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31
狄過星一愣。
完全沒想到, 夏頌白會給出這樣一個理由。
看狄過星不說話,夏頌白懶洋洋地替他分析:“你本來就是后來的,要先夾著尾巴做人。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欲練此功, 必先自宮嘛。”
狄過星被他給氣笑了:“別胡說八道。你替我想了這么多, 怎么不問問我,愿不愿意為了你擔這些風險?”
夏頌白甜甜道:“星星哥人這么好, 當然愿意保護我啦。可我也想保護你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泡澡之后的紅暈沒退,面頰粉粉的, 聲音也是軟軟的。
狄過星的心像是被人攥緊又放開, 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了頭上, 本來因為太過立體顯得有些兇戾冷漠的面孔上, 浮出一點不自然的紅暈,咳了一聲說:“知道了。”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夏頌白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倚在椅子上快要睡著了。
狄過星把他喊起來,讓他回房間睡,他暈暈乎乎站起來飄了回去。
狄過星忍不住笑了, 替他把吃完的碗碟收拾好, 又把買來的牛奶放到冰箱里, 四下看了看, 確定夏頌白這里沒什么缺的了,這才往門外走。
走到門口, 狄過星下意識往房間看了一眼。
夏頌白已經睡熟了。
房間沒開空調, 大概是有些熱,他被子扯了一半蓋在身上, 另一半逶迤在地上,手里抱著大大的枕頭,兩條腿一條曲著,另一條被壓在被子下面,上衣微微卷起,露出漂亮纖細的腰線,整個人毫無戒備,像是敞開的貝殼,露出里面光潔瑩潤的珍珠,絲毫不知道,那有多么美麗珍貴。
狄過星深深呼吸了一口,只覺得空氣太過熾熱,連帶著喉嚨,也干渴起來。
他不敢再看,鎖好了門下樓。
他知道,夏頌白對他的感覺,和他對夏頌白是不一樣的。
這個小騙子,又乖又甜,渾身上下裹著蜜糖,里面,卻是涼涼淡淡的冰雪。
但至少,他的身邊再也沒有那個礙眼的未婚夫了。
如果自己在啟泰的地位更穩定,如果自己更進一步……
那下一次,夏頌白就沒有理由可以拒絕他了。
狄過星翹起唇角,腳步輕快。
本來啟泰對他可有可無,現在,他卻勢在必得-
第二天是周末,夏頌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上午,又去樓下超市買了菜,給自己煎了牛排,煮了羅宋湯,還點了一杯奶茶,美美慶祝了一下。
下午,他跑去馬場,帶著雪團痛快地跑了一場。
雪團好久沒見到他,想得不行,一直往他懷里拱,還哼哼唧唧地撒嬌。
夏頌白掏出塊糖喂給雪團,安慰它:“等爸爸賺了錢,就把你接回家。”
雪團噴個響鼻,夏頌白嗚嗚嗚:“爸爸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爸爸現在窮窮的。”
雪團不做聲了,舔了舔夏頌白的手。
好乖啊,要是他有個大莊園,莊園里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還建了一座馬場就好了。
這樣就能天天見到他的寶貝小馬了。
懷揣著想要一夜暴富的信念,第二天夏頌白早早起床,擠地鐵去了公司。
兩天時間,足夠大家都知道夏頌白退婚了。
整個辦公室看夏頌白的眼神都很同情,和他說話都柔聲細語,生怕惹他傷心。
夏頌白很能理解大家的好意,但是覺得有點別扭。
要怎么找個機會和大家表示一下,自己沒有那么難過呢。
孫姐忽然進來:“小夏,有你的快遞。”
夏頌白說:“知道啦,孫姐,我忙完就去拿。”
崇和里面,員工快遞有個專門存放的地方,自己按號碼去拿就行。
孫姐卻沒走,對著夏頌白擠眉弄眼:“哎呀,工作不著急,你先來拿嘛,要你現場簽收的。”
旁邊的姚秘書正在和鄭哥說話,聞言也說:“去吧,快去快回。”
夏頌白:?
夏頌白有點疑惑地站起身,跟著孫姐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站住了腳步。
大門外,從電梯口到安全門,全部放滿了玫瑰花,電梯口豎著排了兩行人,直直站到了大門處,每個人都盤靚條順,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手里都捧著一大束玫瑰。
最前面那個帥哥最帥,深情款款把花遞給夏頌白:“夏先生,這是您的禮物,請簽收。”
夏頌白:???
夏頌白莫名其妙地接過花:“請問是誰送來的?”
帥哥笑道:“是沈先生。”
夏頌白:!
夏頌白瞳孔地震:“什么……”
好在帥哥接著說道:“沈先生說,他雖然身在美國,但知道您擺脫了渣男,所以特意送來鮮花,希望您能天天開心。”
嚇死他了。
還以為是大佬送的。
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什么情緒,夏頌白抱著花說:“麻煩你們了。”
“應該的。”帥哥對他拋個媚眼,“夏先生,您打渣男那兩巴掌,實在太帥了。”
這隊人把花放下之后,坐電梯走了。
夏頌白看著滿地的花,問出來看熱鬧的姚秘書:“……不會扣我工資吧?”
姚秘書說:“這有什么好扣工資的。”
公司都是他們沈家的,沈釗愿意送花討夏頌白開心,他們做下屬的怎么可能多嘴。
就是不知道沈總那邊是怎么想的。
作為下屬,姚璋跟在沈庭宗身邊最久,也最清楚,自己這位老板究竟有多么的冷血,倒不是說他窮兇極惡,但大部分時間,沈庭宗都像是一臺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一樣,除了陪伴家庭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私人時間。
這幾年,隨著沈釗長大成人,出國留學,沈庭宗徹底無牽無掛,工作起來,有時候姚璋看了都害怕。
真怕沈總猝死在工作崗位上。
但就是這樣一個工作狂,居然為了夏頌白,暫停會議,終止一切工作,四個小時私人飛機趕到身邊,陪著夏頌白玩了兩天之后,居然還不回來,又陪著夏頌白在外住了接近一周。
現在整個公務堆積造成的連鎖反應下,如果沈庭宗不眠不休,大概也要一個月才能處理完。
沈總對夏頌白,實在太不一樣了。
可沈釗對夏頌白的好感,更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現在夏頌白單身了,沈釗直接送花過來,態度明顯到了極點。
總不能,姓沈的天生都會被夏頌白吸引吧?
姚秘書默默地捏了把冷汗。
夏頌白還有點不好意思:“這么多花,被人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孫姐哈哈笑道:“放心吧……”
夏頌白松了口氣。
孫姐:“從一樓開始,每一層都被咱們小沈總擺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崇和的官方活動呢。”
夏頌白:……
心放早了。
下班的時候,夏頌白戴了墨鏡,坐著電梯下樓時,每一層電梯停下門打開的時候,都能看到外面擺得整整齊齊的玫瑰。
進來的同事沒認出夏頌白,還在議論:“……送這么多花,那個夏頌白也太幸福了吧。”
“可不是嘛。剛退了婚,就又有小沈總這樣的高質量備胎。”
“哎,聽說他被沈總親自提拔進了秘書處,你們誰見過他本人?真有網上傳的那么好看嗎?”
夏頌白默默地把墨鏡又往上推了推。
孫姐真是想得太簡單了。
哪個公司的官方活動會擺滿玫瑰花。
度日如年里面,電梯總算在一樓停下。
夏頌白最后一個下來,外面,有人喊他:“小夏——”
夏頌白?
前方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向夏頌白,想看看八卦主角到底什么樣。
夏頌白社死當場,捂著臉飛速沖過去,拉著沈釗的手匆匆離開。
沈釗不明就里,順著他的力氣和他一起,一邊忍不住側頭看夏頌白。
小夏拉他的手了。
小夏的手涼涼軟軟,好好捏。
可惜,到了外面夏頌白就松開了手:“你怎么回來了?”
沈釗說:“我辭職了。”
夏頌白愣了一下。
沈釗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才慢慢解釋說:“不是因為你。我老板破產了,差點跳樓,現在被關在醫院里進行心理治療。我們公司人全跑了,連我的實習工資都沒給我。”
夏頌白松了口氣:“你人回來了就好,怎么還送花給我?”
“給你撐腰啊。”沈釗人在國外,天天跑來跑去,好不容易養白了一點的皮膚,又曬成了蜜色,現在一笑,牙齒雪白,笑容也特別燦爛無害,“網上不都說,你離開了廉晟找不到好男人了?我覺得我這個人,怎么也比廉晟要好那么一點吧。”
“何止好一點,你簡直是高配頂配。”夏頌白笑道,“被人說你是我的備胎怎么辦?”
沈釗嚴肅道:“我不是備胎。”
夏頌白還以為他生氣了,道歉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釗打斷他:“我可以當你的舔狗。”
叮的一聲,手機響了。
夏頌白低頭看了一眼,看到沈釗給他發了個表情。
小狗叼著項圈搖尾巴,嘴里喊著“主人,主人”。
……
啊啊啊。
去美國工作了幾個月,誰把老實大狗調成這樣了!
沈釗哈哈大笑:“開個玩笑。走吧,先去吃飯,我剛下飛機,餓了一路了。外航飛機餐根本不是人吃的啊。”
剛下飛機。
美國飛香港要十幾個小時,算上時差,說明沈釗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決定回來。
夏頌白心里一暖,柔聲說:“辛苦你啦。”
沈釗對著他笑,向著他低下頭來:“覺得我辛苦,就摸摸我的頭吧。”
他很高大,身上的肌肉練得漂亮,五官俊朗疏闊,有一種無憂無慮的氣質,整個人都像是美國電影里演的男主角一樣,家世優渥、性格開朗,所有時候都前呼后擁,擁有著最光明燦爛的人生。
可現在,他低著頭,英俊的臉上充滿期待,真的像是一只大狗,等待主人的愛撫。
夏頌白忍不住也笑了,輕輕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阿釗,謝謝你。”
夏頌白的手指纖細,沈釗還記得剛剛和他牽手時,那種涼滑柔膩的觸感,現在離得近了,甚至能聞得到掌心里帶著的淡淡的甜香,介于水果和花朵之間,讓人想要沿著掌心手臂一路細細地去聞,是不是有香氣更加馥郁的地方。
夏頌白收回手來:“走吧。你從美國回來,我替你接風,想吃什么?”
沈釗慢慢地直起身來,看著夏頌白時,眼睛像是在發光。
他真的好喜歡小夏。
喜歡就算別人真的說他是備胎舔狗,他也覺得無所謂。
夏頌白走了幾步,看沈釗沒有跟過來,奇怪道:“怎么啦?”
“沒什么。”沈釗快走幾步,站在夏頌白身邊,故意離他很近,走動時兩人手臂擺動,指尖也有觸碰擦過的機會,不過一瞬交錯,他也總是心跳加速,“你吃得了辣嗎?我知道有家火鍋味道不錯。”
火鍋味道確實不錯。
正宗的川香麻辣,牛油底是從四川空運來的,夏頌白不太能吃辣,但是喜歡這個味道,辣得鼻尖微微冒汗,嘴里輕輕“嘶”了一聲:“那你回來之后,還回美國嗎?”
“不回去了。”
沈釗替夏頌白倒了一杯冰鎮豆奶,夏頌白道了聲謝:“最近崇和案子還挺多的,和銳藍那邊的合同簽下來了,北京那頭的事也進入正軌,你回來的剛好,可以幫沈總多分擔分擔。”
沈釗說:“我這次回來,不打算進崇和。”
夏頌白好奇道:“為什么?”
沈釗替他夾了一筷子毛肚:“我想自己創業。”
夏頌白低頭吃毛肚。
嚼起來好脆,喜歡!
聞言,夏頌白問:“現在大環境一般般,你打算干什么?”
沈釗笑了笑:“沒想好。小夏,要是我的公司開起來,你愿意來幫我嗎?”
夏頌白開玩笑說:“你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要挖角啊?”
“是啊,我想把你從我二叔手里挖出來。”
夏頌白嘴巴一頓。
嚼到花椒了。
他喝了口豆奶,那股又麻又痛的感覺還是沒有散去。
牙齒輕輕咬了咬舌尖,夏頌白說:“我就是沈總身邊一個小跟班,還用得著挖?”
好奇怪,沈釗說要從大佬手里把他挖走,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拒絕。
大概是因為大佬實在是太好了,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跟在大佬身邊根本不用考慮其他。
所以他才會不想走!
可對著沈釗,他卻又莫名有點心虛。
沈釗含笑說:“你人又可愛,工作又努力,哪個上司愿意放你走?”
夏頌白謙虛:“也沒有那么好啦。”
大佬那么疼沈釗,如果沈釗開口,大佬肯定會放他走的。
沈釗岔開話題:“聽說二叔動手打廉晟了?”
“對啊。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沈總身手這么好。”
廉晟別的不說,身材還是很好的,一米八多大高個,身上也有肌肉,畢竟當主角攻的,外形不合格可不行。
結果被大佬拎起來摔啊。
夏頌白雖然沒親眼看到,但是當時在場的吃瓜群眾太多,還包括了好幾名攝影師,現在網上視頻滿天飛,全是全方位無死角的一手視角。
夏頌白就看到其中一個視角,是拉近了拍沈庭宗的,從他的金絲邊框眼鏡拍到他的唇,再到他頸中突起明顯的喉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沈庭宗的私人寫真。而且這么隨意的鏡頭,沈庭宗明明臉上面無表情,但是就是能讓人感覺到一股殺氣。
當時廉晟是想來抓夏頌白,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庭宗已經抓住了廉晟,而后不見他怎么動作,廉晟就慘叫一聲跪地,后面更是被拎起來摔在地上。
鏡頭明顯更愛沈庭宗,適時拉遠,拍出他高大的身影,藍天碧海,流云若素,他站在原地,一襲黑衣,那種冷峻肅然的氣場,簡直令人移不開視線。
這段視頻被放在網上,下面不少人評價,點贊最多那條只有四個大字。
“帥到腿軟!”
夏頌白也默默地點了個贊。
沈釗說:“二叔確實好久沒動過手了,還是在這種公開場合。他是空手道黑帶,就是年齡不達標,所以沒到五段。”
夏頌白不太理解□□五段的含金量,悄悄搜了搜,肅然起敬。
原來大佬這么牛!
不過大佬牛,又好像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沈釗又說:“最近崇和應該不會那么忙了。”
夏頌白:“誒?”
“二叔已經決定,終止和銳藍的合作了。”沈釗眼神有些復雜,看著夏頌白,掙扎一下,到底還是說了實話,“我覺得,他是為了你。”-
房間里,東西被砸的七零八落。
廉晟跪在地上,臉上被夏頌白打出的兩個巴掌印還腫著,剛剛被廉潤文打過的地方更是青紫交錯。
廉潤文坐在沙發上,陰晴不定看著他。
旁邊容瀾打圓場:“好了,兒子剛醒,你又打他。那個沈庭宗下手也太狠了,為了個小婊子,真是臉都不要了……”
“啪”的一聲,廉潤文伸手,也給了她一巴掌。
容瀾一愣,旋即尖叫:“廉潤文!你居然敢打我!”
廉潤文心力交瘁,沒理容瀾,對著廉晟說:“你是不是很不服氣?想不愛江山愛美人,也要有沈庭宗的本事,他能為了夏頌白取消和我們的合作,付十多億的違約金,你呢?離了廉家,你算什么東西!”
廉晟低著頭,廉潤文看他這幅德行,連氣都懶得再氣,起身道:“過兩天崇和的人來解除合約,沈庭宗為了替夏頌白出氣,肯定會讓夏頌白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時候你必須在場,就算夏頌白要你跪下,你也得給我賠禮道歉,笑臉相迎。”
廉晟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向廉潤文。
廉潤文卻沒再看他一眼,徑直揚長而去。
等廉潤文走后,容瀾抱著廉晟大哭:“這個老不死的,真是暈了頭。為了外人這樣折辱你!”
廉晟視線渙散,感覺自己在做夢。
明明是這么小的一件事,他只是不能和夏頌白拍結婚照而已,事情怎么會鬧成這樣?
夏頌白和他解除了婚約,是夏頌白該后悔,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罪他?!
沈庭宗下手雖然重,但對他只造成了皮外傷,對廉晟來說,更痛苦的卻是心靈上的創傷。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樣丟臉。
他以前一直覺得,小時候被父母一個人丟在國內,只有金錢沒有陪伴,被小朋友們嘲笑已經足夠痛苦,原來那些只是無病呻吟。
最痛苦的是,他看不到絲毫,可以報復沈庭宗的希望!
如果是一般公司,他可以用合作來威脅,但沈庭宗直接就掐斷了這條路。
——積極促成合作的是銳藍,而不是崇和。
用十多億的違約金來為夏頌白出氣。
沈庭宗,你夠狠。
眼淚沿著眼眶緩緩滑落,廉晟的心,忽然被一陣悔恨淹沒。
如果早知道,沈庭宗能為了夏頌白做到這個程度,他絕不會那樣輕視夏頌白。
寧清走就走吧,他可以以后再追過來。
為什么一定要想不開,當眾給夏頌白難堪?
廉晟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堅韌不拔的人,之前順風順水看不出來,現在遭遇了挫敗,直接就一蹶不振,甚至隱隱怨恨起了寧清和寧朗。
如果不是寧清一定要走,如果不是寧朗私自跑來通風報信。
事情,又怎么會發展成這樣?-
第二天上班,夏頌白看到花已經被清理干凈了。
夏頌白松了口氣,但還是戴著口罩,一路鬼鬼祟祟進了辦公室。
剛進去,姚秘書就出來,點他的名說:“走。”
夏頌白連忙跟上:“姚秘,咱們去哪啊?”
“去銳藍。”
崇和真要和銳藍解約?
夏頌白忍不住問:“姚秘,為什么突然解約啊?”
“你知道了?”
“沈釗和我說了。”夏頌白有些不安,“不會是因為我,沈總才這樣決定的吧。”
如果真是那樣,他不是成了紅顏禍水……藍顏禍水了。
“沈總本來就不想和銳藍合作,是他們硬要巴結,現在剛好借著你這個機會取消了。”姚秘書看他一眼,意味深長,“沈總交代了,待會兒去了之后,你可以囂張一點。”
夏頌白眼睛一亮:“沈總的意思是……”
姚秘書微笑:“你現在代表崇和,他們敢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我們崇和面子。”
哇塞,傳說中的狐假虎威。
夏頌白挺胸:“我絕對不給咱們崇和丟人。”
姚秘書又笑了笑。
這么說就是怕夏頌白有心理負擔。
沈總這次解約,不用猜,百分百是為了夏頌白。
姚璋還是第一次看到沈庭宗這么公器私用,為了私人情緒影響到公司決策。就算沈庭宗是從自己賬戶里劃的這十多個億來賠償違約金,董事會那邊決定意見還是很大。
不過,也就是抗議一下罷了。
沈庭宗一個人,將崇和一手帶到現在的高度,他在崇和擁有有絕對的統治。
就算是拿著崇和烽火戲諸侯,誰又真的敢站出來說一個不字?
第32章 32
32
夏頌白問:“那我們去了銳藍, 不會被暗搓搓刁難吧?”
姚秘書淡淡道:“他們敢嗎?”
好拽。
這就是抱對大腿的感覺嗎。
夏頌白爽了一下。
等到了銳藍,果然,別說刁難了, 接待他們的人一個個都恭恭敬敬, 殷勤備至, 領著他們往會議室走。
夏頌白遠遠就看到會議室門口,廉晟臉上姹紫嫣紅, 看著格外狼狽。
他本人的精氣神也特別萎靡, 本來挺拔的身形傴僂,站在那里, 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活該。
看到他這么慘, 夏頌白就放心了。
姚秘書走過去, 含笑道:“沈總近日公務繁忙, 不便親自前來,小廉總您多包涵。”
沈庭宗不來,只派了自己手下,明顯是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的廉晟卻不敢有任何不滿:“應該的。姚秘書,小白……夏先生,請進吧。”
廉晟說完, 終于抬起眼睛, 凝視著夏頌白。
褪去平日的耀武揚威, 他的眸色深深, 似是千言萬語,情深難言。
可惜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腫一塊, 完全看不平主角攻應有的風流倜儻。
嗤——
夏頌白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夏頌白目不斜視, 從他身邊走過。
廉晟握緊拳頭,隱忍地跟了上去。
解除合約進行的很順利, 兩方都很友好,甚至銳藍這邊,主動將違約金減免了百分之五十。
廉晟作為銳藍代表,全程沒有發話,坐在那里,深情地望著夏頌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被夏頌白給綠了。
周圍的人都知道兩人的瓜葛,哪怕是在工作場合,還是忍不住交頭接耳。
夏頌白被他看得有點煩。
想到姚秘書說的,自己可以囂張點,夏頌白忽然道:“廉總一直看著我,是對我有什么意見嗎?”
會議室內聲音一靜。
姚秘書看了廉晟一眼。
廉晟本以為他至少會批評夏頌白兩句。
可姚秘書笑著對夏頌白道:“你是代表我們崇和來的,廉總怎么會對你有意見?不然別人還以為,廉總是對崇和有意見。”
話說的軟,態度卻很硬。
意思很明顯,廉晟敢找夏頌白的茬,就是看不起他們崇和。
廉晟只是想試試,看夏頌白會不會回心轉意,沒想到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
廉晟忍氣吞聲:“誤會而已,我對崇和沒有意見。”
現在不用演戀愛腦了,但夏頌白觸類旁通,演技有了顯著提高,開始演小綠茶:“那廉總就是對我有意見?來之前沈總還和我說,銳藍同崇和關系一向和睦,取消一次合作不算什么。現在看來,廉總似乎不這么覺得啊?”
廉晟:……
廉晟咬牙,生平第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夏頌白道歉:“是我說錯了話,夏先生海涵。”
爽了。
原來當個小bitch這么爽。
夏頌白微微一笑,眉目清澈漂亮,帶著點蠱人的艷:“開個玩笑而已,廉總實在太客氣了。”
接下來,廉晟就老實多了,不敢東張西望,從頭到尾都低著頭。
工作結束,崇和這邊的人起身,廉晟:“今天銳藍做東,宴請二位,姚秘務必要賞臉。”
夏頌白才不想吃這頓飯,眼巴巴看向姚秘書。
迎著他期盼的眼神,姚秘書笑了笑:“小廉總客氣了,我們還有公務在身,就先告辭了。”
廉晟不能阻攔,只能親自將他們送上電梯。
上了電梯,姚秘書問:“你看,有人敢刁難我們嗎?”
“有姚秘在,誰敢!”夏頌白嘴巴甜甜,“謝謝姚秘替我出頭。”
姚秘書說:“你還是太客氣了,剛剛就應該讓他更下不來臺。”
什么,他還不夠壞嗎?
夏頌白真誠認錯:“下次一定繼續努力。”
下次廉晟再來犯賤,自己一定會努力讓他更丟人的!-
當著下屬的面,又丟了這么大的臉,廉晟黑著臉回了辦公室。
他之前辦公室很大,足足有大半層,因為都知道他是銳藍少東家,所以下面的員工也都巴結著他。
可現在廉潤文親自發話,給他換了個新辦公室,比起以前,小了至少三分之二,秘書助理更是沒有。他現在等于是個光桿司令,除非廉潤文給他下指令讓他干什么,其他時間他就只能無所事事,完全被架空了。
他原來那間辦公室,現在是廉潤文的私生子在用。
廉晟坐在椅上,整個人向后仰倒,呆呆望著天花板,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手機忽然震動,是寧朗打來的電話。
廉晟視線緩緩移動,眼神陰晴不定地盯著手機屏幕,到底還是接了起來:“什么事?”
“廉先生……”那邊,寧朗哭著說,“我和哥哥的店被人砸了。”
寧朗來香港之后,一直在找工作,廉晟知道以后,為了討好寧清,就盤下了一家甜品店送給了寧清,由寧朗經營,算是他們兩兄弟合開的。
廉晟勉強打起精神:“什么?知道是誰干的嗎?”
問完之后,廉晟冷笑一聲。
除了夏頌白,誰還會做這樣的事。
原來除了當眾羞辱他,夏頌白還背地里找了人去砸店。
真該讓沈庭宗看看,他眼里天真的夏頌白,背地里究竟是什么樣子。
可寧朗嗚咽道:“是網上那些人。”
廉晟:“什么?”
什么網上那些人。
“我剛剛來開店門的時候,發現櫥窗玻璃上被人寫了字,還潑了油漆。”
廉晟聽他哭得心煩:“寫了什么?”
