”

    葉菁菁瞪大了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就把他們安排到城里來體檢了?”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吧。

    要知道,這個時代縣跟市區之間是涇渭分明的。

    簡單點講,并非市里說什么,縣里就得做什么。

    看錢光明點頭,她又想起來追問:“那些作弊的當官的抓起來了嗎?判了幾年牢啊?”

    錢光明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坐牢?沒有啊,反正已經不當官了,沒人抓他們。”

    旁邊湊熱鬧的工友們聽得直搖頭,有人露出的嘲諷的笑:“乖乖,到底是現在的官老爺,不一樣。這要是放在古代,從上到下,全都殺頭。”

    葉菁菁也覺得不可思議。

    高考舞弊,這么嚴重的事情,被抓了現行,居然沒人坐牢?

    錢光明倒是無所謂:“反正大家都能高考了,他們的官帽子都掉了,也算是吃教訓了。”

    他看著妹妹過來了,趕緊招呼人,“小花,你過來,你拿單子給你葉老師看看。”

    葉菁菁能看出來啥呀,她大學專業又不是醫學。

    可是人家那么期待地盯著她,搞得她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絕,只好意思意思的,抓在手里頭裝模作樣看了一回。

    正當她準備把體檢單還回去的,突然間葉菁菁的目光停下來了。

    要命哦。

    小花這姑娘平常看著挺皮實的,怎么會色盲而且高血壓呢?

    第117章 這就是白求恩精神 同志!

    錢光明看葉菁菁臉色不對, 頓時心生惶恐:“葉同志,小花有什么不好嗎?”

    葉菁菁指著自己的紅圍巾,開口問小花:“這是什么顏色?”

    小花滿頭霧水:“紅色呀, 真漂亮。”

    她也想要這樣一條圍巾,不過他們家沒這個條件。

    葉菁菁又東張西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張招貼畫, 指著上面的草地問:“這是什么顏色?”

    “綠色呀。”小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葉老師, 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葉菁菁奇了怪了:“你不是紅綠色盲呀。”

    原諒她醫學知識淺薄,她只知道紅綠色盲, 其他的色盲是真一無所知。

    她搞不明白,她就去找專業人士。

    她拉著小花,去找剛才套磁的護士:“同志, 這個姑娘有點奇怪。她能分辨紅綠色, 可是為什么體檢會是色盲?”

    護士剛忙罷了,正端起飯盒要吃飯。

    聞聲, 她放下勺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包:“小姑娘,你說這是什么顏色?”

    “綠色呀。”

    小花已經嚇得臉色慘白:“老……老師,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葉菁菁安慰她:“咱們再測一次吧。”

    護士點點頭:“最好再測一次。”

    紅綠色盲患者她見過,在他們眼中,不管紅色還是綠色都是灰色。

    她領著人去找做檢測的醫生,解釋道:“高大夫,這個小姑娘能分辨紅綠色呀。”

    醫生愣了一下, 沒說什么,直接指著色卡,又讓小花分辨:“這是什么?”

    小花看了一下:“9。”

    她連著看了幾個數字, 都能分辨出來。

    正當葉菁菁要暗自松口氣的時候,問題來了。

    色卡變成鴨子的時候,醫生再問小花,小花臉上就顯出了茫然的神色。

    最后她咬了咬嘴巴,小聲道:“我不知道。”

    接下來幾張色卡,她都沒能認出來。

    哪怕小花并不知道“色盲”兩個字究竟意味著什么,到這一步,她也慌了,一張臉慘白。

    “等等。”葉菁菁突然間反應過來,只是數字繼續問,“這是什么?”

    小花有氣無力道:“13。”

    高醫生皺著眉毛,認真道:“她這樣子,還是算色盲哎。你看這些卡片,她都沒能認出來。”

    “對,這些動物和植物的圖形,她確實沒認出來。”葉菁菁并不否認,“因為她不是不認識這些顏色,而是她根本就認不出這些圖案。”

    高醫生的眉毛皺得更厲害了:“這叫什么說法呀。”

    “大夫,是這樣的。”葉菁菁解釋道,“這小姑娘是農村來的,見識少,確實不認識這些動物的圖案。”

    但高醫生完全沒辦法認可這個說法:“她是農村的,更加應該認識動植物。香蕉不認識?蘋果不認識嗎?還有鴨子跟小雞也不認識嗎?”

    小花終于膽子大了一回,小小聲道:“我沒吃過香蕉蘋果,我也沒見過。”

    護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沒吃過蘋果?”

    香蕉也就算了,她到今天為止也只看過香蕉而已。

    可是蘋果這么常見,這個小姑娘怎么可能沒吃過呢?

    “她就是沒吃過。”

    葉菁菁生出一種何不食肉糜的荒謬感,“農民不會買水果吃,農村也沒有水果賣。他們吃的,只有自己地里長出來柿子、桃子以及西瓜。”

    高醫生又皺了皺眉毛,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但他仍然沒辦法信服:“那么雞和鴨呢?咱們這邊的農村總不可能不養雞鴨吧。”

    葉菁菁福至心靈,回頭問小花:“你是不是沒上過美術課?是教你們畫畫的課?”

    小花茫然地睜著眼睛,然后搖搖頭:“我們沒有美術課。”

    她小學的時候,全校只有一個老師。

    后來知青下放了,老師才多起來,但也沒有上過美術課。

    葉菁菁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那就不足為奇了。醫生,色卡上的圖形是簡筆畫,跟真正的雞鴨長相其實是有區別的。她又沒上過美術課,就不認識這種簡筆畫了。”

    高醫生感覺自己都長見識了,還有這種說法?

