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開英語培訓班吧 能掙好多錢
“好!”
謝廣白帶頭吶喊, 操場上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有人大聲喊:“小葉老師,再給我們多說點唄,給我們今后的人生道路指個方向唄。”
葉菁菁立刻擺手:“人不可能在兩個時間踏入同一條河流, 所以我們人生的每一步,其實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讓我們自己去體會, 去超越今天的自己。”
“如果非要我給你們說點什么, 那我想說的就是千萬不要放棄學習,珍惜你們現在擁有的機會, 好好學習。”
“我們是幸運的一代,我們通過了高考。我們是高考恢復后的最早進入大學的人, 我們也是大學老師的寶貝。老師們積累了這么多年,迫不及待的想把他們的所學所悟教給大家。”
這是實在話,七十年代末期的大學教師, 尚且沒有評職稱, 爭取項目資金的壓力。
他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學和研究上。他們又經歷了運動風波,對人生的領悟, 對社會的認知,更上一層樓。
他們是寶藏,每一個跟隨他們學習的人,都能事半功倍。
這樣的純粹的學習的機會,也許隨著社會的發展,今后很難再存在了。
“至于學什么?要怎么學?我在西津機械學院的時候,曾經聽到一位老師說的話,我認為很有道理。”
“我大概重復一下那話的意思啊。我們在大學里學到的很多知識, 等我們畢業以后,可能我們一輩子都用不到,甚至直接就過時了。那我們為什么還要上大學?而且一學要學四年?”
“因為我們真正要在大學里學的, 是學習的方法。大學教會我們學習的方法,訓練我們的思維能力,培養我們的綜合素質。等我們掌握了這些以后,不管我們將來去哪兒,去怎樣嶄新的領域,我們也能做出成績,掌控自己的命運。”
為什么后來的人一直夸老大學生厲害?哪怕離開自己的本專業,改去干別的工作,也能表現出色?
因為他們學到的最寶貴的不是本專業的知識,而是學習的能力啊。
“第二句想跟大家分享的話,是革命導師恩格斯說過的,人們在批判社會的時候,往往忘記了自己的責任。這責任就是一個孩子咬在母親□□上的帶血的牙印!”
“我們每個人都是社會中的一員,每個人都不可能是孤島。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承擔起自己的社會責任。克服等靠要的思想,像我們工人夜校從無到有一樣,先干再說。”
“好啦。”葉菁菁笑道,“相信未來,最后祝我們所有人都有一個光明燦爛的前程。”
熱烈的掌聲中,她放下了喇叭。
立刻有相熟的小伙伴圍上來,抓著她的手,念念不舍。
真走了啊?
哪怕大家上大學之后,分散在各個學校里,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很難經常照面。
但那跟出國是兩回事。
葉菁菁一次又一次地保證:“過幾年我們就回來了。對了,如果你們想申請出國留學的話,要提前做好準備。”
立刻有人追著問:“要怎么準備啊?”
葉菁菁又拿起了喇叭,跳回水泥臺上:“那個,感興趣的就聽一下啊。關于如何申請出國,暫時還沒有大規模的公開面向大家。想出國留學的同學,現在就趕緊把外語準備起來。”
“我知道大家上大學以后也很重視外語學習,但大部分人還局限在讀寫這個層面。可如果要出國留學的話,你必須得聽說也跟上。”
薛琴趕緊附和:“對對對,我們有磁帶,我們還有如何背單詞的寶典。感興趣的同學,可以過來找我登記購買。”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多做一筆生意,為什么不做呢?
巧了,葉菁菁也是這么想的。
她瞬間又給工人夜校扒拉起新業務:“哎哎哎,薛琴,咱們夜校干脆把外語培訓班吧,針對想要出國留學的人。”
薛琴下意識地想搖頭:“我們夜校已經很忙了,拋開函授大學不說,廠里的職工上初中上高中,都是我們夜校的任務。還有高考復習班,也是我們夜校在做。”
葉菁菁就像周扒皮一樣,眼睛里頭全是錢。
“第一,廠里職工上高中初中,夜校從他們身上掙不到錢。”
“第二,高考復習班,現在全市上規模的高中都在搞了,人家的師資力量擺在那里,我們在這方面沒什么優勢。廣播教學就可以支撐了。”
“所以,我們得人無我有。現在大學里想出國的人不少,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如果我們能夠把這條路給趟通了,那我們還愁以后夜校掙不到錢了嗎?”
薛琴感覺腦袋瓜子都要炸了。
她一個連高考資格都沒獲得的人,她居然去教人家怎么出國留學?
到底是誰瘋了呀?!
葉菁菁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瘋狂。
她伸手一指在場的大學生們:“大家不都是工人夜校出來的嗎?你不上大學,不代表你帶不出來大學生們啊。”
“真的,我有直覺,這塊業務做好了,我們工人夜校以后都不愁經費問題。”
薛琴頭痛,強撐著:“我現在也不愁,你覺得我們的講義賣的很好,很有發展前景。”
結果葉菁菁打蛇隨棍上:“我也這么覺得。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趕緊組織一批優秀老教師,專門編寫課外輔導資料。你也看到了,這個市場非常大的。”
現在高考恢復才組織了兩屆又怎樣?湊不出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又怎么樣?
《黃岡密卷》了解一下。
《黃岡密卷》之前的教輔書市場同樣熱鬧。
“我們要把思維暫時從高考和中考轉移開來,因為我們的高考復習講義,目前已經涵蓋了這部分內容。你只要組織優秀教師修訂就行。”
“我們要拓展思路,現在小學生有沒有語文基礎知識讀本?有沒有小學數學習題冊?沒有的話,趕緊搞啊。都已經開始中考高考了,現在誰家不重視教育?”
“真的,夜校只要把這一塊兒做好了,那絕對是香餑餑。”
薛琴聽的頭更疼了,九年中小學教育啊,按照葉菁菁的邏輯,那是每個學期都要有配套的教輔書的。
這么大的工作量,她一想都眼前發黑。
跟這個比起來,她當真覺得出國留學的培訓好像也沒那么難了。
葉菁菁卻一個都不肯放棄:“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啊,中小學老師你組織起來搞這個教輔書。大學外語老師你就抓過來,給我們夜校弄出國外語培訓。”
薛琴麻了,感覺好像也不是不行。
大學外語老師她打過交道,搞英語經典讀本的時候,她就是找人家老師干的活。
但問題來了,按照葉菁菁的說法,現在各家大學自己都搞不清楚,出國留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也是聽教育部的通知。
那大學老師又怎么知道該如何給出國人員進行培訓呢?
“有標準的。”葉菁菁解釋,“英語國家的學生去英語國家上大學,常規是要考托福雅思。這種考試跟咱們高考一樣,也是有針對性的。到時候咱們就按照這個考試的標準,進行培訓。這樣通過的概率就高。”
她見圍過來聽的人多了,立刻又拿起了喇叭,“好,大家伙兒都聽一下吧。學外語這件事,想要出國留學的同志肯定要學。沒這個打算的同志,我建議還是要學。”
“為什么呢?因為現在的政策不一樣了,我們要開門看世界了。外語是非常重要的交流工具。都說讀萬卷書如行萬里路。出國,可能會比較麻煩,要經過層層審批。但是大家在學校里接觸外文資料,還是比較容易的。”
“這些資料是重要的學習資料,你懂外語你能看得懂,你就能學,你就能掌握比別人更多更先進的知識。”
“除此之外,哪怕你不出國。你外語好,將來到了單位,外語也是你的一項優勢。咱們西津紡織廠日語班的同志,他們的發展,大家都看到了吧。”
說到自己的身邊事了,大學生們的興趣果然更濃厚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政治不正確的老話,在日語班的同學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原本他們只是為了方便考外國語學院,想投機取巧,才提前學的日語。
結果大學沒考上幾個,剩下的日語班同學先集體飛黃騰達了。
由于有日語優勢,引進日本生產線的時候,他們被集體打包送去日本培訓。年前才剛回國,他們這一批臨時工就集體轉正了。
搞得紡織廠的職工都羨慕的要死,日語班現在火爆的要命。
葉菁菁笑道:“我們將來畢業分配去單位也是一樣的。外語強,來外國同行參觀了,你可以當翻譯,可以在領導面前露臉。多露臉,才有多展示自己的機會。”
薛琴在旁邊附和:“是這樣的,如果你們不積極表現自己,領導怎么知道你們優秀呢?”
葉菁菁繼續往下說:“而且你們畢業到單位之后,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工作中你們也會接觸外文資料。你有語言的優勢,那你就比別人上手的快,你就更能表現出自己的能力。”
“再退一萬步講,哪怕你們今后工作生活都用不到外語,多會一門外語,能多掙錢的。”
她伸手指著方萍,“你們問問方萍,拿稿費是不是很爽?”
方萍咯咯直笑:“我拿的可不多,我就拿了兩篇稿費而已。我們班同學多的,已經拿到五篇了。”
去年八月十二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正式簽訂,然后日本電影《追捕》引進中國,在短短的個把月時間里,它就引爆全國。
幾乎是一夜之間,大家對日本的文藝作品都充滿了好奇心。
在這種背景下,方萍和她的日語專業同學們翻譯的日本短篇小說就成了香餑餑。
不管是投稿給廣播電臺,還是投給報紙和雜志,都迅速被接受了。
雖然說翻譯搞得稿費比不上原創稿件,可是翻譯文章要比自己編小說輕松多了呀。
方萍現在就指著這個掙錢呢,她已經跟伊藤洋子約定好了,讓后者幫她在日本找受歡迎的小說和散文。
她咯咯笑,鼓勵她的老同學們:“你們也可以啊,這個還是挺快的。”
葉菁菁也跟著攛掇:“你們翻譯不了文藝作品,就直接翻譯文獻。翻譯多了,可以做一篇綜述發表的,又是一筆稿費。”
薛琴被他們說的心頭火熱,感覺這個英語培訓班確實有搞頭。
臨走的時候,她都不忘叮囑葉菁菁:“你去北京別忘了問清楚,那個什么托福雅思到底要怎么搞。”
葉菁菁滿口答應:“你放心,我忘不了。”
第262章 你們這樣搞不行 會把人推出去的
葉菁菁說到做到, 大年初五,她跟謝廣白在北京語言學校報到時,遇見了老熟人——教育部的黃為民時, 就主動提起托福雅思的事。
黃為民滿臉懵逼:“什么托福?什么雅思?”
“就是正常的出國留學,我們這樣的非英語國家的學生, 得通過人家專門的語言考試, 然后才能獲得留學的資格。”
黃為民還是聽不明白:“我們現在也是人家過來考試啊。”
之前為什么國家選派好的十五名留學生,最后去新西蘭留學的, 只剩下六個人?不就是因為其他九個人沒通過英語考試嘛。
葉菁菁解釋道:“我們現在是國家政府層面主導的,是一對一的。比方說, 這批學生通過了新西蘭的英語考試,但他們要去美國留學了。但就得美國再重新考一次。”
“托福和雅思呢,你考一次, 你就能申請好多英語國家的大學。比如說托福, 美國還有北美國家像是加拿大,它們都認托福成績。雅思呢, 針對的是英聯邦國家,像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這些國家。”
“我們國家現在既然打開了出國留學的門,那么我相信今后的留學生應該會越來越多。依靠現有的點對點的模式,效率實在太低了。其他國家的大學也未必愿意配合我們。畢竟它們好多是私立大學,這些大學也不像我們這樣,一切行動聽政府指揮。”
“如果我們引進了托福和雅思考試,英語這一塊兒,就不需要教育部還有外事部門專門再費神。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 效率才是最高的。”
黃為民受到了沖擊有點兒大。
其實雖然他負責出國留學工作,但現在條件就擺在這兒,他對外國的了解, 其實極為有限。
因為沒有多少途徑啊,他也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而已。
但他相信葉菁菁說的是真的,因為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的話,很容易被戳穿。況且,人家這個女同志也沒必要說謊。
只是黃為民作為政府官員,說話做事都得謹慎:“這件事我得匯報領導,比較復雜,涉及到了層面太多了。”
葉菁菁熱情洋溢地自我推薦:“我們西津紡織廠的工人夜校,愿意當試點。”
她還特別自來熟地跟人套近乎,“我們也懂,北京的地位不一樣,意義也不一樣。北京先設定高托福雅思考試的話,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震蕩。我們西津沒這方面的煩惱,而且我們西津的大學和周邊地區的大學也多。”
黃為民服了她了。
他這邊還沒有跟領導匯報呢,她那邊都把試點給選好了。
葉菁菁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實話實說吧,在國家宣布恢復高考之前。我們西津紡織廠工人夜校就自己辦起來了,給職工補文化課知識。”
想做事不就這樣子嗎。
除非你是眾星拱月的資源咖,啥都不干,別人也追在你屁股后面主動給你喂資源;否則你就必須得眼里有活,自己主動做起來,見縫插針地爭取機會。
黃為民長長地嘆了口氣,表情復雜地看著葉菁菁,真情實感道:“小葉啊,如果學生們都像你這樣,我們就不擔心大家出國會不適應了。”
葉菁菁咧嘴笑:“各有各的長處嘛,我們的同學普遍耐得住寂寞,是搞研究的好苗子。我這人當過老師,就有點話癆,總忍不住想說話。”
她明白黃為民的意思。
單是昨天大家集體到語言學校報到,她就看出來了,大部分同學都比較沉默,i人屬性。
這對出國留學來說,其實是挺麻煩的。因為你到了人家的地盤,人生地不熟的,你融入不進去,你會處處碰壁。
但這也沒辦法。
因為教育部篩選出國名單的時候,主要看的是高考成績。
而1978級的高分考生,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注定了他們普遍不愛社交,不喜歡參加群體活動,應該不怎么愛出風頭。
因為愛社交愛參加群體活動愿意出頭的,在文化的革命的運動中,肯定得是學生領袖啊。
都當學生領袖了,即便不是堅定地相信知識越多越反動;他們也會把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社會運動上。
但人的精力又都是有限的,此消彼長,他們花在學習上的時間自然也就少了。
那他們高考考出好成績,順利被教育部選中出國留學的概率,也就大大降低了。
甘蔗沒有兩頭甜的道理,在任何領域幾乎都適用。
黃為民怎么可能不明白這點?他只是憂心忡忡,他害怕這群聰明的年輕人出國之后,因為性格問題無法適應國外留學生活,反而會造成人生悲劇。
葉菁菁趁機攛掇:“所以我們更加應該引進托福雅思考試啊,通過考試培訓的這個過程,讓準備出國留學的同學,對國外的生活能夠有一個初步的認知。從而提前進行自我調整,來適應自己的留學生涯。”
黃為民被她說服了。
照這樣的話,那就相當于一舉兩得,能夠省不少事,也對出國留學的年輕人們好。
他給葉菁菁保證:“我好好請示領導。”
葉菁菁美滋滋地等著好消息呢。結果第二天,留學預備班的氣氛就不對勁了,大家都不太敢互相交換眼神的感覺。
她奇了怪了,問謝廣白:“發生什么事了?”