“寫的‘小三去死’。”寧朗聽出廉晟的不悅,也不敢大聲哭了,小聲啜泣道,“那天的事上了熱搜……”
熱搜!
廉晟聞言,顧不上聽寧朗繼續說,連忙打開網頁。
何凱文那天發了視頻之后,就沒再發表相關內容,廉潤文又讓人撤了不少相關搜索,關于這件事的熱度已經漸漸地散了下去。
但就在今天,各大媒體網絡上突然井噴式地出現了當時的視頻,大小營銷號紛紛轉載熱議,熱度一下子飆升到了一個恐怖的狀態。
現在整個中文互聯網媒體上,廉晟和寧清都出了名,包括當時的寧朗在內,全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件事已經從廉家的家事,升華到了公然違反公序良俗。
現在的人道德感都很高,基本上只要是個小三就人人喊打,更何況還牽扯到了豪門恩怨,爆點一個接一個。
比如有人匿名爆料,寧清其實是廉夫人安排到廉晟身邊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掌控自己這個兒子。還有內部員工說,廉潤文對廉晟非常失望,已經決定要培養自己的私生子了。
最嚴重的是,有人八出來,銳藍一直在通過慈善事業避稅,但是號稱的每年上億的慈善金,實際上卻并沒有落實。
這是比八卦更可怕的事情,這么大的企業,如果和偷稅漏稅沾上關系,那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整個銳藍的股價,就在剛剛短短一個小時之內,下跌了百分之五,廉晟去查看的時候,發現還在持續下跌。
手機重重落在地上,電話里,寧朗哭哭啼啼的聲音終于安靜。
觸屏不知道碰到了哪,自動向下播放,廉晟卻無暇他顧,寒意一瞬間便涌了上來。
他不敢去想,廉潤文會怎么對他。
一條條視頻淌過,聲音滑稽熱鬧,恰似一場鬧劇。
某個視頻中出現一條玫瑰走廊,拍視頻的人興奮地將鏡頭轉來轉去,入目可見的,都是這樣鮮艷明媚象征愛情的鮮花。
“誰懂啊家人們,我們大老板的侄子送了好多花來公司,問了才知道是為了追夏頌白!啊啊啊!就是那個剛和銳藍大少爺解除婚約的夏頌白!”
廉晟瞳孔一凝,表情恐怖地抓起手機。
拍的居然真是崇和!
視頻下面的評論里,大家都在問,大老板的侄子長什么樣。
Po主留言:“超帥超帥超帥,重要的事說三遍!而且還是哈佛畢業的,我們大老板看起來有點性冷淡,到現在都是單身,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以后公司肯定是要交給大侄子的。”
還有不懂的人問:“可夏頌白還是虧了啊。你們公司能有銳藍牛?”
不用po主回復,就被人罵了:“呵呵,銳藍能和崇和比?但凡和這個圈子有點關系的人都知道,銳藍也就在港內作威作福,出了香港,崇和還是那個牛逼的跨國大集團,銳藍就只有當小弟的份。”
他就知道!
沈釗和夏頌白不清白!
不然怎么剛和他分手,兩個人就搞到一起了!
怪不得沈庭宗寧愿損失十多個億也要報復銳藍,原來是替自家人出氣。
廉晟這幾天雖然萎靡不振,但看到夏頌白的時候,內心深處還是有隱隱的期待。
夏頌白不可能找到比他好的男人了,早晚有一天,夏頌白會明白,自己放棄的到底是什么!
他等著夏頌白痛哭流涕,來向他服軟道歉的樣子。
可夏頌白他……他居然能勾引上沈釗……
而且不是他勾引上了沈釗,是沈釗在追求他!
這怎么可能!!!
這些熱搜,同一天爆發,一看背后就有操盤手。
除了沈家,港內誰還有這么大的膽子?
廉晟只覺得喉頭一緊,似是有股腥甜味沖了上來。他咬緊牙關,下了電梯之后,不顧路人的目光,一路狂奔到了門口。
旋轉大門外,夏頌白正站在那里等車。
今日是個陰天,日光被籠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之后,天氣悶熱,夏頌白脫了西裝外套掛在手肘,越是天色晦暗,他越是膚白如雪,修長脖頸纖細優雅,站在灰色與黑色為主色調的都市叢林中,那樣輕盈靈動。
不少人走過他時,都會下意識回頭再多看他幾眼,他身上那種清爽明媚的朝氣,實在是太吸睛了。
廉晟看著夏頌白紅了眼睛。
他要去質問夏頌白,是不是兩人還沒分手的時候就給自己戴了綠帽子。
如果夏頌白早就出軌了沈釗,那他和寧清的事,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是夏頌白和沈釗設局冤枉他!
只要他能抓到證據,就可以拿來威脅崇和,重啟和銳藍的合作,到時候,廉潤文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
廉晟剛剛走出大門,就見不遠處的車道上,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正緩緩駛來。
道路兩旁的草地上自動裝置正在澆水,細密的水霧揚起,折出七彩的光,勞斯萊斯車身漆黑,光可鑒人,緩緩在夏頌白面前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男人面孔,冷白色的皮膚,冷而深的眉眼,金色的細邊框眼鏡,只是一個側臉,便已十足矜貴。
廉晟瞳孔一凝。
沈庭宗?!
追夏頌白的不是沈釗嗎?
為什么沈庭宗會來!-
夏頌白手里提著三杯咖啡,正站在路邊,等著姚秘書和司機開車上來,轉頭看到沈庭宗的車在自己面前停下。
車窗緩緩降下,夏頌白驚喜道:“沈總,您怎么來了?”
他好像好經常說這句話。
但那是因為大佬總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時間出現。
沈庭宗坐在車中,含笑問他:“出氣了嗎?”
“出了!我當著大家的面,狠狠讓廉晟給我道歉了!”
只是一句道歉而已,不算什么。
要把廉家真正在意的體面、財富、名利、地位都踩在腳下,才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追悔莫及。
可看著夏頌白亮晶晶的眼睛,沈庭宗卻只是微微一笑:“上車吧。”
“姚秘他……”
“我讓他先回去了。”
那今天只有他跟在大佬身邊了?
夏頌白上了車,余光看到不遠處的大樓門前,廉晟站在那里,滿臉寫著不可置信,看起來臉色,比剛剛在會議室時,還要難看。
他下來干什么?
沈庭宗順著夏頌白視線看去,看到是廉晟,漫不經心地笑著和夏頌白說:“下午陪我去參加剪彩儀式。”
夏頌白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把廉晟給拋到了腦后:“剪彩什么?”
沈庭宗:“海洋館。”
夏頌白哇了一聲:“我好久沒去過海洋館了。”
沈庭宗說:“離香港不遠,下午剪彩結束,可以帶你在里面玩玩。”
夏頌白有點期待,卻又不好意思:“會不會耽誤您的工作啊?”
沈庭宗只說:“勞逸結合。我偶爾也想要偷偷懶。”
要是姚秘書在,肯定要跌破眼鏡。
這能是沈總說出來的話???
什么勞逸結合,什么偷偷懶。
他的沈總明明是個工作機器,吃飯都嫌耽誤時間那種!
可惜姚秘書不在,夏頌白對沈庭宗又是無條件地信服,聞言甜甜一笑:“那我是托了沈總您的福了。”
下午還要工作,夏頌白本來以為中午肯定吃個簡餐就好,沒想到車子一路開到了山尾,正是上次聊天時沈庭宗提過的官府菜。
這種店主打一個氛圍感,山下硬是挖了湖,沿湖建了九曲回廊,紅墻紅柱,琉璃瓦簇新,日光下倒像是鎏金。包廂都隱在湖光山色間,隱隱聽得到絲竹之聲。
夏頌白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會員制,店門很低調,沒人領著根本進不來,進來之后也不會和別的客人撞上。
簡直是偷丨情最佳地點。
夏頌白偷偷看一眼沈庭宗。
大佬的三十年無緋聞,不會是因為約會來的都是這種地方吧。
沈庭宗察覺到他的視線,問他:“還有什么想吃的,自己點吧。”
夏頌白搖了搖頭:“很多菜了,再點我們兩個吃不完。剩下的下次再來嘗嘗看。”
沈庭宗微微笑了笑。
他很喜歡夏頌白說“下次”,像是他們之間,還有很多的計劃要一起去完成。
吃完飯,夏頌白還在思考,大佬究竟是沒談過戀愛,還是談了沒被拍到過。
然后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兩人剛出門口,立刻被一片鎂光燈給閃了。
夏頌白沒受過訓練,被閃光燈一照眼睛都睜不開,聽到一堆狗仔大聲發問。
“沈總,您和夏頌白什么關系?”
“違約賠了十個億,據傳你在崇和地位不穩要引咎辭職?”
“沈釗送了夏頌白鮮花,你現在又在和夏頌白約會,你們是叔侄搶一個男人嗎?”
保鏢已經沖了過來,將一群狗仔隔開,沈庭宗攬著夏頌白上了車,車門關閉,將狗仔聲音關在外面,雪亮燈光卻仍沒停歇,沸沸揚揚,直到車子駛出一段路程這才停歇。
夏頌白:……
他確定了。
大佬絕對沒談過戀愛。
否則按照港內狗仔的瘋狂,就算藏得再深,也肯定能被拍到。
夏頌白心有余悸,旁邊沈庭宗說:“別緊張。”
“我就是好奇,他們是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的?”
按照大佬的安保等級,這些狗仔怎么能找到的?
沈庭淡淡道:“這是他們吃飯的工作,有些時候,也沒必要管束那么嚴苛。”
夏頌白:“哦~我懂了。”
沈庭宗含笑看他:“悟出什么了?”
“您是故意泄露行蹤,給他們一點新聞。畢竟堵不如疏,如果真的嚴防死守,他們對您的事只會更感興趣。”
他說話時,神采飛揚,眉目間都是閃爍的星芒,讓人很想要摸一摸他的小腦袋。
沈庭宗手指動了動,到底克制住了,只夸他:“你很聰明,一點就透。”
夏頌白笑瞇瞇說:“謝謝沈總。是沈總您教導有方。”-
車子一路駛過跨海大橋,遠遠就能看到海岸線上,一處規模堪稱宏大的建筑依山而建,半邊嵌入海底,通體使用淡藍玻璃帷幕,剔透明亮,一眼望去,形狀似跳躍的巨鯨,正昂然躍出海面。
當時和內地政府合作,為了表示誠意,沈庭宗高價拿了不少地皮,其中大部分都被他建成了工廠,拉動當地經濟,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更是將一些原本崇和內部的尖端科技下放,不可謂不配合。
北京那邊對崇和極其滿意,投桃報李,也給了很多優惠政策。現在沈庭宗和政府合作興建的公益性質的海洋館,也特意邀請他來剪彩。
夏頌白跟在沈庭宗后面,看到了不少只在新聞里看到的大佬面孔。
沈庭宗和他們握手寒暄,比他權大的沒他年輕,比他年輕的沒他英俊。
大佬堆里,也是排的上號的大佬啊。
夏頌白悄悄感嘆,旁邊有人小聲問他:“你是不是那個夏頌白?”
他名氣已經這么大了?
夏頌白也小小聲:“是我。”
旁邊站著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戴著眼鏡,看起來白白嫩嫩,眼神也像是大學生一樣清澈。
他伸出手來:“幸會幸會。我看到你在網上抽渣男的樣子了,好帥。”
夏頌白和他握了握手:“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人對視一眼偷偷笑了,臺上,沈庭宗正和領導們一起拿著剪刀,剪斷彩帶。
白鴿起飛,彩帶飄揚。
夏頌白抬頭去看白鴿,漆黑的眼睛被光芒映照,亮得像是兩顆黑曜石。
隔著人群,沈庭宗仍一眼就看到了他。
沈庭宗唇角微微揚起,眼底流露幾分笑意。
旁邊,和他相熟的領導問他:“這次銳藍的事鬧成這樣,是你出手了吧?”
沈庭宗說:“小懲大誡罷了。”
領導也只隨口一說,并沒有替銳藍說情的意思,聞言笑呵呵道:“英雄出少年,你當年接過你哥的擔子,我就看出,你非池中物。”-
夏頌白抬手握住一片彩帶,旁邊男生是個話癆,還在和他說:“你不知道,廉家這次是撞上鐵板了。上面本來是想把合建擴大內地藥企的機會交給他們的,但是現在網上輿論太難聽,直接就把銳藍給踢出局了。”
夏頌白:……
夏頌白提醒他:“這么機密的事,你就這么告訴我,不太好吧。”
“沒事沒事,都自己人。”男生眨眨眼,“我不跟你說,你也能從沈總那聽到啊。”
夏頌白感覺他誤會了什么,但也沒辦法解釋。
等剪彩儀式順利落成,夏頌白立刻跑去和沈庭宗會和,卻見那個男生跑的比他還快,站在了剛剛和沈庭宗說話的領導后面,還示意夏頌白也跑快點。
……
原來他們兩個都是小跟班。
夏頌白乖乖站過去,聽兩位大佬一邊閑談,一邊隨著工作人員指引進入海洋館參觀。
旁邊攝影師一直在拍,還有記者提問,夏頌白無所事事,余光看著兩側高大的玻璃幕后,搖曳的魚群有點走神。
沈庭宗忽然喊他:“小夏。”
夏頌白條件反射:“我在,沈總。”
沈庭宗笑道:“在想什么?”
夏頌白這才發現,采訪已經結束了,今天的官方活動到此為止,現在這里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人,散開了四處游覽。
夏頌白不好意思笑道:“剛剛跟在方總身邊的小哥和我說,廉家因為退婚的事,錯過了和內地合作擴張的機會。”
“原來是這件事。”沈庭宗似乎和方總很熟,對他身邊的人也都很清楚,“那個小助理是方總兒子,膽子一向大,會和你說這些也不稀奇。”
方總看起來都快七十歲了,居然有個二十出頭的小兒子。
真是駐顏有術啊。
“沈總……”猶豫一下,夏頌白還是說,“謝謝您。”
雖然姚秘說了,大佬不是因為他,才決定和銳藍取消合作的。
但夏頌白不是笨蛋,當初銳藍廢了多少功夫才和崇和搭上頭,崇和現在撕毀合約,肯定是狠狠把銳藍給得罪了。更不要說網上在這個節骨眼放出來的那些熱搜,明顯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大佬這都是為了替他出氣!
為了他多花了幾個億,嗚嗚嗚他好心疼。
第33章 33
33
沈庭宗并沒有否認, 唇邊含著笑,語氣溫和平淡:“小事而已。如果我遇到麻煩,你也一定會幫我, 不是嗎?”
夏頌白很老實:“那怎么能比, 我能幫您什么啊。”
“用心就好。”
沈庭宗笑了笑, 抬起手來,遲疑一下, 沒落在夏頌白頭上,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頌白感動得要命,左右看了看, 忽然說:“沈總, 您等等我。”
轉身就跑了。
沈庭宗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看到夏頌白跑了回來。
場館內沒有人, 他跑得快而輕盈,似一只鹿,有修長的腿和漂亮的眼睛。光從最頂向下,穿透碧色的海和透明的玻璃,照耀在他的身上,白色襯衫那樣襯他, 要他的眼明媚烏黑, 唇鮮紅柔軟。
沈庭宗不由自主, 向著夏頌白的方向迎去。
跑得太快, 夏頌白有些氣喘吁吁,剎車不及時, 差點撞進沈庭宗懷中。
沈庭宗伸手, 想要扶住他,他自己卻已經站定, 一手搭著沈庭宗的手臂,將懷里抱著的東西展示給沈庭宗看。
全是印著海洋館logo的小東西。
腕帶、帽子、胸徽……
夏頌白說話微微帶喘,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庭宗:“沈總,我剛剛看到門口有賣紀念品的,我就買了幾樣,您要戴戴試試嗎?”
誰能拒絕他?
他的手指熱而鮮紅,似乎能感受得到輕快的脈搏,一下一下快速地跳動,連帶著沈庭宗自己的心臟,也為他而情不自禁地雀躍。
沈庭宗說:“好。”
夏頌白熱情地把自己最喜歡的帽子和腕帶遞過去。
沈庭宗戴上,問夏頌白:“你的呢?”
夏頌白嘿嘿一笑,變戲法一樣,又從身后取出一頂棒球帽扣在自己頭頂:“這個做工還挺精美,居然只賣五十塊啊。”
他之前去的那些游樂場,周邊都好貴。
沈庭宗說:“海洋館內賺取的全部款項,都會捐贈給海洋保護機構,不是為了盈利,價格不會太高。”
夏頌白又想起,銳藍每年靠著慈善,避了那么多稅。
大佬還要給他們那么多錢。
夏頌白磨了磨牙:“您就是太低調了。”
不然,樂善好施這個頭銜,怎么也不會在廉潤文頭上。
——夏頌白今天還沒刷手機,不知道網上已經八出了廉潤文假慈善、真逃稅的罪名。
他氣呼呼的,兩腮輕輕地鼓起又落下,像是小小的帆,被風吹了,顯露出草莓果汁似的雙唇。
沈庭宗又拿了一條腕帶,示意夏頌白伸手。
夏頌白生氣的時候還不忘了聽話,乖乖抬手,沈庭宗將腕帶繞過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極其纖細,不過拇指同食指輕輕一握,便能盡數包裹,凸起的橈骨圓潤可愛,觸手涼而滑,似是玉器,卻比玉更活色生香。
沈庭宗做事干脆利落,現在卻動作很慢,一板一眼地將腕帶捋平翻折,扣入扣眼之中。
腕帶同帽子都是湖藍色,logo以銀色絲線織就,兩人并立在玻璃幕墻前,隱隱能看到兩人身影錯落,又被水波攪亂。
夏頌白忍不住側頭看去,看到一向看起來冷峻肅然的沈庭宗頭上,戴著的棒球帽,忍不住笑了一下。
買的時候他就在想,大佬戴上這個帽子會是什么樣子。
因為大佬給人的感覺,總是那種很嚴肅的大家長,行事作風都很沉穩,哪怕是剛剛,和六七十歲的老領導們站在一起,氣勢上也絲毫沒有被壓倒的跡象,卻也讓人忽視了,其實他的五官極為好看,像是建模的時候按照最標準的黃金分割做出來的一樣。
現在戴上棒球帽,打破了平常西裝革履營造出的莊重矜持,反倒能夠顯示出沈庭宗那種渾然天成的矜貴英俊。
夏頌白看著看著,就有點走神。
大佬真的好帥,鼻梁也挺,下頜線簡直比他的人生規劃還要清晰。
這么一個人,居然單身了三十年。
真是有點暴殄天物了。
沈庭宗說:“該走了。”
夏頌白慢了半拍,聞言有點遺憾。
還沒顧得上看海洋館,就該走了嗎?
但他沒忘了自己還在工作時間,立刻說:“是,沈總,我現在就讓司機把車開到館口。”
沈庭宗笑起來,到底沒有忍住,撫了撫夏頌白的后腦。
戴了帽子,露在外面的幾縷頭發韌而柔軟,像是蝴蝶的觸須,輕盈地擦過指尖。
沈庭宗說:“那個不著急,帶你去看有意思的。”
夏頌白:“是,沈總。”
原來不是該離開了。
就說嘛,大佬怎么會帶著他剛來玩就走。
夏頌白立刻開心起來,跟著沈庭宗往里面走去。
整個海洋館極大,分了好幾個區域,其中有一半都建在海下。
夏頌白之前去過有些海洋館,不但場地狹窄,里面的生物種類也少,還有動物表演。
夏頌白不太喜歡那個,雖然說不上是殘忍,但是總覺得違背了動物的天性。
可這個海洋館,并沒有配置用來表演的地方,走著走著能明顯感受到實在向下。
如同緩緩地步入大海之中。
夏頌白下意識抬頭,就見天花板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四面八方的海水向著自己涌來,但因為燈光設計得極為巧妙,將海水照耀得澄澈清透,并不會讓人感覺壓抑難受。
魚群穿梭游曳,各種水生植物搖曳生姿,與很多人想象中,大海內只有一片蔚藍不同,真實的海底反倒是五彩繽紛,直到兩百米之下,陽光無法穿透的深度,才會陷入漆黑之中。
夏頌白看著看著,腳步就忍不住放慢,有時候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干脆就站在那里不走了。
沈庭宗喊他:“走了。”
夏頌白“哦”了一聲,還戀戀不舍地扭著頭。
沈庭宗無奈,牽住他的手:“你看吧,我替你領路。”
沈庭宗的手很大,體溫比夏頌白要低,其實手碰到夏頌白的時候,夏頌白就已經回過神來了,但他莫名其妙什么都沒說。
被沈庭宗牽著,明明兩邊的東西還是很有意思,可夏頌白的心思已經沒有放在海洋館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有別的游人,只要他們彼此,安靜地牽著手,沿著海底隧道一路往前。
前方的場館越發寬大起來,隱隱能夠聽到,如同鳴唱的聲音。
燈光暗淡,無數螢火一般的光點漸次亮起,那是一種自身可以發光的小魚,通常群體一起生活,被稱為“海底星群”,只是近些年,因為海洋污染和人類捕獵,這種魚群數量越來越少,在這里,數量卻多到無法遍數,入目皆是。
這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海底銀河,恒河砂礫一般,將沒有燈光的海底映亮。
夏頌白忍不住驚奇道:“好美。”
“二十多年前,這種魚還是瀕危,經過這些年的繁衍,種群數量已經重新回到了安全線之上。”沈庭宗的聲音溫和,如同講述童話故事,“我的大哥,曾經是一名出色的生物學家,繼承了崇和之后,依舊沒有放棄他的理想,成立了很多的動物保護研究機構。”
夏頌白沒想到,沈庭鈞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傳聞中的他,善良卻略顯懦弱,無法徹底掌控崇和,最終連同妻子一起,墜落在了天空之中。
但在沈庭宗口中,他卻是溫柔的大哥,為了家人選擇了不喜歡的人生,卻仍會記得兒時許下的誓言。
夏頌白轉頭看向沈庭宗,他正抬頭仰望星空,光爍自他的眉眼間掠過,每一次都如同一場小型的流星雨。
宇宙誕生星空,星與星碰撞,無數粒子震蕩,世界就此誕生湮滅,一眼萬年。
沈庭宗神色溫柔,高大、英俊、肅然,卻沒有了高不可攀,此刻的他,只是一個懷念家人的男人,為早逝的兄長,實現了未竟的心愿。
很奇妙的是,這一刻,夏頌白突然有了真實感。
過去的他,把沈庭宗放得很遠很高,只把他當做小說中無往不勝的神,而不是和自己同處人間的人。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愛憎喜怒。
沈庭宗也有,只是藏得很深,深到很多時候,大家都以為他無所不能。
夏頌白輕輕說:“沈先生要是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欣慰。”
沈庭宗柔聲道:“大哥是個愛浪漫的人,如果還在,肯定要帶著我大嫂一起來。”
夏頌白說:“等您談戀愛了,也可以帶著喜歡的人來這里呀。”
沈庭宗不語,只是垂下眼睛,看向夏頌白。
他身后是萬丈的波瀾,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呈現出淡色的影。
夏頌白莫名心跳加速,明明覺得自己應該轉開視線,卻還是和他對視。
下一刻,一陣巨大的陰影掠過,淹沒兩人。
銀河震顫,千萬魚群一瞬間悄無聲息散開。
那竟然是一頭巨大到第一眼無法看清頭尾的鯨魚,如同神話故事中拯救萬物的諾亞方舟,悄無聲息地湮滅了所有的光芒。
鳴唱般的聲音越發清晰悠長,帶著上古鐫刻的光陰,蕩開海浪。
夏頌白下意識后退,手被人輕輕一握,他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牽在沈庭宗掌心,自始至終,沒有放開。
“別怕。”一片昏暗光線間,沈庭宗走向了他,在他身邊站定,柔聲安撫說,“這是妮娜。是十年前,在淺海發現的。那時她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我們把她帶了回來,用了半個多月,才救活了她。”
剛剛妮娜突然出現時,夏頌白心里潛意識地升起了一陣畏懼,那是人類對大自然自發的敬畏。現在清晰地感受到,沈庭宗就在身邊,畏懼淡去,反倒是直面龐然大物的震撼感越發清晰。
夏頌白小小地驚嘆一聲:“鯨魚不是群居動物嗎?”
“是。我們至今沒有弄清,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她這樣孤獨。只是后來動物學家評估,她并不適合重新放歸大自然。”
夏頌白問:“為什么?”