    看他眉頭繼續緊鎖的模樣,葉菁菁只能哀求:“大夫,這姑娘是真的不容易。農村小孩想升個學,真是比登天還難。她爹媽不在了,就一個奶奶帶著他們兄妹三個。”

    她一直偷偷觀察著高醫生的表情,看對方有點松動了,又趕緊再接再厲。

    “其實她這一回能參加高考,當真是老天爺可憐她。他們縣高考預考作弊,干部們改了自己家的小孩和親朋好友家的小孩的成績,把他們這些窮人家的小孩給頂了下去。”

    “如果不是事情鬧大了,當地的老黨員看不下去,往中央拍了電報,捅破了這件事。中央派人下來調查,她數學差點考一百分,都沒辦法參加高考。”

    這下子醫生跟護士都動容了。

    護士小姐姐更是義憤填膺:“這些家伙真是無法無天,就應該拖去槍斃。”

    葉菁菁重重嘆了口氣:“槍斃什么呀,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人家連坐牢都不用,還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她感慨萬千,“農村小孩,家里又沒關系,上個學是真不容易。”

    護士小姐姐動了惻隱之心,幫著說話:“高醫生,你看這姑娘,真是的。”

    高大夫皺皺眉毛,最后還是抓筆改了:“行了行了,我這邊,你合格了。”

    葉菁菁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胸腔。

    她趕緊領著小花鞠躬道謝:“謝謝你們,我從你們身上認識到了,什么叫做白求恩精神。”

    高醫生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們趕緊重新測血壓去吧。”

    護士小姐姐也笑著安慰小花:“你放松點,不要看到我就緊張。我又不會吃人。”

    小花露出了靦腆的笑。

    可是再次測血壓的時候,她的血壓仍然高。

    葉菁菁撓頭:“你是不是沒吃飯,餓得心慌,所以血壓高啊。”

    剛才錢光明被擋在外面,一直使不上勁,這會兒了他趕緊掏包:“小花,你吃點板栗。”

    護士無語極了:“你還不如去食堂給她買份飯呢。幾個板栗能頂什么用啊。”

    但尷尬的事情發生了,錢光明一個農民,哪兒來的糧票?

    他今天本來是打算帶著體檢完的弟弟妹妹,去市一醫院吃自家帶來的蒸米飯的。

    可一醫院距離紅十字醫院,起碼隔了大半個城,他這會兒怎么來得及去拿飯過來。

    偏偏葉菁菁他們這些紡織廠工人吧,身上也沒帶糧票。

    因為大家都習慣于在月頭的時候,把糧票和錢都換成飯菜票,然后吃食堂。

    葉菁菁今天倒是帶了兩個面包呢,但是剛才都被她吃完了。

    護士小姐姐好無奈啊,抓著勺子死活吃不下去飯了。

    她直接把飯盒往小花面前一推:“吃吃吃,你趕緊吃完飯,咱們再重新量一次血壓。”

    錢光明差點沒給護士小姐姐跪下去,他的眼睛都紅了:“同志,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說著,他一把又一把往外面抓板栗和核桃。

    “同志,你嘗嘗,都是我們鄉下長的,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護士小姐姐嚇得趕緊跳起來:“別別別,你收起來,給你弟弟妹妹吃吧。”

    葉菁菁已經招呼王鳳珍,把紡織三廠宣傳科的干事喊過來了。

    叫他干嘛?拍照唄。

    廠里不是想找找看,能不能弄出一份關于高考的新聞嗎。

    這就是一個絕世好題。

    看!現在全社會是多么的支持高考。

    醫院的護士,為了關心來體檢的高考生,保證考生能體檢合格,甚至餓著肚子,主動貢獻出了自己的飯。

    葉菁菁聲情并茂地強調:“同志,我們一定要給你寫表揚信,我還要給報社寫稿件,贊揚你這種大公無私、舍己為人的白求恩精神。”

    王鳳珍趕緊強調:“我們葉同志可是《西津日報》的特約通訊員。”

    護士小姐姐鬧了個大紅臉,一個勁兒地擺手:“我……我也沒干什么呀。”

    葉菁菁趕緊示意大家伙兒:“看,就是因為這種為人民服務的奉獻精神,一直貫穿在這位護士同志的工作和生活中,所以她早就習以為常。”

    王鳳珍帶頭,周圍紡織廠的工人以及其他過來體檢的高考生們,全都熱烈地鼓起掌來。

    護士小姐姐臉紅得跟天邊的彩霞一樣,她捂著臉,小小聲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鼓起勇氣,認真道,“你們能夠參加高考,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將來肯定能夠為國家做更大的貢獻。我祝你們都好好的,將來做出更多成績。”

    葉菁菁帶頭,大家伙兒都拼命鼓掌。

    護士小姐姐朝她使了個眼色,然后把她拉到旁邊,小聲咬耳朵:“那個,你要是寫稿件的話,高醫生的事情就不要寫了。不是很合規矩。”

    葉菁菁拼命點頭,也小小聲跟咬耳朵:“那送錦旗可以嗎?表揚高醫生妙手仁心,是人民的好醫生。”

    護士小姐姐樂了,拼命點頭:“這個好。”

    她倆在這邊笑呵呵的。

    走廊的盡頭,站著兩個二十五六歲的男青年。

    其中那個手上抓著煙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還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雷成松今天也是過來體檢的,聞聲不假思索:“那當然了,她跟那位薛同志都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他們紡織三廠的工人夜校,就是她倆一手辦起來的。”

    哎,這個葉菁菁是真聰明,又會做人又會做事。

    她這么一來,人家護士幫了忙,都心甘情愿,還要反過來感謝她。

    竇東陽對所謂的工人夜校,沒有半毛錢的興趣。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葉菁菁,唇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善良的熱心腸,這可真是件大好事。”

    善良,不就樂于助人嗎。

    她這么聰明,又小心的很。

    他還真怕她不愛管閑事呢。

    第118章 抓人販子 為什么找我幫忙?