謝廣白這些天都在埋頭k書,同樣滿頭霧水:“什么事啊?”
兩人面面相覷,都莫名其妙。
直到下午,他們才終于知道出了什么事。
預備班上少了一位同學。
因為這個男生私底下向女友透露,他準備出國后就留在國外,不回來了。
他女友認為他這種行為是在背叛祖國,背叛人民,所以氣憤地舉報了他。
至此,他也別想留在外國了,因為他出國的資格被取消了。
葉菁菁聽的只想扶額,這都叫什么事啊。
她覺得無語,但教育部特別緊張,出國留學預備班的氣氛瞬間凝滯起來。
好多同學都露出了厭煩的神色,因為大家都害怕自己要接受思想政治教育。咳咳,學霸吧,普遍對政治教育不太感興趣。
尤其是之前十多年,他們接受了太多的政治教育,簡直到了反胃的程度。
偏偏大家還不敢抗議,如果是其他時候,他們強調要把時間花在英語學習上,還能勉強說得過去。
但現在都有人要叛逃了,誰再說這種話,就是典型的白專,動機不純。
連葉菁菁這時候都不敢吱聲,生怕自己成了出頭的椽子,她是真的打算去美國賣操作系統掙美元的。
好在隔了一天,黃為民過來給他們發通知了,收拾一下準備出發,明天的飛機去上海。
同學們發出一陣驚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發去上海沒什么好稀奇的,據說上海那邊同濟大學也辦了出國輔導班,說不定現在要把他們轉移過去上課。
但問題在于,為什么要坐飛機呢?
從北京到上海,明明有火車的。
包括葉菁菁都忍不住問:“飛機票的錢怎么算?機票很貴的。”
黃為民的心在滴血啊。
他當然知道飛機票貴,但現在不是沒辦法嘛。
他只好含糊其辭:“放心,這些都是公費,你們只需要一切行動聽指揮就行。”
準留學生們拼命點頭,他們之中除了葉菁菁之外,所以也沒坐過飛機,不激動才怪。
黃為民陪著他們一塊兒去機場,一塊兒坐飛機,然后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同濟大學,而是上海的汽車廠。
他們被安排參觀工廠去了。
葉菁菁從頭看到尾,總算明白教育部的用意了。
就是在給小孩子們顯露家底呢,告訴年輕人們,看看我們國家也是有很好的工廠的。我們國家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別到時候出了國,看到了資本主義的燈紅酒綠,就挪不開腳,死活不肯回來了。
葉菁菁想明白這一點,生出的想揉太陽穴的沖動。
她感嘆于領導們的良苦用心,甚至心疼他們的煞費苦心。
但她又清楚地明白,這一招沒用,一點點用都沒有。
甚至它的效果會適得其反。
葉菁菁直接找到了黃為民:“黃主任,我想私底下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
黃為民趕緊擺手:“別別別,你叫我老黃就行,我也不是什么領導。”
“那我叫你黃老師。”葉菁菁正色道,“我大概能猜到你們這么興師動眾的用意,但它沒效果。因為發力的方向不對。”
“你也知道,我去過日本,我參觀過他們的工廠。這么說吧,小型工廠的條件我不太清楚,但在日本,隨便一家中型企業的生產設備,都要比我們今天看到的先進。”
“人家的管理模式,人家的職工素質,也比我們看到的強的多。”
“我的這些同學們,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即便你們不說,他們也能猜到我們現在看的,就是中國最先進的工廠之一。等到他們出了國,發現我們最好的還被人家一般的甩得老遠。那大家會有什么想法?”
黃為民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我們真差人家這么遠?”
葉菁菁點頭,沒給對方留下幻想的空間:“日本這種工廠,工人都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他們的工廠一塵不染,廢品率非常低。”
說著說著,她又想起來一件事,“我覺得我們國家的出國考察有個很大的問題,明明是在國家統一指揮下的行動,但是一個單位出國考察了,好像就變成這個單位自己的事。其他單位對他們考察的情況一無所知。后面想要知道的時候,其他單位再出去考察一回,這不是在浪費資金嗎?”
黃為民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了,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其實她說的,教育部也不是完全想不到。
比如說現在了,早幾年還在文化的革命的時候呢,選出去出國留學的那可都是標準的根正苗紅,照樣有人叛逃。
可教育部又能怎么辦呢?國家經濟發展之間的差距客觀存在,他們也沒辦法瞬間扭轉啊。
說個不好聽的,如果他們有這能耐的話,干嘛還要費盡心思送這么多人出國留學呢?
葉菁菁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要不這樣吧,既然美國的老師還沒過來,那這幾天我給大家上英語課吧。”
現在出國培訓班嚴格來說,沒有正式的老師。從報到開始,大家就是跟著《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的英語教材,聽美式英語磁帶。
練完一上午的聽力之后,下午大家開始口語練習。培訓班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迅速提高大家的聽力和口語水平。
這兩天的時間,葉菁菁因為口語能力強,加上她編寫的《英語單詞記憶寶典》,在大學生群體中非常受歡迎,所以她臨時充當了口語老師的職務。
現在,她想充分利用自己的職務,多做點兒事。
黃為民頗為緊張,相當嚴肅地告誡她:“小葉同志,現在比較敏感,你說話要注意。不要被抓到小辮子,到時候給自己惹麻煩。”
葉菁菁笑了笑:“你放心,我不談政治的。我一個理工科的,我談什么政治啊。我說歷史我說文化我說經濟。”
黃為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這個女同志學計算機學化學的,你又懂什么歷史文化和經濟呀。
第263章 我希望大家都好 他們都應該有一個光明……
結果葉菁菁還真能掰, 她趁著給大家做口語訓練的機會,開始講中華文明,說中華文明的優勢。
為什么歷史上有那么多文明古國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 而中華文明一直能夠源遠流長?不管經歷怎樣的滄桑,都能被繼承并發揚?
當然, 準學生們其實不太感興趣, 因為被派出去留學的除了少部分是專門進修外語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理工科學生。
他們更加樂意圍繞《English for Today Book 4 — Our Changing Technology 》進行討論。
書中15課, 每一篇課文都圍繞一個具體的現代科技課題展開的。
這才是他們出國咬學習要研究的內容。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葉菁菁是誰呀, 她想說什么是你能攔得住嗎?
她立刻懟回頭:“出國以后,我們所有人都是要跟外國人交流的。除了上課的內容,難道大家不談其他的話題嗎?那不可能的。談的話, 能談什么?外國人對中國抱有善意的情況下, 那肯定會對你國家的歷史文明感興趣。我們現在聊了,那后面跟人家說話, 不至于一個單詞都蹦不出來,直接冷場。”
好吧好吧,大家勉強被說服了,硬著頭皮聽她介紹,還要被迫進行小組討論。
因為小葉老師說了,外國和中國的教學方法不同,好多作業都必須要經過小組討論的方式,才能完成。
她現在是鍛煉大家的能力, 省的大家到時候兩眼一抹黑。
討論完中國璀璨的歷史和文明之后,她又開始說戰后經濟,以美國日本和歐洲為例子, 提到了戰爭對世界經濟格局的影響,又深入到各國內部。
戰爭,它摧毀了國家原本的格局。原本的統治階級衰落,新興的力量開始升起。就給了底層老百姓迅速翻身的機會,所以才會有那么多新貴誕生。
這種階層流動,也促進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發展。讓大家對未來充滿希望,富有干勁,所以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才這么快。
她報一項項數據的時候,有學生感慨:“我們國家經濟什么時候能發展這么快啊?”
葉菁菁趁機強調:“我們馬上也要進入經濟騰飛的階段了。因為我們之前十年都在備戰備荒,處于一種事實上的戰爭狀態。現在我們的重心發生轉移,開始朝經濟建設發展。”
學生好奇道:“那我們是不是現在也是一種戰后經濟了?”
葉菁菁笑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要這樣理解也可以。”
她沒有繼續深入下去,而是又開始跟大家討論歐美國家的新移民的煩惱。
在一個日趨穩定的社會結構中,外來者很容易受到歧視,難以被接納。
這不僅僅是因為文化的差異,更因為原住民覺得你沒有參與我們的奮斗,為什么要分享我們奮斗的成果?
葉菁菁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讓大家為了大義,完成學業后返回祖國。
心中有大義的人,不需要她強調,人家也會自己回來。
按照二八定律,一成是絕對是會回來的,一成是絕對會走的,剩下的八成才是她要努力爭取的。
出國留學的大學生們都太年輕了,他們不像葉菁菁一樣,知道后面四十年的歷史脈絡,所以可以堅定地選擇祖國。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類希望自己的生活狀態越來越好,是一種本能,無可厚非。
葉菁菁只是希望他們不要被蠅頭小利蒙蔽了雙眼,草率做出選擇,結果錯失發展良機,悔不當初。
七八十年代公費出國留學不回來,結果發展不如意的,她又不是沒見過。
她媽一位同事的表姐,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的高材生,分配去了電視臺。八十年代,被公派出國留學,沒回來。結果她在國外發展不好,一直處于打零工的狀態。她當年的同事們,早就是業內大佬了。
還有混的比她好的出國未歸留學生,普遍也就是中產階級,距離行業大佬十分遙遠。
而跟他們一批的同學呢,回國的,基本上都得到了重用,在自己的行業做到了頂尖。
這些被萬里挑一選出來的留學生,毫無疑問,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應該在時代的舞臺上,綻放出自己絢爛的光芒。
他們普遍有工作經歷,然后才開始接受高等教育。這就意味著他們了解民生。
眼下國內只要考上大學中專,就是干部身份,畢業分配到單位,也是干部。今后幾年,大學生之中的應屆高中畢業生會越來越多,直到占據全部。
但是干部都是從校門直接到公門,對老百姓來說,未必是好事。
因為即便這樣的干部沒有存壞心思,是想為老百姓好的;但因為他們缺乏社會閱歷,是在非常單純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他們有時候會呈現出一種“何不食肉糜”的荒謬。
兩廂一對照,葉菁菁更加希望在進入官門之前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干部,能夠有更多的施展空間。
起碼他們知道老百姓希望獲得什么,而不至于想當然。一句為你好,害了一堆老百姓。
葉菁菁說完了新移民的問題,又拿紅旗渠舉例子。
眾所周知,紅旗渠的總技術員,那位犧牲的吳同志只是一位中專生。
換一個地方,他大概率不可能成為一項這么重大的工程的總技術員。
但是對于當時的林縣來說,他就是專家。所以他才能夠挑大梁,頂起了一項偉大的工程。
她的話題七零八落,似乎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潛移默化地向大家灌輸一個觀念:那就是,回國吧。一個蓬勃發展的國家,一個蓬勃發展的時代,你們身處其中,才能獲得最好的發展。
個人的發展和祖國的發展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和諧統一。
葉菁菁的口語課持續了近20天,等到美國的老師過來后,她才功成身退。
是真的退下,她沒興趣繼續上英語培訓班,她的研究生論文還沒寫完,她還要趕在出國留學前,拿下兩個碩士學位呢。
美國老師頗為好講話,給她進行的口語和聽力測試之后,就直接表示OK,她是優秀的畢業生,沒必要繼續在這方面花費過多的時間。
但教育部覺得,她這樣直接提前結束英語培訓,好像也不太合適。
因為英語培訓的內容不僅僅訓練準留學生們的英語能力,最重要的是讓他們盡可能了解美國文化,這樣大家出去了不至于沒辦法跟人溝通。
于是經過一通討論之后,葉菁菁的行程就變成了一個月去培訓班報道一次,好綜合判斷情況,要不要趕緊補課。
這個決定呢,黃為民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因為葉菁菁確實是個相當能搞事的人,她會不停地提出要求,而且追著催促解決。
比如說留學生在國外的開銷問題,這些年的規矩都是他們獲得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必須得上繳,然后再給他們發生活費。
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有關部門認為這種獎學金和助學金也是一種工資。
留學生既然是公費,那么他們掙的錢,當然肯定得交給國家。反正國家已經給你發足了生活費。
葉菁菁聽了就認為不行。
在國外的開銷,你不能按照國內的想法去看待。光給房費,吃飯的錢,就以為留學生不需要其他開支了,那不可能的。
最基本的一條,外國大學小組討論非常常見。然后這個小組討論的地點,并不局限在學校教室里,它常常是咖啡館甚至酒吧。
你進去難道不消費嗎?你囊中羞澀,不敢進去,那你還怎么進行小組討論?