沈庭宗回答:“因為她身上的傷,并不是外界所造成的。換句話說……”
夏頌白覺得不可思議:“她在自殺?”
沈庭宗沒有說下去,看著妮娜的眼神,悲憫而深邃:“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有明確的自我認知能力,他們通過鳴叫交流。人類應有的情感,他們都有,甚至或許更加深刻。”
一條孤獨的鯨魚,游弋在海中,尋找著死亡。
浪漫,詩意,卻又悲傷,絕望。
掌心貼在冰冷的玻璃幕墻上,夏頌白凝視著妮娜的背影,忽然將這條孤獨的鯨魚同沈庭宗劃上等號。
一樣的強大,一樣的孤獨。
夏頌白回過頭來,這一刻,不是穿書者對于拯救者的攻略討好,他完完全全發自真心,甚至在理智清醒之前,已經對沈庭宗說:“沈總,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粼粼的波光間,他的面孔皎潔柔美,美麗到了極點,竟然令人生出了心悸。
怕他會碎,怕他會傷心,更怕他會離開。
可他卻許諾,永遠不會離開。
太多意亂情迷的瞬間,那些極力壓制的欲望和貪婪,欲念的盡頭就在面前。
壓抑的情緒如浪潮,向后褪去,卻隨時將要引發海嘯。
要小心,要克制。
不要嚇到他。
沈庭宗嗓子干澀,喉結上下滾動,許久,才對著夏頌白微笑說:“好。”
鯨魚逡巡整片海洋,緩緩地向著前方游去,星河聚攏,視線重新變得明亮。
沈庭宗仍舊看著夏頌白,目光灼灼,幾乎有些滾燙。
夏頌白總覺得是自己錯覺,可是沒有等他仔細辨認,沈庭宗已經收回了視線,柔聲對他說:“前面還有個新設施正在試運行,要去玩玩嗎?”
夏頌白點了點頭,覺得有些熱,將手從沈庭宗掌心抽了出來,在臉旁輕輕地扇了扇。
兩人沒再牽手,都表現得很自然。
但夏頌白感覺到,自己掌心里面微微出了汗。
不知道大佬剛剛有沒有感覺到,會不會覺得他手心里面粘粘的。
啊啊啊好丟臉啊。
過了這片鯨魚觀賞區,前方是一片很大的休閑購物廣場,沈庭宗去買了兩杯冷飲遞給夏頌白,夏頌白道了聲謝,有點悶悶不樂。
沈庭宗看出來了,問他:“還想吃冰淇淋嗎?”
夏頌白搖搖頭,聲音還是悶悶的:“不吃。”
沈庭宗有些猜不出來,夏頌白是為什么不開心。他有不少哄孩子的經驗,因為沈釗連帶徐念緩,都算是他一手帶大。
可對著夏頌白,他卻難得有點無從下手,看夏頌白叼著吸管,把一杯冷飲吸光了,沈庭宗又把自己那杯還沒拆封的遞過去。
夏頌白無意識地接過來,剛要喝,手一頓。
自己好像在對著沈庭宗生悶氣。
自己在干什么,為什么在對著大佬擺臉色啊!
又不是大佬讓他丟臉的。
QAQ
夏頌白猛地回過神來,把掌心偷偷在褲子上蹭了蹭,很自然地把吸管插到飲料杯里,借花獻佛,又遞給了沈庭宗。
而后裝作若無其事問:“沈總,您剛剛說的新設備是什么啊?”
沈庭宗看夏頌白好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把這件事記在心里,順著他轉移了話題:“是個投屏裝置。”
這種項目夏頌白也聽說過,現場繪畫后,可以將圖畫投屏在大屏幕上。
夏頌白還看到不少人畫功了得,畫的非常抽象。
他有點手癢,已經想好了,待會兒要畫只小狗魚上去。
旁邊忽然有人喊他:“夏頌白?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夏頌白轉頭,就看到剛剛方總的小跟班跑了過來,很熱情地自我介紹:“剛剛沒來得及和你說,我叫方淼。”
夏頌白笑道:“沈總和我說了。”
方淼這才看到沈庭宗:“誒,沈總也在,你們是在約會嗎?”
夏頌白:!
夏頌白震驚地看著他。
方淼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方淼:“我想起來了,你是和沈釗在一起了,那你也得喊沈總二叔嗎?”
夏頌白:……
沈庭宗:……
現場沉默。
方淼干笑兩聲,裝作什么都沒有說:“哈哈,你們玩那個5d建模了嗎?”
夏頌白說:“我們正打算去看看。”
“來來來,我帶你們去,這個東西是我師兄做的,特別有意思。”
夏頌白還以為他是跟在方總身邊刷刷資歷,沒想到居然是個學術派:“你還在念書?”
“對,今天我爸說這邊開業,我就跟著過來看熱鬧了。”方淼推推眼鏡,“你別看現在好多海洋館都有這個設備,我們這個,絕對和別的不一樣。”
夏頌白很捧場:“畢竟這可是你師兄做的!”
方淼嘿嘿一聲,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領著他們去了另一個廳。
那個廳一看就不一樣,環形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巨大屏幕,中間的儀器科技感十足。
方淼示意夏頌白說:“你去前面,掃描一下。”
又問沈庭宗:“沈總,您要試試嗎?”
夏頌白聞言,期待地看向沈庭宗。
沈庭宗本來就是陪他來玩的,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之前沈庭宗也看過演示,上前說:“我先來。”
夏頌白好奇地看著,只見在方淼的操控下,機器閃過一陣藍光,從上到下地掃描過沈庭宗。
方淼介紹說:“其實掃描根本用不上這個光,是我和師兄說,這樣比較像是電影里面的高科技產物,顯得更厲害,我師兄才特意加上的。”
藍光冰冷,一寸一寸掠過沈庭宗高挺的眉骨鼻梁,夏頌白感覺這個打光真的很適合沈庭宗,忍不住問:“那掃出來是什么樣子?”
總不能掃一個真人在水里游泳吧。
那也太抽象了。
方淼嘿嘿一笑:“馬上建好了,你自己看吧。”
建模其實是一件比較繁瑣的事情,就算是一個熟練的建模師,也不應該這么快就能完成。夏頌白不是專業的,對這個沒什么感受,乖乖在一邊等著。
方淼說:“你也別閑著,站過去,我替你也建個模。”
夏頌白上前,也是一陣藍光閃過,聽到方淼說:“好了。”
夏頌白這才出去,剛看到屏幕,就忍不住“哇”了一聲。
屏幕上是一片蔚藍的海,夏頌白先看到了自己的人物模型。
和他想的不一樣,這個建模,只采用了他的臉部特征,代入到了系統提前建好的模型里面。
屏幕上的夏頌白一頭銀色長發微微蜷曲,沿著肩膀背脊蜿蜒而下,點綴著無數閃亮的珍珠寶石,遮擋住了赤裸的上半身,隱隱能夠看到纖細有力的腰肌和胸口兩點粉嫩。在他身下,是一條極為漂亮的魚尾,魚鱗波光珊珊,隨著光影,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而在他身邊的沈庭宗,仍舊是黑色的發,全部捋向后方,整張臉都呈現一種格外立體銳利的感覺。
建模時他摘掉了眼睛,在屏幕上,居然是一雙紫色的眼眸,夏頌白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顏色的眼睛,本來應該會覺得有些奇怪,但配上沈庭宗超過常人英俊立體的五官,居然有一種只有在漫畫中才能呈現出來的耀眼效果,那種侵略性的眼神,看向人時,冰冷無情,似乎在看著自己的獵物。
而他的下半身,同樣也是魚尾,八塊腹肌強而有力,連接著遠比夏頌白建模要更加粗壯修長的魚尾,明明只裸了上半身,可夏頌白卻有點不好意思再看。
……
沈總不穿上衣,感覺好內個哦。
方淼高興說:“哎呀,你們兩個太好看了。能不能把這個建模保存下來,作為常駐npc。”
夏頌白問:“為什么沈總的建模看起來比我大了一圈啊。”
“因為他本人就比你大啊。”方淼很科學,“我們這個是一比一模型。當然,這是因為你們倆本來就好看,如果是對自己外表不滿意的,我們還提供美顏。”
夏頌白看看沈庭宗。
沈庭宗沒穿外套,寬肩窄腰,上半身呈現標準的倒三角,站在夏頌白身邊,比他高出一頭。
想起曾經看過,沈庭宗的胸肌腹肌,夏頌白默默地和自己比了一下。
不得不承認,這個建模確實是一比一。
夏頌白暗搓搓地嫉妒了一下,決定明天開始健身。
方淼又操作了一下,屏幕上,兩只人魚開始流暢地游動。
冰冷暗色的海底,一束光落在他們身上,更為纖細瘦弱的人魚肌膚雪白,銀色長發隨著水波蕩起,渾身都在發光,在他身側,強壯的人魚像是守護著他,于他交錯旋轉著,向上游去。
兩條人魚貼近,又分開,最近時刻,似是相擁,魚尾曖昧地劃出弧線,拍打過彼此的尾鰭。
他們身后,無數發光的小魚追隨。
滿天星芒下,他們牽著手,游弋、靠近、觸摸,當要突破水面與天空的臨界點時,他們停下,凝視著彼此的眼睛。
那樣的距離,如果是在現實世界,一定能夠聽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咫尺的空間里,分享共有的氧氣。
氣息吞丨吐交換,尾鰭纏繞。
他們之間,比近更近。
第34章 34
34
“弄錯了弄錯了, 不好意思,設定錯行動模式了。”
方淼手忙腳亂地按了暫停,兩條人魚停止在雙唇相觸那一瞬前。
夏頌白本來看得心跳加速, 突然停下, 心里還有些失落, 想要看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
聽方淼這么說,夏頌白問他:“還有不同的行動模式嗎?”
方淼:“對啊, 有普通模式和特別模式, 特別模式需要花錢,我剛剛給你們開小灶, 不小心設定成戀人模式了。”
夏頌白:……
雖然出發點是好的, 但下次還是別出發了。
夏頌白又一次抬頭看了看兩條人魚, 問方淼:“你剛剛說的設定成常駐npc是什么意思?”
方淼解釋說:“我們設定這是一片人魚國度, 每個來的游客都可以加入進來。剛開館,里面比較空,把你們倆放進去,肯定更好引流。”
畢竟人都有點顏控,看到這么漂亮兩條人魚,肯定好奇自己化身人魚是什么樣子。
到時候錢不就來啦。
收入的百分之五都能給師兄的實驗室呢。
夏頌白說:“我沒意見, 沈總您看……”
沈庭宗正望向夏頌白化身的那條人魚, 他潔白的肌膚, 漂亮的鎖骨, 細而韌的腰肢,還有那條精致美麗的魚尾, 無論現實還是海洋世界里, 他都在發光。
視線落在那兩片細嫩嫣紅的唇上,沈庭宗說:“可以。”
方淼美滋滋的, 夏頌白小聲提示他:“能不能讓那兩條魚先恢復正常模式?”
不然貼那么近,看起來好奇怪。
好像真的馬上要親上一樣。
方淼“哦”了一聲,看夏頌白一眼:“是不是覺得建模很真實,讓人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夏頌白:“確實。”
方淼:“要不然下次你把沈釗帶來,這樣你們倆就能用情侶模式了。”
夏頌白下意識看了一眼沈庭宗:“我和他沒談戀愛。”
方淼:“他不是在追你嗎?視頻里好浪漫,我看崇和整棟樓都被玫瑰給淹了。你居然能忍住沒答應他啊。”
要是師兄送他那么多玫瑰,他絕對會答應和師兄在一起。
可惜師兄就是個科研狗,就算有錢,肯定也都拿去做實驗了。
夏頌白解釋,就是不知道是對著誰解釋:“是那時網上都在唱衰我,離開廉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阿釗是為了替我撐腰,才那么張揚地送我玫瑰。”
方淼認同道:“也是,沈釗確實比廉晟好多了。你那個前未婚夫,簡直是個神經病啊,他以為自己在演韓劇嗎?不想和你結婚不能早說。”
夏頌白也覺得。
廉晟的腦子確實有點問題。
沈庭宗一直沒說話,夏頌白總怕他會生氣——
雖然他也不知道,沈庭宗為什么會因為這些話生氣。
大概是一種直覺吧。
夏頌白小心翼翼喊沈庭宗:“沈總,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啦?”
沈庭宗含笑問:“玩累了?”
夏頌白說:“已經玩了很久了,不能繼續耽誤您的時間。”
大佬和他不一樣。
大佬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沈庭宗笑起來:“沒有耽誤我的時間。”
和他一起的時間,無論做什么,都不算被耽誤。
夏頌白回家之后,把從海洋館買來的紀念品都找了個漂亮的小盒子裝了起來。
不過他數了數有點奇怪。
他的腕帶呢?
手機忽然響了,是姚秘書發來的消息,提前安排明天的工作。
夏頌白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也就忘了這件事。
要到后來,在沈庭宗的家里,他看到沈庭宗的床邊同樣放著一只匣子,打開來,里面放著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有袖扣、用過的筆、海洋館的腕帶。
夏頌白本來不知道這些是什么,直到看到最上面,一張普普通通的糖紙。
這些東西,都曾經被夏頌白不經意間使用,如今,卻被沈庭宗珍而重之地保存,在無數孤身的夜里,一遍遍地打開凝視。
那些漫長的夜,無人訴說,小小的匣子開啟又關閉,將一個人最深的欲望和思念都鎖在里面。
反反復復,輾轉難眠-
寧清剛下飛機,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剛剛在飛機上,他旁邊坐了個人,不到三十就已經是大醫院的主任醫師。寧清學醫,只是迫于生計,剛畢業就去廉夫人身邊,這幾年學業也有些耽誤,現在和這種青年才俊交談,有種回到校園的感覺,難得放松下來。
兩人相談甚歡,約好了下了飛機交換一下聯系方式,等飛機停穩,有了信號,兩人添加好友時,那人卻詫異地問了一句:“你是寧清?”
寧清還不懂他問這句話的意思,只點了點頭,那人臉色一變,等取了行李之后就匆匆離開,甚至一直沒有通過和寧清的好友添加。
是他做錯了什么嗎?
車終于開了過來,寧清拋開那些疑問,上車對著來接他的寧朗微笑道:“小朗。”
車里,寧朗眼眶泛紅,看到他就委屈道:“大哥。”
寧清皺眉:“怎么了,被人欺負了嗎?”
寧朗再也忍不住,眼淚滾了下來:“大哥,你為什么要做廉晟的小三啊!”
寧清一僵。
在廉晟還有未婚妻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是寧清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
可無論他如果唾棄自己,看到廉晟的時候,他總會情不自禁。
寧清低聲道:“我已經和他分開了。小朗,到底怎么了?”
明明之前,對他和廉晟在一起最支持的就是寧朗,怎么現在忽然說這種話?
寧朗把手機丟給寧清:“你自己看!”
寧清最近一直在國外,和羅賓在一起。
羅賓不喜歡他還和國內那些人和事有牽扯,所以沒收了他的手機。
一想到羅賓,寧清的臉就微微泛紅。
他不喜歡羅賓,當初和羅賓一起離開香港,也只是想要斬斷和廉晟之間的關系。
在國外的這段時間,羅賓一直陪著他,細心地照顧他、安慰他,甚至在他因為思念廉晟而郁郁寡歡的時候,選擇了放手,同意他回國。
這樣一個男人,如果能在認識廉晟之前,就和他相遇,那該有多好。
縱使不解,寧清還是打開了手機,卻只看了一眼,臉色就瞬間慘白一片。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謾罵,那樣鋒利尖銳,一下子就將寧清勉強撐起的遮羞布給劃破了。
小三、情婦、第三者。
寧清沒有社交媒體賬號,寧朗為了宣傳他們的甜品店,申請了一個,現在整個賬號都被網友給攻陷了,下面各種難聽的字眼詞匯,要寧清忍不住雙手顫抖。
“怎么會鬧成這樣……”
“還不是因為你!廉晟為了你,一意孤行和夏頌白退婚!現在全網都在罵你們啊!”寧朗這幾天簡直要崩潰了,現在看到寧清那無辜的模樣,火氣全都涌了出來,“店被砸了開不下去,你害得我也被罵!他們都在說我們寧家是小三世家!我們寧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寧清從小最疼這個弟弟,現在被寧朗指著鼻子,劈頭蓋臉地謾罵,那種感覺,甚至比被網友羞辱更讓他不知所措。
怪不得剛剛飛機上的男人,知道他是寧清之后,眼神那么怪異。
所有人都知道了……
知道他是一個不要臉的小三!
寧清大腦一片空白,顫抖著手撥了一個電話出去,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打的是廉晟的電話。
這種時候,他第一時間想起的,居然還是廉晟。
只有廉晟可以拯救他了。
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認,可他還是深深愛著廉晟的。
這種感情超越了理智和道德。
可他們只是……情難自禁。
手機響了許久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寧朗尖叫道:“你在給誰打電話?你還要找廉晟?你還要不要臉!你以為他還會理你嗎?”
寧清倔強地咬著下唇,淡色的唇被他咬得泛紅,似是要滴出血來,寧朗的尖叫他充耳不聞,仍舊一遍一遍地撥打著廉晟的電話。
寧朗看他這樣,更是氣得要死,想起網上說寧清,是段位高超的綠茶白蓮花,突出表現就是自己都把自己騙過去了,以為自己真的無辜又有道德感,什么事都是被別人被命運逼迫的,其實就是自己心里也想要,半推半就罷了,等被人指責的時候可以裝無辜說:“我真的沒想到。”
呸——
現在怎么不裝了?
看著廉晟為他發瘋的時候,他一定很得意吧!
就在寧朗想要搶過手機的時候,電話終于被接通了。
那邊的廉晟沒有說話,一片安靜中,寧清的心越發向下落去。
他顫抖著聲音說:“廉晟,我回來了。”
廉晟的語氣分不出情緒:“你回來了?”
寧清心中痛苦,他明白,自己的離開,傷害了廉晟,但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寧清說:“我……我覺得我們應該見一面。”
電話那邊的廉晟突然暴怒道:“你現在回來還有什么用!”
就因為寧清的不辭而別,他失去了一切!
廉晟痛苦地抱頭坐在那里,手邊的煙灰缸里,明明滅滅堆滿了煙頭。窗簾拉的很嚴,一點光線都沒有的室內,仍能看得到他臉上清晰的淚痕。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一向順風順水,永遠享受著別人艷羨的目光,可現在,無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他,看到他時,都只把他當做一個笑話!
就連曾經的朋友,也打來電話,明面上是安慰他,實際上只是為了探聽消息,問清楚廉潤文是不是真的放棄他了。
公司廉晟不能再去了。
廉潤文為了處理這次公共危機,簡直焦頭爛額,公司內部的股東們也對廉晟十分不滿,甚至明確提出了,不希望廉潤文將未來公司的管理權交在這樣一個意氣用事的繼承人手里。
廉晟知道,這正中廉潤文下懷。
他的人生毀了。
毀在夏頌白和寧清兩個人手中。
“寧清。”他覺得自己已經用了全部的毅力,來克制自己對寧清說出那些謾罵的詞句,“既然你走了,就別再回來。”
電話掛斷,寧清怔怔看著屏幕。
眼淚洇濕了纖長的睫毛,他無聲地落淚,淚水滾落在蒼白的面上,看起來充滿了破碎感。
寧朗厭惡地看著他,卻又嫉妒不已。
明明他們的五官是像的,明明寧清看起來也沒有夏頌白好看。
憑什么廉晟偏偏會喜歡他?-
廉晟掛了電話,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淚。
他真的好痛苦,好絕望,好不明白。
一夕之間,他被全世界拋棄了。
門突然被推開來,廉潤文沉著臉站在門口。
廉晟看到廉潤文,下意識地跳了起來:“爸……您怎么來了?”
看著曾經春風滿面,如今落魄憔悴的兒子,廉潤文只覺得想笑。
事情鬧成這樣,不想著怎么解決,只會躲在這里掉眼淚。
他廉潤文,怎么會有這樣無能的兒子!
真是家門不幸。
廉潤文懶得和他多說,冷冷道:“去洗把臉,換件衣服,我們去找沈庭宗。”
廉晟眼睛一亮。
廉潤文沒有拋棄他!
肯定是要帶他去找沈庭宗討個公道!
網上那些流言蜚語,一定都是沈庭宗在背后指使的!
廉晟激動道:“爸,我們是要去向沈庭宗討個說法嗎?”
廉潤文終于忍不住笑了。
——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
廉潤文狠狠地把手里的文件丟向廉晟,文件夾砸在廉晟鼻梁上,廉晟立刻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廉潤文一眼都不想多看他:“洗臉的時候順便洗洗你的豬腦子!我們現在是去找沈庭宗救命的!到了之后敢說錯一句話,你就給我滾出廉家!”-
夏頌白最近去公司都有點無事可做。
和北京的合作平穩推進不用他操心,沈庭宗又帶著姚秘書出國了,山中無老虎,他們秘書處的一群人都進入了摸魚狀態。
夏頌白閑得無聊,跟在孫姐屁股后面偷師,被孫姐給趕走了:“去去去,有福都不會享。”
大boss之前都發話了,她再敢使喚夏頌白不是嫌命長?
好無聊啊。
夏頌白伸個懶腰,拎著包沒精打采地準備下班。
手機里,何凱文突然打來電話,約他晚上吃飯。
夏頌白驚奇道:“凱文哥,你回國了?”
何凱文那邊還是一貫的一片鶯鶯燕燕的聲音,他懶洋洋地丟了張麻將出去說:“回來了。哥兒幾個好久沒見了,我做東,大家出來聚聚。”
夏頌白小小地拍了一下馬屁:“凱文哥闊氣。”
何凱文嘿嘿一笑,掛了電話對著對面說:“這個小夏,人長得漂亮嘴巴也甜,廉晟真是瞎了狗眼。”
大廳里支了張麻將桌,何凱文坐下首,四邊圍著的都是漂亮面孔。
上首沈釗坐在那里,一改往日的乖乖牌形象,白襯衫漫不經心地解開幾粒扣子,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修長的小臂,他的神情疏懶淡漠,那張混血的面孔依舊英俊,但冷而倨傲,旁邊的漂亮小男生和漂亮小姑娘圍著他,硬是不敢碰他一下。
聽何凱文這么說,沈釗挑眼看他一眼:“你和小夏怎么認識的?”
何凱文說:“上次誰家宴會來著,小夏也在,我們倆正好遇到。你和小夏也很熟啊?”
沈釗聞言,輕輕地笑了笑:“我在追他。”
何凱文正在喝酒,聞言差點嗆到,酒撒了一身,旁邊的美女連忙替他擦干凈,他隨手把人揮開:“我靠,真的假的?”
“你沒看新聞?”
“看是看了,我還以為你送玫瑰是幫小夏撐腰。”何凱文有點不爽,“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說?”
沈釗丟出一張牌來:“和你說干什么?”
何凱文一想,是和自己沒關系。
但是想到夏頌白會和別人談戀愛,他心里就挺不自在的。
明明只把小夏當弟弟,自己占有欲怎么這么強?
沈釗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卻一點都不把他當做對手。
何凱文游戲花叢,滿屋子鶯鶯燕燕,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和小夏在一起?
能讓沈釗如臨大敵的,從來只有一個人。
一想到那永遠高不可攀自己無法追上的背影,沈釗眼底就暗了幾分。
一時間,屋內兩人都不說話了,氣氛漸冷,旁邊陪著打牌的更是戰戰兢兢。
門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大門打開,夏頌白一進來,就開心地喊道:“凱文哥,我來啦……誒,阿釗,你怎么也在?”
何凱文和沈釗同時看了過去。
夏頌白剛剛下班,還是上班那套衣服,淡粉色的襯衫,灰色的西褲,雪一樣白的皮膚,整個人亮得像是草莓味的香霧,拂過來就讓人精神一振。
何凱文和沈釗同時開口。
何凱文:“小夏,想死哥哥我了。”
沈釗:“我當然是來等你的。”
何凱文和沈釗對視一眼。
何凱文“嘖”了一聲閉了嘴,大手一揮,讓陪著的人都下去,轉眼看到沈釗起身,走到夏頌白身邊,替他接過包和外套,親自掛在衣架上。
何凱文:……
這么會獻殷勤。
沈釗沒看到他的眼神,眼里只有夏頌白:“路上堵車嗎?”