    葉菁菁確實是個熱心腸。

    她體檢完了也沒能回紡織廠, 而是陪著朱向東一塊兒去西津大學找教授了。

    真沒看出來,朱向東的文化底子相當不錯。

    那一本全國各省市高考真題集,他只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 就寫的七七八八,而且正確率還挺高。

    所以, 葉菁菁決定再當一回伯樂, 哦不,是中間人, 把人引薦給大學教授。

    上公交車的時候,她還在給要打退堂鼓的朱向東鼓勁:“怕什么呀, 研究生主要考查的是科研能力。我看你研究能力就挺強。”

    真讓她心動的點,是朱向東寫的調查報告。

    他調查的對象,就是臨時工和合同工。

    說實在的, 葉菁菁看的還挺震撼的。

    這個問題一直到她穿越前, 都不曾得到解決。只不過,他們換了一個名稱, 叫勞務外包。

    他們的存在,讓同工同酬變成了一個笑話。

    葉菁菁挺歡迎有人早點研究這個問題,早點找出解決辦法的。

    兩人下了公交車,直奔西津大學。

    約好的老教授吃完了飯,正坐在辦公室里慢慢喝茶。

    葉菁菁只簡單給雙方做了個介紹,然后就沒她啥事兒了。

    朱向東不愧是當年能做到造反·派頭子,接受當時中央級別領導接見的主兒。

    只要給他發揮的空間,他就能變成自己的舞臺。

    他跟老教授從泡的茶說起, 談到了俄羅斯文學,而后再說工廠民·主思想,繼而跳到了文·革話題。

    朱向東一本正經地表示:“我最早認為革命的意義是通過反對官僚主義, 來實現人人平等,尤其是政治平等,那樣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但是后來,我發現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越來越大。越是‘斗批改’,越是變成平均主義,工人的勞動積極性越低。”

    等他們談到教條主義和理想主義的結合時,葉菁菁默默地放棄了繼續聽他倆交談。

    她先是借用了教授的茶幾,蹲在地上,草擬了贊頌紅十字醫院護士小姐姐的稿件,然后又檢查修改了三遍。

    嗯,既然是她主動提議做的事情,那她肯定得好好做,不然豈不是讓人家護士小姐姐空歡喜一場。

    那未免也太缺德了,簡直結仇。

    她放下稿件時,老教授跟朱向東的話題已經進行到“文·革之所以能夠席卷全國,實際上是上下層對彼此的誤讀”上了。

    葉菁菁看他倆興奮地點起了香煙,大有談到天荒地老的架勢,當機立斷,告辭!

    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

    朱向東能不能搞定他未來的導師,就看他自己了。

    至于她,得跑一趟化學系,拿資料。

    等等,她不是準備學計算機嗎?干嘛還要拿化學資料?

    因為葉菁菁給自己找了個外快,利用她的英語特長,給化學系翻譯資料。

    敢想嗎?按照高考安排,今年二月底,大學新生就要入學了。

    但到目前為止,化學系居然還沒有正兒八經的教材。

    因為老師們一致認為,今年招的學生跟工農兵大學生不是一回事,是國家化學事業的未來,必須得鄭重對待。

    所以,他們決定給學生發講義。有自己編的,也有參考外國的教材。

    可偏偏化學系的老師基本學的都是俄語,而外語系會英語的老師又對化學知之甚少。

    兩邊都短腳的情況下,葉菁菁成了矮子里拔出來的將軍。

    剛好葉菁菁本人也確實需要這個外快。

    雖然現在上大學學費全免,還發生活補貼。

    但一個月19塊錢,又沒其他獎金津貼,就葉菁菁這種頓頓要吃肉的個性,肯定扛不住。

    對對對,她手上是有幾千塊錢的稿費,每個月還能從葉友德還給黨愛芳的工資里,摳出九塊錢的勞務費。

    可前者是坐吃山空,后者天曉得葉友德能付多久。

    加上現在給廣播電臺錄制磁帶,最多到過年的時候,活就要干完了。那千字三塊錢的收入,自然也就沒了。

    她葉菁菁還是靠自己的雙手和大腦,源源不斷地掙錢,更加安心。

    她拿著資料告辭離開,再去找朱向東的時候——

    得,這二位已經開始就著水煮花生喝起的小酒,談性甚濃。

    按道理來說,現在買酒是要酒票的,不是說你掏錢就能買到酒。

    但這會兒不是農民都上街賣菜了嘛,他們也順帶著偷偷賣自釀的酒。

    哎,釀酒是要糧食的呀。

    農民自己都不夠吃,哪兒來的糧食釀酒?

    那就不得不佩服下放知青的智慧和農民的膽大了。

    最早是下放知青被生產隊安排去養豬,去公社學了糖化飼料的做法。

    結果知青用玉米芯子做糖化飼料時,意外聞到了酒味,然后他就靈機一動,用蒸餾的方法,得到了白酒。

    從那以后,他們生產隊就成了十里八鄉最闊的隊,因為賣酒掙錢啊。

    現在,農民膽大包天,把酒也偷偷帶到城里來,賣給城里人喝。

    因為無需酒票,相當受歡迎。

    葉菁菁看看老教授,再看看朱向東。

    得,這二位還沒有成師生,便已經忘年交。估計今天他們能喝到天昏地暗。

    葉菁菁果斷告辭:“那行,你們聊著,我先走了啊。”

    她提醒了一句朱向東,“你別忘了你今晚夜班。”

    后者沖他擺擺手,又開始高談闊論。

    葉菁菁坐上公交車,直接往廣播電臺趕。

    現在兩點半鐘,她還來得及再錄兩個小時的磁帶。

    廣播臺的人看到她都驚訝:“小葉,你今天不是體檢嗎?”

