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如玉如虹（一）
楚星瀾今天是有人接的小朋友。
兩個月沒有見葉孤城, 楚星瀾意外的覺得有點近鄉情怯。
葉孤城帶著楚星瀾上馬車的時候，楚星瀾悄悄的拽了一下葉孤城的衣袖，低聲問道：“城主大人今天怎么來接我了呀？”
葉孤城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 一雙寒潭般的眸子仿佛又深深的映出了楚星瀾的倒影。
可是, 眼前人是身邊人。楚星瀾現在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于是，葉孤城就不客氣地伸手拂過了楚星瀾的頭頂，從頭頂柔軟的發絲細細搓揉到下巴。
楚星瀾的臉其實有一點嘟嘟的肉肉，但是仔細摸去就能發現她的下巴其實很尖, 骨骼玲瓏。當楚星瀾的下巴被葉孤城托在掌心的時候, 細巧的骨頭硌到葉孤城的手掌。
楚星瀾側過了頭, 用肉肉的臉頰蹭過了葉孤城微涼的掌心。
非常好，雖然時隔兩個月，但是自然而然的親密動作, 他們兩個都不覺得生疏。
葉孤城發現楚星瀾瘦了一些, 不由得皺眉，這是他親手確認之后得出結論，絕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飼主濾鏡。
楚星瀾連連擺手：“這可不興說啊。”
要是讓她在萬梅山莊待了兩個月，結果卻被養瘦了，對于萬梅山莊的老管家李叔來說, 那可是對他的職業生涯尊嚴的挑釁。楚星瀾還真怕她不胖成個球，就休想從萬梅山莊之中走出來。
可愛。看著楚星瀾手忙腳亂的樣子, 葉孤城的眼中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葉孤城這兩個月來, 雖然沒有在楚星瀾的身邊，但是卻不間斷地收到關于楚星瀾的消息, 兩個人實在沒有什么話家常的必要。
真的很神奇，明明是長久的分別, 但是兩個人仿佛根本就沒有分開過。
省去了一些關于自己近況的信息交換，楚星瀾拉著葉孤城說起了正事，她簡單地講了一下自己與薛冰合作推廣蒸汽機的構想，期間還順口提了一下關于大棚技術在大齊推廣應用的相關事宜。
白云城的冬夏并不分明，常年都非常炎熱，一年四季瓜果蔬菜也是接連成熟，對大棚技術的應用倒是不急迫，但是放在整個大齊，這門技術就顯得很重要了。
借著這個農業相關的話題，葉孤城又將近期小皇帝是如何逐步推廣他們新發現的幾樣高產作物都一一說予了楚星瀾聽。主要是，楚星瀾的眼睛亮晶晶，明顯就是對于這件事很關心的樣子。
鼠鼠的家國情懷是有點兒的，但是非常有限，她就是想吃炸薯條、烤玉米和炸紅薯餅餅了。
“他倒是很想見你一面，不過此事且看且待吧。”葉孤城淡淡說道。
如果楚星瀾不是知道葉孤城語境中的“他”指的是大齊的那位九五至尊，她還真以為想要見她的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不過是家中小輩，不必太過認真。”葉孤城這樣寬慰楚星瀾。
楚星瀾本就出生在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家——至少表面上是人人平等，她對君主的理解還停留在英國的君主立憲制，皇室是吉祥物的存在，讓她有多尊重一國之君……楚星瀾可能是天生沒長這根弦。
所以，當葉孤城說“不重要”之后，她也就真的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小皇帝:嚶嚶嚶，要哭濕小手絹了呢～
楚星瀾跟著陸小鳳來到盛京的初衷，本來也是四處游玩的。既然是開玩的，拘在家里也沒有什么意思
在葉孤城的別院之中，楚星瀾和葉孤城享受了一頓胖廚子煎煮烹炸十八般武藝全都用上的精心烹飪的美食之后，葉孤城的別院迎來了一位客人。