除此之外,去外國朋友家做客,你難道不準備點禮物嗎?
這種雜七雜八的開銷,是國內的政府官員很難想到的。因為后者已經習慣了一切由公家包了,好像自己根本不需要花錢。
葉菁菁是吃不了苦的,她跟教育部據理力爭,最后居然還真直達上聽,把他們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吵回來了。
新一批走的留學生,在國外獲得獎學金和助學金,不需要再上繳了。
黃為民都感嘆,時代到底不一樣了,還是現在的年輕人膽子大。之前的留學生難道過得不拮據嗎?
他就知道前幾年去英國留學的一位老兄,因為實在受不了一天只有66便士的生活費,根本就不夠吃飯;同意提前回國了。
除了跟教育部吵之外,葉菁菁這個刺兒頭還跟美國教師辯論過。
美國老師認為中國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表達自己,覺得這是一種文化劣勢。
結果葉菁菁直接反駁了。
她的理由是中國有幾千年的農耕文明,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哪怕碰上天災人禍,需要遷徙,也是一個族群共同行動。
這就導致了中國人周圍的人,都是他(她)認識的人。
在這種穩定的環境中,你是什么根底,別人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說話不算話的話,那么你會被嘲笑。別人會認為你是一個不可靠的人,言而無信。
長此以往,中國人說話就普遍謹慎。不是他們缺乏表達能力,而是他們認為自己如果不能保證百分百做到的事,那么他們絕對不會開這個口。
她還諷刺了一下歐美國家的政客們:“想必總統首相本就沒有這個煩惱,他們競選的時候什么牛都敢吹,什么話都敢說。做不到,也沒關系。”
結果美國老師被她說服了,還哈哈大笑,認為很有道理。
好在葉菁菁也不是光跟人吵架來著,她還提出了不少切實的建議。
比如說大家出國以后,最好把時間精力盡可能花在學業上。不要為了省五毛錢,走路個把小時不坐車。也不要為了省下使用洗衣機的錢,花費幾個小時來洗衣服。
沒意義。
你的時間你的精力不應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再比如說,她建議大家集體去食堂學做飯。因為大家長著中國胃,未必受得了白人飯,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和身心愉悅,適當掌握廚藝是很必要的。
所以,原本計劃吃一輩子食堂,將君子遠離庖廚進行到底的謝廣白大夫,居然稀里糊涂間就學會了鹵豬腳和鹵豬頭肉。
在他們的成品獲得了美國教師的認可之后,大家一致把它們加入了必會菜單。
按照美國老師的說法,美國人不吃豬腳也不吃豬頭,原料很便宜。
原本葉菁菁還想在美國大學開辟菜地,發揮種花家的種菜基因優勢,好確保大家都能在外國也吃上新鮮的蔬菜。
但不幸的是,為了讓他們這批留學生能夠順利融入美國生活,他們都被安排進了美國家庭寄宿,這就限制了大家的發揮。
好吧,蔬菜是指望不上了,那大家還是強身健體吧。
現在jack成還沒在美國紅起來,可是美國的中國功夫熱已經形成了,因為有李小龍!
葉菁菁建議大家集體去學點功夫,一則強身健體,二則一旦發生肢體沖突時,他們可以憑借花架子,嚇唬住人高馬大的外國佬,免受侵害。
這一條,居然也得到了滿足。
她一個月去一次培訓班,去一回都能搞出個事來,支使一堆人忙得團團轉。
以至于九月份,培訓班結束,黃為民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終于可以送走這位姑奶奶了。
雖然她講的確實有道理,但就因為多了一個她,他和同事的工作量直接翻了不止一倍,實在是太累了。
培訓班結束之后,大家都回了一趟自己家。
干嘛呢?收拾行李唄。
從冬天一直培訓到秋天,出國要帶的行李肯定得自己收拾。
不然出去了什么都要花錢買,那才真是兩眼一抹黑呢。
第264章 原來如此(捉蟲) 當真荒謬
葉菁菁這個小機靈鬼, 又給大家推薦了出國神器。
什么呢?就是那種旅行馬甲,一件衣服上的n個兜,兜里能揣n樣東西, 都不算行李重量的那種。
同志們啊,這可是出門旅游必備的。不然行李超重, 那多掏的鈔票能讓你心痛的無法呼吸。
什么?你沒什么東西, 不會超重的?呵呵,窮家富路, 出門在外,買啥都得要錢, 而且你還不一定能買到。機靈點,能自己帶的就自己帶。
現在市面上沒有旅行馬甲賣,葉菁菁和謝廣白穿的, 是黨愛芳親手做的。
除了旅行馬甲之外, 她還給葉菁菁做了十幾雙功夫鞋,就是電影里頭李小龍穿的那種。
因為葉菁菁有一次去徐主席家, 隨口提到了功夫鞋在美國很受歡迎,李小龍在電影里穿的,他在美國很紅。
結果黨愛芳就記住了,默不作聲地開始做鞋子,好讓葉菁菁去了美國,能拿功夫鞋當禮物送人。
總比自己再掏錢買東西強。
葉菁菁收到她準備的鞋子時,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親情,她對著黨愛芳, 那是培養不出來。
那就努力當個朋友吧。對于朋友,我們更容易包容。
葉菁菁去找薛琴道別,這一回她是真的要走了。臨走之前, 她想看看托福班開展的怎么樣了。
想在國內搞托福的試點,沒那么簡單,即便有教育部在推進,這件事仍然在進展之中。
不過好消息是,葉菁菁還是通過教育部弄到了托福和雅思的資料,提前拿到西津給薛琴,讓她把托福班給辦了起來。
先學著唄。
你們現在不抓緊時間學,后面就是考點來了,你也沒辦法通過考試啊。
她到工人夜校的時候,正好看到學生們在上聽力課。
教室里坐了四五十個學生,一張張青春的面龐上全是嚴肅的表情。
所有人都一聲不吭,微微側著身子,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傾聽。
教室里沒人咳嗽,也沒有人大聲呼吸,所有人都專心致志,恨不得自己能多長幾個耳朵,好捕捉到講臺上的錄音機的全部的每一個音節。
這些音節被他們收入耳廓之后,才能匯聚成完整的句子。
薛琴都不敢靠近了,指給葉菁菁看。
她拉著人悄咪咪地離開了,走遠了才敢小小聲道:“他們比高考還夸張。”
她算是見識到了大學生們的學習激情,他們可以圍著錄音機幾個小時,把Play、Stop和Rewind幾個按鈕按得“啪啪啪啪”作響。
為了一個單詞一個句子,爭得面紅耳赤,直到完全聽懂的才算結束。
五月份托福班剛辦起來,教室就爆滿了。然后一整個暑假,教室里頭就沒少過人。
最可怕的是,為了節省時間,晚上還有好多人直接睡到教室里,也不嫌大熱的天,自己身上發臭。
因為這個,薛琴對大學生的濾鏡都薄了不少。她懷疑那些大學生也是臭烘烘的。
葉菁菁哈哈大笑,狂點頭:“男生宿舍就是生化武器,臭不可聞。”
薛琴瞪大眼睛:“學校不管嗎?”
“管啊,會查寢室衛生,然后扣分。”
關于這事兒,西大還起過一場風波。
這時代講究集體榮譽感,個人行為未必會讓集體的每一個成員跟著沾光,但絕對能讓大家集體遭殃。
就比如說寢室衛生不好,扣分了,那這個寢室所在的班級會跟著扣分。
這導致了什么問題呢?欺負老實人。
班上其他同學不想跟著被扣分,那只能幫他們打掃衛生。
而這時代默認的分工又讓女性成為家務勞動的主力軍。
到了學校里,就變成了每到周末,女生們都得硬著頭皮去給男生打掃衛生。
居然還有所謂的狗屁領導看到了,說這是團結友愛精神。
一個集體必須有女同志,才能體諒人包容人幫助人。
當時葉菁菁聽了就氣炸了,合著是女同志被規訓的方便被吸血是吧?
她立刻聯合女生們倒逼學校改校規,誰的活動場所誰負責,寢室衛生不達標,扣寢室的分,拒絕連坐。
口號是:新時代新大學,不養懶漢!
薛琴都驚呆了,豎起大拇指:“牛,還是你牛!”
換成她,換成紡織廠所有人,碰上這種情況,都是忍忍算了。
即便心里不高興,也不會真撕破臉,總覺得要以大局為重。
葉菁菁認真道:“所有你覺得要忍的事,都意味著你已經察覺到了不公平。你覺察到了還忍,不是以大局為重,而是在默許縱容這種不公平,同樣是這種不公平的幫兇。”
薛琴嚇了一跳,她怎么就成了幫兇了?
葉菁菁一本正經:“權利是爭取來的,不是送到你手上的。想想云南的知青,他們不爭取,就要一輩子認命。所有不想認命的,都要爭取。”
她看薛琴若有所思,沒再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而是折回頭說夜校學生,“第一批考出來的成績好,后面咱們新的考點就穩了。”
托福和雅思都是巨大的經濟學,可以拉動一整個產業鏈呢,養活無數人。
“多招專業老師,后面這個隊伍還會再壯大的。”
薛琴拖著她,要請她吃飯:“知道了知道了,咱們去哪兒吃飯?”
九月入秋了,按照西津的習慣,可以吃羊肉了。
葉菁菁老實不客氣,要求喝羊肉湯。
薛琴大方表態:“沒問題,讓你喝個痛快。”
她們沒坐車,是薛琴騎著電動自行車載葉菁菁。
哈!現在這個可是俏門貨,自行車廠自己都不能保證人手一輛,因為要出口創外匯。
薛琴這車的票,還是她作為優秀青年干部的獎勵,才拿到手的。
嘿嘿!秋風習習,騎上電動車,果然風馳電掣啊!
她們去了中山街,驚訝地發現,街上可真熱鬧啊,路邊全是人。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嗎?難不成有體育比賽,或者是什么文藝演出?
薛琴想找人問,東張西望沒找到合適的人。
倒是有人先跟她們搭話了:“你們也來了?”
葉菁菁認出了胡子拉碴的雷成松,狠狠吃了一驚:“你現在怎么這樣子了?胡子為什么不刮呀?”
雷成松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低沉:“我不想刮。”
哦,那尊重祝福。
葉菁菁點點頭,準備跟薛琴一道走人。
然而雷成松又喊住了她:“還沒恭喜你呢,順利研究生畢業,論文還在國際化學反應工程討論會上發表了。”
其實他是數學專業的,不太了解國際化學反應工程討論會的地位。他親眼看到的化學系是多么轟動,明白此事肯定意義非凡。
葉菁菁也覺得挺玄幻的。
她通過運用數學推演,最終得到了使丁烯氧化脫氫固定床反應器著火的臨界進口溫度的簡單計算方法。
她本來覺得這個成果比較水,作為碩士論文答辯她都特別心虛。
但是過教授想法跟她不同,反而認為這個方法屬于創新,國內外的文獻報道中他都沒見到過,所以就鼓勵她寫論文,投稿給國際化學反應工程討論會。
為了寫這篇論文,她還動用的學校的新式打字機,修改了好多遍。光是寄稿件的郵費,就要一百多塊錢。
哪怕葉菁菁不缺錢,掏郵費的時候都覺得胸口口有點痛。
好在結果讓人滿意,過教授已經出發,準備國際化學反應工程討論會上宣讀他們的論文。
葉菁菁現在被夸贊著,依然覺得特別微妙,她真的是水了一個化學碩士,想想都羞愧。
她打著哈哈,客氣了一句:“謝謝啊,我們先去吃飯了。”
不喊他一塊兒了,沒看她連謝廣白都沒帶嘛,她和小姐妹有好多話要講啊。
雷成松抿著嘴巴沒說話,周圍人群突然間騷動起來,有人大喊:“來了來了。”
葉菁菁和薛琴更加莫名其妙:“來什么了?”
“公審大會來了呀。”說話人驚詫不已,“你不也是來看公審大會的嘛。”
啊?什么公審大會?
倆姑娘瞬間八卦心起,到底是什么罪行啊,居然還要公審。
旁邊的人更奇怪了:“那還能有誰?不就是那群衙內嘛,呸!爛心爛肺的東西,什么玩意兒!將軍的小孩,公安局局長的孩子,就養成這樣了。”
葉菁菁和薛琴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在說竇東陽和他的狐朋狗友。
薛琴狠狠地啐了口,到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她都會覺得惡心。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前年冬天,剛考過高考那會兒,竇東陽那個無恥的家伙還想誘拐自己跟菁菁去他家的別墅,什么看彩電,分明是居心叵測。
幸虧菁菁警惕性高,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個好東西。
現在想想,那種被毒蛇纏上的黏膩感,仍然讓她作嘔。
“這么快呀。”葉菁菁則在驚訝,“我還以為要查個一兩年呢。”
她發誓她不是在故意陰陽啊,她只是在陳述事實。
從公安調查到法院判決,中間的流程是非常復雜的。所有的證據都要經過反復審核,才可以作為審判依據。
這樣的大案要案,前后花費一兩年的時間,一點兒也不奇怪。
但是老百姓并不滿意,反而狠狠地呸了一口:“便宜這幫狗東西了,讓他們多活的這么長時間,浪費這么多口糧。”
薛琴突然間驚呼一聲:“哎,菁菁,這人有點眼熟啊,是不是盧少婷?她怎么也跟著一塊兒?”
盧少婷被抓的事情她知道,但她和葉菁菁一樣,以為盧少婷是犯了間諜罪。
當初安全部門的人都出動了,鬧的仗勢可大了,不是間諜還能是什么?