    葉菁菁笑嘻嘻的:“已經體檢完了呀。我想趕緊把這活給干完了。”

    跟她打招呼的編輯,趕緊抓了一把紅棗給她:“你先吃兩口,緩緩勁兒再錄。”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清楚這姑娘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廣播臺還真想把她給招進來。

    她普通話好標準的,字正腔圓。坐在錄音室里頭,一點不慌,特別有范兒。

    而且她還有別人沒的優勢呀。

    她是個全才,單憑她一個人,就能把高考節目做出花來。

    可惜廣播臺也不好耽誤人家前程,只能用一天是一天。

    葉菁菁錄了兩個小時的節目,喝了半杯茶水,就跟人告辭趕公交車回紡織廠去了。

    她這一整天,就吃了兩個面包外加一把紅棗,這會兒真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只想趕緊回去啃豬尾巴。

    下了公交車,葉菁菁還要走大約20分鐘,才能到紡織三廠。

    她剛抬腳沒走兩步,前面就匆匆忙忙跑過來一位年輕姑娘,神色焦急,伸手攔住了葉菁菁。

    “同志,你能幫幫我嗎?我奶奶暈過去了,你能幫我扶她一塊兒去醫院嗎?”

    葉菁菁詫異地抬高眼睛,四下張望:“你奶奶人呢?”

    七十年代,社會導向基本不存在“扶不扶”的問題,她倒不擔心被碰瓷。

    “就在后面。”年輕姑娘伸手一指巷子,“我一個人沒辦法把我奶奶扶出來。”

    葉菁菁看了一眼,抬腳往前走:“哦,這樣啊。”

    年輕姑娘急了:“同志,我奶奶在那邊。我們往這邊走。”

    葉菁菁腳步不停,耐心地解釋道:“你奶奶很可能是低血糖,所以才暈過去的。我上副食品店給你奶奶買點糖,說不定她吃了糖就好了。”

    年輕姑娘露出了感動的神色:“同志,你人實在太好了。”

    葉菁菁繼續往前走:“走吧,咱倆動作快點。”

    等進了副食品店門,店里站著兩位穿公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柜臺前挑選餅干。

    葉菁菁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招呼年輕姑娘:“你幫我把挎包打開,我今天剛好帶了糖票。”

    年輕姑娘不疑有他,立刻伸手去開挎包的蓋子。

    結果她的手剛伸進包里頭,突然間手腕就纏上了挎包帶子。

    葉菁菁雙手麻利,不等她叫出聲來,直接將手套塞進了她的嘴里。

    然后這姑娘感覺自己一個踉蹌,就被推到了公安面前。

    “同志,你們抓住她,她是壞份子。”

    公安都驚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職業本能還是讓他倆,一左一右,扣住了這姑娘的胳膊。

    年輕姑娘拼命掙扎,嗚嗚叫喚,口齒不清地為自己辯白:“你閻王(冤枉)人,你不幫我奶奶就直接說。”

    葉菁菁冷笑:“我剛下公交車的時候,有兩位四十歲上下阿姨往你說的巷子去。你要找人幫忙的話,為什么不找那兩位阿姨?”

    她豎起手來,做了一個stop的動作,“好,就假設那兩位阿姨冷酷無情,不愿意幫你。那公安同志呢?”

    她伸手指著兩位公安,“剛才,這兩位同志是從你面前走過去的。你需要人幫忙,不找公安,反而找素不相識的我,為什么?我看起來力氣要比兩位公安還要大?”

    那顯然不可能。

    雖然葉菁菁現在終于體重過了百,但跟男同志比起來,還是弱不禁風。

    她盯著年輕姑娘:“所以,你根本沒有什么奶奶要扶。你從一開始目標就是我,想把我引誘到巷子里頭去。你跟你的同伙究竟是想綁架,還是想要拐賣婦女?你們肯定是間諜!”

    這時代由于戶籍管理十分嚴格,所以拐賣人口的現象并不常見。

    但是大家伙兒時刻處于“備戰備荒”的警惕中。

    抓間諜,是全民都高度警惕的事。

    兩個公安集體變了臉色,他倆交換眼神,一人匆匆走出去了。

    剩下一人直接把手套死死塞進那女青年的嘴里,警告道:“老實點,別鬧騰!別妄想通風報信!”

    副食品店的營業員立刻積極表態:“同志,你把她押到我們辦公室里頭去吧。省得她的同伙看到了,會打草驚蛇。”

    事情還沒明了呢,葉菁菁不能走也不敢走。

    天知道誰是這女人販子的同伙,萬一她走出去,就被人套麻袋了怎么辦?

    營業員給她拿來了點心渣子,這個不要票,在副食品店也是搶手貨。

    人到中年的營業員同樣心驚膽戰,還感嘆了句:“你這姑娘膽子可真大,怎么敢的哦。你發現不對勁,別跟她走就是了。”

    葉菁菁連吃了兩口酥皮點心渣子,補充了糖分,嚇得發白的臉,才稍微恢復了點兒血色。

    她怕不怕?她當然怕。

    女同志獨身一人,本來就時刻處于高危狀態。

    但她再怕,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要是跑了,他們肯定還會找其他人下手。而且這一回如果不抓住他們的話,說不定下一次,他們逮著機會了,還會綁架我。”

    另一個年紀輕點的營業員,被她說服了,握著拳頭附和:“就是!對于這種壞分子,我們一定要勇于斗爭。”

    中年營業員看著這倆姑娘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們啊,真是不曉得怕字怎么寫。”

    葉菁菁不過是間歇性膽大而已,慫的時候絕對從心。

    現在她熱血下頭,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她主動提要求:“同志,你們有電話嗎?我找我朋友過來接我。”

    好在雖然現在電話機少,但副食品店規模大,在眼下屬于重點單位,食品公司給他們配了電話機。

    葉菁菁撥打電話的時候,手都是抖著的,撥了好幾回,才好不容易接通電話。

    謝老爺子雖然身份特殊,但他家也沒電話。

    不過他們家樓下就是挺大的一藥店,上次葉菁菁過去的時候,就把人家的電話號碼給記下來了。

    她哆哆嗦嗦地提要求:“謝廣白,你現在有空嗎?能過來接我嗎?”