陸小鳳總是表現得很怕葉孤城給他來一劍的樣子，但實際上，從大漠到江南這一路，他們經歷了很多事情，陸小鳳早就將葉孤城當做是自己的朋友。趁著熱鬧，陸小鳳還是來找自己的兩位朋友玩兒了。
“今天有什么熱鬧？”楚星瀾對陸小鳳力邀他們上街這件事情有些不解。
楚星瀾:“八月十五還能說是中秋月圓之夜，千古團聚佳節，但是十月十五有什么說法？”
陸小鳳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忘了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齊之人了。”
迎著楚星瀾困惑的目光，陸小鳳對她解釋道：“十月十五是太祖壽辰，也是大齊的開國之日。全國各地都要有慶祝活動，頗為盛大，這其中當然以盛京尤甚，街上有很多吃的玩的的。”
陸小鳳看了看天色，對葉孤城和楚星瀾說道：“我約了花滿樓在醉香閣會合，阿瀾，城主，不如咱們一起去街上湊個熱鬧？”
十月十五原來是大齊的國慶節。楚星瀾來到這里之后還沒有過過國慶節，聽陸小鳳的形容，仿佛很有意思的樣子，于是她也不由得生起了幾分興趣。
葉孤城自然要滿足楚星瀾小小的心愿，他點了點頭，對陸小鳳和楚星瀾說道：“走吧。”
葉孤城喜歡清靜，他的別院也是一處幽靜之所，但越往街上走，便發現周遭的景致悄然變得不同。
街上處處張燈結彩，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了喜悅。走著走著，街上的各色叫賣零食的人也多了起來。
陸小鳳帶著葉孤城和楚星瀾向著醉仙居而去，醉香閣是京城之中有名的酒樓。其中，那道醉香鴨更是遠近聞名，其滋味鮮美，肥而不膩，有人曾不惜耗時兩個月來到京城，就為了嘗這一口最鮮美的菜肴。
一般情況下，醉香閣的鴨子每天限量供應五十只，他們這樣晚去，又沒有提前預定，應當是沒有這份口福了。
但是陸小鳳他們一行人剛踏入醉香閣，就被店家極為熱情的接待了。
陸小鳳老神在在，絲毫不擔心自己這一次會空手而歸，他當然有這份底氣，因為醉香閣其實是花家的產業，陸小鳳是他們少東家的朋友，自然沒有怠慢的道理。
“趕明兒你若是抓不到那繡花大盜，今天吃的這些就活該吐出來，這才算對得起花七公子的一場招待。”看著陸小鳳還有心思游玩，楚星瀾猛然想起來那個繡花大盜的案子陸小鳳似乎還沒破。
哪怕有她提前給陸小鳳傳遞了正確答案，楚星瀾當然也不指望陸小鳳半天時間就能把金九齡緝拿歸案。但是楚星瀾就是看不得陸小鳳這樣悠閑，想給他找點事做。
陸小鳳扯了一只鴨腿，仰頭飲了一口酒，只覺得人生再愜意不過。聽到楚星瀾的話，陸小鳳自信滿滿地說道：“再辦了，再辦了，馬上馬上。”
陸小鳳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敷衍，但是楚星瀾知道他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楚星瀾只是對花滿樓說道:“花七公子，你可得好好監督他才是。”
花滿樓自然含笑應下。
陸小鳳感覺這個世界沒有愛了。他嘆息一聲:“花滿樓，你變了。”
楚星瀾看著他們兩個笑鬧。她只是有些淡淡憂傷的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吃了晚餐再吃宵夜，這樣真的好嗎？楚星瀾雖然有氪星體質，但是有時候還真的有點兒擔心自己的體重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陸小鳳約花滿樓、葉孤城和楚星瀾出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有些晚了。等到他們這一宴結束，也到了大齊開國慶典開始的時候。