夏頌白笑瞇瞇說:“不堵,凱文哥派人來接我了。沒想到你和凱文哥也認識呀。”
沈釗含笑道:“是,我們從小就認識。”
何凱文插話:“我大哥和他二叔認識,非讓我們倆也一起玩。”
夏頌白問:“和沈總嗎?那你們也是世交了啊。”
何凱文哈哈一笑,沈釗柔聲問:“今天工作忙嗎?”
提起這個,夏頌白鼓了鼓腮:“閑得要死。沈總和姚秘不在,我什么事都不用做。”
何凱文說:“那還不好。有錢拿沒事做。”
“可我是在實習,想多學點東西呀。”
等實習期結束,憑他的水平,大概是過不了崇和的正式招聘。
不趁現在多學學,以后怎么找工作。
何凱文說:“你說到這個,今天剛好有件事和你商量。”
夏頌白還以為何凱文又有什么新的臭主意——
何凱文這個人是個標準的二世祖,除了在網上做了自媒體這一件正經事之外,平常想的全都是怎么玩得更開心。
夏頌白捧場問:“什么事?”
沈釗卻說:“先吃飯吧,你上了一天班,也該餓了。”
夏頌白確實餓了,眼睛亮亮地看向沈釗。
沈釗微微一笑,和他并肩往餐廳走,還不忘回頭得意地看何凱文一眼。
只有他才是最懂小夏的人。
何凱文:……
有病吧,雄競男-
吃完飯,夏頌白美美地靠在沙發里,整個人都陷進了綿綿軟軟的坐墊里面。
何凱文剛想在他旁邊坐下,沈釗已經走過來,重重將他撞開,把手里端著的果茶遞給夏頌白,順勢在夏頌白身旁坐下。
“嘗嘗這個。”
何凱文:……
何凱文忍氣吞聲,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夏頌白吃得有點撐,聲音懶懶的:“謝謝阿釗。凱文哥,你剛剛說的事是什么?”
只有小夏還惦記著他。
何凱文支棱起來,清清嗓子說:“是這樣,我和阿釗一起辦了個公司。反正你最近在崇和也沒事干,不如和我們一起?”
夏頌白感興趣道:“你們倆一起創業啊?”
沈釗點點頭:“上次和你說完,我回去又仔細想了想,正好何邵也有這個想法,我們兩個干脆就一起了。”
夏頌白的關注點偏了一下:“原來凱文哥大名叫何邵。”
何邵笑了笑:“出門在外,肯定要有個化名。不然做了壞事,一下就被逮到了。”
夏頌白和他英雄所見略同:“這樣好,我下次也不實名制上網了。”
沈釗怕何邵教壞了夏頌白,連忙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夏頌白乖乖說:“好吧。我去給你們打下手也可以,但是崇和這邊的實習怎么辦啊?”
反正他在崇和也沒事可做,沈總也不在。
最近跟著沈釗和何邵創業也挺有意思的。
他愿意來就好。
沈釗嘴角翹起來:“我去和姚秘書說一聲,算你是借調過來的。如果崇和那邊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情,再讓你回去。”
“你們公司還可以和崇和這樣互換人手?”
沈釗說:“公司掛靠在崇和名下,算是崇和的子公司。”
何邵得意道:“背靠大樹好乘涼,這也是我們資源的一部分。到時候等業務辦起來,我可以偷我家的船來送貨。”
夏頌白:?
不愧是凱文哥,偷還說的那么大聲。
何邵讓人送來三杯酒,自己端起一杯問:“那我們就說定咯?咱們三兄弟聯手,那不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夏頌白笑的眼睛彎彎,小虎牙尖尖的,看起來帶著點天真的孩子氣。
他也端起一杯酒來,高高舉起:“祝一帆風順。”
沈釗看著他,忍不住也笑起來,覺得自己能遇到夏頌白,真的是最快樂幸福的一件事。
酒杯輕碰,清脆悅耳,絳紅酒液瀲滟。
察覺到沈釗視線,夏頌白看向他,歪了歪頭:“我臉上有什么嗎?”
他一側頭,小巧的耳垂同纖細的頸都露了出來,似是一方剛剛凝固的牛奶凍,帶著一覽無余的香甜。
沈釗臉上一熱,不敢再看他,只在心里想,他可真美。
第35章 35
35
等加入了之后, 夏頌白才知道,他們這個草創的公司,做的居然還是高科技產品, 主要生產機械義肢。
據何邵說, 這款機械義肢和市面上目前所有可以民用的機械軀干都不一樣, 是真正可以完全做到人機無縫交互,交互體驗和真正的身體沒有區別, 幾乎可以做到低于0.0001的延遲。
全世界殘疾人超過十億, 其中因為失去軀體致殘的有近六億。如果他們能夠推出真正意義上的機械義肢,那這家公司不成功就奇怪了。
夏頌白很好奇:“那造價呢?”
沈釗說:“早期肯定會比較貴, 但肯定也有市場, 等開始盈利之后, 通過一代代的迭代下放, 用不了太久,就能到達一個人人都用得起的價位。”
夏頌白:“那不就可以機械飛升了?”
何邵懶洋洋說:“放心吧,要是真大范圍流行,使用前肯定要考證了。”
……
也是。
夏頌白問:“有生產好的樣機嗎,我可以看看嗎?”
何邵輕松道:“行啊,明天怎么樣?你有時間嗎。”
夏頌白不疑有他, 很天真地說:“有哇有哇。”
這么高科技的產物, 工廠肯定很酷炫吧。
腦子里把所有和機械有關的電影都過了一遍, 第二天, 夏頌白站在大學門口的時候,沉默了。
夏頌白:“樣機呢?”
何邵戴著墨鏡, 嘴里嚼著口香糖, 穿著花襯衫,身上的香水味濃郁但不難聞, 整個人騷包十足。
聞言他咧嘴一笑:“還在實驗室里。”
夏頌白升起不好的預感:“你們別告訴我,你們專利還沒買下來。”
何邵:“哈哈,小夏,哥哥就喜歡你這么聰明的人。”
夏頌白:……
沈釗剛去打了個電話過來,聽到何邵這么說,掃他一眼:“我問過了,楊教授今天來實驗室了。”
又和夏頌白解釋:“我們確實是決定做機械四肢,工廠已經安排好了,只要能說服楊教授把生產專利權賣給我們,隨時可以上生產線。問題是……”
“問題是楊吝死活不愿意把專利賣給我們。”何邵打個哈欠,“要我說,干脆就買加州那個算了,效果差一點,但起碼好溝通啊。”
沈釗淡淡道:“上次仿生奧運會,加州生物醫學只拿了第三。”
何邵說:“你連門都進不去,怎么說服那個老頭子?”
兩個人站在門口就吵起來了,夏頌白只好勸架:“好啦好啦,來都來了。”
是個中國人都逃不開“來都來了”四個字。
何邵閉了嘴,沈釗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和他們說:“我約了遲凌東見一面。”
說完,走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夏頌白小聲問何邵:“邵哥,遲凌東是誰啊?”
“楊吝大弟子,他態度比楊吝好點,愿意和我們談生意。”
夏頌白問:“楊教授是不喜歡我們嗎?”
何邵笑了:“他誰都不喜歡,我看他根本不喜歡人類。自從他們拿了冠軍之后,不知道多少公司在他面前都鎩羽而歸了,包括美國那幾個大財團,他照樣不給面子。”
兩人正說著,人流里,走出來個穿風衣的男人,身形高,非常瘦,瘦得有些不健康了,乍一眼看過去,兩腮微微下陷。他看起來二十多歲,頭發卻是全白,微微打卷,神情肅穆,渾身書卷氣,帶著傳統知識分子的那種清高,一看就知道是個目下無塵的人。
沈釗對著他揮了揮手:“凌東。”
遲凌東掛了電話,走過來:“我下午還有個會,兩點前就要回去。”
“知道,咱們就在學校附近隨便吃點。”
遲凌東嗯了一聲,視線落在夏頌白身上,問他:“你是夏頌白?”
夏頌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被認出來,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遲先生好,你認識我嗎?”
遲凌東對著他居然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我是方淼師兄。”
原來這就是方淼口中的師兄!
那天在海洋館,他和方淼交換了聯系方式,天天一起開黑打游戲。不管什么事兒,方淼都能扯到他師兄身上,說的夏頌白對他師兄都能如數家珍了。
夏頌白感覺自己和遲凌東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方淼一直和我夸他師兄,沒想到真人比他說的還要優秀!”
至少方淼沒和他說,他師兄長得這么酷炫。
卷毛白發誒!
遲凌東又笑了笑,去和沈釗說正事了。
旁邊何邵對夏頌白刮目相看:“本來沈釗說你適合做說客,我還覺得他是病急亂投醫,沒想到你真有兩把刷子。”
那個遲凌東,比楊吝態度好點,但沒好多少。
一個師門都是眼高于頂,天天給他們吃閉門羹。
沒想到在夏頌白面前,居然還會笑的!
餐廳是早就定下的包廂,知道遲凌東時間不多,沈釗進去之后開門見山:“楊教授還是不愿意授權我們來生產嗎?”
遲凌東推了推眼鏡:“楊教授不想把造福于民的技術和金錢聯系在一起。”
何邵說:“楊教授這是一心為公,我們肯定沒有二話。但你別怪我說話直,靠你們學校撥款,你們要研究迭代到猴年馬月,才能把整個設備的價格壓到普羅大眾都買得起?”
沈釗接口說:“如果楊教授擔心我們會把價格抬得太高,我們可以在合同里明確地規定,利潤不得超過成本的百分之幾。”
遲凌東沉默片刻:“這些話,我也都和老師說了,我看他不是沒有觸動。”
但就是不肯松口。
這就像是道數學題,審題分析、推導求和,前面的步驟都對了,可到了最后一步解題的時候,卻發現答案錯誤,一切回到原點。
何邵聳了聳肩,倒是不太失望。
——他來之前就猜到了,這次肯定還是無功而返。
沈釗皺著眉,卻也沒再說什么。
吃完飯,遲凌東匆匆離去,何邵打個哈欠回去睡回籠覺了。
沈釗下午也有事情,問夏頌白:“我送你回去?”
夏頌白說:“你先去忙吧,我去逛逛。”
沈釗笑道:“你不會想去和楊教授偶遇吧?他天天除了實驗室,哪都不去。”
夏頌白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我現在被借調過來,也沒別的事可以做啊。”
他堅持,沈釗就也不勸了。
夏頌白今天背了個雙肩包,從里面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整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學生,走在校園里面,甚至還有進來參觀的游客找他問路。
夏頌白自己也不認識路,在路邊攔了個真正的大學生,借了他的卡號登錄校園網,查了一下生物醫學工程專業的課表。
楊吝教授的課在兩天之后。
夏頌白和大學生道了聲謝,大學生期期艾艾:“你要去哪?我送你。”
夏頌白問:“真的嗎?我想去旁聽楊教授的課。你知道他的課好混進去嗎?”
大學生驚喜:“我就是生物系的!你可真是問對人了。”
夏頌白笑盈盈:“好巧啊。”
大學生被他的笑容迷得暈頭轉向,和他約好了,等他再來的時候領他進去。兩天之后,夏頌白早早就到了教室,挑了個前排靠邊的位置,還找旁邊的同學借了一本教材翻了翻。
雖然這兩天在家里了解了一下生物醫學工程,但是……
完全看不懂。
隔行如隔山,夏頌白毫不氣餒,等楊吝來了,很認真地聽課。
……還是聽不懂。
夏頌白看看鄰座,發現大家都愁眉苦臉的。
夏頌白小聲問:“你也聽不懂嗎?”
鄰座痛苦道:“天才和凡人有壁啊!”
楊吝自己是天才,教課教的天馬行空,凡人稍微笨一點,就跟不上他的節奏。
不過何邵嘴里,楊教授脾氣很差,但課堂上,他卻很和藹。夏頌白觀察到,找他請教的學生,無論問的問題再笨,他也會不厭其煩地講解。
他的課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難得有一節,圍著他的學生很多。
夏頌白來旁聽了一個多月的課,每次都站在最外圍聽楊吝解答學生的疑問。終于有一天,楊吝在回答完所有學生的問題后,問夏頌白:“同學,你有什么要問的嗎?”
夏頌白高挺秀氣的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整個人白白凈凈,很乖的一張臉。
聞言,夏頌白猶豫一下,還是說:“楊老師,我聽說您的機械臂奪冠了。”
楊吝笑了笑:“是。”
夏頌白問:“那楊老師沒有考慮過把這項技術授權出去,實現量產上市嗎?”
楊吝聞言,臉色一變,仔細看了夏頌白一眼:“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你是哪個公司的。”
夏頌白沒想到他這么敏銳,道歉說:“楊老師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和您談談。”
楊吝拂袖而去:“沒什么好談的!”
夏頌白追在他后面,也不敢追得太緊,生怕把這位老先生氣出問題來。
他就這么跟了一路,楊吝停下腳步:“行了,別跟著我了。把你的筆記本給我看看。”
夏頌白不明就里,把筆記本雙手遞過去。
楊吝翻了翻,頓了一下。
從夏頌白第一次來旁聽開始,楊吝就注意到了他。
他長得太好,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生面孔,楊吝信奉有教無類,只要愿意聽他講課的,哪怕是外校學生,他也不會趕人。
更何況夏頌白每次都是早早就到,雖然坐在角落里,聽講卻很認真,一直在筆記上認真記錄,不是那種單純來湊熱鬧的,一看就是好學生。
可他居然是那些公司的說客。
楊吝猜,這一個月,他不過惺惺作態,筆記本上肯定都是亂涂亂畫。
可是翻開看了之后,楊吝才發現,夏頌白居然真的記了筆記。
雖然看得出來,他對專業知識知之甚少,但他十分敏銳,記下的知識點都是很關鍵的內容,甚至還會自己歸納總結,課后自己把知識點和書本頁碼對照標注,其中一些紅筆標注的問題,明顯是有自己的思考在里面的。
或許是找本專業學生幫他做的筆記。
楊吝皺著眉,隨機提問了夏頌白幾個問題。夏頌白不明就里,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
居然都對了,還真是他自己做的筆記。
每個老師都喜歡認真的學生。
楊吝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公司員工,沉默一下:“你記這些干什么?”
夏頌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有種被老師考校的感覺,小聲說:“我們公司以后想要生產這個,我當然要多學習一點。”
楊吝又看他一眼,把筆記還給他,這次語氣緩和了一些:“多學是好事,但我不會授權你們進行生產的。”
夏頌白有點失望,但還是很禮貌地向楊吝鞠了個躬:“我知道了,楊老師,打擾到您的課堂了,真的很抱歉。”
楊吝沒說話,夏頌白就轉身走了。
他不開心的時候頭低著,腳步沒有那么輕快,慢吞吞的,頭發軟軟的,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動物,看得人忍不住想要去哄一哄他,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楊吝忽然說:“至少現在,我不能給你們授權。”
夏頌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停下腳步:“楊老師,您說什么?”
楊吝卻已經轉身走了。
夏頌白有點茫然,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是沒搞懂,楊吝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現在不能給授權,那就是以后可以?
那是什么時候……又是為什么?-
實驗室內一塵不染,身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一個個屏息凝神。
外面,四名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護著一輛小型懸浮運輸車。這樣的懸浮運輸車也是新技術,只在軍方中使用,沒有普及到民用,現在拿來運輸的東西,必定是特別珍貴的。
懸浮車挺穩后,四名工作人員慢慢打開蓋子,露出車上搭載的東西。
巨大的特制透明箱內,是一枝榕樹樹枝,上面生長著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花朵極小,花瓣柔軟,白得微微發藍,柔弱而無害。
和崇和大樓頂層,只供沈庭宗欣賞的那棵句榕樹上的花如出一轍——
或者說,正是從那上面剪裁移種而來。
箱子緩緩放在特定的位置,花朵微微晃動,還好沒有凋零。
在場的工作人員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大幅的三層鋼化玻璃觀察窗外,沈庭宗站在那里,靜靜地凝視著那纖細伶仃到很容易被忽略的花朵,如果按照在野外的原生生長環境,這種植物單體雖然渺小,但大片大片生長盛放時,甚至可以吸干整棵巨榕樹。
旁邊,何郊饒有興致地問:“這就是天堂花?看著也沒什么特別的嘛,至于這么如臨大敵?”
沈庭宗不語,姚秘書解釋說:“這種花看起來人畜無害,據當地土著講,其實致癮性極強。當時發現的時候,圍繞著天堂花的生長范圍,有不少上癮了的動物每天蹲守在那里,只為了吸食花蜜。”
那種場面詭異至極,大大小小的動物,無論食草還是食肉,都和諧共處,蹲在樹下等候著每天一次的開花。但那絕不是圣經中所描述的天堂,每只動物都瘦骨嶙峋,對真正需要的食物置若罔聞,只有花蜜能夠吸引它們。
當把它們抓回來,斷了花蜜的供給后進行觀察,它們不少都發瘋發狂,將自己硬生生餓死在了食物旁邊。
姚秘書微笑道:“土著里面也有吸食花蜜上癮的,說是食用后可以抵達天堂。或許他們眼中的天堂,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地獄。”
何郊被他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玻璃結實嗎?”
他還沒活夠,可不想去天堂走一趟。
姚秘書說:“四級的生化防護實驗室,保護傘公司都沒這個結實。”
何郊:“你們不會真打算整個喪尸病毒出來吧?”
姚秘書笑而不語。
何郊:……
何郊若無其事換了個話題:“廉潤文這次也是下血本了,把他們銳藍制藥的幾個核心研發都賠給你了。人到了嗎?”
沈庭宗說:“沒讓他們過來。”
何郊:“也是,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臥底。得好好觀察觀察。聽說廉潤文私下里,還給你大哥的那幾個公益組織捐了十個億?你違約金賠了多少來著。”
姚秘書說:“七點六個億。”
“嗬,不到八億換了十個億。不到一個月時間,這得有百分之三百多的年化率吧。”何郊嘲笑道,“廉潤文也是斷尾求生了,上面明擺著要搞他,不找你求求情,這次銳藍麻煩可就大了。你真替他說情了?”
沈庭宗淡淡道:“他還不值得我用這么大的人情。”
何郊:“哇,老沈,你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收錢不干事。”
沈庭宗微微一笑:“他自愿給你,你不收嗎?”
何郊一想,也對。
生了個兒子不好好養,天天干點丟人事,廉潤文這是咎由自取啊。
何郊說:“現在銳藍的研發團隊也到手了,廉潤文那個老東西也沒工夫再做他的超級藥企夢了。這不會都是你計劃的一環吧?”
沈庭宗說:“我沒那么神機妙算。”
何郊不信:“你和銳藍決裂,總不能真的只是為你手下的小員工出氣吧?”
真的不帶一點算計,只是為了夏頌白?
沈庭宗自問沒那么高尚。
但下決定那一刻,更多想起的,卻是那纖細羸弱的身影,黑色的礁石構成綿延的海岸線,他站在海邊,海浪一波波拍打,他像是丟失了魚尾的人魚,每一步都艱難而堅決,卻又有與外表截然相反的柔韌傲骨。
哪怕知曉,他或許并不需要自己保護,可沈庭宗總是疑心,他會變成一捧泡沫,消散在自己的掌心。
想要他快樂、想要他開心,想要再也沒人敢欺負他、看輕他。
最想要的,卻是自己可以得到他。
自己終究是個自私的人,只是隱藏得好。
誰也沒有發現,圣人君子的皮囊下,藏得是那樣的心思。
沈庭宗沒有回答,何郊剛想追問,就看他忽然看了一眼手機,然后對何郊說:“我還有事,你自便。”
何郊:?
何郊:“什么啊,誰給你發消息了,你就把我扔下了?”
沈庭宗沒理他,一邊向外走,一邊打開了聊天窗口。
【小夏】:“沈總,您睡了嗎?”
【小夏】:“小貓打滾.gif”
唇邊露出笑容,沈庭宗回復:“還沒有,怎么還沒睡?”
【小夏】:“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
【小夏】:“可不可以請教您一下呀。”
【沈庭宗】:“方便接電話嗎?”
看到消息,夏頌白從床上翻坐起來。
【夏次一定】:“好呀好呀。”
剛發過去,沈庭宗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夏頌白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在床上翻來翻去蹭得有點亂的衣擺拽正。
然后才想起來,不是視頻。
大佬看不到他的。
夏頌白又放松地躺了回去,因為是在床上,聲音有種綿軟又慵懶的嬌:“沈總,這么晚了,我還以為您已經睡了。”
沈庭宗倚在露臺上,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山脈,銀色的月光灑下,望得見莽莽蒼蒼翡翠似的松林,被風吹了,松濤陣陣。
一直繃著的神經松弛下來,似乎只是聽到夏頌白的聲音,就像是給他注射了一針麻醉劑,讓他甘心情愿沉淪在那種輕飄的心境中。
沈庭宗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放得很低很輕:“剛忙完工作。”
夏頌白拍馬屁:“沈總辛苦啦。您真是崇和的頂梁柱!”
沈庭宗笑道:“不是說有問題想不明白?”
夏頌白:“唉——”
他這樣嘆氣,有種少年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可愛,讓人特別想捏一捏他的臉。
沈庭宗覺得手癢,指尖勾著一旁的月季花,漫不經心地摩挲柔軟的花瓣:“這么為難?”
“也不是啦。就是不知道怎么講。”夏頌白把自己和沈釗他們創業的事交代了一下,又提到了楊吝,“我就去旁聽嘛,想著混個臉熟,說不定楊教授就心軟了呢?”
他被借調的這件事沈庭宗也知道,沈釗申請的時候,姚璋第一時間就告訴他了。
聞言沈庭宗問:“失敗了?”
夏頌白:“嗚嗚,失敗了。”
沈庭宗輕輕笑了起來:“楊吝這個人,是出了名的硬骨頭,當初美國人開了八千萬年薪外加分紅留他,他義無反顧回國。”
夏頌白眨眨眼:“您也調查過他?”
“阿釗第一次創業,我當然要為他保駕護航。”沈庭宗說,“別告訴他,免得他自恃有所依靠。”
哇塞,大佬真的好疼小孩。
夏頌白說:“我懂我懂,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嘛。”
他語氣俏皮,尾音輕輕往上一抬,像是坐過山車時抵達最高處,向下落的那一瞬間,心也跟著發顫。
他們共有的,秘密。
沈庭宗拉開領帶,聲音沉了一些:“你的思路是對。想要楊吝服軟不可能,但他這個人,對學生格外寬容一些,你去旁聽了一個月才開口,他對你的印象一定比對別人要好。”
大佬聲音好好聽。
夏頌白覺得耳朵被聲音震得癢癢的,揉了揉,揉得耳尖有點發燙發紅。
“那他說的,現在不能給授權到底是什么意思?話不說死,總不能是吊著我吧?”
沈庭宗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是崇和,進行收購合作之前,一定會有一組專業人員負責背調。”
夏頌白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沈庭宗知道答案,卻沒有直接揭開謎底,只是引導夏頌白說:“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所有的商業行為,本質上是一種資源交換。既然是交換,就不能只看你能給對方什么,還要看對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懂了!
夏頌白激動地在床上滾了滾,開心道:“沈總,謝謝您。要是沒有您,我可怎么辦啊。”
用力微重,花汁溢出,染在指尖上。
沈庭宗沒有收回手來,借著月色,凝視著那一點艷色。
耳邊是他甜蜜的聲音,帶著笑,包圍了過來,帶著下位者對上位者的崇拜和向往,那樣的乖巧柔馴。
可沈庭宗知道,從來不是他不能失去自己。
而是自己,已經離不開他。
第36章 36
36
沈庭宗提示之后, 夏頌白第一時間聯系了沈釗,去調查楊吝的背景。
結果還真查出來了一件事。
三十多年前,楊吝春風得意, 從美國歸國, 成立了實驗室, 是國內生物醫學領域內的領頭人物。
但是同時,三十年前, 楊吝的生活也出現了巨大的變故。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不滿他一心撲在工作上, 從來不考慮家庭,和他離婚后, 帶著他年僅三歲的兒子去了美國。
現在, 他的兒子子承父業, 在國外某家研究機構內, 同樣在研究機械義肢,并且產品將在明年上市。
因為楊吝一直以來十分低調,兒子也隨母姓改了名字,后來楊吝前妻去世,他兒子就更加低調了。這些事情,那些大公司居然沒有調查出來。要不是沈釗借助了崇和的資源, 單憑自己, 也是查不出來的。
何邵還有點疑惑:“這和楊吝不愿意出售他的研究成果有什么關系?”