    第119章 果然有同伙 高考成績出來了

    十分鐘以后, 謝廣白從車上跳了下來,匆匆忙忙跑進副食品店。

    他一把抱住葉菁菁的肩膀,仔細地上下打量:“你有哪里不舒服嗎?有沒有受傷?”

    按道理來說, 他從家里趕過來,速度不會這么快。

    也是湊巧了, 他接電話的時候, 剛好領導派車送謝老爺子回來。

    聽說葉菁菁碰上了麻煩,謝老爺子趕緊請求司機幫忙, 直接把他們捎過來了。

    葉菁菁重重地喘了口氣,總算踏實了:“沒事兒。”

    謝廣白可不覺得她沒事兒, 她兩只手冷的跟冰棍似的。

    “手套呢?”

    葉菁菁這才想起來,她的手套還塞在那個女人販子的嘴里。

    麻蛋!這損失是真慘重了。

    她還沒來得及去后面的辦公室,把她的手套給要回來。

    外面的巷子口, 一隊公安已經押著三個男青年出來。

    “老實點。”

    腦袋上挨了一巴掌的男青年, 試圖狡辯:“我們干什么了,我們就在巷子里頭吃香煙而已。現在香煙也不讓吃了?”

    公安面罩寒霜, 一巴掌又拍過去:“你們這幫兔崽子,以為老子是傻子嗎?吃香煙,迷藥是干什么的?走!去派出所老實交代。”

    之前的那位公安,帶著女青年從后面的辦公室出來。

    這回女青年倒是沒有被堵的嘴巴了。

    她一見那幾個男青年,立刻矢口否認:“我不認識他們,我跟他們沒關系。”

    公安冷笑:“巷子里頭可沒你奶奶,只有他們。你們不是一伙的,還有誰是一伙的?走走走, 都給我去派出所,老實交代。”

    一群人被推攘著往前走的時候,葉菁菁猛然反應過來:“他們還有同伙!”

    她急切地跑到公安面前, 機關·槍一樣,突突往外冒:“這個團伙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開著車。”

    她伸手指著自己,“我這么大一個人,如果被迷暈倒了,沒有地方把我藏起來的話,會很扎眼。”

    她話音剛落下,站在副食品店門口的公安,突然間喊了一聲:“車子!”

    可是已經遲了,大家跑出去的時候,只能看到車屁股尾巴冒出的煙。

    一拐彎,就沒影子了。

    公安罵了一句:“狗日的!”

    葉菁菁也沒轍了,只能跟著謝廣白,一塊兒上了蹭來的小轎車。

    結果被押著的三個男青年中,最受的一個,看見葉菁菁上車的時候,突然間變了臉色,對著他的同伴破口大罵。

    “你們騙我,不是說她就是個普通的工人嗎?他媽的,她坐的是上海牌轎車。”

    在1978年,汽車是妥妥的身份象征。

    民間段子調侃的清清楚楚:大隊書記蹬、蹬、蹬(指拖拉機),公社書記130(卡車),縣委書記帆布篷(吉普車),地委書記兩頭平(上海牌轎車)。

    能坐上海牌轎車的,能是普通人嗎?

    公安也詫異地看了眼葉菁菁,但旋極又一巴掌拍到了那瘦猴一樣的男青年腦袋上,斥罵道:

    “普通工人你們就能禍害了?做什么青天白日大頭夢呢。走,去派出所老實交代去。”

    上海牌的轎車又重新發動了。

    謝老爺子嘆了口氣,勸說葉菁菁:“姑娘,你最近還是不要出來,就在廠里待著吧。”

    那個瘦猴的話,已經證明了一件事,就是他們不是無差別攻擊,而是一種就相中了葉菁菁,要對她下手。

    他們這一伙人,還能動用汽車,可見來頭不小。

    謝廣白看了眼葉菁菁,估摸著她是不樂意的。

    因為她還有廣播電臺的錄音工作要做。

    他只能安慰她道:“公安既然已經抓到人了,那么剩下的同伙,估計很快也能抓到了。”

    葉菁菁的興致沒辦法高起來:“但愿吧。”

    她不是不相信這個時代的公安的能耐,而是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么那群犯罪分子會盯上她呢?