天邊忽然有煙花炸開，楚星瀾站在酒樓的高臺向下望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沒有回家，百姓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仰頭看著天邊。
一朵又一朵的煙花鋪滿天際，陸小鳳說得沒錯，盛京的慶祝儀式的確要比往日其他地方更加熱鬧一些。
葉孤城起身站到了楚星瀾身邊，將她往回拉了一些。若是不去管她，楚星瀾已經將半邊身子探出窗外了，看起來實在有些危險。
人世百味煙火，仿佛都集中在了這小小的一條街上。
街上有賣糖葫蘆的，有賣糖炒栗子的，也有賣甜水的。楚星瀾聽著樓下的叫賣聲，忽然有些高興地對葉孤城說道：“明年這個時候，街上應該會有賣烤玉米、烤土豆的吧？”
以大齊人民的智慧，說不定還能發展出很多美味的彩色食品。楚星瀾笑彎了眼睛——這個時候，她倒是不擔心體重了。
看著楚星瀾的表情，葉孤城覺得好笑，不過他也很理解，畢竟鼠鼠本來就應該很喜歡各種堅果嘛。
不遠處一個身形有些佝僂，與這一條街上的國泰民安的景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老奶奶步履蹣跚地走過來，一邊走，她一邊壓過熙熙攘攘的人聲，盡力大聲叫賣著：“糖炒栗子，香噴噴的糖炒栗子，快來吃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哎！”
她手臂上挎著的籃子太大，整個人身形又非常的佝僂，那大大的籃子就好像壓著這位老太太的脊背，讓她顯得更加佝僂了。
楚星瀾：“哎呀，剛才吃了咸的，現在想吃點甜的了。”
說完，楚星瀾沖著自己的小伙伴們擺了擺手，一溜煙的跑下樓去。
第082章 如玉如虹（二）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老的老婆婆, 她穿了一身釘滿了補丁的青色衣服，好像有一塊巨石又從她的腰間把她整個人都壓垮了一般。
大齊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微微的寒涼了，似乎為了抵御深夜的涼風, 這位老婆婆用頭巾將自己的頭發裹住, 但是卻仍然有幾縷灰敗的發絲從脖頸之中散落出來，亂蓬蓬地飄在她的臉龐，像是一塊被人揉皺，又隨手丟棄在風中的破白布，擰一擰仿佛能擰出苦汁子來。
盛世之下當然也有饑民。楚星瀾雖然心中十分同情這位老婆婆, 但是這位老婆婆既然自食其力, 沿街售賣糖炒栗子, 那他她然也不能簡單粗暴地給她一些銀子，還是應該尊重別人的勞動才是。
在十月里微涼的空氣中，糖炒栗子散發著溫暖的香氣, 楚星瀾看了看那位老婆婆籃子, 籃子里面裝著的糖炒栗子被嚴嚴實實地蓋上了一層棉布。這位老婆婆已經有些衣衫襤褸，但是蓋著栗子的棉布卻很干凈。
“小姑娘吃不吃糖炒栗子？”老婆婆笑瞇瞇地看著她。“物美價廉的糖炒栗子，十文錢一斤。”
楚星瀾沖她笑了笑，掏出二十文錢，“來兩斤。”兩斤, 差不多就是這位老者籃子里的全部栗子了。
葉孤城告訴過楚星瀾，當街給乞丐大量的錢財只會為他們招來禍端, 所以楚星瀾能做的只是多買一些她的糖炒栗子, 讓她能早些回家。
老婆婆動作麻利地幫楚星瀾裝好了還燙手的栗子:“好吃再來。”
楚星瀾今天真的吃得有些飽了。時隔數月，再一次見到自家小姐的胖廚子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而剛才在醉香樓中，他們也品嘗了不少京城特色的菜肴。
雖然成長中的氪星人都很能吃, 楚星瀾勉強還踩著生長期的尾巴，但是這次，是真的到了楚星瀾吃也吃不下去的程度了。
于是，楚星瀾就把熱乎乎的糖炒栗子捧在手里。現在十月的寒風有些蕭瑟，這些栗子暖乎乎的，又很香甜，讓楚星瀾想起自己之前用過的一款香水。