夏頌白看了資料之后, 沉默了一會兒:“我猜, 楊老師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研究,自己兒子公司的產品賣不出去?”
沈釗和何邵一起看夏頌白。
夏頌白眨眨眼:“怎么啦, 我猜的不對嗎?”
沈釗笑了:“我覺得你猜的就是正解。”
父母之愛子女, 則為之計深遠。
楊吝這些年一直孤家寡人,從來沒嘗試和兒子聯絡, 卻也默默地關注者兒子的一舉一動。他這樣行業的翹楚,必然能夠知道,兒子公司的產品,同自己手中產品的差距,也知道一旦自己授權大幅生產,當前市面上,沒有一家公司可以一較高下。
夏頌白看著資料若有所思。
沈釗問:“小夏,怎么了?”
夏頌白神情有些復雜,聞言搖了搖頭:“沒什么。”
他只是想起來了。
原作里,楊吝也出現過。
不過是作為背景板出現的。
那個時候,原主夏頌白已經被抹布了,主角攻受的愛情沒了他這個攪屎棍,簡直突飛猛進,廉晟為愛離開廉家,自己開始創業,因為資金短缺,所以開始的時候很不順利。
但是!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陰陽怪氣
一次偶然機會,寧清結識了一名華裔,并且得知,他剛剛繼承了遠在國內的父親,留給他的巨大一筆財富,現在急需合伙人,和他一起創辦“跨越時代的宏偉事業”。
然后,這個本來對所有人都很警惕的高知精英,莫名其妙就被廉晟和寧清的愛情打動了,選擇和廉晟合作。
甚至是技術入股的形式!心甘情愿給廉晟當打工仔!
夏頌白:……
拜托大哥!
技術是你的技術,資源是你的資源。
你分享出來就算了,居然還不當大老板?
又是遇到主角攻受,被劇情機械降神的倒霉蛋。
因為原作里,這一段寫的非常簡略,感覺廉晟沒創業多久,就又東山再起了,所以夏頌白剛開始沒有什么印象。現在對照一下,大概廉晟和寧清遇到的,就是楊吝的兒子。
……楊老師去世了啊。
雖然只聽了楊吝一個月的課,但是夏頌白能夠感覺到,他是一名很好的老師。
愛自己的事業、也愛自己的學生。
這樣一個人,為了兒子,寧可放棄大筆的金錢和唾手可得的榮譽。
在原作里,也不過一句話就被帶過。
夏頌白甚至記得,楊吝去世,是在過年的時候。
原文里寫:“他獨居,離婚后三十多年從未再有過別的女人。自己一個人滑倒,摔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死后人們在他的床頭發現了一封寫給前妻和兒子的信,寫給兒子的信里注明,他的一切研究成果和專利,都由兒子繼承。而寫給妻子的那封卻只有一句話。
“愛妻珍珍,此生辜負你良多,九泉之下,望你等我。”
原作這里之所以給楊吝一些筆墨,是因為這兩封信被主角攻受看到之后,廉晟借此向寧清許諾,上窮碧落下黃泉,自己一定和他永遠不分開。
拿別人的遺書,當自己和愛人的戀愛小道具。
呵呵。傻逼。
夏頌白面無表情想。
《長恨歌》可是be文。
用這句□□情宣言也不怕勞燕分飛。
現在離過年也沒剩多久了……
如果等到楊吝意外去世,從他兒子手里購買專利,會簡單得多。
沈釗和何邵還在討論,要怎么在不影響楊吝兒子公司的前提下說服楊吝。
夏頌白說:“我有個主意。”
沈釗看出他有些猶豫,鼓勵他說:“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說出來,這家公司也有你三分之一。”
何邵說:“是啊,小夏,說出來哥哥們也不會笑你。”
夏頌白深吸一口氣:“我們能不能,把楊吝的兒子給挖過來?”
沈釗和何邵安靜了一下。
夏頌白嘆口氣:“我就是隨便說說。”
其實他想把楊教授的兒子挖過來,主要是想讓楊教授有機會和兒子見上一面。
原作里,楊教授的兒子在父親去世之后也很痛苦,他想要做出成就,讓父親知道,就算沒有父親,自己也成為了一個有用之才。就是這樣的想法,兩父子陰差陽錯一輩子都錯過。
如果楊教授的兒子提前回來,說不定能和楊教授冰釋前嫌,這樣楊教授也不會新年的時候自己孤零零死在家里。
夏頌白猶豫不是因為在考慮要不要等著楊教授去死,自己坐收漁利。
——是個人都不會這樣選!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這樣插手,能不能救下楊教授。
畢竟楊教授兒子,可是原作后期,廉晟的金手指之一。
沒了他,廉晟還怎么創業成功,莫欺少年窮打別人臉啊?
就像他想離開廉晟的時候,劇情瘋狂改變。一邊通過廉潤文等人,強制性讓廉晟對他好來穩住他,一邊將他拉到主角攻受的愛情戲里面,做那個被打臉辜負的小炮灰。
如果是原主,被這樣時好時壞的對待,說不定真的被pua得更愛廉晟,也就能更加積極地做原著炮灰受。
就算是夏頌白自己,也要小心翼翼,在最小范圍內改變劇情,抓住了沈庭宗和權少泊都在的時機,才解除了婚約。
現在自己貿然插手,把楊教授提前害死了怎么辦?
還是要找方淼問問他師兄,能不能最近不讓楊教授獨居,比如替他找個保姆之類的。
夏頌白下了決定,也就不再猶豫了:“我是這樣想的,楊教授不就是害怕他的技術產品上市之后,他兒子的產品滯銷嗎?我們把人給拉來公司,他們父子齊心協力,說不定能讓產品更上一層樓呢?”
何邵說:“你這個思路有點意思啊。”
沈釗思考了一會兒:“楊教授兒子在公司的職位不算太高,應該沒掌握核心的技術專利,想把他挖來,付的錢不會太多。”
何邵打個響指:“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等把人挖回來,咱們領著他去和楊教授一起吃頓飯。咱們有了人質,不信這老頭不投降。”
何邵說干就干,說完就興沖沖聯系人去了。
夏頌白還有點不放心,托著腮望著窗外發呆。
沈釗看向夏頌白,他漂亮的眼下綴著兩痕黛色,在雪白的小臉上格外明顯,現在神情迷茫,漆黑的眼睛溫潤,看起來特別人畜無害,可憐巴巴。
沈釗柔聲道:“這一個多月,辛苦你了。”
沈釗知道,這一個多月,夏頌白總往學校跑,半夜還挑燈夜讀,找了同專業的學生輔導自己,硬是把和自己專業毫不相關的專業書籍給啃了下來。
他做事認真,只要交到他手里,他都會努力做到最好。
沈釗有時候會在想,大概是因為夏頌白實在是太好看,所以才會被很多人覺得他只是個花瓶,但如果那些人能夠真正認識他,多了解一點他,就會明白,就算他長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也照樣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上那種不會妥協服輸,永遠向上的氣場,耀眼到了極點,真的讓人無法不愛他。
夏頌白笑瞇瞇說:“也不止我一個人在努力啊。你剛剛還說,公司也有我的三分之一,為了自家公司辛苦算得了什么?”
沈釗看著他,滿腔的愛意似是盛放的玫瑰,根本無從隱藏:“我好開心能遇到你。”
他突然說這樣的話,把夏頌白嚇了一跳。
大概狗狗就是這樣吧,永遠感情充沛,隨時都要抒發一下。
夏頌白說:“認識你我也很開心。”
沈釗笑了起來。
他聽得出來,夏頌白的開心,和他的開心并不一樣。
但那又怎么樣?
只要他能讓夏頌白留在他身邊,能讓夏頌白因為他而快樂,早晚有一天,夏頌白也會像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
他是沈家人,是被沈庭宗精心培養出來的繼承者,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輸過給任何同齡人。
他永遠可以做到最好。
哪怕在愛情這場競爭里,也不例外-
有了結果,夏頌白第一時間打電話向沈庭宗匯報。
要讓大佬知道,他是個愛學習的好學生。
沈庭宗還在國外沒有回來,但他好像不太忙,夏頌白每次問他有沒有空,他都是第一時間就把電話給打過來。
夏頌白把關于楊吝的事說了,又把他們三個做的決定說給沈庭宗聽:“我們這也算挾天子以令諸侯了。您覺得我們這樣能行嗎?”
沈庭宗輕輕地笑道:“能不能行,要試了才知道。”
夏頌白很期待:“要是成功了,沈總,到時候我請您吃飯。”
沈庭宗又被他逗笑了,卻又低聲咳了兩聲。
夏頌白豎起耳朵:“沈總,您生病了?”
“有些著涼。”沈庭宗隨口回答,“嚴默在國外一向深居簡出,在他們公司因為是亞洲面孔,受到不少排擠,一向郁郁不得志。歸國的可能性很大。”
嚴默就是楊吝的兒子。
大佬果然提前查好了!
不然不會連他在公司被排擠都知道。
要是他們一直沒查到這條線索,大佬應該也會直接告訴他們。
還好查到了,不然大佬豈不是會覺得他們很笨?
夏頌白松了口氣,卻沒有被沈庭宗給敷衍過去:“您沒有讓醫生診斷一下嗎?”
沈庭宗說:“不是什么大問題。”
夏頌白哼哼兩聲:“您不會是怕吃藥吧。”
他哼哼唧唧的時候特別可愛,像是撒嬌一樣,由不得人不心軟。
沈庭宗到底妥協:“明天就讓醫生來看看。”
夏頌白這才滿意:“那您早點休息,我不打擾您啦!”
掛了電話,沈庭宗又咳了幾聲。
外面,姚秘書敲門,得到首肯后進來。
沈庭宗問:“怎么了?”
姚秘書說:“實驗室出事了。”
沈庭宗不問出了什么事,只問:“人抓到了嗎?”
姚秘書:“抓到了,已經在調查,是誰派來的了。”
窗外夜色濃稠似墨,望得見實驗室方向燈火長明。
沈庭宗神色未變,只笑了笑:“只是重啟實驗室而已,他們就沉不住氣了。”
當初沈庭鈞死的干脆,背后暗流涌動,動手的不止一方勢力。
如今沈庭宗一意孤行,卻無人敢如輕視沈庭鈞一般輕視他,只敢做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
嗓中發癢,沈庭宗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姚秘書皺眉:“沈總,還是找個醫生替您看一下吧。”
之前他一直勸沈庭宗看大夫,可沈庭宗嫌耽誤時間,姚秘書其實不怎么抱希望,打算讓醫生先開點清嗓消炎的藥過來。
沒想到沈庭宗說:“讓醫生明天過來。”
姚秘書說:“是……啊?”
什么?
沈總愿意看大夫了?!
沈庭宗笑了笑,呷了一口杯中的蜂蜜水。
等這里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可以回國。最近他不在國內,夏頌白陪著沈釗創業,兩個人學學玩玩,免得無聊。
可夏頌白卻總能給他驚喜。
楊吝這樣的硬骨頭,也被他撬開了一道口子。
蜂蜜水甜蜜溫涼,沈庭宗想到夏頌白,笑意更深,吩咐姚秘書:“讓你選的禮物選好了嗎?”
姚秘書說:“已經選了幾樣合適的。”
“拿來。”一向視工作如生命的沈庭宗,難得有了閑心,“我看看都有什么。”-
何邵動作很快,很短的時間內就找人聯系上了楊吝的兒子,開出了極為優厚的條件,希望他可以回國加入他們。
楊吝的兒子有些心動,但還是有所顧慮,何邵的意思是,他們三個人一起去國外,當面和和楊吝兒子談談,畢竟是挖人,總要給出點誠意。
沈釗卻表示反對:“這種事也不是人多就力量大。你待在國內,協調一下你哥公司的航運,看看能不能到時候底價替我們送貨。我和小夏走一趟就行。”
他說得霽月風光,好像完全是出于公心。
何邵:呵呵。
還不是想和小夏單獨相處?
何邵有點拿不準自己對夏頌白的感覺,說是當弟弟,但是又有占有欲,說是很喜歡,但是又不想打破自己和夏頌白的相處模式。
因為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追夏頌白,可能會被夏頌白直接拒絕。
憑他萬花叢中過的經驗來看,小夏看著嘻嘻哈哈很軟很好拿捏,但是絕對是特別難追的類型。
后來提起來,沈釗嘲笑何邵:“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一樣。”
就算是限量商品,想要得到都要排隊搶購,更何況是獨一無二的夏頌白?何邵卻前怕狼后怕虎,猶猶豫豫,不愿意先付出一點真心。
就好像,真心是多么了不起的東西。
可其實不是的。
每段愛情里都有真心,或多或少,只是最基礎的東西。
想要做贏家,需要的,卻更多。
沈釗開口,這件事就定下來,由夏頌白和他一起出國。
夏頌白沒什么意見,雖然沈釗說,公司是他們三個人的,但他沒出錢,所以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打打下手。
能做姚秘書那樣的金牌秘書,也很不錯。
不過買機票的時候,夏頌白才想起來,自己的護照還放在夏家。
具體說,是放在韋淑琴手里。
韋淑琴對子女管束嚴苛,掌控欲強得可怕,夏頌白從夏家搬出來的時候,本來打算再也不回去了,沒想到卻忘了這個。
沈釗提議說:“不然我陪你去補辦一下,現在加急也很快的。”
夏頌白說:“沒事,拿一下而已,我媽又不會吃了我。”
哪有為了他一個人,耽誤正事的道理。
而且早點把楊教授兒子帶回來,楊教授的生命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沈釗說:“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夏頌白剛想拒絕,沈釗說:“我不進去,在門口等你。今晚約了遲凌東一起吃飯,拿完護照正好過去。”
夏頌白說:“那麻煩你啦。”
沈釗有點不開心:“小夏,你為什么總是和我這么客氣?”
他希望夏頌白可以對他不客氣一點,頤指氣使一點,驕縱任性一點。
他不是喜歡當狗。
但是給小夏當狗,也不是不行。
大狗撒嬌了!
夏頌白很熟練地抬手,沈釗心中一喜,立刻低頭,湊了過來。
夏頌白故意把手在沈釗頭上掠過,虛晃一槍,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為我對所有人都很客氣啊。我可是個有禮貌的人。”
小夏主動碰他了。
雖然不是腦袋,只是肩膀。
鼻端嗅得到夏頌白掌心那種馨軟甜美的氣息,帶動的風劃過面頰,比撫摸要輕,淺嘗輒止,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沈釗委屈:“可我就是希望,你對我和對其他人不一樣。”
夏頌白笑瞇瞇說:“我對你和對其他人肯定不一樣呀。”
別人肯定不會低著頭讓他揉嘛。
沈釗見好就收,撒撒嬌聽夏頌白哄他兩句就心滿意足。
到了夏家大門前,沈釗不太放心:“有事喊我,我立刻進去。”
夏頌白失笑:“我家又不是龍潭虎穴,放心吧。”
韋淑琴頂多罵他兩句,總不能真家法處置他吧?
結果剛進門,夏頌白就被喝住了:“你還知道回來?給我跪下!”
……
忘了,在夏家,韋淑琴就是家法。
夏頌白沒動,韋淑琴怒氣更大,冷笑一聲:“這么多天,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給你發消息,為什么不回?”
夏頌白終于說:“媽,我手機沒電了。”
韋淑琴:……
韋淑琴怒不可遏:“沒電了幾個月都不知道充?!”
夏頌白垂著眼睛,看起來還是以前那副言聽計從的樣子。
他從小就乖,韋淑琴讓他做什么他就照做,一點都沒有自己的主見,這么多孩子里面,韋淑琴最滿意的就是他,也把振興夏家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他都做了什么!
為了一點小事,和廉晟退婚了!
那可是廉家啊,別人見都見不到的豪門繼承人,可他居然不珍惜!
韋淑琴越想越氣,起身走到夏頌白面前,抬手就要給他一耳光。
如果是原主,這一耳光肯定不敢躲。
可她又不是自己真正的母親。
媽媽才不會舍得打他!
夏頌白向后退了半步,躲開韋淑琴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媽,幾個月沒見到我,你就不問問我去哪了,一個人在外面有沒有吃苦嗎?”
韋淑琴一愣,下意識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吃點苦也是應該的!”
所以重點還是,沒聽話。
和韋淑琴相處也很簡單,只要聽她的話,做一個沒有腦子的傀儡就行。
夏頌白有時候有點疑惑,韋淑琴生了幾個孩子,究竟是想要做母親,還是只想行使作為母親的權利,操控擺布那些無法反抗她的幼小生命。
夏頌白放開了手:“我以前一直很聽話。”
韋淑琴:“那你為什么和廉晟退婚?”
夏頌白說:“他出軌,當眾為了別的男人拋棄我。難道我不該和他退婚嗎?”
韋淑琴氣道:“哪有男人不偷腥?等你成了廉夫人,你就知道這些根本不算什么!”
夏頌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苦都流向能吃苦的人了。媽媽你能忍,可以和爸爸白頭偕老。我不行,只能退婚了。”
這是明晃晃的嘲諷,誰不知道,夏頌白父親夏卓江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
韋淑琴臉都氣綠了:“混賬!你給我滾出去!”
夏頌白只笑了笑:“馬上,我拿了護照就滾。”
韋淑琴是被氣昏了頭,現在總算冷靜一點,冷笑一聲,讓下人將門關上:“我不發話,我看你今天走去哪。”
大門關上,兩名下人一左一右站著,將門握得死緊。
一旁,突然有下人上前,在韋淑琴耳邊低語。
韋淑琴神色微變:“誰這么大膽,光天化日,敢闖民宅?”
話音剛落,大門已經被人一把推開,力度太大,堵門的下人無力招架,被推得后退幾步。
韋淑琴猛地站起身來,還未發怒,沈釗已經走了進來。
第37章 37
37
沈釗今日西裝革履, 三件式西服制式優雅,剪裁妥帖,從布料到做工無一不精, 一看就知極其昂貴。而他神情倨傲冷淡, 看向韋淑琴時, 神色冷漠,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
韋淑琴見過那些真正豪門出身的人, 離得太遠, 只是隔著簇擁他們的人群那樣遙遙一望,就能感受到他們的那種顯赫尊貴。
哪怕他們表現得再平易近人, 可韋淑琴總能感覺出來, 他們藏得很深的輕視, 讓韋淑琴每次都覺得, 自己在他們面前無所遁形,想要諂媚討好。
現在看到沈釗,哪怕韋淑琴剛剛再氣,在認出他的那一刻,仍下意識擠出了個笑臉:“沈少,您怎么來了?”
沈釗看了夏頌白一眼, 確認他剛剛沒有挨打, 這才淡淡道:“我來接小夏。”
“小夏, 怎么不和媽媽講, 沈少在外面等你?”
韋淑琴親昵地嗔怪一聲,又吩咐下人給沈釗上茶, 沈釗說:“不用麻煩了, 我們還有事,要趕時間。”
又問夏頌白:“護照找到了嗎?”
夏頌白撇了下嘴, 不高興說:“媽媽不給我。”
沈釗看向韋淑琴,眼里有明顯的不悅:“小夏現在在我們崇和工作,過兩天要出國一趟。夏夫人是想耽誤我們公司的大事?”
他語氣放冷,神色里面全是那種上位者的目中無人,看韋淑琴的時候甚至不屑于低頭,只用眼尾漫不經心一覷。
韋淑琴很吃這一套,不敢再推三阻四,慌張道:“我是怕他粗心弄丟了,既然你們要出國談公事,我這就去拿來。”
她匆匆忙忙將護照找出來,溫柔地遞給夏頌白:“拿去吧。頌頌,在崇和多聽沈少的話,不要任性。”
這孩子怎么不早點講,已經又傍上了沈家?
現在銳藍股價崩盤,都在說廉家這次要吃大虧。可崇和卻是一貫的穩健,聽說還和國家做生意。
和廉晟退婚也好,起碼沈庭宗不像廉潤文有那么多私生子,以后萬貫家財全是沈釗的。
韋淑琴心念電轉,后悔剛剛對夏頌白太過嚴厲,現在連忙對著夏頌白噓寒問暖。
夏頌白看出她的心思,沒給她臺階下:“你不是說你不發話,我就走不了嗎?”
韋淑琴有點尷尬:“你這孩子,媽媽說是和你說氣話呢。”
旁邊沈釗呵了一聲:“我都不舍得和他說這種話。夏夫人倒是好氣派。”
沈釗這么護著夏頌白,韋淑琴又驚又喜。
喜是沈釗看來真的挺喜歡夏頌白,驚卻是夏頌白現在翅膀是真的硬了,當著外人的面就不給她面子。
韋淑琴也能屈能伸,立刻道:“是媽媽錯了。頌頌,你別生媽媽的氣好嗎?”
夏頌白心口莫名一酸。
這不是他自己本人的情緒,更像是原主身體里遺留的一點執念。
和廉晟退婚時沒有出現,卻在韋淑琴輕描淡寫的一句道歉里起了漣漪。
夏頌白抬起眼睛,透過他的眼,替原主看向了韋淑琴。
韋淑琴殷切地看著夏頌白,眼里滿是對他的期許和得意。
嫁入豪門,讓夏家躋身上流。
這個執念貫穿了她的一生,卻毀了她的孩子。
如果韋淑琴知道,原主為了實現她的要求,最終得到的結局。
她會傷心,還是覺得原主太蠢,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夏頌白沒說話,只是轉過頭去。
原諒還是不原諒,都是原主的事情,他無權去替原主做決定。
回去的路上,夏頌白一直沒有說話。
沈釗看出他的情緒不佳,安慰他說:“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合格的,無論她說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夏頌白說:“我沒事的。”
話是這么說,可他聲音悶悶的,手抵在胸口,想將堵在那里的一口郁氣揉散。
窗外天色昏沉,大片積雨云沉沉綴在那里,他的肌膚遠比雪色更要分明生動,漆黑的睫懨懨地垂下,半遮住漂亮剔透的瞳仁,車窗映出他半張側臉,他面上沒有什么情緒,似乎有些累了,倚在那里,如同冰霜凝成的一場幻夢。
看起來那樣美,卻又那樣孤獨,讓人生怕他會傷心。
沈釗猶豫一下,向著他伸出手,想要牽住他的手,替他捂熱指尖。
只是手伸過去的同時,夏頌白恰好轉過頭去,抬手降下車窗,兩人指尖交錯,只有一步之遙。
窗外的雨絲飄落進來,夏頌白嗅著雨中特有的辛辣清爽味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夠做的事了,最該對原主愧疚的不是他,最該心疼原主的也不是他。又何必在這里庸人自擾?
夏頌白想明白之后,那口郁氣果然煙消云散。
車子駛過山道,兩側山上樹木蔥蘢,夏頌白呼吸著新鮮空氣,莫名想到,不知道沈總的咳嗽好點了嗎-
當晚兩人和遲凌東一起吃了頓飯,順便說了一下計劃,想要聽聽遲凌東的想法。
遲凌東沉默了一會兒,算是認可了他們這個計劃:“其實我也希望老師能盡快出售他的專利。目前學校對他的固執已經很不滿意,上面卡扣經費,老師甚至賣了自己的房產來補貼我們的項目。”
連楊吝的關門大弟子都這么說,夏頌白對他們這個計劃的信心更足了。
不過他還是有些緊張,生怕嚴默不好相處。
沒想到見到本人才發現,嚴默和楊吝是同一個類型的人,清瘦,話不多,有些木訥,看起來文縐縐的。
只有提到他的專業,他眼里才會有光:“我一直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也知道他在這個專業領域做出了什么樣的成就。”
說著說著,他眼里的光又暗下去:“我母親去世前,讓我不要記恨他,說他只是太沉迷于自己的事業。當時離婚的時候,他凈身出戶,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我和母親。我一直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母親和他都能為我驕傲。但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都追不上他了。他也不可能為我驕傲。”
夏頌白聽他說完,很認真說:“嚴先生,其實你的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加入了一家跨國公司,是一個劃時代項目的主力,你的學識超過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金字塔第一層的梯隊。你現在感到自卑,只是因為你的父親,是金字塔真正頂尖的天才。為什么一定要苛責自己?”