    搞得這么大張旗鼓的,好像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樣。

    可摸著良心講,葉菁菁也不能閉眼夸自己有多牛掰。

    家庭條件吧,就那樣。爹媽都指望不上,難聽點講,就是有了還不如沒有。

    經濟狀況吧,她是掙了幾千塊錢的稿費,但這事兒基本上沒什么人知道。

    況且都已經動用汽車了,而且還找了這么多人下手。

    就幾千塊錢而已,好像不太值當。

    可如果說是要劫色吧,葉菁菁也覺得,對方的投入成本未免太高了點。

    她現在的樣子是不丑,但距離國色天香,那的確差了幾個level。

    單是他們紡織三廠,好幾千號女工,純素顏,實實在在比她好看的人,沒有三位數,也有大兩位數。

    憑她的姿色,當真不太容易引起這么大的陣仗。

    但要是說她得罪了人,人家報復的話——

    就她穿越到現在得罪的對象,不管是磕壞了腦袋,躺在床上的盧少婷,還是被人套了麻袋,錯失高考的范哲兵;亦或者是遷怒于她的陶春花一家——

    好像也沒誰有這么大的能耐。

    葉菁菁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回了紡織廠。

    下車的時候,她也只能自我安慰。

    與其瞎猜,不如等警方的調查結果。

    都抓了三男一女了,公安要是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話,那未免也太無能了點。

    葉菁菁正滿腦門子的官司,謝廣白也跟著跳下車。

    她趕緊表示:“就幾步路,都到廠里了,沒事。”

    她壓低聲音提醒他,“人家駕駛員同志還得下班呢。”

    蹭車就得有蹭車的自覺性,不能讓手拿方向盤的人還等著你。

    謝廣白搖頭:“我不走,等晚上了,我自己回去。”

    她都嚇成這樣了,他肯定得留下來陪她啊。

    可惜葉菁菁不僅沒感動到,反而瞪大了眼睛,伸手推他:“不要不要,你趕緊回去。你晚上一個人也危險,男孩子獨身在外面危險的很。”

    謝廣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一男的有什么好危險的?”

    葉菁菁總不好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是秀色可餐這種話。

    現在不流行腐文化,男同的存在感很低。

    她只能靈機一動:“你忘了嗎?那個同伙還沒抓到呢。大晚上的,你一個人走,他(她)開著車子撞過來怎么辦?到時候他(她)跑了,根本抓不到。”

    現在又沒有天羅地網的攝像頭。

    但謝廣白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

    謝老爺子也這么覺得,他甚至沒再問一聲,直接招呼司機把車給開走了。

    得,這下都不用再糾結了。

    葉菁菁撓撓頭:“走吧,先吃飯。不行今晚你就睡圖書館,明天早上走。”

    謝廣白搖頭:“那你睡哪兒?”

    現在社會風氣還是相當保守的,未婚男女共處一室過夜,那完全有可能被當成耍流氓抓走。

    “我睡更衣室。”葉菁菁解釋道,“以前中班、夜班時,我經常睡更衣室的,那邊暖和。”

    謝廣白還沒說話,后面突然間冒出個聲音:“別折騰了,你睡我宿舍吧。”

    冬天黑的早,這會兒已經華燈初上。

    冷不丁多了這么個聲音,葉菁菁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

    她回頭看到朱向東,一整個大無語,捂著胸口抱怨:“你走路都沒聲音嗎?你怎么回來了?”

    “我要跺腳嗎?”朱向東莫名其妙,“陳教授晚上還有課,我當然得回來了。對了——”

    他奇怪地看謝廣白,“你家里來客人,沒地方住?”

    這年頭家家戶戶住房都緊張。

    但凡家里來個親朋好友,主人都得想辦法去鄰居家借宿,否則根本睡不下。

    只是這謝醫生吧,回他們單位值班室湊合一晚上得了。還非得跑到紡織三廠來?

    葉菁菁簡單解釋了一下:“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等她說完事情原委,朱向東倒吸一口涼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這到底得罪了誰呀?”

    葉菁菁雙手一攤:“you ask me,I ask who?”

    朱向東感慨:“你怎么比我還能得罪人啊。”

    他又扭頭看謝廣白,“真的,你要不嫌棄的話,晚上睡我宿舍吧,我今晚夜班。”

    其實謝廣白是有點嫌棄的,因為他多少也帶著醫生的通病——潔癖。

    但現在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他真情實感地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三人一塊兒去食堂吃了晚飯,朱向東先回宿舍睡覺,葉菁菁則帶著謝廣白去樓上圖書館。

    “你先在這邊看書吧。”

    謝廣白的確要復習準備考研。

    復習資料在他大衣兜里揣著呢。

    但他看葉菁菁抬腳要走人,不由得疑惑:“你去哪里?”

    葉菁菁嘆了口氣:“我總得跟人家廣播電臺說清楚啊。”

    結果她電話打到廣播電臺,說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她再熱愛工作,再想掙錢,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先等公安把人抓到吧。

    結果省臺的值班領導一聽這事兒,認為完全不是事兒。

    “那你就暫時住在我們臺里好了,值班時總歸能給你空出一張床來。”

    他還強調,“我們這邊好歹有解放軍站崗。歹徒再囂張,也不敢跑過來鬧事。”

    葉菁菁一聽,哎,確實有道理。

    她掛了電話,回去跟謝廣白一講。

    謝廣白也松了口氣,興高采烈道:“這個好,廣播電臺管得嚴。”

    胸中巨石落了地,那趕緊做正經事吧。

    一盞燈,兩個人,各自忙碌。

    等到翻譯完了一章節,葉菁菁站起身來做米字操,隨意掃了一眼謝廣白手上的資料。

    看他愁眉緊鎖,她忍不住好奇:“你不是考醫學研究生嗎,干嘛要復習高數?”

    謝廣白正毫無思路,聽到這話奇怪道:“考研肯定要考數學呀。”

    葉菁菁撓撓頭,她怎么記得她上大學時,樓下宿舍的醫學生考研只需要考西醫綜合、政治以及英語啊。

    難不成是研究生考試也經歷過改革?

    她沒糾結這問題,而是直接伸手指點謝廣白:“這個導數是要這么來的。”

    她一邊寫一邊解釋,直到謝廣白聽懂了,她又出了一道例題給他做,才算完。

    謝廣白解完題目了,抬頭認真地看她:“菁菁,你有沒有想過直接考研啊?”