所以,這會兒倆姑娘都滿臉困惑,難道這一次公審大會是兩個案子放在一塊兒處理?那倒不錯,能夠提高效率。
都看到熟人了,她倆哪里還顧得上喝羊肉湯啊,趕緊鎖好了電動自行車,跟著人群去看公審大會。
她們到今天都不曉得盧少婷背后的大間諜是誰呢,這會兒撞見了,必須得搞明白。
可惜她倆動作太慢了,開公審大會的體育館早滿了,她倆已經來不及占據好位置,只能在外圍伸長脖子,試圖聽清楚點。
雷成松原本今天是走深沉路線的,這會兒終于忍無可忍,看著葉菁菁:“你真不知道盧少婷犯的是什么罪?”
葉菁菁胸有成竹:“我知道啊,間諜罪。”
雷成松都想翻白眼了,這人當真除了科研,兩耳不聞窗外事。
“什么間諜罪!她跟小竇是一個案子。”
啊?
葉菁菁還沒反應,薛琴先傻眼了:“她和竇東陽這么一個案子呀?她一個女同志,怎么禍害其他女同志?”
盧少婷被綁著呢,分明是犯罪分子的待遇。
“倀鬼。”葉菁菁下意識地嘴唇吐出兩個字,“她助紂為虐,誘騙其他女同志到別墅里頭去,提供給那群禽獸不如的家伙禍害。”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因為這是《我在七零當后媽》里的情節啊。
《后媽文的原配覺醒了》中,雖然只是只言片語含混不清地帶到此事,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這段。
這也是《我在七零當后媽》中,盧少婷為什么會在“嚴打”期間被判死緩,后來坐了三十年牢的原因。
葉菁菁追著雷成松問:“竇東陽是不是有個綽號,叫抖爺?”
雷成松心情沉悶,胡亂點頭:“嗯。”
他到現在都懊悔自己沒早點發現竇東陽的不對勁。如果早點有人管他,他不至于一錯再錯,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女同志受害。
葉菁菁腦袋先是一炸,旋即清明。
原來如此,她終于弄明白了。
《我在七零當后媽》里那個所謂的混混頭子抖爺,盧少婷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在《后媽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原主最后跟的男人。
竟然就是竇東陽!
葉菁菁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因為在小說里,抖爺是在改開之后,八十年代才出現的角色。他就是一個曾經的造反·派頭子,后來的無業流民,一個靠著投機倒把起家的混混。
沒想到,他的惡竟然開始的這么早。
想想也是,嚴打是1983年開始的,當時西津城根本沒有商品房的概念。除了多吃多占的高干家的小孩,誰能擁有大房子當犯罪場所啊。
一股強烈的憤怒充斥著葉菁菁的心臟,她恨不得千刀萬剮盧少婷。
這個卑鄙惡毒的女人不無辜,她一點也不無辜。
她有什么資格重生?她罪該萬死。
她重生了,哪怕在讓她走上人生巔峰的《后媽文的原配重生了》里,她都不曾懺悔自己的惡,舉報罄竹難書的惡徒。
反而坐視他禍害那么多真正無辜的女同志,還要用他去作為懲罰手段,讓她心目中的情敵——原主萬劫不復。
一個人怎么能這么愚蠢又惡毒啊。
一個人獲得了重生的機會,相當于自帶金手指,得到了社會給予的更多正能量。那他(她)就應該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做出更多的貢獻,這樣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葉菁菁看著如行尸走肉一樣的盧少婷,從來沒有這樣憎恨厭惡一個人。
她該有多扭曲,還特地給抖爺換個無業游民的混混身份?
編劇毛尖說:影視劇就是全中國最封建的地方,按地位,財產分配顏值,按顏值分配道德和未來。
恐怕最封建的不僅僅是影視劇。
連在幻想自己重生的小說里,有的人都生怕高干子弟這個群體沾了一點灰,想方設法模糊身份呢。
也對,高高在上的權貴怎么能有瑕疵,他們天然高貴,他們只會是審判者。
卑劣的必須是窮人啊,是農民,是臨時工,是找不到工作,只能為一口飯拼命奔波打零工的無業者。
有人精男有人精日,也有人精天龍人。
如盧少婷這樣的貨色,重生一百次,都是害人害己。
最可笑的是,估計《后媽文的原配重生了》里,盧少婷所謂的前世,十之八九也是幻想。
什么她的第二任丈夫啊,以竇東陽的家世跟人品,會娶她當老婆嗎?
有的人娶妻,才能把妻子當成奴隸。竇東陽根本就不需要啊。一堆人跪在地上求著當老奴,伺候高貴的少爺呢。
盧少婷在上輩子,遭遇估計也跟這輩子差不多。
就這樣,她還要拼命去美化兇手。舔到這種地步,當真一朵奇葩。
葉菁菁狠狠“呸”了一口,滾蛋吧,垃圾!
公審大會開始宣判罪犯們的結局:竇東陽,死刑;于少華,死刑。
后面陸陸續續的,報了好幾個人名,有的被判了二十年,有的被判了十五年。
報到后面的時候,薛琴突然間激動:“原來他們也是!我就說呢,前年他們莫名其妙的,就要綁架你。原來是一伙犯罪分子。哈,當初他們家里還有臉到廠里鬧,養出這種畜生,就不羞愧嗎?”
葉菁菁也想起來了,果然,她就說那幾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單獨作案,絕對還有同伙。
呵,幸虧當時她堅持,堅決不肯放過他們。
哪怕只關了他們一年時間,那也能少禍害很多人。
審判員最后報到了盧少婷的名字,判了五年。
薛琴豎著耳朵聽清楚了喇叭,狠狠地呸了一聲,憤憤不平:“她應該槍斃。”
沒有人不恨叛徒,這個助紂為虐的女人,就是女人的叛徒,這個無恥的倀鬼,應該千刀萬剮!
葉菁菁也覺得便宜盧少婷了。
但她可以理解,法律規則擺在那兒呢。現在又不是“嚴打”期間,判五年,合乎法律規定,而且也算重判了。
她既遺憾又慶幸,遺憾的是盧少婷沒有受到更重的懲罰,慶幸的是案發的早,能少很多人受害。
下面有群眾不滿,大聲喊著:“槍·斃,槍·斃,通通槍·斃!”
又有人開始大聲朗誦詩歌:“歷史,總是艱難地解答一個又一個新的課題而前進的。……”
這是從上個月開始,在全國各地迅速走紅的一首長詩,叫《將軍,你不能這樣做》。
有人帶頭,加入背誦的人群越來越多。
“我說什么?
我怎么說?……
你——
是受人尊敬的前輩,
我是后之來者。……”
這是人民的心聲,所有的百姓都痛恨特權者。
人潮再度洶涌,因為罪犯要被押出來,該槍斃的槍斃,該送監獄的送監獄了。
葉菁菁被擠得不行,趕緊往后退,她招呼自己的小伙伴:“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薛琴“哦”了一聲,也趕緊抬腳:“走走走,我們去喝羊肉湯。”
她也不想看槍決現場,怪瘆人的。
第265章 人生能得幾回來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
兩人抬腳往外撤的時候, 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凄厲的“少婷!”
短短一句話,兩個音節而已,當真是聲聲泣血, 字字落淚。
換成有文采的人,絕對可以描述得讓人聞者傷心, 見者流淚。
可惜葉菁菁不僅沒文采, 她還想跪求一雙沒看過這感天動地情舅甥情的眼睛。
薛琴也同情地看著她,真誠地發出感慨:“你還是出國留學吧。”
蒼天啊, 大地!有這樣的爹,這輩子的臉都丟得差不多了。
瞧瞧葉友德, 胡子拉碴,滿身狼藉,拄著拐杖都不耽誤他一聲接著一聲殷切地呼喚:“少婷, 少婷。”
情真意切, 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旁邊的圍觀群眾不由得迸發出好奇心。
這誰啊?那個為虎作倀的女人的姘·頭嗎?嘖嘖,可真是落難鴛鴦。
有人猜測:“她爸爸吧, 看著眉眼有點像。”
呸!養出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也不是個好的。
圍觀的人群里有人知道根底,直接嗤笑:“不是他女兒,他女兒是大學老師。”
哎,大家伙兒來興趣了。
高考剛恢復不到兩年呢,大學俏,連帶著大學老師都成了不一般的存在。
有人咋舌:“就他這樣的,也能養出大學老師女兒?乖乖個隆地洞, 祖墳冒青煙也不是這么冒的。”
知曉根底的人嗤之以鼻:“他養個屁!他哪里養的出來,他個糊涂蛋不管老婆女兒,一心養外甥女兒, 結果養出這么個東西來了。”
媽呀!這要是放在話本里,妥妥的對照啊。
被凸顯出來的葉菁菁趕緊低頭,拉著薛琴往外退。
她一點兒也不想出這個風頭,她還要臉,她丟不起這個人。
然而吃瓜群眾們都往里面擠,她們想逆行簡直困難重重。
跌跌撞撞間,之前那個對葉友德嗤之以鼻的爆料人看到了葉菁菁的臉,哎哎叫喚著,嚇得葉菁菁恨不得瞬間土遁。
打死她都不要承認這么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是她現在這具身體生理學意義上的爹。
要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嗖地飛過去,擦著那位激動嚷嚷要叫喚著的老兄的鼻子,直往前奔,然后劃出一道拋物線,落點是葉友德的太陽穴。
伴隨著“哎呦”一聲叫喚,猝不及防的葉友德一個踉蹌,身體重心歪了,撲通摔倒在地上。
直到這會兒,大家再才看清楚,在他太陽穴上炸開的,是一個壞雞蛋,蛋殼破了,腥臭的汁液流淌出來,黃黃白白,黏黏糊糊。
這邊葉友德剛倒下,像個癩—□□一樣拼命撲騰卻爬不起來,那頭又有人發出慘叫。
原來狙擊手極為講究效率,砸倒了葉友德之后便不再戀戰,直奔下一個目標——坐在輪椅上的將軍之子竇東陽。
然后一個接一個,所有被公安押出來的罪犯都收到了臭雞蛋大禮包,個個哎喲叫著,狼狽不堪。
其中公安局長家的公子到底身份不同,這會兒了竟然還不老實,挨了臭雞蛋立刻破口大罵。
誰啊誰啊,薛琴跟隨人群尋找這位出手果決精準的大俠,希望他(她)下手的更狠些。
廣大人民群眾需要這樣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大俠。
但更多人得到了啟發,求人不如求己,開始抓起爛菜葉往罪犯們頭上丟。
叫這幫混賬東西囂張?得意噻,呸!下十八層地獄都便宜他們了。
槍·斃?他們就該五馬分尸千刀萬剮!
薛琴總算鎖定目標了,拽著葉菁菁的胳膊,激動得差點一蹦三尺高,一個勁兒咬耳朵:“哎哎哎,你看你看!那邊,樓上。”
她說的位置,是黨愛芳,她站在旁邊小樓的二樓,戴著衛生口罩,挎著個小竹籃,里面裝的全是臭雞蛋。
嘖,到底在副食品店上班方便,換個人,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容易找到這么多臭雞蛋。
“哎,你媽準頭可真好。”薛琴真誠地感嘆,“她當年應該當運動員的。”
就這砸雞蛋,一砸一個準的功力,當了運動員,說不定已經拿了亞運會冠軍了。
呃,中國重返奧運會要到1984年,所以,1979年的薛琴對奧運會沒啥概念,這才沒提。
葉菁菁看著黨愛芳也目瞪口呆,旋即又有點哭笑不得,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這個沒投胎好爹媽,沒遇上好丈夫,在稀里糊涂中過了半輩子的女人,在偷偷的,用自己的方式報仇,發泄心中的憤怒。
哪怕她報仇的方式也可笑,但她終究是在報仇啊。
她不認命,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自己討個公道。
“哎喲,公安要發火了。”薛琴又一陣驚呼。
真不怪公安,有樣學樣的圍觀群眾比不上黨愛芳的準頭,好多爛菜葉都丟到了押送犯罪的公安身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畢竟現在也不可能每個罪犯裝一輛囚車,方便大家丟菜葉啊。
“快走快走!”薛琴驚喜地大喊,“哎,菁菁,你媽好聰明,她跑了。哎喲,你肯定隨你媽。”
葉菁菁直接翻了個大白眼:“你能不能盼著點兒我好?”
隨黨愛芳?那人生真是地獄模式。
薛琴也察覺自己嘴瓢了,嘿嘿干笑解釋:“我的意思是你的腦袋瓜子跟你媽一樣聰明。哎,你媽真的只上過三年學嗎?她今年差點考上函授大學!”
八月份西津大學函授班招生,黨愛芳過了語文、數學和物理三門,其中數學考了80分呢!
要不是政治確實不行,她現在就是大學生!
當知道她只在剛解放那會兒上了三年學之后,薛琴都麻了。
她能說自己上了函授大學,結果數學還要補考嗎?
人比人,氣死人!
葉菁菁呵呵:“成績好,人糊涂,照樣過不好一生。不過她確實在學習方面挺有天賦的,她這一輩子,本不該是這樣的。”
這世上,又有多少個黨愛芳呢?
薛琴跟著她退出人群,感嘆道:“你媽命是真不太好。但凡好點,說不定,她早就是科學家了。”
啊哈!現在是科學的春天,小孩子的理想都是,我長大后要當科學家。
葉菁菁搖頭:“她最大的不幸是她沒養出堅定的心性,性格決定命運。一個人沒有主心骨,才真要命。走走走,我們去喝羊肉湯吧。”
雷成松她們就不管了,說不定人家想送朋友最后一程呢。
她們又沒這需求,趕緊羊肉湯走起。
這個點兒店里人不多,估計大家都去忙著看槍斃犯人的熱鬧了。
倆姑娘找了個角落里的位置,豪邁讓服務員上大碗。
乖乖,這個湯熬的,雪白。羊肉片成了薄片,里面還有羊肝和羊肺,撒了切得細碎的芫荽,翠綠漂浮,香氣勾人魂。
哈哈,大碗喝湯大塊吃肉才爽嘛。
薛琴想起來了:“對了,一會兒我把存折給你。”
葉菁菁沒回過神:“干啥?”