這種恭維的話人人會說,但夏頌白卻是真心實意。
他的眼睛大而圓,瞳仁又黑又亮,望人的時候專注,似乎能清晰分明地自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嚴默這樣內斂的人,在他的安慰里,居然眼眶一紅:“我已經三十年沒見過我的父親了,我真的很想他。”
沈釗適時道:“您如果和我們簽約,回國之后,可以和您的父親一起工作。”
嚴默淚如泉涌,夏頌白遞過去一張紙巾,沈釗遞過去一張合約。
任務圓滿完成,出門時,夏頌白走路都有點蹦蹦跳跳的。
今晚喝了點酒,他心情激動,走到噴泉旁,問沈釗:“你有硬幣嗎?”
沈釗身上哪會帶,跑去路邊和路人換了一把回來,夏頌白伸出手來,雙手掬在一起,捧到沈釗面前,銀色的硬幣落下,他眼睛微微泛紅,不知道是月光還是水光,望人時只覺得波光粼粼。
沈釗心臟猛地加速,夏頌白卻已經握住硬幣,嘩啦啦一把丟進水里。
沈釗勉強止住沸騰的心事,問夏頌白:“丟了這么多下去,許了什么愿?”
夏頌白含笑半轉過身來,歪著頭看他:“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沈釗說:“我再去換幾枚硬幣,我也許個愿。”
“不用。”夏頌白笑盈盈地攤開手,掌心里,最后一枚硬幣閃閃發光,“我替你留了一枚。”
城市霓虹燦然,巨幅激光廣告照亮每寸角落。光影明滅,他笑容燦爛,明亮似星辰與月色。沈釗無數次怦然心動,卻每一次都覺得,如同初見。
他指尖有些顫抖地自夏頌白掌心接過硬幣,幾乎虔誠地閉目許愿。
當他睜開眼時,夏頌白正含笑望著他:“許了什么愿?”
沈釗下意識開口:“我希望……”
“噓。”夏頌白指尖抵在他的唇邊,沒有直接觸碰到他的唇瓣,那樣若即若離,“不要說嘛,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酒的香氣,牛奶的香氣,夏頌白特有的氣息。
忽遠忽近的距離,忐忑跳動的心。
沈釗目光閃爍,柔聲說:“好,我不說。”
夏頌白收回手指,懶洋洋說:“那我們回去吧。”
沈釗說:“這里離羅馬不遠,不如我們明天去看特雷維噴泉?”
特雷維噴泉,羅馬最后的巴洛克杰作,幸福與希望的許愿池。
夏頌白說:“是《羅馬假日》里那座噴泉嗎?”
沈釗:“是,當時電影實地取景之后,那里就聞名于世了。”
夏頌白有點想去看看,卻又怕耽誤了工作:“不會影響我們的工作進程嗎?”
“不會,嚴默這邊還要辦離職手續,等他回來才能繼續和楊教授談。”
夏頌白說:“好呀,那我們去看一看吧。”
沈釗說“好”,望著夏頌白的眼睛滿是幸福。
夏頌白不經意回眸,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有些微醺的頭腦忽然清醒下來。
在沈釗的視線里,他莫名覺得有點慌亂,卻不是那種情竇初開的甜蜜,反倒帶著點說不出的不安。
轉開頭去,夏頌白沒有再看沈釗。
卻沒有看到,身后沈釗凝視他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濃-
回到酒店,夏頌白躺在床上,感覺頭有點暈。
他能夠感覺到,沈釗看他的視線越來越熾熱,說不定這次去羅馬,就會忍不住告白。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答應去羅馬玩了。
夏頌白有氣無力地在床上翻了翻,第一次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想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的心,最開始不就是想和沈釗在一起嗎?
就算現在已經成功和廉晟解除婚約,保險起見,還是和沈釗在一起比較好。
沈釗人很好,和他在一起,肯定不會像廉晟那么又蠢又壞。
如果真的嫁進沈家,就和大佬是一家人了……
夏頌白又翻了翻,感覺心有點亂亂的。
大概是他沒有準備好,真的去談一場戀愛吧。
不用瞻前顧后,擔驚受怕的戀愛。
手機忽然響了,夏頌白懶洋洋拿過來:“姚秘?”
姚秘書問:“你現在還在國外?”
夏頌白說:“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嗎?”
姚秘書那邊亂糟糟的,聞言走了幾步,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這才和他說:“是沈總需要你。沈總現在一個人在葡萄牙,家庭醫生說他病情加重,你現在離那邊近,如果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去照顧一下沈總?”
夏頌白心頭一緊:“沈總病情加重?姚秘書,我現在立刻買機票趕過去。”
姚秘書說:“這些你不用管,明早八點在酒店門口等著。”
夏頌白問:“今晚還有航班嗎?”
姚秘書猶豫一下:“有,半小時后,我讓人去接你。”
掛了電話,夏頌白匆匆收拾好行禮就往外走,隔壁沈釗聽到聲音出來,問他:“怎么了?”
夏頌白解釋道:“姚秘書打電話過來說,沈總生病了,我得去照顧他。”
“你?”沈釗有些詫異,“二叔怎么了?姚秘怎么會打電話找你……”
夏頌白顧不上回答,電梯門已經打開了,他上了電梯,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已經低頭去看手機上,姚秘書發來的消息。
沈釗有些不安,上前想和他一起,電梯門卻在眼前已經合攏。
夏頌白到了大堂,姚秘書派來的人已經等在那里。夏頌白心急如焚,問那人:“幾點的飛機?”
那人笑道:“您到了隨時可以起飛。”
夏頌白到了機場之后,發現姚秘書居然臨時抽調了一架波音787,整架飛機只為他一個人服務,漂亮的空乘特意過來問夏頌白,要不要給他倒一小杯酒,路上可以睡一會兒,夏頌白婉拒了,只要了一杯熱水。
手機里是姚秘書發來的消息,沈庭宗身體一向不錯,所以這次小病也沒當一回事,上次和夏頌白打過電話之后,雖然安排了醫生診治,但診治結果也只是小毛病,沒想到昨天檢測到,突然就高熱不止。
夏頌白覺得很奇怪:“沈總身邊怎么會沒跟人?”
姚秘書難得有些為難:“到了你就知道了。”
飛機突然顛簸不穩,頭頂的燈閃爍如慌亂的眼,廣播里播放通知,遭遇突發極端天氣,他們正在穿過雷雨層。
信號不穩,姚秘書問:“怎么了?”
夏頌白說:“沒什么。姚秘,沈總那邊,你沒有先讓醫生過去嗎?”
姚秘書說:“白天派人過去了,但是開完藥沈總就讓他們走了。總之……現在情況比較復雜,未經沈總允許,我不好直接告訴你……”
話音未落,飛機又是劇烈顛簸,電話自動掛斷,夏頌白扶住小桌上將要滑落的水杯,又翻看了一遍沈庭宗的病例。
這一夜有驚無險,飛機在清晨時平穩降落。
下了飛機,夏頌白才發現,原來這里也在下雨。
大雨席卷,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鉛灰色的雨幕中,姚秘書安排好了一切,來接他的車上,還載了一名醫生。
夏頌白和醫生打個招呼,問他:“沈總的病情怎么樣了?”
醫生是華裔,普通話很標準:“從健康監控看,沈總還沒退燒。”
夏頌白皺眉:“昨晚你們應該守在那里,萬一夜晚病情突然加重怎么辦?”
醫生委屈地攤開手:“我們也這樣和沈總說了,但他不聽,只說不必。”
夏頌白無奈:“還有多久能到?”
醫生說:“最多半小時。”
只是半小時是晴天時。
車子半路拋錨,信號不通,電話打不出去。司機下車修車,夏頌白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經耽誤了一個多小時。
他問醫生:“你們給沈總留藥了嗎?”
醫生說:“留了。但我對于沈總會不會按時吃藥,很不樂觀。”
“為什么?”
“因為沈總很討厭吃藥,也不信任我們這些醫生。”
治病最怕這種病人,因為他們聰明、有權有勢,不受任何人的脅迫,而且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學,想要改變他們,比登天還難。
昨天沈庭宗發熱到三十九度多,醫生替他扎了退燒針,只是輸液輸到一半,沈庭宗就要求拔掉針丨頭,讓他們離開。
夏頌白說:“還能監控到沈總的狀況嗎?”
醫生看了看平板:“半小時前最后一次傳輸過來的數據顯示,體溫還是三十九度。”
成年人高燒整夜不退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夏頌白又問:“這里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醫生說:“開車的話只要十分鐘。”
只差不到四公里了。
夏頌白不再遲疑,接過醫生手里的醫療箱,從里面翻檢出藥物針劑,裹好后塞進自己的包里,然后推開車門,一頭扎進了雨幕中。
車外,車輪深深陷在泥淖中,司機身上裹著雨衣,正在想辦法清理。
看到夏頌白下車,司機用口音很重的英語示意他:“去車上等!”
夏頌白問:“車子什么時候能修好?”
司機說不知道,夏頌白說:“你們繼續修車,我先往前面走。”
司機看勸不住他,去后備箱里又拿了一套雨衣出來,夏頌白接過道了聲謝,又確認了一下方向,毫不停留地出發。
正是雨季,大雨橫貫整個天地,像是有數百條無根的河流,自天空倒灌入大地。
沈庭宗所在的莊園建在山頂,遠遠能夠望見尖尖的頂,與其說是莊園,更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城堡。只是此刻天色陰鷙,凄風苦雨,夏頌白沿著山崖向上,被雨刮得眼都睜不開。
身后拋錨的車早就看不到了,雨衣被風吹得嘩啦啦響,有風有雨的時候,雨點從來不是從一個方向來的,而是四面八方地砸過來。夏頌白不覺得冷,但是臉色蒼白,連原本紅潤的唇都褪盡血色,看起來羸弱至極。
等走到大門前的時候,夏頌白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狼狽不堪。
大門很高,夏頌白沒找到按門鈴的地方,側邊的小門也關著,夏頌白試著推了推,居然推開了。
沒上鎖?
還是……停電了?
夏頌白進去之后,又走了十多分鐘,看看表,離他下車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在車上的時候,醫生就說這次雨季,雨來的特別洶涌,有些地方甚至鬧了洪澇。
怪不得昨晚飛機一路跌跌撞撞,按照常理,這種天氣,飛機是不允許起飛的。
不知道大佬現在怎么樣了。
想到沈庭宗,夏頌白有些渙散的精神又集中起來,抬頭看了一眼莊園的主樓。
好高……好大。
大佬一個人住在這里?
有種會鬧鬼的感覺。
夏頌白胡思亂想,其實是怕自己又冷又累暈過去。
他站在門口,用力地敲了敲門:“沈總?”
聲音伶仃,冷得微微發顫,被雨聲一沖就散了。
大佬不會暈倒了吧?
夏頌白敲了半天有點著急,又試探著推了推門,門居然真的又開了。
……
所以說,大佬的家里門窗全是高科技產物,結果現在停電了,這些高科技全都罷工了?
夏頌白有點無語。
這也太不安全了,等大佬病好了,得讓他換點機械鎖。
百年的古堡莊園,陰雨天里,屋內一片漆黑,高挑的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隱約折射一點微光。
夏頌白仰起頭來,剛要向里走,卻突然被人從身后狠狠地扼住了喉嚨。
那是一只熾熱至極的手,鉗在頸中,燙得幾乎有些駭人,夏頌白幾乎無法喘息,在一片窒息中,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旁,正抵著一只槍丨口。
冷而硬。
恰似身后的懷抱。
夏頌白艱難地開口:“沈總,是我……”
扼在喉嚨上的手微微松開,夏頌白摸索著想要從口袋里掏出手電筒,卻只摸到了一只打火機。
他顫抖著手點燃火機,刺啦一聲,橙色的光亮了起來,先映照出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睛。
室內太暗,越發襯得這唯一一點亮光璀璨,沈庭宗未戴眼鏡,狹長的眼底,是一片冷厲的灰紫光芒。
他們彼此離得很近,夏頌白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看到沈庭宗眼睛的顏色。
火光搖曳,沈庭宗眸底似是燃起躍躍欲試的火,凝視著他,呼吸熾熱,一下一下,撞在頸中。
抵在額上的槍丨口依舊冰冷,冷熱形成鮮明對比,夏頌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試探著喊了一聲:“沈總。”
沈庭宗望著他,半晌,似是如夢初醒,低聲問:“頌頌?”
夏頌白說:“是我。沈總,您沒事吧?”
槍丨口終于移開,夏頌白聽到子彈下膛的聲音,終于松了一口氣。
只是沈庭宗的手,仍舊握在他的脖子上,沒有發力,虛虛地搭在那里,熱得他有些慌亂。
夏頌白說:“您現在感覺怎么樣了?我包里有藥……”
下一刻,卻感覺背上一沉。
沈庭宗整個人向著他壓了過來,夏頌白猝不及防,半跪在地上,勉強支撐住了沈庭宗沒有摔倒。
沈庭宗陷入半昏迷狀態,雙手卻自夏頌白身后伸到身前,一只攬在夏頌白腰上,一只摟在肩上,將夏頌白緊緊地抱在懷中。
第38章 38
38
沈庭宗看起來瘦高, 總是西裝革履,越發修長高挑,又因為戴著眼鏡, 整個人都溫和優雅, 所以往往讓人忽視了, 他其實是一個單手能把一米八多的廉晟拎起來摔的高大男人。
此刻,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夏頌白身上。夏頌白兩眼一黑, 差點整個人都被壓趴下。
還好他挺住了, 維持著被沈庭宗緊緊摟住的姿勢,想要站起身來。
只是這個姿勢夏頌白根本使不上力, 相當于他要把比自己高了一頭的沈庭宗給背起來。
夏頌白努力了一下, 理智地選擇了放棄。
大佬明明看著瘦, 怎么會這么沉QAQ
夏頌白跪著休息了一會兒, 又動了動,想要從沈庭宗懷里爬出去。
沈庭宗抱他太緊,明明已經燒得暈了過去,但只要夏頌白有一點想從他懷中離開的意思,他的手臂就會收的更緊一點,夏頌白甚至有種錯覺, 自己快要被嵌進沈庭宗的懷里了。
這個方案也行不通。
夏頌白理智地在腦子里打了個叉, 想了想, 慢慢地在沈庭宗懷里一點一點蹭著, 試探著轉過身去。
大概是察覺到他并沒有試圖離開,這次沈庭宗沒有動作, 夏頌白得以很順利地轉了個方向, 和沈庭宗面對著面。
支撐點的變化,導致沈庭宗又往他的方向壓了一點, 沈庭宗那張帥得驚人的臉差點和他的臉撞在一起。
夏頌白及時躲開,腰身微微拱起,同地板撐出一個極為柔韌香艷的弧線,手臂為了支撐重量,一只手撐在身后地面,另一只抱著沈庭宗,免得他滑倒。
這姿勢難度有些大,夏頌白氣喘吁吁,沈庭宗的下頜壓在他的頸窩,呼吸細密地拂在耳尖上。
耳后那一處肌膚單薄而敏感,被沸騰一樣的氣息包裹,夏頌白腰身一軟,下意識“唔”了一聲,聲音很輕很軟,帶著點甜膩的尾聲。
夏頌白自己聽了都臉上一紅,抿住唇,微微側頭,終于將沈庭宗給拖了起來。
沈庭宗這兩天生病,大概是沒有刮胡子,胡茬略硬,被夏頌白抱著搖搖晃晃,面頰無法避免地同夏頌白的面頰貼在一起。
走動時,兩張臉無意識地擦蹭,夏頌白側臉很快就一片緋紅。
有點疼,有點癢。
夏頌白騰不出手去撓,只好就地取材,和沈庭宗一邊貼貼,一邊也蹭了蹭沈庭宗的胡茬。
反正……反正大佬也不知道。
夏頌白本來想把沈庭宗拖去臥室。
但這里也太大了!
夏頌白走了幾步就放棄了,先把沈庭宗放在沙發上,然后去繞了一圈,總算是在一樓找到了一間客房,又不辭辛苦地把沈庭宗給拖了過去。
等一切終于收拾妥當,看著床上蓋著被子的沈庭宗,夏頌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后,一屁股在床邊坐下。
照顧病人果然是一件體力活。
沈庭宗臉色蒼白,唯獨顴骨處有兩抹不正常的紅,在他冷色的皮膚上格外清晰。
夏頌白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好燙。
夏頌白皺眉,想要燒壺熱水喂沈庭宗喝藥,只是停了的電到現在都沒來,夏頌白只好把一瓶礦泉水揣在自己懷中,另一瓶猶豫一下,小心翼翼放在沈庭宗額頭上。
又能降溫,又能暖水,一舉兩得。
懷中的水冰冷,夏頌白打了個冷顫,卻沒有拿出來,看著立在沈庭宗額上的那瓶水,居然苦中作樂被逗笑了。
大佬這樣,好好玩。
直到水微微有了溫度,他這才喂給沈庭宗喝。
沈庭宗半昏半睡,警覺心還很強,夏頌白剛要碰他,他忽然死死扼住夏頌白手腕。
夏頌白連忙道:“沈總,是我。”
沈庭宗沒動,夏頌白只好模仿沈釗,想要沈庭宗別那么戒備:“二叔。”
沈庭宗緩緩睜開眼,眼神依舊銳利,但是夏頌白一眼就看出來,沒什么焦距。
他凝視了夏頌白許久,才又喊了夏頌白一聲:“頌頌。”
大佬今天還是第一次這么喊他。
之前都是喊他小夏。
夏頌白柔聲道:“沈總,吃藥啦。”
不知道是不是沈庭宗回過神了,還是這句沈總起了作用,他緩緩張開嘴,就著夏頌白的手吃下了藥,又自己接過水杯,只是手不太穩,灑出來半杯,浸濕了大半衣襟。
吃完藥沈庭宗沉沉睡去,夏頌白翻箱倒柜,也沒找到他換洗的睡衣,只好先替他把濕了的上衣脫掉。
沈總身材真好啊。
穿著衣服看不出來,脫了之后,那胸肌和肱二頭肌,簡直了。
這大概就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吧。
夏頌白瞟了一眼,有點走神。
窗外雨聲更大,吹得天空都有些搖搖欲落,屋內氣溫持續下降,幾乎和室外沒有區別。
床上的沈庭宗吃了藥,燒似乎退了一些,夏頌白松了口氣,沈庭宗忽然低語了兩句。
夏頌白沒聽清,湊過去,聽到沈庭宗斷斷續續說:“冷……”
夏頌白連忙摸了摸沈庭宗的手,只覺得他掌心火熱,指尖卻涼得駭人。
夏頌白剛剛就發現了,這座莊園歷史悠久,修繕得美輪美奐,偏偏房間里面一看就很久沒人居住,除了他找到的這間客房外,居然大部分都落了灰塵,除了這間之外,根本沒有多余的被褥。
大佬就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
夏頌白遲疑片刻,搓了搓手,去到隔壁把自己濕了的衣服脫掉,換上剛剛找睡衣時翻出來的襯衫穿上。
襯衫太大,遮到大腿,大佬的褲子尺寸比他大了一圈,套上去松松垮垮,夏頌白把腰帶系到最緊,還是一直往下滑。
看著床上的沈庭宗,夏頌白做了一下心理斗爭,到底掀開被子,爬了上去。
他真的不是那種故意爬床的妖艷賤貨qwq
他一進入被窩,就又哆嗦了一下,明明沈庭宗身上很熱,但是好像攏不住熱氣,被子下面是一片冰冷。
就算是健康的人,這樣睡一覺也要生病的。
更何況是本來就在發燒的沈庭宗。
夏頌白想要抱住沈庭宗,但沈庭宗的肩膀太寬,他側著居然無法摟住,只好自己往沈庭宗胸口鉆,拉著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然后小聲地喊沈庭宗:“沈總……你抱緊我。”
沈庭宗燒得昏昏沉沉,一陣陣地發冷發熱,懷中忽然鉆進什么,柔軟滑膩,似是最上乘的美玉,觸手生溫,還帶著淡淡的牛奶香氣。
耳邊有人柔聲喊他:“沈總,你抱緊我。”
像是夢,又如最瘋狂的綺境。
沈庭宗下意識收緊手臂,將人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懷抱之中。
他聽到一聲低低地悶哼,似是被他抱得發疼,尾音帶著顫抖,甜膩得要人命。
半睡半醒,理智漂浮在本能之外。
手指向內一攏,指尖陷入光潔肌膚,觸手如同白瓷,那樣柔弱,讓人想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又想要狠狠地徹底打破。
雨聲零碎,澆得檐下藍鈴同金雀花顫抖,水珠沿著花瓣向下滾落,還未直起便又被壓得墜了下去。
沈庭宗睜開眼時,猛地僵住。
懷中,夏頌白正沉沉睡著,只是睡得不安穩,眼睫輕輕顫抖,眼尾泛紅,似是哭過,纖細的頸中因為被掐過,浮著一道紅痕,看起來格外可憐,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跡。
他穿著的襯衫并不合身,太大了,半個圓潤的肩頭都露在外面,睡褲蹭開,衣擺卷起,露出柔韌的腰肢,腰同胯側臥時,向下凹出一個特別微妙香艷的弧度,雪白的腰身上,全是被抓出來的鮮紅指痕。
他睡起來很乖,手緊緊地摟著沈庭宗的手臂,兩條長腿,一條蜷起,一條伸直,蜷起的那條,正好擠在沈庭宗兩腿之間。
沈庭宗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高燒已經退了,他沒有穿上衣,胸膛赤裸,肌膚和夏頌白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兩人都是汗津津的。
夏頌白身上那股甜美的香氣越發清晰分明,像是被蹂丨躪烘熟的果子,沉甸甸的汁水豐盈,已經可以供人采擷。
窗外雷聲陣陣,沈庭宗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看著夏頌白,很久都沒有動作。
夏頌白小小地嗚咽一聲,腦袋在他肩窩蹭了蹭,翻過身去,兩瓣飽滿的臀肉,貼在了沈庭宗的腰腹處。
沈庭宗眼眶發熱,像是又在高燒,連指尖都微微顫抖。
他的手還搭在夏頌白身上,能感覺得到夏頌白單薄的小腹處,呼吸時一起一伏。
沈庭宗第一次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克制本能。
想要更進一步,想要離夏頌白再近再近,近到兩個人之間,一點縫隙都沒有。
他如溺水的人,又像是渴了太久,喉頭上下滾動。
如果視線能有熱度,大概已經能夠燃燒。
沈庭宗到底還是起身,難得這樣狼狽地匆匆離開,甚至不敢再看夏頌白一眼-
夏頌白照顧了沈庭宗一晚,到了清晨才勉強睡著。
夢里他也睡得不踏實,總感覺有什么將自己逼到了角落里,死死地抵著。
他有點難受,又說不上來哪里不舒服,睜開眼時,恰好看到沈庭宗下床,匆匆向外走的背影。
大佬醒了啊。
夏頌白頭暈暈的,還沒徹底清醒,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亂七八糟地想著剛剛看到的一幕。
……好大。
呃,他不是故意看到的。
實在是沈庭宗的睡褲是淺灰色,本來很寬松,但是大概是出了汗,有點貼在腿上,一眼就看到特別清晰的線條,形狀大小全都能夠看到。
走起路來,甚至沉沉的,有些晃。
不愧是大佬。
不管是什么都這么厲害。
夏頌白想的有點熱,把被子踢開一點。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腳步聲,沈庭宗將門推開,慢慢地走了進來。
夏頌白本來想和他打個招呼,但是感覺到沈庭宗在床邊站定,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夏頌白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只好裝做是剛剛睡醒,睜開眼睛,一邊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一邊說:“沈總,您醒啦?”
沈庭宗早就看出來他是在裝睡,聞言笑了笑:“剛醒。你怎么一個人來了?”
夏頌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張雪白小臉,尖尖的下頜抵在柔軟的被子上,像是一輪柔美皎白的月亮:“姚秘書和我說,您一個人在這兒沒人照顧。就讓我帶著醫生來了。”
沈庭宗問:“醫生呢?”
對啊,醫生呢?
夏頌白也覺得奇怪:“昨天車子拋錨,怎么到現在人都沒來。”
沈庭宗更了解這邊的工作效率,倒是沒有多吃驚:“車拋錨了,你是怎么來的。”
“走過來的呀。”夏頌白很隨意,“我看就剩一點點距離了,反正在車上也是干等,就自己走過來了。”
沈庭宗沉默。
這棟宅子建在山崖上,大半邊都是峭壁,只有一條路通上來,一到雨天,就泥濘不堪。
夏頌白就這么冒著大雨,一個人走了進來。
沈庭宗忽然伸出手,拉開被子,夏頌白嚇了一跳,沈庭宗卻只是指尖輕輕碰了碰他喉中的那一線紅:“我掐的?”