    葉菁菁不假思索:“我現在又沒大學文憑。”

    “不是。”謝廣白解釋道,“我問過教授了,這一次招考研究生,跟高考一樣,只要有同等學力就可以。我覺得你應該可以。”

    她都能輕松翻譯外國的資料,給大學生上課用,可見她已經掌握這些知識了。

    尤其是高數,他這個大學生看了都頭痛,她卻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謝廣白認真地強調:“你如果已經掌握了大學知識,你再花時間上四年的話,未免浪費光陰,不如直接考研。”

    他怕她犯怵,又鼓勵她道,“你都讓朱向東直接考研了,你自己為什么不敢呢?”

    葉菁菁摸摸下巴,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兒。

    哎,的確可以考研。

    她打定主意:“那我到時候問問看吧,看能不能提前考研。”

    謝廣白笑了:“我覺得應該可以,你還是早點開始準備吧。你打算考哪個專業的研究生?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資料。”

    葉菁菁愣住了,她要考什么方向的研究生呢。

    不等她回答,圖書館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薛琴興高采烈地蹦進來:“葉菁菁,高考成績出來了,你考了378分!”

    葉菁菁直接跳起來了:“真的?成績在哪兒公布的?”

    第120章 人紅遭人恨 支棱起來,干活!

    薛琴擺手:“沒人公布, 廠里找關系去招生辦查的。”

    “所有人嗎?我們廠所有的考生成績都查出來了嗎?”

    薛琴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

    不是,大姐,你難道不應該激動嗎?總分四百分的卷子(注:1977年英語成績不計入總成績, 數學附加題20分,同樣也不計入), 你考到378!

    你家祖墳冒青煙了, 你怎么跟個沒事人一樣。

    知道你醉心工作,對工人夜校的學員都非常上心。

    但你不要忘了, 你也是個高考生。

    你先關心關心自己不行嗎?

    葉菁菁還真沒那么關心,因為她自己考成什么樣子, 她寫完試卷的時候心里就有數了。

    378分的成績,在她的預測區間范圍內。

    她高興嗎?她當然高興。

    可你要說她有多驚喜多激動,那就是強行加戲了。

    畢竟從她決定參加高考到真正考試, 她的精力基本都花在教學身上。

    短暫的喜悅之后, 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小伙伴們的成績。

    薛琴瞠目結舌:“我……我沒來得及看啊。我看看你的,我就過來找你了。”

    “走走走。”葉菁菁抓著她的胳膊, “我們趕緊去看成績。”

    薛琴嗷嗷叫著:“急什么啊,成績又不會跑掉。”

    被無視了的謝廣白相當自覺,跟著一塊兒出了門。

    他甚至比葉菁菁更激動,激動她考出了378分的好成績。

    他也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基礎底子這樣扎實的葉菁菁,就應該提前考研,以免浪費光陰。

    國家太需要人才了,有能力者必須得站出來。

    他們跑到廠辦的時候, 消息靈通的高考生們已經擠過來看分數了。

    這就跟古代放桂榜一樣,幾家歡喜幾家愁。

    分數高的,尤其是超出自己預估成績的, 高興得直接翻起了跟頭。

    林主任看清人相貌時,臉都白了,捂著胸口道:“乖乖,你一個姑娘家怎么比男同志還莽啊。”

    翻跟頭的女工,捂著嘴巴,嘿嘿跑到旁邊了。

    有她歡天喜地地對比,分數不理想的人,簡直就是愁云慘淡。

    還有人當場哭了起來,蹲在地上捂著臉。

    旁人連安慰都不好安慰。

    在命運的轉折點面前,什么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葉菁菁只干巴巴地說了一句:“還不知道各個學校的招生分數線是多少呢,說不定運氣好呢。”

    高考這種事情,向來一考實力二考運氣。

    林主任也在旁邊安慰:“能上考場就很不錯了,不要多想。”

    他看葉菁菁抓著成績,不由得奇怪:“小薛不是已經跟你說了成績嘛。”

    葉菁菁眼睛都沒抬:“我看他們的分數。”

    然后她招呼眾人,“單科考試在85分以上的,站出來,這邊是語文,這邊數學……”

    把人分完了以后,她又提要求,“還沒有寫學習經驗的,趕緊寫。已經寫了的,馬上幫忙,把名單里頭所有滿足條件的人都挑出來。”

    她伸手指了指成績表,“再對照名單,把之前他們寫的學習心得挑出來。寫的不滿意的,自己重寫。沒寫的,趕緊寫。”

    她又跟薛琴打招呼,“等把這些整理出來以后,立刻開始排版,第一時間印刷出來。”

    薛琴都傻了。

    不是,就不能喘口氣嗎?

    還有——

    “那書叫《我是這樣考上大學的》,現在還不知道考上沒考上呢。要怎么排版啊?”

    葉菁菁不假思索:“先把版做好,后面再單獨安排,考上大學的給交代一下,沒考上的,也說一聲,爭取下次再考唄。”

    薛琴完全無法理解:“就不能再等等嗎?等大家拿到錄取通知書再說。”

    “不行。”葉菁菁半點都不肯通融,“排版要時間,到那時候再準備,時間就來不及了。”

    她還舉了個例子,“你看人家工人出版社,前腳高考完,后腳人家就把高考真題集擺到書店去賣了,現在賣的多好啊。”

    也正因為賣得好,單看答案不能理解的人多,所以她在省廣播電臺錄的教學錄音節目才那么受歡迎。

    話趕話說到這兒,她又趕緊跟薛琴說了一聲:“廣播臺在值班室給我安排了張床位,我后面暫時住在那邊,直到把題目都講解完。”