“你的稿費跟獎金啊!”
薛琴是真服了這人。
要說她不愛錢吧,她主動要稿費獎金。在這時代,其實挺不先進的。
要說她愛錢吧,可如果自己不追在后面塞給她,她基本是想不起來自己的稿費和獎金的。
就,好像她是在不缺錢的環境下長大,沒錢的概念一樣。
這也許就是真正的富足吧,靈魂是豐富而充盈的,所以不拘小節。
薛琴叨叨了兩句,又美滋滋道:“我跟你說了沒有,那個小學數學習題集已經賣了10萬多本了。”
就是大年初一時,葉菁菁在工人夜校的新校址提議她找老教師編寫的。
當時她還有點將信將疑,結果習題冊一出來,直接賣瘋了,印刷廠的機器都停不下來。
哈哈哈哈,發財咯!
所以這個暑假,西津各所中學的老教師都沒休息過,他們要么在給準高考中考生們補課,要么被工人夜校抓了編撰中學課外輔導書呢。
葉菁菁聽的都手癢,她可是奮斗過王后雄的娃兒,中學化學一直用的王后雄,印象很深刻呢。
喊她上手編教輔書,嘿嘿,她的震撼力,絕對可止江東小兒夜啼的張遼。
成為幾代學生的噩夢。
可惜注定了她要維持和藹可親的人設,因為她沒空。
“給你的稿費還有獎金。”薛琴驕傲地挺起胸膛,小小聲道,“一萬塊,咱出國也手上有點錢。”
雖然她知道到了國外,錢就不值錢了,但那總比手上沒錢好。
葉菁菁搖頭:“拿到國外這也花不了,出國能換多少錢都是有限的。錢你拿著,后面要是有房子賣,你給我買房子吧。”
薛琴吃了一驚:“還有房子賣啊?”
現在都是公房,除了農民能自家蓋房外,所有的房子都是公產。
只聽說過單位分房的,沒聽說過買房的。
“等著唄,很快就有了。”葉菁菁又想了想,“要是后面有股票,你也給我買點股票吧。”
薛琴好歹去過日本,不至于不曉得股票是個啥玩意,但她仍然傻了:“還股票啊!那不是成了資本主義嗎?”
葉菁菁撓頭:“股票是工具,工具用成什么樣,看的是人。”
主要是她小老百姓一枚,80年代的國內,她也不知道能投資點什么。可錢是會貶值的,她的外快不投資的話,放著很快就不值錢了。
薛琴將信將疑,但她講義氣,還是咬牙點頭答應了:“行,回頭要有的話,我就給你買。對了,箱包廠的分紅,也買房嗎?”
咳咳,葉菁菁得承認,自打她計劃去美國賣軟件后,她就沒怎么指望過她的專利。
這就是眼里有大錢,飄了,不怎么能看上小錢了。
于是她特別自在:“不用了,那個錢你幫我直接訂閱日本最新的專業期刊吧,我送給學校了。西大和夜校都有。”
薛琴心頭一熱,眼睛也發熱:“菁菁,你真好。”
她拿湯碗當酒杯碰了一下,鄭重送友,“此去山高水長,愿君多珍重。”
哎,菁菁出國是好事,她應該高興的。
所以,她要咧開嘴巴笑,又叫了一碟子白切羊肉,吃個飽!
飯店里吃得熱鬧歡快,刑場上的人卻如墜冰窖。
盧少婷無從選擇,被押著,被迫睜大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著,那兩位首長家的公子,一個接著一個被槍斃。
就像上輩子一樣。
槍響的瞬間,她渾身一抖,覺得自己墜入的可怕的噩夢,她拼命地掙扎,她想醒過來。
她要大聲告訴自己:不會的,這都是幻覺。你已經重生了,現在是1979年,不是1983年,還沒有嚴打。這一切都是幻覺!
可是她剛開始動彈,她就被摁住跪在地上,然后淅淅瀝瀝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溫熱,她的耳邊響起了嬉笑:“哈哈哈,這個壞女人尿褲子咯!”
強烈的羞恥,讓盧少婷幾乎昏厥過去,她恨不得能當場死掉。
可惜她死不了啊,她被拖拽著,像一頭死豬一樣,被丟進了車廂中。
她聽到了舅舅悲切的喊聲:“少婷——少婷——”
葉友德拄著拐杖,看著外甥女兒,心如刀割。
當初他從廢毀了車廂里,翻出那本相冊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拿到了尚方寶劍,可以憑借它去威脅竇東陽,迫使對方想辦法找關系把少婷給救出來。
結果這群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想滅口,要打死他。
后來公安來了,他獲救了,他也再找不到撈少婷出來的辦法了。
盧少婷看到了杵著拐杖的葉友德。
她沒有感動,她心中涌現出來的是恨和憤怒。
窩囊廢!一點用都沒有,關鍵時候從來都幫不上她忙的窩囊廢!
她不想睜開眼睛,好像這樣就能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可怕的噩夢而已。等到夢醒了,所有的人和事都會回歸原位。
她渾渾噩噩的,被拖來拖去。秋風吹在她尿濕了的褲子上,讓她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噤。
但是也沒有任何人讓她去換條褲子之類的,她被粗暴地著往前走。一扇接一扇的門關上,就像上輩子一樣。
她徹底失去了自由。
她渾身一個激靈,終于清醒過來了。可她寧愿不要這樣的清醒。
因為伴隨著失去自由而來的,是毆打,無止境的毆打。
據說男牢里面最被歧視的是強·奸犯,盧少婷不知道真假。因為女犯人和男犯人不關在一起。
但她清楚地知道,像她這樣的罪行,在女囚之中是最被鄙視的。
上輩子,她挨了無數次打,胳膊腿都斷過,甚至有好幾次差點死掉。
直到她后來坐牢的年限長了,混成了老鬼,日子才好過一點。
現在,她又在經歷當年的噩夢。
她被打得頭破血流,癱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時候,獄警罵了一句,大概是怕她死了更麻煩,終于開口招呼其他犯人送她去醫務室。
獄醫也冷冰冰的,只草草給她處理了下傷口,就丟下她不管了,自顧自地聽廣播。
盧少婷仰頭躺在床上,眼前一陣接著一陣發黑,耳邊也嗡嗡作響。她只聽到了廣播里傳來的只言片語。
“西津紡織廠……緙絲……從去年九月份到現在,一年時間創匯四十多萬元……”
獄警在跟獄醫閑聊:“乖乖,紡織廠真厲害。隨便弄一樣東西,都能賣到外國去掙外匯。緙絲哦,搞這個好來錢的,手腳麻利的,一個月能掙七八十塊錢呢,比我工資高多了。”
獄醫笑道:“那哪能比,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手藝。我看啊,以后還是手藝人吃香。我們這樣拿死工資的,最吃虧,連個獎金都沒指望。”
獄警咬牙:“哎喲,我要回家緙絲就好了。”
緙絲。
這兩個字在盧少婷的腦海里旋轉,然后變成了織機,變成了一幅幅圖案。
她猛地大喊出聲:“我會緙絲,我還會做織機。我會蘇繡,我還會雙面繡!”
她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三十年的牢獄生涯,監獄里教了他們這些服刑犯人無數謀生技能。
八十年代的緙絲、裁剪服裝,九十年代的電器維修和大棚種植,等過了千禧年之后,絨繡、軟陶、竹刻、蘇繡、剪紙、書畫創作,甚至連音樂劇編演她都學過。
她聲嘶力竭地吶喊:“我會,我會緙絲,我還會做織機。”
獄警和獄醫對看一眼,嗤笑道:“你會緙絲,怎么不好好干活掙錢?非要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
是啊,她為什么不好好生活?
明明上輩子,她在監獄里的每一天都渴望著出獄之后,能夠好好過日子的。
為什么她重生了之后,又再一次重復了自己上輩子的人生?她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改變這一切的。
她嚎啕大哭,可是重生一次,已經是中了千億分之一的彩票。
誰又會再給她從頭再來的機會呢?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走出來的啊。
第266章 留學生涯 回國了
1979年9月, 葉菁菁跟她的小伙伴們,從北京經巴基斯坦和法國,前往美國, 正式開啟他們的留學生涯。
一行23人,葉菁菁被選為了總聯絡人。既往, 這個職務, 基本都是同批次年齡最大的留學生來擔任。
但這一回,所有小伙伴都選了葉菁菁。因為大家一致認定, 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了。
別的不說,最起碼她敢跟外國人吵架啊, 而且還能吵贏。
像她這樣的,出門在外當頭,跟著她的, 都吃不了虧。
葉菁菁也大大方方接受了這個身份, 而且相當上心。
她甚至會在美方教師也不是特別肯定的情況下,主動詢問過來送他們的美國駐中國大使, 巴黎機場的廁所,到底收不收費?
嗯,這問題確實挺不雅觀的,但它特別實際。
他們都是公派出國的留學生,身上僅有的美元,是教育部給他們的3張10美元面額的紙幣。
這30美金,要支撐著他們從北京到華盛頓,包括中途轉機過程中所有的開銷。
不是他們小氣, 不愿意多換點美金。事實上,現在他們要換美金的話,可劃算了, 因為官方匯率是1.9:1。
但是額度就30美金,根本沒人給他們多換。
倘若巴黎機場的廁所收費的話,他們還得提前搞清楚,收不收美金?如果不收美金,他們得在出發前,請求教育部給他們換法郎。
假如實在換不了法郎的話,那么大家就得在上飛機前或者飛機上解決問題,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美國大使都驚到了,估計他有生以來,頭回被人問到這種問題。
不過他頗為友善,還是耐心地給了大家一個好消息,在國際機場,使用廁所是免費的。
但是又有留學生擔憂,那就是上廁所是不是要給小費呀?外國好像什么時候都得給小費。
哼!萬惡的資本家最不要臉了。明明顧客滿意,得益的還是資本家,偏偏他們不愿意給服務人員多付工資,非要把這部分成本轉移給顧客。
真是任何時刻都要想方設法榨取更大的利益。
葉菁菁手一揮,斬釘截鐵:“上廁所要什么服務啊,又不要人家幫我們沖馬桶。”
留學生們都哈哈大笑。
為了讓他們適應出國,教育部還特地讓他們去了涉外飯店參觀,親自體會怎么叫做抽水馬桶。
摸著良心講,國家是正兒八經把他們知道的困難都給大家克服掉了。
還有人開玩笑:“真要的話,我們就給他一盒萬金油。”
這是他們在報紙上看到的故事,說中國的萬金油在美國很受歡迎。有人第一次去美國,不知道坐出租車還要給小費,沒準備。摸了一盒萬金油給司機,結果司機特別高興。
為此,大家的行李里都準備了從藥店買來的萬金油,以備不時之需。
笑完之后,葉菁菁又一本正經道:“那我們還有個新問題,就是我們在巴黎機場得能找到廁所。”
為此,他們又特地請語言學院的法語老師,給大家寫了小卡片,分別是“廁所怎么走?”“男女廁所的標志分別是什么?”以及“我想聯系中國大使館,請您幫助我。”
如此煞費苦心,一堆人忙了一通之后,大家才提心吊膽地上飛機,開啟了他們的洋插隊生涯。
哈哈,這也是留學生家屬偶然創造出的名詞。
家長們對國外的了解,還比不上他們這些準留學生。
大人們覺得這跟當年送孩子下鄉插隊是一回事,只不過一個是去農村,一個是去洋人的地盤,所以叫洋插隊。
別說,這個說法提出之后,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大家自稱也是洋插隊。
事實證明,他們這幫去外國插隊的知青,出國前針對廁所的準備完全白忙活了。
因為這趟飛行比他們想象的更輕松。
空姐態度特別好,飛機餐很好吃。
大家放松下來,甚至有心思把旅行盥洗包全拆開來看,特別驚訝牙刷包裝上印的是tooth。
啊哈!tooth明明是牙齒的意思。
到達巴黎機場之后,中國駐法大使館的同志更是親自來機場接他們了,還請他們吃了頓早飯,直接免除了他們的一切擔憂。
但大使館的同志還是充分肯定了大家的準備工作,認為非常實用,并且認為可以作為樣本,直接給后來者使用。
小伙伴們樂呵呵的,把葉菁菁給推出來,與有榮焉:“我們也有外交官呢,是我們的外交官想到的。”
大使哈哈笑,一個勁兒點頭:“好好好,那就請我們葉同志繼續當好外交官,為人民服務。”
葉菁菁是笑著答應的,接下來的時間,她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1979年到1986年,光陰如量子般的在糾纏中飛馳了七年時間,他們這一批32位留學生在美國期間,沒有一個人跟大使館失聯,共計27人畢業后如期回國工作,剩下的5人也制定了回國計劃。
不要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事實上,改革開放后,頭幾批公費留學生,并非走了10%,回來了90%,這個比例是反過來的,只有10%回國了。
甚至有的批次,一個回國的都沒有。
更甚者根本等不到畢業。剛出國沒兩年,就有大批留學生拒絕再跟中國大使館產生任何聯系。
國家提供給他們的,可以免費飛回國探親的機票,他們也不要了。生怕到了大使館,他們就會被硬綁回國一樣。
說實在的,葉菁菁哪怕曉得他們心中的顧慮,知道他們恐懼重蹈五六十年代赴蘇留學生的覆轍,但她還是覺得他們過分了。
別的不說,你公費留學啊,你要跑的時候,起碼應該把國家給你花的外匯還回來吧。
任何一個政府都不具備掙錢的能力,你花的外匯,一分一厘是中國老百姓辛辛苦苦掙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工業產品在國際上競爭力極為薄弱,老百姓掙點外匯很難很難的。
他們欠你的?憑什么要讓你這么糟蹋?