夏頌白連忙解釋道:“是我隨便進來,當時光線太暗,您沒認出我來。”
沈庭宗“嗯”了一聲,微微笑了笑:“多虧有你,小夏。”
可他的眼底殊無笑意,反倒發紅,帶著深深的心疼和自責。
夏頌白故意開玩笑,想要緩和一下氣氛:“您發燒的時候還喊我頌頌,怎么現在就又喊小夏了?”
沈庭宗垂下眼睛:“你喜歡我怎么喊你?”
夏頌白其實覺得無所謂,大部分人都喊他小夏,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才會喊他頌頌。
他和大佬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
夏頌白甜言蜜語說:“您喊的我都喜歡。”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大概是淋了雨,昨晚又沒有睡好。
想起半睡半醒時聽到的那一聲低喘,沈庭宗剛剛洗澡時壓下的火氣,又猛地騰了起來。
他想叫他頌頌,又不止想這么叫,他想聽更多,不只是在半睡半醒間。
后來的很多時候,沈庭宗總會變著花樣喊他,喊他頌頌、寶貝、寶寶、老婆,翻來覆去地喊,問夏頌白喜歡自己喊他什么。
夏頌白被他折騰得神情恍惚,根本回答不上來,只能發出無意識的哭泣一般的聲響。他就親一親夏頌白的唇,讓夏頌白發出更多黏膩甜美的泣聲。
沈庭宗聲音也啞了下去,垂著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好。”
夏頌白忽然發現,沈庭宗頭發濕漉漉的,一看就是剛洗完澡。
夏頌白立刻道:“您怎么洗澡了,退燒了嗎?”
沈庭宗沒說話,夏頌白已經抬手去試他額上的溫度,手搭在上面,還能感覺到比正常人微熱的體溫,但比起昨晚已經好多了。
夏頌白這才松了口氣,忽然發現為了讓他順手,沈庭宗幾乎是半跪在床前,任由他動作。
夏頌白:……
完蛋啦。
他怎么能對大佬這么不客氣。
夏頌白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能洗澡了,是通電了嗎?”
他的指觸碰時,那種玉石一樣微微冰涼的質地讓人陶醉。
沈庭宗幾乎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沒有去抓他的手:“電路已經修好了。”
夏頌白不好意思:“沈總,我昨晚不是故意和您睡一起的。我找不到多余的被子,您又喊冷。對了沈總,您那個大門還是要換個鎖,怎么一斷電就全都自動解鎖了,還好來的是我,萬一是壞人怎么辦?”
夏頌白其實不是一直這么多話,只是氣氛莫名有些奇怪。
空氣像是變得很熱很沉,擠壓過來,讓人越來越喘不過氣,有一種被大型捕食者盯上的緊張感。
自己嚇到他了。
沈庭宗后退了半步,終于又戴上了那張溫和的面具:“是啊,還好來的是你。我煮了熱咖啡,要喝一杯嗎?”
夏頌白說:“我喝不了太苦。”
沈庭宗微微笑道:“知道,會替你多放幾顆方糖。”
門被打開又合上,空氣里遍布的滿滿的張力忽然煙消云散。
夏頌白像是一尾自網中逃脫的魚,并不知道自己差點遭遇了什么,只是覺得心頭一松。
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沈庭宗已經替他烘干了。
——連脫下來的內褲也是。
夏頌白簡直臉紅到爆。
雨真的太大了,他連內褲都濕透了。
昨天穿的是翻出來的未拆封的內褲。
大概是大佬的尺碼。
他穿起來有點大,尤其是那里,總感覺松松垮垮的。
訂做西裝的時候,不是說他已經大于亞洲人平均尺寸了嗎QAQ
夏頌白把內褲手洗干凈之后,也不好意思晾出去,拿烘干機胡亂烘干之后,塞到了自己包里。
出來的時候,沈庭宗已經煮好了咖啡。
咖啡氣味香醇馥郁,夏頌白這種不太愛喝的人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廚房里,沈庭宗腰上圍著一條黑色圍裙,正在煎雞蛋和培根,烤箱里涂了黃油的麥芬被烤的表面金黃。
看到他出來,沈庭宗問:“要芝士嗎?”
夏頌白說:“兩片。”
沈庭宗說“好”,夏頌白才反應過來:“謝謝沈總。您還生著病,不然還是我來吧。”
沈庭宗說:“馬上就好,你先坐著等一會兒。”
老板忙著他當然也不能閑著。
夏頌白很狗腿:“還有什么我能做的嗎?”
沈庭宗笑笑:“那你去把沙拉脫水。”
做沙拉的青菜已經洗干凈了,夏頌白從水里撈出來放到脫水器里,端起來研究了一下。
這個怎么用的?
身后,沈庭宗從他腰那里伸過手來,握著他的手,將脫水器轉了個方向:“拉這里就好。”
男人的身體貼的很近,掌心比他的手背要熱上很多,卻在夏頌白察覺到什么之前,就已經松開了手,不過一觸而已。
夏頌白乖乖“哦”了一聲,把脫水器拉得嘩啦啦響,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玩具,拉了半天,才戀戀不舍把青菜倒到玻璃大碗中,倒上了沈庭宗提前準備好的調料汁。
那邊,沈庭宗已經將六只麥芬組裝好,每一只里面都有三片培根和一只漂亮的太陽蛋。
夏頌白說:“是不是做的太多了?”
沈庭宗說:“不多。”
他很餓。
不只是身體上的。
夏頌白吃了一個半麥芬就吃不下了,不想浪費,端著咖啡,打算休息一下,把剩下半個努力吃掉。
沈庭宗想起剛認識的時候,夏頌白低血糖暈在他的懷里,被送去醫院的時候,不想喝水,也是這樣小口小口地舔。
沈庭宗將他的碟子端過來。
夏頌白正在發呆,慢了半拍:“誒?”
沈庭宗問:“吃飽了嗎?”
夏頌白:“吃飽了。”
沈庭宗:“我還沒有。”
說著,很自然地把那半個麥芬吃掉了。
大佬沒吃飽嗎?
看來生病這幾天,一直沒好好吃飯。
夏頌白被沈庭宗給帶偏了,也沒覺得沈庭宗吃自己剩下的東西有什么不對:“有胃口就好。我聽說生病的時候,只要能吃得下飯,就說明病要好了。”
沈庭宗說:“我已經打電話去問了,昨天山道滑坡,他們被堵在山下上不來。”
夏頌白聞言一愣:“還好我提前上來了。”
不然大佬只能自己一個人熬一整夜了。
沈庭宗和他同時開口:“還好你沒有遇到危險。”
如果他遇到危險,自己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兩人對視一眼,夏頌白忍不住笑了:“沈總,您放心吧。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他笑得甜美漂亮,似是昨天的事,絲毫沒留下陰影。
記憶慢慢浮上來,沈庭宗幾乎能回憶起,昨天將他扼在懷中,他幼細的頸握在掌中,半跪在地上時,那種任由自己主宰掌控的感覺。
他那樣柔弱、無害,肉丨體上,自己可以輕易地操縱擺布他。
可靈魂深處,只要他愿意,自己隨時可以跪拜在他的腳邊。
慢慢來,不要再嚇到他。
沈庭宗微笑,將一切不可告人的心事妥善地隱藏起來問:“想參觀一下這里嗎?”
電力恢復正常,這棟百年的古堡終于恢復了應有的光彩,水晶吊燈打開的一瞬間,流光溢彩到了極點,夏頌白甚至低下了頭,免得被晃到眼睛。
等適應了一下,他才抬起頭來,重新看了過去。
沈庭宗介紹說:“這是一百多年前的工藝品了,每年都需要特殊的古董水晶燈公司來拆除清洗。”
夏頌白小小地“哇”了一聲:“比我年紀大多了。”
想一想,感覺世界很奇妙。
一百多年前的東西,一百多年后仍舊熠熠生輝,就好像跨越了時空,和百年前的古人站在了同樣的地方。
夏頌白問:“樓上那間大套房是主臥嗎?”
沈庭宗說:“我每年只回來一次,所以只讓他們打掃了一間客房。”
夏頌白很理解:“我找被子的時候看了一眼,那間屋子太大了,一個人睡是有點嚇人。”
這種百年的古建筑,真的很適合拿來拍鬼片。
第39章 39
39
沈庭宗含笑領著他推開門進主臥參觀。
里面仍是舊時裝潢擺設, 洛可可式的裝修金碧輝煌,金色的絲綢床幔上繪制著繁復的花紋,因為時間太久, 微微褪色。
家具上都落著薄薄的灰塵, 唯有床邊小桌上放著的一瓶玫瑰花, 花瓣上水珠猶鮮,被插入瓶中不超過三天。
是大佬插的花嗎?
夏頌白視線在玫瑰上停頓, 沈庭宗說:“樓下有玫瑰花圃, 我來的時候,每天都會換一束新鮮玫瑰。”
夏頌白好奇:“這里還有人住?”
沈庭宗語氣溫和說:“這是我母親曾經住過的房間。”
夏頌白怔了怔。
沈庭宗看出他的差異, 并沒有解釋, 含笑問他:“想去看看玫瑰花嗎?”
大雨終于停歇, 日光破開云層, 投下金色光影。
風有些大,自山崖下的海上吹來,帶著大海特有的咸腥氣息。
夏頌白的衣擺被風吹得颯颯作響,一頭柔軟的黑發被吹得有些凌亂。他拿手指撥開擋住眼睛的發絲,沈庭宗換了個位置,站在他的左側。
剛剛病好, 沈庭宗穿了一件羊絨大衣, 衣長接近腳踝, 衣領處為了一圈同樣漆黑的皮草, 寬肩束腰,很有制服那種莊重肅然的俊朗持重。
他整個人比夏頌白高了一頭, 肩膀更寬, 站在風來的方向,替夏頌白擋住了大部分的風。
夏頌白隨便地裹了一件白色的毛線外套, 整個人被風吹得都毛茸茸的,沈庭宗替他擋風,他道了聲謝:“沈總,您不冷吧?”
要是以前,沈庭宗只會說冷或者不冷。
但今早的一幕實在太過刺激震撼,沈庭宗心底某種東西,似乎轟然松動倒塌,涌動的情緒澎湃而洶涌,他忽然不想再克制自己。
沈庭宗伸出手來,握了握夏頌白的手指:“不冷。”
夏頌白覺得這個動作怪怪的,但是這樣確實能直觀感覺出來,沈庭宗的體溫比他還要高一點,肯定沒有被風吹得發冷。
尤其是沈庭宗不過是握了一下,就把手放開了。
夏頌白在心嘲笑自己大驚小怪。
怎么會覺得大佬是故意想和他肢體接觸啊。
大佬單身三十年,長相家世沒問題,身體也沒問題,不談戀愛只能是因為他不感興趣。
自己這樣一個小炮灰,大佬不要覺得自己想占他便宜就好了,難道還會覺得大佬對他有意思?
夏頌白笑了笑,但是笑容里又多了點復雜的情緒。
沈庭宗問:“怎么了?”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開心了。
“沒什么。”夏頌白搖搖頭,“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
玫瑰花圃占地面積極大,幾乎一眼望不到邊際,說是玫瑰花園更為合適。巨大的黃銅雙開大門矗立花園前方,日光經過折射,落入花海之中,不必走近,濃郁的玫瑰香氣已經迎面撲來。
花園正中,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墓碑沉默寧靜。墓碑上貼著的照片經歷風雨,仍舊鮮活生動,少女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模樣,眉目秀麗婉約,一雙灰紫色的眼眸,明亮可比天上星月。
夏頌白下意識看向沈庭宗,沈庭宗唇邊含笑,溫柔地凝視照片:“這是我的母親。”
沈夫人?
夏頌白特意查過沈家資料,沈夫人并不是這樣一張異域的長相。
沈庭宗不必他猜測,便已經為他解答:“我母親和沈修禮是露水情緣,意外生下了我。母親那時才知道,原來沈修禮早已有了妻兒,對她不過是見色起意。”
沈修禮,上一代的沈先生。
沈庭宗生理意義上的父親。
夏頌白皺眉,不好評判長輩,只能婉轉道:“伯母真是一朵鮮花。”
可惜插在了牛糞上。
他陰陽怪氣的時候,不像一般人那樣刻薄可憎,眉頭皺著,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同仇敵愾,就好像無論對錯,都會無條件站在自己身邊。
沈庭宗輕輕地笑:“是啊,我母親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夏頌白好奇:“但是沈總,您不太像是混血。”
“我母親是葡中混血,到了我這一代,葡國血統更淡,只有眼睛顏色和她相近。我母親經常端詳我后遺憾,說我沒有繼承她的三分美貌。”
夏頌白立刻小小地拍了一記馬屁:“一定是您小時候沒長開,現在長得這么帥,伯母看到,肯定滿意。”
怪不得大佬那里那么大。
自己超過的是亞洲平均尺寸,可大佬是混血誒!
比自己大也是應該的。
夏頌白問:“沈總,那您小時候就是在這里生活的嗎?”
“嗯。我母親的祖上是葡萄牙王室,后來王室被推翻之后,流散到了世界各地,我母親這一支仍舊留在葡萄牙國內,這棟莊園就是我母親繼承的財產之一。”
夏頌白:“哇,您的母親是位公主,那您就是小王子了。”
沈庭宗忍不住看他,看他鮮紅的唇和雪白的臉,他才是真正的小王子,天真、快樂,聰慧卻不世俗。
夏頌白又問:“您每年一個人待在這里,是為了陪陪伯母嗎?”
沈庭宗說:“她怕寂寞,卻又不想離開這里……她去世前和我說,不要我一直陪著她,只需要在每年雨季,回來看看她就好。”
夏頌白毫不猶豫:“沈總,我也可以陪您回來看伯母的。”
說完覺得不太合適。
他一個小助理,陪著大佬回來干嘛?
夏頌白改口:“當然,您要是覺得我打擾到您,我也可以在城里等著您。”
沈庭宗忍不住笑了:“不打擾,我很喜歡有你陪著我。”
風吹得千萬朵玫瑰發出簌簌的響聲,似是淺吟低唱。沈庭宗望向他的眼,也如星辰大海。
夏頌白覺得面上一熱,居然不敢看沈庭宗的眼睛:“墓碑好像被雨淋臟了,有清潔工具嗎?”
沈庭宗不逼迫他,順著他的話轉開視線:“我去拿。”
夏頌白站在原地,扇了扇風,這才覺得臉上的熱意散了一點。
反正閑著沒事,他索性蹲下去,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墓碑上的泥濘。
照片里的少女溫柔地端詳著他,夏頌白小聲地自我介紹:“伯母你好,我叫夏頌白。我是沈總手底下的實習生。沈總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我們公司所有人都喜歡他。而且您放心吧,我觀察了一下,沈總他現在和您長得有六分像,和沈修禮只有一點點像。”
少女依舊安靜,夏頌白的心卻平靜下來。
寂靜的玫瑰花海,簇擁著一片蔚藍的海,大理石墓碑被擦得干凈,雪白永恒地停留在此處。
日光破開云層,映照在夏頌白的身上,夏頌白半跪在墓碑前,神情專注,側臉在澄澈光線中,是一種透明般的顏色。
沈庭宗靜靜地望著他,一時竟然不舍得打擾。
夏頌白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沈庭宗站在那里,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沈總,我已經擦干凈啦。”
沈庭宗“嗯”了一聲,走過來,在夏頌白面前俯下身去,替他將膝頭沾著的泥土拂去。
夏頌白連忙道:“我自己來就好。”
沈庭宗說:“我第一次被帶回沈家的時候,路上想要逃走,跳車摔了一身土。沈修禮只嫌我臟,說我不識禮數。只有我大哥上前,替我把身上的灰拍干凈了,又帶我去換了一身衣服。”
那時的天空,遠比今日要陰霾得多,而他卻遠不如現在高大,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
奢華的沈家大宅,一切都是陌生而冰冷的,他渾身是傷,因為剛剛失去了母親,對于一切,都抱著警惕和恨意。
“后來我才知道,是大哥一定要沈修禮去接我回來,大哥和他的母親都是好人,他們耐心地教養我,愛護我,并沒有因為我的出身而嫌棄我。”
大哥去世時,沈釗恰好和他當初被領回沈家一個年紀。
當初沈庭鈞為他費盡心力,悉心教導,他便也同樣如此,養育沈釗。如同輪回,又如宿命,血脈將他們鏈接,年少的孩子漸漸成人,他的使命完成大半,一切都如計劃一般前行。
唯獨遇到夏頌白一刻,萬事萬物,生機勃發,命運脫離原本軌跡,他明明答應了沈釗,可卻又食言。
夏頌白不知道他心中情緒復雜,柔聲說:“沈先生是個好人。”
“大哥真的很好。”沈庭宗自失一笑說,“論胸襟,我不如他。”
大哥一心為他,為了沈家,甚至為了理想,可以奮不顧身。
他卻瞻前顧后,心思不屬。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緒,席卷而來,將他割裂成兩半。一半銘記大哥教誨,銘記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要好好養大沈釗,要報答大哥。另一半,卻涌動著欲望和渴求,一波波推升蔓延,直至淹沒所有的理智。
他總覺得那些澎湃的情緒只是激素分泌的沖動,總有消散之后的克制冷靜。
可原來不行。
玫瑰香氣馥郁,如淡粉色的煙云,沈庭宗知道自己從未被蠱惑,從來是他一人,刻舟求劍般渴求著一瞬的觸碰。
沈庭宗說:“頌頌,我想要做一件事,或許會言而無信,背棄我曾經做出的決定。”
夏頌白毫不猶豫,燦爛一笑:“每個人都在改變,每個決定都是最適合當下的。您那時那樣想,時移世易,改變了想法也不奇怪。”
沈庭宗神色一動,看向夏頌白:“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突然這樣問,夏頌白只以為他是回憶往事,觸景傷情,當然要安慰鼓勵他:“當然啦!沈總,我和您的想法完全一致!無論您想做什么,我都完全支持您!”
原來大佬也有這么脆弱感傷的一面。
夏頌白感覺自己又窺見了沈庭宗不為人知的一面,忍不住翹起唇角,似乎和沈庭宗之間,多了無形的默契。
沈庭宗望著他,眼中情緒翻涌萬千,許久,卻又歸于平靜,只留下溫和無害的表象,同樣笑了起來:“我知道了。”
不是夏頌白要誘他成癮,是他自己,執迷不悟-
當天下午,山道總算被清理出來,醫護人員趕到,替沈庭宗和夏頌白做了檢查。
沈庭宗的高燒已經退了,夏頌白則有點感冒,本來還以為醫生會給他開藥,沒想到醫生留下一個小護士:“喝兩碗姜湯發發汗就好了。”
……
在異國他鄉聽到煮姜湯,感覺好違和。
不過夏頌白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他昨天來的時候,大佬為什么那么如臨大敵的,要不是自己反應快,大佬是真的會擰斷他的脖子。
夏頌白在國內待久了,完全沒有這種安全意識。
原作里也沒寫有這種劇情啊?
想不明白,夏頌白捏著鼻子喝姜湯,轉頭忽然看到窗外,有個人正彎著腰,臉貼在窗戶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是參觀動物園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動物。
夏頌白:噗——
夏頌白沒忍住,一口姜湯噴了出來。
那人見自己被發現了,笑瞇瞇沖他招了招手:“小夏是吧?我是何郊,何邵他哥。”
怪不得看起來有點眼熟。
何家兩兄弟長得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夏頌白擦了擦嘴巴,有點尷尬:“何先生,您是要找沈總嗎?”
何郊說:“哈哈,沒有,我特意來看你的。”
夏頌白:?
夏頌白疑惑:“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何郊剛要說話,姚秘書忽然從天而降:“何先生,您怎么在這兒?沈總找您半天了。”
何郊背后一僵,有點遺憾地對著夏頌白做了個鬼臉,這才施施然走了。
夏頌白驚喜道:“姚秘,您總算來啦!”
姚秘書說:“這兩天一直雷暴天氣,總算今天雨停了我才能過來。這兩天辛苦你了。”
夏頌白說:“不辛苦,還好您讓我來了,不然沈總被困在這兒,一個人可怎么辦。”
姚秘書笑瞇瞇說:“今年年終,給你多發一份獎金。”
夏頌白歡呼:“姚秘圣明!那姚秘,我什么時候回去啊?”
姚秘書派他來,就是為了照顧沈總的,現在他們都過來了,不就不需要他了。
姚秘書卻說:“沈總那邊還有你的任務,你先好好養病。”
大佬還需要他?
夏頌白有點好奇,又有點開心。
姚秘書笑笑,又鼓勵他兩句,這才走了。
會客室內,何郊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坐在聯排沙發上,問沈庭宗:“我聽說,這次沒有你這個小朋友,你就得燒傻了。你打算怎么感謝人家?”
沈庭宗沒理她,何郊又說:“抓來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辦?”
沈庭宗問:“抓了幾個?”
姚秘書低聲道:“十三人小隊,當場擊斃了七名,四名自殺了,還有兩個活口。”
這事兒是何郊一手操辦的:“要我說,他們還是小瞧你了,居然敢只派十三個人就想干掉你。你故意在葡萄牙拖了這么久,給他們機會他們也把握不住啊。”
國內治安太好,就算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沈庭宗每年都要回來祖宅祭拜,是難得的機會,山道崩塌,電路中斷,大門失靈自動開啟,一環扣一環,只想置沈庭宗于死地。
沈庭宗并不意外,只說:“他們能動電路和門鎖,內應比我們想象中要有本事。”
“已經抓到了。”何郊打個哈欠,“你和你家小朋友甜甜蜜蜜的時候,我和老姚可沒閑著,一天一夜都沒睡了。”
沈庭宗看何郊一眼,何郊嘿嘿一笑:“你那個小朋友長得確實漂亮,老沈,行啊,一樹梨花壓海棠啊。”
沈庭宗淡淡道:“你要是真這么閑,南非那邊有個項目正好缺人。”
何郊閉嘴了,沈庭宗又對姚秘書說:“明知道可能有危險,你把夏頌白送過來做什么?”
這話對于沈庭宗來說,已經算是很重的話。
姚秘書連忙解釋:“我只是怕您一個人沒人照顧。”
沈庭宗道:“這樣的事,不準再有第二次。”
姚秘書連忙應是,冷汗一時連背脊都濕透了。
何郊也被嚇到了,難得安靜了半天。
等出來之后,何郊和姚秘書難兄難弟似的拍了拍肩膀:“老姚啊,你受委屈了。”
明明是為了老沈的幸福著想,這個沈庭宗,真是放下碗就罵娘。
還好他不是皇帝,不然真干得出烽火戲諸侯的事來-
何邵最近改邪歸正,身邊鶯鶯燕燕少了不少,弄得他的狐朋狗友都問他是不是不行了。
懂什么,這些庸脂俗粉看多了,還是小夏最好。
何邵讓他們都滾,看看角落里坐著的沈釗,往他身邊一坐,唉聲嘆氣:“小夏怎么還不回來?”
沈釗沒搭理他,自己拿著杯子喝酒,何邵看他喝的面不改色,還以為是什么低度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毫無防備地仰頭一灌,差點被辣死。
何邵咳得差點死了,沈釗總算抬手,在他背后重重拍了兩巴掌,何邵緩過勁來,給沈釗豎了個大拇指:“你牛。”
一個人躲在角落喝悶酒,真有他的。
沈釗狹長眸子掃他一眼,眼底冷而淡,看起來極難接近,包廂里面燈紅酒綠,一群二世祖說笑玩樂,可他這邊卻冷冷清清,大家默認不敢來打攪。
何邵覺得找到了知己:“唉,我說阿釗,你就不能給小夏打個電話?你二叔明明都把小夏借給咱們了,怎么又給要回去了。”
沈釗握在酒杯上的修長手指收緊一點,卻只說:“二叔讓小夏過去,肯定是有正事。”
“那你打個電話,問問小夏累不累。”
沈釗沉默片刻,到底說:“那你不許亂說話。”
何邵連忙保證,自己絕不亂說話。沈釗掃了周圍一圈,淡淡道:“都閉嘴。”
他聲音不大,但是具有絕對掌控,包廂內居然真的鴉雀無聲,一群誰也不服的二世祖,在他面前卻很聽話:“阿釗,怎么了?”
“我有事,你們換個地方玩。”
二世祖們面面相覷,到底什么也沒敢說,真的都退了出去。
沈釗又抓了抓頭發,把扯開了的領口系上扣子,問何邵:“看得出我喝酒了嗎?”