    薛琴腦子嗡嗡叫,聽到這兒就炸毛了:“你跑去廣播臺了,還給我招一攤子事兒。”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生產隊的驢都沒她慘。

    葉菁菁摸摸鼻子,相當缺德:“能者多勞,年輕人就該多挑擔子。”

    田寧突然間冒出句話:“那個,我下班以后的時間歸你。你讓我干啥就干啥,絕對給你打下手。”

    她考的不錯,有305分。但她也不敢打包票,確定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學。

    如果這一回名落孫山的話,她是打算明年繼續考的。

    可到那個時候,她肯定不能像今年一樣,脫產學習。

    那她就必須得提前給自己創造學習環境。

    利用業余時間,多給工人夜校幫忙。

    這樣明年夜校更忙,需要招攬更多人手時,她就可以順勢提出到夜校上班。

    沒了夜班補助,到那時她的收入肯定比不上現在。

    好在她光棍一個,能養活自己就行。

    這樣她就可以擁有穩定的作息,還能趁著工作閑暇,抓緊時間復習。

    田寧給自己找了這么一條出路,自然要積極表現。

    她不僅自己上,還拽了兩個小姐妹:“你倆也一起來。”

    王鳳珍和方萍的心眼子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個田寧。

    但她倆都是講義氣的人,立刻拍胸口保證:“沒問題,我們下班就過來。”

    林主任不明所以,跟著樂呵呵:“就該這樣,年輕人多做事才能鍛煉自己。”

    薛琴在心里頭呵呵。信你的邪!

    但死道友不死貧道。

    她趁機順理成章地開溜了。

    她還有好多活要干呢。

    隔了一天時間,葉菁菁錄完音,去省廣播臺食堂吃飯。

    說起來,她在這邊食堂吃飯也挺麻煩的。

    因為她的糧票已經在月初的時候,換成的紡織廠食堂的飯票了。

    所以她要先用飯票,重新換成糧票,然后才能在省臺吃飯。

    好在省廣播臺的大師傅手藝不錯,尤其擅長做魚。

    那種現在很不受歡迎的胖頭魚,被大師傅燒成酸湯口味的,葉菁菁覺得自己可以多干兩碗飯。

    她剛拿起筷子,一直負責她錄音的編輯,帶著個穿公安制服的人進來了。

    “小葉,這位公安同志要找你說點事。”

    葉菁菁趕緊放下筷子,滿懷期待地看著公安:“抓到他們的同伙了?”

    公安還是從紡織三廠趕過來的,聞聲苦笑搖頭:“他們就沒同伙。”

    “不可能!”葉菁菁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你們公安同志不也看到了嗎?有輛車子跑掉了。”

    公安解釋道:“那輛車我們找到了,但它跟這伙人沒關系。人家車子是去旁邊百貨商店辦事的,是正兒八經的單位。”

    為了核查這件事,他們派出所忙的就沒歇下來過。

    葉菁菁疑惑:“那他們是不是在附近有房子?”

    “沒有。”公安向她說明,“他們想的很簡單。把你迷暈之后,直接背著你走。有人問的話,就說你生病了,要送你去醫院。”

    葉菁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背我?一個被迷暈的人,除非抬著,否則根本背不動。因為這個人是往下墜的,沒有辦法使出任何力氣。”

    公安搖頭,滿臉一言難盡:“你指望他們能想的多周全?幾個二賴子而已。也就是趕上時候了,放在以前,他們初中畢業證書都拿不到手。”

    說來,這起案件也真是叫人提不上嘴。

    這三男一女的二賴子,為什么要對葉菁菁下手呢?是因為她得罪他們了嗎?

    還真是。

    等等!葉菁菁都不認識他們,又要如何得罪他們?

    那就得怪葉菁菁的存在感太強了。

    她先是連著上了好幾次報紙,后來她的課堂錄音帶又隨著廣播走進千家萬戶。

    這些天,她更是天天在廣播上給聽眾上課,幫大家備戰高考。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葉菁菁這三個字,起碼在西津城里,已經是一塊招牌了。

    夸張點講,電影明星都未必有她紅。

    她這一紅,就招了人眼睛。

    電影明星的紅,跟普通老百姓沒關系。

    可她的紅,就是現成的別人家的孩子呀。

    今年頭茬恢復高考,西津又是傳統的注重教育的地區,老百姓對高考的熱情相當高。

    家里有小孩,尤其是沒成家立業,年齡在25歲以下,又沒正式工作的。

    爹媽肯定指望他們好好拼一把,爭取考上大學,將來畢業直接分配工作,端上鐵飯碗。

    而天底下當爹媽的,十個有八個都會指著自己家的娃,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像誰家的誰誰誰一樣呢?

    眼下,這個誰家的誰誰誰,就是葉菁菁。

    “那個想要把你騙進巷子里的女的,聽煩了她爸媽的話。跟她的狐朋狗友說起來,他們喝了酒,越說越氣,就起了個餿主意,要綁架你,好好教訓你一頓。”

    公安一邊搖頭一邊道,“他們本來就是沒長腦子的人,能指望他們做事有多周全?”

    葉菁菁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不對吧。如果他們是臨時起意的話,他們又怎么能直接攔住我?我當時是一下公交車,那個女的就過來拐騙我了。”

    公安搖頭:“他們不是第一天盯上你的,已經盯了好幾天了。知道你每天差不多那個時候,都會坐公交車從廣播臺回來。他們之所以那天才動手,是因為才弄到了迷藥。”

    葉菁菁一整個大無語。

    合著讓她心驚肉跳的幕后黑手壓根不存在,就是幾個二賴子發瘋啊。

    她皺著眉毛,目光直視公安:“那你們準備怎么處理這件事?”

    她差點就被綁架了,總不能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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