有那么多錢,干點啥不好。
不說進口先進設備吧,起碼多養幾頭豬,也好殺了過年多吃兩塊肉。
一幫義憤填膺的公費留學生們聯合起來,向不肯回國的留學生們施壓,要么回國,要么還錢。
別覺得不還錢,我們就拿你沒轍。
還想不想要推薦信獲得好工作?想的話,乖乖還錢。不然我們可不保證不跟你的教授多說點什么,也不保證給你的雇傭單位寄舉報信。
拿了公費出國留學的名額,就相當于跟國家簽了合同,你有義務到期回國服務。
任何一個有道德的人,不分國籍,都唾棄言而無信的家伙。
當然,葉菁菁能保證自己的同批次留學生這樣齊整的概率,除了威逼之外,她還上了利誘。
她的老天奶,她對天發誓,其實大部分時候她是i人,她不愛社交的,她更喜歡焊在電腦前。
但是,為了給她的留學生小伙伴獲取更多資源,她逼著自己主動社交。
她給機械工程專業的同學爭取了去通用汽車參觀實習的機會。
她把大家伙兒都帶進了美國國會參觀。
她甚至讓大家進了看似頗為神秘的美國海軍天文臺,一覽里面的風光。
到美國的第二年,呃,其實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她就成了在留學生圈子聲名遠播的葉。
分布在美國各地的中國留學生們,碰上難以解決的問題,都會想方設法找她求助。
這個中國留學生的范圍除了大陸學生外,也包括港澳臺同胞。
神奇吧,明明他們是在資本主義體系下長大的,來了資本主義的大本營,反而比不上葉菁菁有闖勁。
甚至到后面,日韓的留學生覺得難以溝通時,也會求助她幫忙。
因為葉菁菁不怕啊。她文化自信爆棚,制度自信也滿額。
她不歧視別人是因為她受了共產主義的博愛精神的熏陶,她也熱愛和平了。
否則就一個“自古以來,凡日月所照之地,皆為漢土”,她就足夠蔑視爾等蠻夷了。
她的社交能力強大到,連中國駐美大使館都遺憾,當初外交學院還是鼠目寸光膽小怕事了,錯過了她這么一棵外交官的好苗子。
就她這張嘴,正說反說,她都能找到話說。
不過學了計算機,她也沒耽誤自己的人生。
到美國的第六年,因為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成果,她獲得了圖靈獎。
但有意思的是,她在大眾領域,更為人所熟知的是她領導的小組編寫的操作系統。
通過和全美最大的文字處理機公司合作,開發個人電腦,獲得大量股票的她,成為了科技新貴的新神話。
當然,葉菁菁也知道如果自己單獨做電腦的話,理論角度上講,她掙的錢會更多。
只是問題在于她一沒資金二缺人脈三無精力,更重要的是,她個人對科研的興趣遠大于經商;所以,她不勉強掙自己認知和興趣以外的錢。
在80年代中期,能掙個幾百萬美金,已經很牛掰了。
毫不夸張地說一句,她現在要是敞開了買北京的四合院,她這輩子都可以胡吃海喝地躺平了。
要是等不及北京四合院升職,換成在東京或者香港買房,那也是閉著眼睛掙錢。
可惜國內的大學實在太窮了,尤其是計算機專業,就沒幾所大學能拿出正兒八經的計算機給學生敞開用。
那她能怎么辦呢?紙上談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祖國已經落后了那么多年,現在不奮起直追,怎么來得及?
所以,她聯系了自己合作的電腦公司,給各大高校計算機系捐贈電腦。
能說服電腦公司,是因為她給人畫大餅了。
她告訴公司,別看現在中國沒多少地方使用計算機,但你只要看看中國每年銷售多少臺打字機,就知道現在市場有多大;而中國有十億人口,將來的市場又有多大。
這些大學生們以后畢業進了單位,是第一批掌握電腦的人。他們的喜好,可以直接影響到單位究竟會買什么電腦。
靠著這一手,葉菁菁愣是讓全國開了計算機系的大學,每家微機室都配了20臺以上的電腦。
然后她就回國了。
博士學位到手了,錢也掙了,電腦公司的股份也有了,連謝廣白都讀完了醫學博士,也考了USMLE,再待下去就是住院醫培訓,不如直接回國。
所以到了1986年的春天,兩人處理完在美國的全部事宜,直接兩張機票飛到上海了。
他們不敢耽誤時間,是因為回國后他們還得面試自己招的頭批研究生呢。
可不得好好準備。
上飛機的時候,葉菁菁和謝廣白就感慨,1979年他們出國還要在巴黎轉機,現在中美可算有直達航班了。
七年的時間,過得真快。
飛機停在虹橋機場,下了飛機,出通道,葉菁菁看到老遠就沖自己狂揮手的薛琴,更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尖叫。
“啊!你怎么還過來接我啊?”
薛琴燙著現在最時髦的卷發,完全是摩登女郎的打扮。遠遠看上去,跟香港電影里的明星一樣,神采飛揚。
跟她一比,葉菁菁充分體現了不愧是從美國大農村回來的,渾身上下寫滿了土字。
薛琴極為自然地接過她的行李箱——沒轍,她跟謝廣白回國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能再多塞點兒,謝廣白也沒長第三只手。
“你還說呢。”薛琴推著她往前走,“我當然要接你了,我不接你誰接你?讓你坐火車回西津啊,那你還得在上海過一夜。你又不喜歡上海的自來水。”
葉菁菁老老實實:“學校啊,我事先聯系過西大。”
“我知道,我跟學校的車一道過來的。”薛琴不以為意,“讓謝廣白坐學校的車,你坐我的,咱倆好好說說話。”
真的,她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跟葉菁菁說。
隔著太平洋呢,以前不在一起,寫信太慢,打電話太貴,好不容易見面了,可不得好好說說話。
謝廣白也不指望在薛琴面前能有什么好待遇了,只能點點頭:“行行行,我坐學校的車。”
他幫葉菁菁把行李放進了薛琴車的后備箱,和西大的司機打了聲招呼,就獨自上車了。
葉菁菁則是繞著上海牌轎車轉了一圈,樂了,調侃薛琴道:“可以啊,我的薛總,也是有專車的人了。這地位,水漲船高。”
現在薛琴是正兒八經的薛總,印刷廠和培訓學校都從紡織廠分離出來了,業務開展得蒸蒸日上。
薛琴白她:“喲,說的你好像在美國不開車一樣。”
“那能比嘛,美國車不值錢,而且處處都是農村,荒得不行,沒車都沒法過。”葉菁菁看沒司機,有點擔憂,“倒是你,行嗎?我開車可以,可我現在駕照還沒換回國內。”
“去去去!”薛琴推她上車子,“我怎么不行,我現在是老司機。”
葉菁菁樂不可支,坐在副駕駛座上,心情好得不得了:“真好,看到你,我就高興。踏實了,感覺到家了。”
薛琴傲嬌地抬起下巴:“那當然了,我就知道,除了我,誰來接你都不行。除了我,還能有誰接你啊?”
田寧是不行的,田寧現在人在美國華爾街。
她1980年也公派出國了,先是哥倫比亞大學讀物理,后來做物理的計算機模擬。
快畢業那會兒,她都準備回國了。結果有次她參加會議的時候,收到了一張名片,名片的主人邀請她去華爾街工作。
田寧當時覺得荒唐,她一學物理的,去華爾街能干嘛?然而人家告訴她,她能做物理的分析,就能做金融的分析。
她心動了,打電話跟葉菁菁商量,想去試試。
她一直疑惑為什么美國這么有錢,她想尋找金融方面的奧秘。
現在國內都搞改革開放了,不全是計劃經濟那套了,那今后要怎么走,得看看人家怎么走啊。
于是她畢業后去華爾街做了定量分析員,現在年薪7萬美金,還有年終獎金。
她從中拿了2萬美金出來,決定以后每年都捐給母校廈門大學,直到她學明白了回國好專門做金融。
方萍也是不可能來接葉菁菁的,因為方萍大學畢業后,憑借熟練掌握八國語言的超絕能力,被外交部直接招走了,成了葉菁菁沒當成的外交官。
葉菁菁沒回國前看電視,就在新聞里看到過她她。
讓人不得不感慨,世界好奇妙。
方萍現在正陪同領導出國訪問,壓根沒空。
至于王鳳珍,也不行。
她本來大學畢業后應該去當老師的,紡織廠子弟學校愿意接收她。
但當時外貿公司招人,她剛好又有英語和日語優勢,就去應聘了,過五關斬六將之后,成功入職。現在基本處于上海和日本兩頭跑的狀態,妥妥的空中飛人。
掙的錢嘛,啊哈,肯定要比在子弟學校當老師多的多。
那些花兒啊,真像歌里唱的那樣: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第267章 大雜院 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鴛鴦譜
不過也好, 否則王鳳珍留在西津的話,她家里頭肯定能煩死她。
她哥哥接了她的工作仍然不滿足,要娶老婆的時候, 由他父母出面,指望女兒幫忙掏錢。
王鳳珍的大姐人在東北啊, 剛生孩子, 正是要錢的當口,都被迫掏了五百塊。她當年結婚的時候, 她兄弟可一分錢都沒出。
也得虧她姐夫脾氣好,不然兩口子肯定要吵架。
王鳳珍才不慣著他們呢, 直接飛去日本當不知道這回事,不僅一分錢沒出,而且連婚禮都沒參加。
問, 就是為國家工作, 當然要以公事為重,要舍小家為大家。
她還把這事寫到自己的年度工作總結里, 爭取了一個年度優秀的考核。
后來,她哥哥嫂嫂又指望王鳳珍把他們辦到日本去,王鳳珍索性不回家了。
反正她掙了錢,在東京都買了一套小房子。
呵,這可是秘密呀,除了她們幾個最好的朋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葉菁菁都佩服王鳳珍的投資運,她只是在東京隨便選了幾只股票, 結果股票大漲,再賣掉,剛好讓她湊夠了買房子的錢, 終于在去年,有自己獨立的窩了。
但即便不清楚女兒真正的經濟狀況,王鳳珍她媽也動不動就在紡織廠家屬區抱怨:養個女兒有什么用啊?白養的,養的假的。
看,母親是多么容易把女兒當成奴隸啊。
王鳳珍明明每月還給父母贍養費呢,但因為女兒不配合供養她們的好大兒,那就成了罪該萬死,合該千刀萬剮。
紡織廠曉得底細的人不捧她臭腳,故意大聲嚷嚷:“白養的,正好,讓你家老大把工作讓出來,不要接鳳珍的班啊。”
她媽這才消停。
薛琴都覺得神奇,明明以前王鳳珍她媽瞧著也不像這種人,怎么現在這么面目可憎了?
葉菁菁哈哈笑:“因為她們這樣的,都是父權的打手,干的就是她們的好丈夫好兒子,嗯,俗稱大爹們,拉不下臉干的臟活兒。二鬼子不就是搶在鬼子前頭沖鋒陷陣的嘛。”
薛琴跟著樂了:“大爹,哎喲,你這到底是外國回來的,說的詞兒都不一樣。”
葉菁菁笑得更厲害了:“這可不是舶來詞,土生土長的。哎,幸虧王鳳珍潑辣,不然有的吃虧呢。”
有些家庭養女兒,就像計算好的投資,所有的愛,都是為了將來更好的索取。一旦不如意,就能當場發瘋。
薛琴一邊開車,一邊和老友感慨,“哎,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長大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自己獨立,有自己獨立的窩。”
既然話趕話地說到了,她忍不住咋舌了句,“你說,王鳳珍跟趙光明怎么還談了一段啊?我知道的時候,都傻了。”
葉菁菁也知道這事兒:“不是沒成嚒。”
兩人談的時間不長,半年多就分了,現在大家見面仍然是朋友。
王鳳珍后來又陸續談了兩個,目前單著。
趙光明則在日本結婚了,妻子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伊藤洋子。
呃,伊藤洋子不是有未婚夫嗎?嗯,很不幸,她結婚第二年,丈夫就出車禍死了。
很悲劇吧?但如果你知道同時死在副駕駛座上的,是她丈夫的情婦,你還覺得是悲劇嗎?
喜大普奔好不好!
有財產可以繼承,還能拿男方的保險賠償,劃算死了。
反正現在趙光明是旅居日本狀態,而且在伊藤家族的幫助下,他已經在日本開了好幾次美術展,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青年美術人。
薛琴都忍不住評價:“他這一下子少奮斗了多少年啊,羨慕死人了。嘖,就是感覺有點亂點鴛鴦譜。”
葉菁菁已經想白她了:“你還好意思說,我問你,你跟朱向東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這事兒,還是1981年朱向東出國的時候,葉菁菁才知道的。
她都搞不懂,這兩人風馬牛不相及的,怎么就能湊一對呢?
“我本來還以為你會跟林志遠擦出火花的。”
“你才別亂點鴛鴦譜呢。”薛琴警告她,“林志遠已經跟錢桃花結婚了,上個月才辦的酒席。”
葉菁菁大吃一驚:“這我真不知道,小花畢業去了衛星發射基地以后,就沒怎么跟我聯系過了。”
“聯系不了,保密的呢。”薛琴門兒清,“她好像是用偏微分方程改進了蘇聯專家的一個大氣折射修正公式,得了國防科技三等獎。林志遠就喜歡有文化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才怪。照我說,小花就是太年輕,沒見過啥好的,才被這種不學無術的人給哄了。”
她是學渣啊,她承認,但并不妨礙她diss其他學渣。
葉菁菁哭笑不得:“你還說呢,你看你跟林志遠簡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個我,愣是沒看對眼。”
只能說,世界真奇妙。
薛琴沖后視鏡翻白眼:“我也喜歡有文化的唄,你不是讓我關于經濟學方面的問題,可以問朱向東的嗎?”