何邵:……
何邵無語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怕老婆。人小夏會在意這個嗎?”
小夏他……不會在意的。
沈釗眼神黯了一點,何邵卻沒注意到,搶過沈釗手機,不由分說打了個視頻過去。
沈釗阻攔不及:“喂!”
電話那頭,夏頌白已經接起了視頻:“阿釗?”
視頻那邊,天光正好,天海一色,蔚藍如同淺碧色琉璃,浪濤起伏,雪白泡沫沖刷沙灘,金色的陽光跳躍不定。
夏頌白穿了件亮粉色的花襯衫,里面是件白色的工字背心,這樣的配色很艷俗,但他發絲全部向后捋去,露出整張光潔雪白的小臉,不但不顯得俗氣,反倒格外的亮眼,有種美玉無瑕的活色生香。
何邵喉結下意識上下滾動一下,眼神落在夏頌白玉石一樣漂亮的鎖骨上。
夏頌白也看到了他,和他打個招呼:“邵哥也在啊。你們一起干什么呢?”
沈釗把手機搶回來,對夏頌白笑道:“我們在外面聚會,你不在,總覺得缺點什么。”
夏頌白哈哈大笑:“是吧?我還是很重要的嘛。”
他當然重要。
沈釗視線一點都不舍得從夏頌白身上移開,問他:“這是在哪?”
“斯里蘭卡的海邊。”
夏頌白腰上掛著只小鴨子的救生圈,但他腰太細,救生圈總往下掉,正好卡在胯骨,把他的細腰和蜜桃一樣的臀分隔得格外明顯。
何邵插嘴:“怎么跑那兒去了?”
“沈總有正事,說用得上我,就帶我一起來了。”
夏頌白有點心虛。
當時沈庭宗說難得一起出來,問他想不想去哪逛逛,葡萄牙雨季天天灰蒙蒙的,他隨口說想去海灘曬曬太陽,第二天沈庭宗就帶著他坐私人飛機到了斯里蘭卡。
到了之后夏頌白才知道,沈庭宗其實是有正事要談,本來約的是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但是現在意大利那邊只有十幾度的天氣,去海邊玩太冷,沈庭宗就把見面地點給改到了斯里蘭卡。
因為他一句話,整個場所、安保、行程全都要改。
夏頌白真的很怕被負責這些事的打工人揍qaq
不過海邊真的挺好玩的。
何邵插嘴:“你怎么不早說喜歡海邊,下次我帶你去夏威夷,我在那兒有個島。”
夏頌白很捧場:“哇,邵哥,你居然是島主。”
何邵得意:“那當然了……”
話沒說完,就被沈釗給推開了:“小夏,那你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夏頌白說:“不知道呀,大概得等沈總忙完吧。”
那邊,似乎誰在喊他,夏頌白回過頭去,沖著另一邊甜蜜一笑:“沈總。”
沈庭宗穿著純色的襯衫,戴著墨鏡。他站在不遠處,沒有走近,笑著問夏頌白:“在和誰聊天?”
“是阿釗。”夏頌白說,“沈總,您要和他打個招呼嗎?”
沈庭宗只笑笑:“你們聊。馬上就要浮潛了,你要去嗎?”
夏頌白立刻道:“要去要去,沈總您等等我。”
他說著,迫不及待地對著鏡頭揮了揮手,雪白柔軟的手臂反射著日光,白得極為晃眼:“我先走啦,喊我去玩浮潛了。”
沈釗微笑說:“注意安全。”
夏頌白一邊往前走,一邊說:“我回來會給你帶禮物的。”
他正說著,踩到了沙灘上挖出來的坑,差點摔倒。
還好旁邊伸過來一條手臂,將他攬入懷中。
手臂的主人沒有入鏡,只能看到標準倒三角的肩腰,身形高大筆挺,攬著夏頌白時,似乎將夏頌白整個人都禁錮在了懷中。
夏頌白心有余悸:“謝謝沈總……”
視頻掛斷,沈釗凝視著手機,許久沒有說話。
何邵倒是心滿意足:“我就喜歡小夏這種類型,什么時候都是開開心心的,看得我也感覺自己亮起來了。阿釗,你發什么呆呢?”
心內的不安一波高過一波,沈釗收緊手指,手機的邊角深深地烙在掌心,他感覺不到疼,只是喃喃說:“我……我有一個很荒謬的猜測。”
何邵問:“什么?”
沈釗沒有說話,臉色卻越發難看。
——他覺得,二叔也喜歡夏頌白。
第40章 40
40
沈庭宗扶著夏頌白, 問:“怎么了?”
夏頌白晃了晃手機:“沒信號了。我還沒和阿釗說再見呢。”
沈庭宗笑了笑:“阿釗不會介意的。”
也是,他可是陽光開朗的好狗狗。
沈庭宗說:“讓你跟著教練練習,潛水的注意事項你都記住了嗎?”
夏頌白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過來:“記得清清楚楚!沈總, 我聽教練說, 這邊水下的珊瑚礁群特別漂亮。”
沈庭宗笑道:“走吧, 等你下了水,就能看到了。”
夏頌白美滋滋跟著沈庭宗上了游艇, 乘風破浪往深海方向開。
去的路上, 夏頌白換上了潛水服,面鏡戴在頭上, 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 看到沈庭宗也已經換好了衣服。
說實話, 潛水服穿在身上看起來挺好玩的, 但沈庭宗身材好到爆炸,潛水服的膠皮緊緊包裹在身上,能看得到一塊一塊清晰的腹肌形狀。
大腿肌肉線條更是練得完美,力量感十足,上半身和下半身接近黃金比例,和同樣身高的人比起來要更為高挑清瘦, 并沒有肌肉太大造成的笨拙感, 站在一群工作人員中間格外顯眼。
夏頌白忍不住又拿自己和沈庭宗比了一下, 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再次下定決心,要去健身。
沈庭宗看到他來, 走過來, 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面鏡:“待會兒下到海里,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和教練。”
夏頌白說:“您放心吧。”
他很惜命噠。
沈庭宗笑了笑,示意教練一直跟在夏頌白身邊。
夏頌白還是第一次潛水,下水前還有些緊張,等整個人叼著呼吸閥慢慢往水下潛的時候,緊張感完全淡去了,只留下嘗試新鮮事物的激動。
旁邊教練示意他控制好自己的呼吸速度,夏頌白穩了穩心神,調整呼吸,防止氧氣消耗太快。
他們下水的位置很好,游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大片的珊瑚群,夏頌白之前以為珊瑚群都是紅色,現在親眼看到才知道,居然是五彩斑斕的。
夏頌白忍不住往下游,教練連忙跟上去,生怕他胡亂觸碰海洋生物。夏頌白卻很謹慎,在安全距離就停下。
不遠處,沈庭宗也游了過來,手勢問他遇到什么事了。
夏頌白比了個安全的手勢,游過去,摟住沈庭宗的肩膀。
在水下,他終于和大佬一樣高啦!
隔著面鏡,夏頌白感覺到沈庭宗對著他笑了笑,反手摟住他的腰。
浮力作用下,夏頌白感覺自己向上漂浮,卻被沈庭宗的手牢牢定住。兩人在水下并肩立起,對面的教練示意他們穩住,然后舉起水下相機,拍下他們之間第一次單獨的合影。
夏頌白又在水里游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地浮上水面。
沈庭宗先他一步,已經上了船,正在擦頭發。夏頌白抱著救生圈,漂在水面上,笑著喊沈庭宗:“沈總,我明天還能來潛水嗎?”
沈庭宗問:“喜歡上潛水了?”
夏頌白笑著點頭:“感覺水下好漂亮。”
沈庭宗微微一笑,看著夏頌白在水中懶洋洋地泡著。沒有風浪,海水藍得幾乎凝固,似是打磨得圓潤剔透的寶石,夏頌白脫了潛水服的上衣,浮浮沉沉,水色之間,只能看到隱約的一片雪白。
沈庭宗瞇起眼睛,夏頌白忽然腳下一蹬,很利落地翻身上了旁邊的摩托艇,把摩托艇上的教練都嚇了一跳。
夏頌白哈哈笑了起來,頭高高地揚起,水珠沿著他精致的面頰滾落,落到尖尖的下頜時,顫抖著,終于墜入了兩道鎖骨中間的凹陷處。
他很白,白得反光,潛水服堆在腰間,胸口兩點是蜜桃尖尖一樣粉嫩多汁的顏色。
教練遞來救生衣,他隨意地套上,只有兩條纖細白皙的手臂仍舊露在外面,而那過于秾酣的一抹粉色,終于被遮住,無法窺探到了。
沈庭宗聽到他笑著說:“沈總,我去兜個風。”
沈庭宗想要開口,嗓子居然啞了一下。
快艇已經破開海浪沖了出去,只有他的背影,還在視線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夏頌白今天玩得過癮,開始還坐在教練后面,讓教練開船,后面膽子大了,自己一個人開著摩托艇沖浪,回到岸上之后,嗓子都喊啞了。
天已經沉下去,沈庭宗換上了一套白色的亞麻襯衫和淺棕色的長褲,看起來比他平常要溫和得多。夏頌白坐在沙灘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任由海水沖刷過來。
他的腳趾精致圓潤,沾了沙子,被海水洗得干干凈凈,連指甲蓋都泛著粉色。
沈庭宗說:“這樣會著涼。”
夏頌白耍賴:“沈總,我累了。”
沈庭宗說:“回去再休息。”
夏頌白翻了個身:“休息一會兒再回去。”
沈庭宗說:“那我抱你回去。”
夏頌白還以為沈庭宗在和他開玩笑,也笑著說:“好呀,您能直接把我抱起來嗎?”
沈庭宗居然真的彎下腰來,作勢要來抱他。
夏頌白嚇了一跳,一骨碌翻起來,剛直起身來,卻被沈庭宗按著肩膀,又推了回去。
夏頌白兩只手肘撐在沙灘上,腰身懸空,本來就不太好發力,被沈庭宗一推,根本用不上力氣,只能僵硬地半躺在那里。
他的頭揚起,茫然地看向沈庭宗。修長的頸和胸膛繃成一條漂亮的線,眼睛被風吹了,濕漉漉的,看起來任人宰割一樣。
沈庭宗按著他,并沒有接著做什么。
光線昏暗,沈庭宗的眸浸在深深的夜色里,讓人看不分明。
夏頌白下意識喊:“沈總?”
沈庭宗笑道:“不是說要我抱你起來?”
他的語氣自然,像是只是開玩笑。
夏頌白也笑了起來:“我說說而已。”
沈庭宗拉住他的手,重新將他拉了起來,夏頌白拍了拍身上沾著的沙子,往前走了幾步,鬼使神差地,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沈庭宗。
沈庭宗手肘里搭著替他拿的外套,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只喝了一半的椰子,夏頌白自己都忘了,怎么這么順手就遞給了他,剛想接過來,卻看到沈庭宗的眼里的神情,并不像是剛剛只是一個玩笑。
夏頌白心莫名地戰栗了一下,像是遠古時的人類,在面對猛獸時,要快點遠離,這樣的直覺通過DNA一代代傳遞下來,如果夏頌白能夠讀懂就能知道,沈庭宗看著他的眼神,是想要把他吃掉。
用另一種方式。
有人忽然喊他:“夏先生。”
夏頌白忽視掉直覺的警醒,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寧清?”
居然是好久不見的主角受!
自從和廉晟接觸婚約之后,夏頌白就已經把他和寧清忘了個一干二凈。
開玩笑,他又不是受虐狂,沒興趣時不時回憶一下曾經的倒霉經歷。
現在看到寧清,以前那種不爽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但夏頌白對事不對人,還是對寧清露出個淡淡的笑來。
寧清其實開口的一瞬間就后悔了,那天和廉晟打了電話自取其辱之后,他上網看了才知道,自己和家人被全網謾罵。
這太可怕了。
他一直以為獨來獨往,不喜歡和任何人深交,大部分朋友,都是主動前來結交他的。所以他雖然朋友不算太多,卻每一個都對他很好,他根本沒有體會過,被這么多惡意包裹的感覺。
所以他……到底還是重新撥通了羅賓的電話。
羅賓果然如同許諾過的那樣,很快出現在他身邊,將他帶離了那讓他痛苦絕望的地方,甚至還抽出時間,陪同他一起來到這里度假散心。
可寧清沒想到,會在這片沙灘上,看到夏頌白!
羅賓不是告訴他,整片沙灘都被人給包了下來,就算是他們,也只能在外圍逛一逛嗎。
寧清很清晰地知道,羅賓的財富權力有多么的顯赫,能讓這樣權勢滔天的人,都退讓忌憚的人物,怎么會和夏頌白在一起?
一個被退婚的人……
寧清腦子里有些亂,他聽到夏頌白問他:“這是你男朋友嗎?”
身后的羅賓好像說了什么,夏頌白笑了起來,聲音柔軟甜蜜,像是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反正比和廉晟在一起好多了。
夏頌白很寬容,他只討厭廉晟,對寧清沒什么感覺。
現在看寧清也脫離了廉晟,甚至有一種詭異的欣慰。
他就知道,不會有人真情實感地喜歡廉晟那種暴力超雄男嘛。
寧清身后的男人,有金色的頭發和一雙蔚藍的眼睛,五官帶著日耳曼人種特有的立體。
看到夏頌白時,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從寧清身后走出來,向著夏頌白伸出手來:“你好,我是清清的朋友。”
寧清聞言一怔。
很多時候,寧清都很感謝羅賓,最感謝的還是羅賓至今都沒有違背他的意愿,碰過他一下。他愿意將羅賓當做朋友,卻無法接受羅賓的愛意。
但……但現在聽到羅賓說他們只是朋友,不知道為什么,寧清的心里卻莫名地酸澀。
恰好此時,沈庭宗走了過來,問夏頌白:“遇到認識的人了?”
夏頌白說:“對啊。”
何止是認識。
差點就因為這個人被抹布了。
沈庭宗替他攏了攏有些敞開的襯衫領口,視線掃過羅賓時,眉頭挑了一下。
羅賓熱切道:“沈先生,居然在這里遇到您了。”
沈庭宗剛要說話,羅賓搶先道:“叫我羅賓就好。”
兩人對話聽起來很正常,似乎只是初次見面的寒暄。
夏頌白說:“祝你們玩得開心哈。”
等離開他們之后,夏頌白小聲問沈庭宗:“您和那個羅賓,以前就認識?”
沈庭宗問:“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夏頌白:“他看到您,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且態度很恭敬,就差讓大佬直接喊他小羅了。
夏頌白實在是一個很聰明敏銳的人。
沈庭宗喜歡和聰明人對話,因為不用費多余的口舌。
他微微笑道:“他姓羅素,是德國貴族。”
哇,寧清的新男朋友居然還是貴族后裔。
要是幾百年前,廉晟在他面前是不是還要下跪。
夏頌白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寧清和羅賓還站在原地。
羅賓看到他回頭,對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配著金發碧眼,格外英俊。
夏頌白:?
夏頌白有些狐疑,裝作沒看到,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羅賓看著夏頌白的背影,有些回味。
他對亞洲人情有獨鐘,因為他們纖細、嬌弱、美麗而神秘。
當他看到寧清的時候,雖然寧清的長相并不完全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但他莫名地仍舊被寧清所吸引,甚至用了不少手段,才把寧清搶了過來。
有總比沒有好,聊勝于無,帶在身邊解悶也挺有意思。
可剛剛,夏頌白只是站在那里,穿著件艷俗的襯衫,可肌膚白得勝雪,黑發血唇,大大的眼睛圓而挑,又清澈又嫵媚,整個人都像是為羅賓量身定做的一樣,長相完完全全符合羅賓的口味,連喉結附近那一顆艷色的小痣,都讓羅賓目眩神迷。
就像是一道閃電劃下來破開了迷霧,羅賓看了一眼寧清,忽然發現,身邊的人是那么令自己難以忍受。
真是暈了頭,怎么會帶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羅賓反復回味著夏頌白,旁邊的寧清卻也咬著唇,沒有察覺到羅賓異樣的眼神。
剛剛那是……沈庭宗?!
居然是沈庭宗!
他跟在容瀾身邊這么久,高官顯貴也見了不少,可是沒有一個,能有沈庭宗身上那種矜持內斂的貴氣,哪怕是穿著休閑隨意,可就是沒有人會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來對待,他生來就好像要凌駕在所有人之上,卻讓人無法去反抗。
人都會慕強,寧清也不例外。
看到沈庭宗本人的時候,他才知道,廉晟和羅賓有多么的稚嫩膚淺。
這樣一個人,站在夏頌白身邊時,眼神卻是那樣的溫柔,替夏頌白整理衣領的動作熟稔自然,就好像和夏頌白的關系親密無間。
夏頌白……沈庭宗……廉晟……
寧清對夏頌白一直很愧疚,因為哪怕他逼不得已,卻也從夏頌白身邊奪走了廉晟。
但有一些很隱秘的時刻,他的心底卻又有種驕傲。
哪怕他的出身、長相都不如夏頌白,但夏頌白心愛的人,卻只喜歡他。
他到底,還是贏過了夏頌白。
可現在,那種勝利的驕傲,卻搖搖欲墜。
羅賓無趣地說:“走吧,回去。”
寧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兩個人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到了酒店客房,寧清總算打起精神,防備羅賓又要找借口和他睡一間房間。
羅賓果然說:“剛剛那個男孩兒……”
寧清下意識說:“不行。”
羅賓:“什么?”
寧清這才反應過來,羅賓不是想要進自己房間。
寧清臉漲紅了,低聲問:“沒什么。”
羅賓才不在意他這些復雜的心情:“剛剛那個男孩兒,叫什么名字?”
“你說夏頌白?”
羅賓說:“這個名字很好聽。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轉頭離開。
留寧清一個人怔怔地站在房門前,心底五味雜陳-
夏頌白不知道,自己的出現,讓寧清輾轉反側了一整晚。
寧清這種心思細膩的類型,也只有廉晟那種霸總能治得了。
原作里,寧清因為一點小事憂郁傷神的時候,廉晟的做法很直截了當——
做一晚上,把寧清做暈過去。
這樣就沒空胡思亂想了。
原作讀者都覺得他們兩個張力滿滿,超級帶感。
夏頌白:……
不是,原作到底發在哪?
綠江不能播吧。
夏頌白一點心事都沒有,玩了一天,累得一躺下就睡著了。
睡醒發現手機上多了個好友申請。
頭像是一張自拍,金發碧眼的男人,騎在一匹馬上,看起來風度翩翩,英俊瀟灑。
羅賓?
夏頌白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這匹馬,看起來好貴。
感覺比雪團血統還要好。
夏頌白有點心虛,有種背著家里的糟糠妻在外偷吃的感覺。
他又深情地看了一眼那匹特別漂亮的黑馬,忽視了羅賓的好友申請。
他可不想又摻合進寧清和他的男人的愛恨情仇了。
羅賓發送好友申請后,半天都等不到夏頌白的回復。
他有些著急,心里又像是被貓撓了一樣。
手機里,寧清問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羅賓敷衍地回復:“今天有事,你自己逛逛。”
他現在對寧清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要不然把他送回國吧?
外面忽然有人敲了三下門,不是請求,而是通知,在羅賓還沒應答的時候,大門已經被推開來。
門外,身材姣好堪比超模,同樣金發碧眼的女秘書用德語說:“先生找您。”
羅賓下意識站起身來:“我這就去。”
女秘書看他一眼:“那是五分鐘之前的事,現在你不必去了。”
羅賓趕快翻看手機,果然看到五分鐘之前,秘書給他發消息,讓他來頂樓的套房一趟。
一瞬間,冷汗就涌了出來,羅賓結結巴巴解釋說:“我沒看到。”
“沒關系。”女秘書含笑道,“先生說,您也可以離開了——帶著您的黑發小婊子一起。您應該知道,先生很討厭這些亞洲人。”
羅賓說:“我只是……我沒想到父親會看到……”
女秘書不再理他,轉身離去,身后跟著的保鏢們已經涌入房內,替羅賓收拾好行李。
隔壁的寧清聽到聲響,出來時恰好遇到女秘書,他不安地詢問:“怎么了?”
女秘書神色淡漠,涂了紅色蔻丹的手指輕輕遮住鼻子,似乎寧清身上有什么難聞的氣息,讓她很是困擾:“沒什么。祝你玩得愉快。”
語氣輕蔑嘲諷。
寧清一僵,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他知道羅賓的家人似乎很不喜歡他,他也并沒有打算自討沒趣。
可現在,他們卻已經找上門來。
自尊不允許寧清繼續待在這里:“我已經決定回國了。”
女秘書微笑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寧先生,你終于做了一個正確的抉擇。需要我們幫你收拾行李嗎?”
寧清說:“我不會賴著不走……”
話音未落,女秘書已經當他不存在一樣帶人走了。
這樣的羞辱,令寧清紅了眼眶,再也忍不住,轉身回了房間,想要訂機票回國。
卻發現自己賬戶里的錢,并不夠買一張跨國機票的。
寧清:……
眼淚無聲地沿著面頰滾落,雖然家境不好,但寧清其實在生活里,一直被人捧著。
這是第一次,他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舉步維艱-
今天沈庭宗有正事,要開一場會。
以夏頌白的等級,還不夠格進去旁聽,姚秘書大手一揮:“玩去吧。”
夏頌白謹遵圣旨,又跑去潛水,還自己開著摩托艇沖了三圈。回來的時候沈庭宗還沒忙完,夏頌白有些累了,點了個三明治,自己坐在花園里吃。
整個海灘和酒店都被沈庭宗包了下來,放眼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海。
夏頌白很享受這種不用和任何人交際的感覺,連大腦都可以放空,只需要吹吹風,聞著花香。
這幾天,感覺是他自從穿書以來最舒服的生活了。
不但可以到出去玩,而且干什么都有大佬陪著他。
大佬人可真好啊。
要是真的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是那種對戀人特別好的類型。
夏頌白有點好奇,不知道沈庭宗如果真的談戀愛,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大概是互補的類型?陽光明艷。要么就是相似的類型,一樣的溫和優雅。
反正不可能是他這樣的花瓶。
旁邊忽然有道影子投了過來,夏頌白轉頭,看到是一個外國人。
也是金發碧眼,只是很瘦,比起遲凌東那種投身于工作沒時間吃飯餓出來的瘦,這人是一種近似于病態的瘦弱,臉上一點多余的肉都沒有,但是高鼻深目,碧色眼睛,雖然上了年紀,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但是居然還是十分的英俊。
他坐在輪椅上,腿上還搭著一塊小毯。但他骨架很大,沒有那種一碰就散的瘦弱,像是剛剛冬眠結束的熊,充滿了一種窮途末路的力量感。
夏頌白看過去的時候,他也正看過來。
四目相對,夏頌白對著他笑了笑,用德語說:“你好。”
那人停頓了一下,操控著輪椅過來,在夏頌白對面停下,也用德語說:“你好。”
輪椅過來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看起來有點像是磁懸浮的。
一定很貴。
他胸口別著一支金色的蝴蝶蘭胸針,看起來像是家徽一樣。
夏頌白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禮貌地收回視線,繼續吃自己的三明治。
男人仍舊望著他,夏頌白有點吃不下去,問男人:“你有什么事嗎?”
男人說:“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說德語。”
夏頌白問:“我們認識嗎?”
男人笑了笑:“我叫安德烈。”?
怎么突然自我介紹。
夏頌白遲疑著回答:“我叫夏頌白。”
安德烈說:“現在我們認識了。”
好簡單的認識方式。
夏頌白抿住唇笑笑,沒有再說話,安德烈也沒說話。
兩個剛剛認識的人,就這么莫名其妙坐在那里一起吹風。
夏頌白吃完了三明治,禮貌地和安德烈說:“我要走啦,再見。”
等他走后,安德烈看著他的背影。
另一邊,金發碧眼的女秘書走過來,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沒有敢發出一點聲音打擾他。
直到夏頌白的身影徹底消失了,安德烈才說:“沈庭宗就是為了他,改了會面地點?”
女秘書說:“是他,夏頌白。”
安德烈問:“他曾經訂過婚?”
女秘書回答:“和銳藍集團的廉晟訂過婚,現在已經解除婚約了。”
安德烈抬起手來,指尖抵在下頜,若有所思,他的指節處掛著一枚同樣蝴蝶蘭戒臂的金戒,因為太過消瘦,戒指微微向下滑去。
“為了那個寧清,和他退婚?”安德烈笑道,“亞洲人,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