葉菁菁都想打自己嘴巴子了,誠摯地道歉:“我錯了。”
她這么說,是因為這兩人現在也分了。
分的原因也非常簡單,未來規劃不同。
朱向東讀完博士后,去聯合國工作了。
搞得葉菁菁都唏噓:“洛杉磯奧運會時,我看他說的,還以為你倆商量好了呢。”
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她特地聯系在美留學的中國學生去當志愿者,充當義務翻譯,幫首次重返奧運賽場的中國代表團官員、裁判、教練以及運動員與奧運村和奧組委溝通交涉,還充當了司機,免費接送他們。
朱向東也跟著一塊兒過去幫忙。
當時,她記得特別清楚,那天天很藍,云很白,風很大,大海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奧運會的熱狗難吃的要死,但是果汁意外很好喝。
朱向東的眼睛亮閃閃的,跟她說將來的計劃,全是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再回想起那一幕,她現在只覺得唏噓。
薛琴翻了個小白眼,沒好氣道:“我瘋了?我跟他去聯合國,我算什么?Mrs朱?除此之外呢?啥都沒有了,我傻不拉幾我。我在西津,我是薛總,我是公司的一把手,全公司上下三千多人,都得聽我的。”
公司能發展得這么大,得歸功于現在全社會對學習的重視。
因為公司的主要業務,印刷這一塊兒,印的全是學習資料。
至于培訓,主流已經從成-人教育轉向了出國前的外語培訓,主攻去英語系國家和日本。
去英語系國家的,基本都是出去留學或者進修。而去日本的,則是培養研修生,以合法渠道去日本打工。
1981年,日本出臺了研修生制度,按照這項制度規定,發展中國家的人可以去日本研修,學習技術,獲得一項賴以生存的技能,并且獲得收入。
日本愿意干這個,當然不是為了普惠世界,而是現在日本經濟發展特別快,勞動力嚴重不足。
薛琴就是憑借這個信息優勢,抓住了機會,讓公司成為了派遣方,擴大了這項業務范圍,叫公司賺得盆滿缽滿。
等等,不對。
照理說,紡織廠有這現成的門路,王鳳珍的兄嫂想去日本打工應該很容易啊。他們為什么還要煩王鳳珍?
嗐,這兩人不知道是什么筋搭錯了,認為自己就該像王鳳珍一樣,去了日本也要在辦公室里輕輕松松的,要體面,不能吃苦,還得掙大錢。
偏偏他們又死活通過不了派遣的考試。
對,培訓學校是有考試的,只有通過嚴格考核的人,才能派遣出國當研修生。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學校口碑特別好,經他們學校派出國的務工人員,都很受接收方的歡迎。
雙方有矛盾,也能及時得到解決。
現在,培訓班早就沖出西津,往全國范圍內擴散了。
葉菁菁都覺得照這架勢下去,薛琴能做成全國第一。
她誠懇地點頭:“確實不劃算,你在國內發展的更好。”
有的人并不是不好,只是人生路不同,走著走著就散了。
要不是開在開車,薛琴都要給她個大擁抱了:“看吧看吧,還是你懂我。放我們家里頭,我就是瘋子。”
聯合國啊,總部在美國!
小朱都去聯合國上班了,也沒想過甩了她,多好的金龜婿。攤在誰家,誰家做夢都要笑醒了。
她竟然不識好歹,不肯出國!
啊哈!當初她剛和朱向東談的時候,家里也瘋了。
不過當時他們瘋的是,她竟然找了這么個沒底蘊的人,家里一個干部都沒有。
啥話都讓他們給說了。
葉菁菁哈哈大笑,真情實感道:“因為你的層次比他們高,夏蟲不可語冰。”
現在真是出國熱,她在美國都碰到過好幾起因公出國卻撕毀護照,寧可在美國當黑戶打黑工,都死活不肯回國的人。
薛琴搖搖頭,不太想談論家人。
她覺得她的家族已經僵化了,就想著怎么占便宜,肉眼可見地走向了衰落。
就像無數個干部家庭一樣。
跟他們比起來,原本她一直看不順眼的豐要武,哦不,現在人家已經改名叫豐收,都顯得眉清目秀起來了。
起碼豐收像個正常人,去過日本也沒跟其他人一樣,恨不得能賴著不回來。人心氣高,就能一直心氣高,比起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強多了。
葉菁菁想起來了:“哎,豐收真去省團委了?你跟你講,你這是錯過了發展的好機會啊,團委特別出人才,很容易往上走的。你看那誰,那誰,都是團委上去的。”
最初省里考慮的人選是薛琴,因為她這個青年干部把華星公司的印刷廠和培訓學校都干得有聲有色,特別出彩,是當代青年人的偶像。
她當團委書記,有說服力,而且也方便開展工作。
結果薛琴不樂意,一直被她壓一頭的豐收就毛遂自薦,還真上了。
現在,人家不到30歲,就是正兒八經的省里干部,肉眼可見前途光明。
薛琴無所謂:“術業有專攻嘛,我就想做實業。她正好,除了當干部,也不會干別的。別說,她真能耐,到了省里立刻找上了一把手的秘書,馬上要結婚了。夫妻齊心,確實是騰飛的料。”
葉菁菁哈哈笑出聲,在心里感慨,有野心的人果然更有沖勁。豐要武,哦不,是豐收,就是這個時代不多見的野心勃勃的女同志。
在講究“無知少女”(無黨派人士,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女性)的領導班子結構的當下,她能主動站出來,她就贏了。
薛琴順嘴八卦:“當初她還追著劉向陽跑呢,現在啊,提起來都是黑歷史。”
葉菁菁努力回想了下,才想起來劉向陽到底是誰,跟著問了句:“他現在怎么樣了?”
“嗐,能怎么樣啊。”薛琴滿臉一言難盡,“跟他家的那個保姆結婚了,廠里給保姆弄了農轉非。她的工作就是照顧劉向陽,廠里發工資。”
葉菁菁想扶額,這關系亂的,關鍵是廠里人都知道她跟劉向陽他爹有一腿啊。心理素質該有多強大,才能繼續待下去呢?
“哪能怎么辦?”薛琴也感慨,“她名聲壞了,回村里,條件好的也看不上她了。她又在城里生活過,回去同樣不適應。不過那個老不羞的沒關系,反正他不在。”
“啊?他死了嗎?”葉菁菁琢磨著,“他年紀也不算大啊。”
薛琴哭笑不得:“什么啊,他是去他大兒子家了。”
葉菁菁更好奇:“他大兒子家能歡迎?”
不是她小人之心啊,而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能跟兒女家處得好的老人,要么能提供錢,要么得能提供勞動力。
劉向陽他爸被開除了,沒退休工資,又是當了一輩子領導的人,你指望他干什么活?他眼里就沒活。
薛琴哈哈笑:“可不是嘛,他大兒媳婦鬧了一回,說愿意贍養婆婆。好歹她婆婆退休工資不低。但陶春花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結果沒半年,又吵得不成樣子,把人送回來了。哎,他們這一家,就天天讓人看戲了。”
葉菁菁嘆氣:“這鬧的,劉向陽怪倒霉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絕非十惡不赦的壞人,終生癱瘓,太殘酷了。
薛琴想起來了:“哎,你別說,也幸虧他媽被他哥接走去外地生活了半年,不然他才是真廢了。”
為什么?因為他媽在的時候,他一天天的就是吃飯睡覺等死。
但是他媽一走,他老婆可不慣著他。
你下半身癱瘓了,手還能動吧?干活去!串珠子。
他老婆從廠里接了手工活,天天逼著他跟他爸爸干活。不干活,就沒飯吃。
偏偏她這位老公公在她面前低一頭,不敢吱聲,更不敢護著兒子。
“半年的時間。”薛琴自己都說樂了,“他爸學會伺候癱瘓病人了,劉向陽自己一天也能掙個一塊多錢了。可見啊,所有的廢物都是慣出來的。沒人慣他們,他們不照樣得活下去。”
葉菁菁豎起大拇指,夸獎道:“厲害!就得這樣。”
薛琴絮絮叨叨說紡織廠這些年的變化,都是雞毛蒜皮的人間煙火。什么誰跟誰談了,誰又被逼婚嚇得躲外面不敢回家。
葉菁菁看她樂呵,調侃道:“那你們家沒逼你去相親,給你介紹對象?”
薛琴今年29歲,按照80年代的標準,妥妥的大齡女青年了。
她嘆了口氣:“怎么沒有?現在他們看我,就是哪哪兒都不順眼。我現在都不回去住了。”
反正她又不是沒房子,何必要受窩囊氣?
等紅綠燈的時候,薛琴突然間想起來了:“哎,你回國時,美國沒攔著你啊?就跟當初攔著錢學森一樣。你搞的可是高科技。”
“嗐,攔什么啊,我從人工智能轉個人電腦操作系統,民用方向了。再說了,現在蘇聯還在,美國就是裝,它也不能硬扣著外國科研人員不讓走。”
薛琴樂了:“合著你還沾了蘇聯老大哥的光。”
“是啊。”葉菁菁感慨,“這要是美國一家獨大,那可真難說了。”
她們一路走,一路聊,開了差不多快六個小時才回西津。
中途葉菁菁還熬不過時差,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
再睜開眼的時候,瞧見大片記憶里的梧桐樹,她才敢確定,自己是真回西津了。
薛琴把她送到大雜院,葉菁菁迷迷糊糊記得自己好像跟人打了聲招呼,然后就鉆進被窩,睡得昏天暗地了。
至于為什么她會回到大雜院,哎,那是個有點復雜的故事,能講上好幾個小時。
葉菁菁困得連幾秒鐘都扛不住,哪里能忍受幾個小時?先睡覺再說。
真的,倒時差對她來說好像不存在。
因為等到她再度睜開眼時,天都亮了。
她直接不吃不喝睡了整整14個小時。
嚇得黨愛芳魂都要飛了,生怕她有個好歹。
哪怕謝廣白再三再四地跟她保證,沒事兒,就是困了想多睡會兒;她還是不放心地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薛琴過來找葉菁菁,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樣子都嚇了一跳,特批她今天休息一天。
黨愛芳還不肯,張羅著要給他們燒早飯,被薛琴摁住:“行了行了,你睡覺。我過來就是特地帶菁菁去四季春吃早飯的。”
薛總能有這權力,是因為她現在是黨愛芳的領導。
黨愛芳沒辭職,她退休了,前腳出了副食品店的門,后腳被薛琴聘請去公司當會計了。
葉菁菁看著黨愛芳東倒西歪地回房間睡覺的背影,跟薛琴道謝:“一直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你啊,幫我照顧她。”
前年徐主席就退休了,被兒孫堅持接到北京去養老了。黨愛芳總不能跟著去吧,可她一個人,誰都不敢放心。
得虧有薛琴幫忙看著。
薛琴笑道:“那也是你媽厲害。我真是服了,你們母女腦子到底怎么長的?你媽居然能考上會計證。”
葉菁菁攤手:“這事兒難說,天生的吧。”
看,她這種凡爾賽到今天沒被打死,純粹是因為世界太善良。
反正薛琴毫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快點刷牙洗臉,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葉菁菁只好掙扎著起來收拾自己。
嘖,不得不說啊,現在的大雜院真是鳥·槍換炮,她住的這間屋子,都有自己的衛生間了,而且衛生間還裝了電熱水器。
葉菁菁一邊接熱水,一邊跟薛琴感慨:“我這也算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了啊。”
薛琴眼白向她:“你這得虧這些年都在美國待著,不然你得煩死。”
這話聽著沒頭沒腦的,但細說當真一言難盡。
大雜院能得到這么好的改造,是因為它的前一任主人——葉世高1983年底從國外回來了。
葉世高是誰呢?葉友德他那位當初拋下原配子女,只帶著新妻和孩子逃出國的那位資本家爹。
哦,名義上,他也是葉菁菁的爺爺。
嗯,就是《后媽文的原配重生了》里,那個番外才出現的盧少婷的金手指。
第268章 公審大會 比豬都蠢
這個老登跑路多年后, 又回國認回了一雙原配生的兒女。
別誤會,不是老登年紀大了,親情開始肆意生長, 而是他沒的選擇了。
因為他和新妻生的孩子在國外長大后別的沒學會,光學會了花花公子那一套吃喝玩樂, 玩大了, 吸·毒吸死了。他妻子受打擊過大,開始一心向佛。
嘖, 難怪宅斗文里的老夫人們個個都是吃齋念佛的慈善人,大約是年輕時缺德事做多了。
當年她刻薄丈夫原配的一雙兒女, 把人家當奴才使喚的時候,可曾想過她現在掛嘴邊的因果報應?
老登當然不會清心寡欲,他立馬轉身找情婦想繼續奮斗來著, 結果折騰了好久, 也沒生出他的繼承人。
實在沒辦法之下,他才終于想起了被自己拋棄的兒女。
說實在的, 后來的事情發展,充分證明了,壞人老了也不會幡然醒悟,只會更壞。
他的回歸,不是兒女人生的金手指,而是噩夢。
當然,他的一雙兒女本來人品也堪憂,但如果沒有他帶著, 恐怕也沒條件走到那一步。
老登回國的時候,帶了在西津的房契和工廠的地契,想要拿回財產。
但是因為當年的工廠早就被用上了, 根本不可能還給他,按照法律規定也沒這條。
后來西津市政府本著想吸引華商投資的原則,把大雜院返還給他。
也正是因為政府出面,所以大雜院的住戶才能順利搬遷。
不然換私人上去試試?人家才不理會呢。就不走,你能拿他們怎么辦?
薛琴為啥七年時間都沒給葉菁菁買上房,后來干脆不得不去上海給她買股票了?就是因為搬遷難題啊。
前兩年,確實有不少在文化的革命中被強占的房子又騰回頭了。但住在里面的人不肯走啊。
你讓人家搬,人家能跟你拼命。你報警,公安也不會管。
能怎么辦?沒看謝廣白他們家的房子,到現在住戶還是那些嘛。
薛琴只能自我安慰,上海那股票好歹每年分紅,15%的年息,而且還一年抽一次獎,獎品是一套房呢。
哎,扯遠了,繼續說這個大雜院的事兒。
因為葉世高是外籍,手續比較麻煩,所以房子落在了他現存唯一的兒子葉友德名下。
后來,這一家子都出事了,房子就歸黨愛芳了。
她一個人也住不了這么大的地方。
剛好現在市場活躍了,到西津出差辦事的人特別多,西津旅館嚴重緊缺,政府鼓勵家里住房寬裕的,可以辦家庭旅館。
黨愛芳就在薛琴的幫助下,把房子租給各家外地的公司單位,當成它們在西津的辦事處。
別說,生意還挺好,前腳招租,后腳就租光了。
因為這里房租比酒店便宜多了,一間房帶水電,一個月才100塊錢,而且大雜院還有電話,可以方便大家聯絡外界做生意。
說到這個電話,葉家那一大家子出事后,電信局是想把電話給切了的。
現在電話也是身份的一種象征,你不到一定的干部級別,根本沒資格裝電話。
那會兒是看在外商的份上,電信局特批給安裝的電話。
現在,呸!不提也罷。當然得切。
得虧薛琴又把葉菁菁給搬出來了,強調大名鼎鼎的計算機專家葉菁菁馬上就要回國工作了,你電信局切她家啥意思?存心是不想讓人回國嗎?
這才把電話機給保留下來。
葉菁菁刷完牙,又調侃了句:“可見西津現在房子實在太緊張了,但凡有正規的辦公場所,大家也不愿意到這里來。”
為什么?
因為葉世高裝修完大雜院后,直接把這里變成了妓·院。
對,字面意義上的。
他的一雙兒女以及孫輩,也是因此出的事。
這個老登,當真禽獸不如。
薛琴現在說起這事兒都咬牙切齒:“真TM惡心,什么玩意兒,難怪斷子絕孫。哎,我不是說你啊。”
葉菁菁不以為意:“沒啥,反正我一女的是上不了他家族譜的,我也不稀罕。”
薛琴樂了:“對,咱不稀罕,你上,是給他們家貼金。”
但凡男的因為性別就能輕易享有,女的卻要千辛萬苦才配得到的所謂的榮光,都是糟粕。
她們大女人,不稀罕!
“走。”葉菁菁抬腳,“你帶我吃什么去啊?”
她出門,剛好碰上謝廣白從屋里收拾完了出來。
他倒時差呢,昨晚到后半夜才睡著,所以今天起晚了。
薛琴笑道:“要不你繼續睡吧,等我們吃完了,菁菁再給你帶點回來。”
謝廣白擺擺手:“不了不了,一會兒主任過來接我,我會參加個會診。”
葉菁菁提醒他:“那你先去廚房燒個泡飯對付下肚子,或者吃點餅干,別餓著了。”
薛琴一拍腦袋:“對,還有牛奶,菁菁,你媽給你訂了牛奶。”
看,什么天生不會照顧人?只要有心,都能學會。
謝廣白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們自己路上小心。”
直到走出大雜院,薛琴還感慨:“說實在的,你倆回國,大家都覺得稀罕。你倆到今天還在一起,大家更稀罕。”
這話說起來,好像有點缺德。
但是出國留學的圈子里,換伴侶的太多了。
比如說雷成松,他出國前,雙方家里就是害怕變數多,讓小情侶結了婚才出國。
結果去年,雷成松回國了,他老婆在美國找了工作,不想回來,兩人就離婚了。
剩下的,分分合合的故事,葉菁菁一開口能捋出一串來。
所以,薛琴才覺得她跟謝廣白難得啊。
明明中途,兩人有好幾年都不在同一個城市。
“你想知道秘訣啊?就一個字,累!累得要死!我累得在實驗室打地鋪,他累得在手術間直接躺地上就睡著了。他早上六點前就到醫院開早會,七點鐘進手術室開到下午四點,然后繼續讀文章,搞研究,申請基金,還要考證。”
葉菁菁咯咯直樂,“我也差不多。我跟你說,累得就是啥都不想,但凡有一分鐘空下來,我都只想瞇一會兒。”
薛琴撇嘴:“切,分明是你倆有共同的語言,是靈魂伴侶。哎,就沒人追你們嗎?”
“當然不是。”葉菁菁有一說一,“我這樣的,年輕有錢有地位,謝廣白那樣的,醫生,有前途,都搶手。”
薛琴哈哈大笑:“那你們可真是經受住了考驗。”
葉菁菁想起一件搞笑的事,直接出賣了謝廣白:“別說,他在美國可受歡迎了。有一次他加班太晚等夜班巴士,有個男的找他搭訕了。”
薛琴瞪大眼睛:“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葉菁菁笑得要喘不過氣了,“最逗的是,那男的主動介紹我是gay,謝廣白沒明白他的意思。”
薛琴茫然了:“gay不就是快樂的人嗎?”
她自己也學外語,她記得這個單詞。
葉菁菁笑得捂肚子了:“哎喲喲,果然,《新英漢字典》是這么翻譯的,謝廣白也是這么背的。他感覺奇怪,問其他留學生,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是他同事告訴他意思的。男同性戀,gay有這個意思。”
薛琴哭笑不得:“看來哪國語言都是隨著時間變化,意義跟著變的。哎喲,回頭我得在學校多安排點這方面的課程。”
“不愧是我們薛總。”葉菁菁感慨,以前這種事都是她催薛琴做的。
可見人獨當一面后,都能飛速成長。
“對了,有個事問你,你是不是跟雷成松相親了?感覺咋樣?”
薛琴呵呵:“不咋樣。他應付他家長輩,我應付我家長輩而已。哎,有的時候想想,一個人也挺好,怪自在的,舒坦。”
葉菁菁點頭:“也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自己舒服。”
薛琴嘖嘖:“我們葉教授就是葉教授,就是不一樣。換成其他人,自己有對象了,肯定要攛掇我也找個對象。”
葉菁菁哈哈笑:“我可不管這個,我又不開婚姻介紹所。”
她倆在四季春飯店吃了湯包,又喝了豆漿,肚子飽飽的,才算心滿意足地往外走。
剛出門,薛琴還沒來得及去把車開過來呢,前面就亂哄哄地鬧騰上了,街頭全是看熱鬧的人。
葉菁菁一瞬間都恍惚了,感覺跟自己出國前的場景好像啊。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她出國前,薛琴騎著電動自行車載她。
現在,薛琴手上拿的是轎車車鑰匙。
“這是干什么?開公審大會?”
薛琴手搭涼棚,往前眺望了下,點點頭:“看樣子真是。”
葉菁菁好奇了:“誰啊,這是,還嚴打嗎?嚴打不是83年的事嗎?”
薛琴還在努力看呢,嘴上回應著:“那審案子要時間,也沒停啊。嗯,對,就是公審大會。”
葉菁菁跟著伸脖子:“今天是什么案子啊?”
薛琴已經放下搭涼棚的手,滿臉一言難盡:“熟人,盧少婷。”
說著,她忍不住抱怨起來,“你說盧少婷她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她好不容易放出來,她為什么又瞎折騰?我摸著良心講啊,紡織廠是真沒虧待她。”
盧少婷1979年不是被判刑坐五年牢嗎,但實際上,她沒坐完五年牢。
她在監獄里改造情況不錯,還算立了功,所以提前出獄了。
因為她不知道從哪兒學了緙絲、雙面繡以及絨花等手藝,在牢里被安排著傳授給其他獄友了。
使得女子監獄竟然也實現了出口創外匯,監獄條件都改善了。
監獄待她是真不薄啊,給她申請了減刑不說,在她出獄之后,監獄的領導特地把她介紹給紡織廠,讓她繼續帶徒弟傳授刺繡之類的絕活。
“那時候她一個月工資加獎金到手100塊!”薛琴氣憤不已,“比我工資高多了,養兩個小孩根本不成問題。她手下帶著一幫徒弟呢,都想跟她學手藝。”
結果她那個外公葉世高一蠱惑,她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竟然組織婦女賣-淫了,專門服侍那些臭不要臉的東西。
薛琴再一次罵出聲:“我就沒見過這么比豬還蠢的東西!真是跟失心瘋一樣。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把自己搞成鬼。”
葉菁菁摸了摸鼻子,猜測到:“大概是那條老狗承諾可以帶她出國吧。”
真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想法。
不經歷這個時代的人,是很難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崇洋媚外的思想究竟有多根深蒂固的。
因為他們在成長的年代經歷過饑餓、貧窮,在長大后又看到了自己跟發達國家相比,究竟有落后。
這種成長的烙印太深刻了,使得出國熱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社會主流思想。能留在國外工作生活,更是成功的代名詞。
看看為什么那么多官員都樂意把孩子送出國?倒不一定非是他(她)貪了,要轉移資產到海外去。而是在他們心中,就是認為在國外能站住腳才叫優秀。
而這種思想的弱化乃至消除,必須得靠時間。
等到國家強大了,從小都享受著充裕的物質的一代人長大了,成為擁有社會話語權的主流,舊的思想才能被摒棄。
別說,葉菁菁雖然是穿越者,但她還真摸準了盧少婷的命門。
盧少婷感覺自己在做一場無邊無際的噩夢,她被押著往前走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不明白自己這輩子為什么會走向刑場?
她不過是弄了個娛樂場所罷了。
如果開妓·院就要槍斃,那天上人間為什么能在天子腳下堂而皇之地開那么多年?
是因為嫖客夠高級嗎?
再說,她是等到83年嚴打過后,才接受葉世高的吩咐,找女的來營業的。
怎么現在都1986年了,他們還按照嚴打的標準來做事呢?
她不過是不想在國內被人指指點點,不過是想讓她兩個兒子也能出國享受好生活罷了;為什么要對她如此嚴酷呢?
她又沒強迫人賣,那些女的聽說有機會出國,能掙大錢,積極的很呢。
她是在為她們創造上進的機會。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笑貧不笑娼的,憑什么她就成了十惡不赦,要吃槍子兒?
她茫然得幾乎邁不動腳,被公安推了個踉蹌,才往前疾走幾步。
周圍似乎有無數根手指頭伸出來,在拼命地戳她,戳得她又煩又亂,下意識地想喊:“舅舅,救命!”
結果周圍響起了哄笑聲,公安厲聲呵斥:“老實點!”
是啊,她已經指望不上舅舅了,因為舅舅也被抓了,被判了死刑。
她當老·鴇被抓以后,一家人包括她父母和弟弟都倒了霉。
只有因為腿不好出去療養,好奮斗出兒子繼承家業的舅舅,以及身為外商僅僅被處罰嫖·娼罪名的外公逃過一劫。
哈,那個老不死的多狡猾啊,從頭到尾把她推在前面,什么都不沾手。倒霉的,可不就是她了。
哦,對了,她還有個姐姐盧念兒。但姐姐在東北結了婚定居,早跟家里斷絕關系了,根本不可能管她。
唯一能幫她奔走的,只有舅舅。
舅舅求外公救她,但外公卻翻臉無情,完全不愿意為她這個外孫女兒費心力找關系,還嫌她笨。
說什么,他不過是找幾個女的玩玩,放在發達的地方根本不算事兒,她竟然也辦不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種蠢貨也不是葉家子孫。
于是舅舅一怒之下,砍了外公的腦袋,然后拎著腦袋去派出所自首了。
當時,一條街都是滴滴答答的血。好長一段時間,天一黑,那條路都沒人敢走。
所以,舅舅也被抓了,今天同樣要槍斃。
審判員在高臺上,大喇叭里傳出了他們命運的審判。
她的父母和弟弟,各自被判刑20年,正朝著她的方向嘶吼,好像是她害了他們一樣。
多可笑啊,外公那個老不死的混賬老流氓要把大雜院辦成妓·院的時候,他們可一個比一個積極。
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無能,拉不到漂亮女的過來,所以只能指望她出手罷了。
現在,裝什么無辜!
呸!這輩子她最不后悔的,就是把這家子王八蛋也送進大牢。
這是他們應得的。
但是為什么舅舅也突然間跟發瘋一樣,朝著她大喊大叫?
為她死,他難道不應該覺得幸福嗎?
盧少婷難得困惑了。
舅舅真是太不應該了,他竟然在砍下那條老狗的頭以后,還寫了遺囑,說用大雜院的房子還欠黨愛芳的債。
呵,這時候他竟然想起來他欠人家的了。早點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人家現在會稀罕這個?人家日子不知道過的有多好呢。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覺像走在奈何橋上,這一輩子和上一輩子經歷的種種,都在她面前跳躍。
一開始是晃蕩的,模糊的,后來畫面一幅幅的連接,成了連續的場景。
哦,她想起來了,這是她的上輩子。
葉友德現在發瘋是正常的,因為上輩子的葉友德雖然還是不把妻女當人看,但他偏愛的對象不是她,而是盧根寶,他的寶貝外甥盧根寶啊。
對嘛,這才正常。
盧少婷啞然失笑。
她為什么要把自己的重生幻想成受歡迎的團寵文?因為越缺什么越渴望什么。
有幾個女人真是家族的團寵呢?
反正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