說起來，楚星瀾的香水的品味真的很奇怪，她喜歡各種食物調的香水，比如說草莓軟糖或者是烤紅薯、紅豆奶派以及糖炒栗子。
誰家好姑娘把自己弄成一個行走的食物啊？彼得·帕克當時多次欲言又止，但是礙于自己小伙伴虎虎生風的拳頭，可憐的小蜘蛛到底不敢多言。
而到了這里，楚星瀾每天都被白云城的小姐姐們準備的各種香料腌入味，一時之間倒是沒有人發現她特殊愛好。
也不能說沒有人，就比如說葉孤城。白云城主發現楚星瀾這個姑娘非常喜歡往后廚鉆，尤其是在后廚做糕點的時候，每每一走一過，楚星瀾發梢衣角都沾染了甜甜的糕點味道。
平時還不覺得什么，可是當她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旁，葉孤城有的時候會錯覺自己身邊放了一塊剛新鮮出爐的小甜糕，讓人莫名覺得心情愉悅——明明他不愛吃甜來著。
楚星瀾沒有注意到的是，她揣著栗子往前走，后面卻一直有一道陰鷙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她。
就在楚星瀾捧著栗子往回走的這會兒功夫，道邊卻忽然喧鬧了起來。楚星瀾有些好奇地探頭看了過去，只見有一個人倒在了路邊。
那個人非常的清瘦，甚至已經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唯一有些奇特的是，他的腰間還佩了一柄刀。男人的面色蒼白，冷汗一縷一縷地打濕了他的頭發，手還在不自覺地顫抖。
楚星瀾不是大夫，但是她對這種情況其實還有些熟悉，因為他有一個同學就有這個毛病。
周遭的人雖然都駐足觀望，但是卻沒有人敢貿然上前。眼見那個人的唇色越發的蒼白，意識也漸漸地消失，楚星瀾上前一步，撥開了聚在此處的人群，對眾人說：“麻煩讓開一些，給他讓出一些呼吸的空間。”
楚星瀾的氣勢并不強，但是到底帶著幾分被白云城養出來的貴氣，周遭的百姓聽到她的話，下意識的就散開，在熙攘的街頭硬生生地空出了一片地來。
楚星瀾上前去看了看這人的眼皮，發現他瞳孔還沒有散開，證明這個人還有意識。她對他說道：“這位兄臺，你是低血糖了，其實也不嚴重，快去吃些東西就好。”
那個人反應速度已經很慢，他費了好半天才能聽明白楚星瀾說的是什么意思，明白楚星瀾是在幫助自己，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楚星瀾取出剛才剛買的糖炒栗子，捏一個湊到男人嘴邊，“我手頭沒帶糖塊，你將就一下。”
“他本來還能活兩年，但是你這一顆栗子喂下去他立刻就得死了。”就在楚星瀾將要把那一顆糖炒栗子送到男人嘴邊的時候，一道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楚星瀾并沒有看到人影，如果不是楚星瀾認得玉羅剎的聲音，她險些就要以為是她爹又和她進行意識流的溝通了。
一個一身緋紅，周身華麗珠寶的女人緩步從人群外而來。她生得極美，五官與眉眼無不精致，但是在眼角眉梢之中卻帶出了幾許凌厲。原本是精致至極的長相，活該被全天下人傾心呵護。但是當她一眼掃過來的時候，卻更生了幾分威嚴。
女子的如墨長發上簪著一只金釵，時下以玉為美，女子多以玉石裝飾以示清雅，楚星瀾很少見到將金釵戴得如此華美脫俗的女子。
一直到這個女子走進身前，楚星瀾才發現她居然身量極高。別說現在她是半蹲著，就是她完全站起來，恐怕也才到這人肩膀。
這女子的身高也快趕上她家城主了，楚星瀾暗暗咂舌。
已經見慣了別人對自己發呆，那女子不客氣地伸出手來，鉗住楚星瀾的手腕，將她捏著糖炒栗子的手從暈倒的男人嘴邊移開。
女子的唇邊勾出了一抹薄涼的笑意，挑眉問：“這糖炒栗子，給你你吃不吃啊？”
楚星瀾感覺自己無端遭受了挑釁，明明她是好心，怎么搞的卻好像她要給那暈倒之人下|毒似的。帶著一點賭氣的心思，楚星瀾從手上的袋子里又捏出了一顆栗子，咔嚓一聲捏碎，就要往嘴邊送去。
“唉，你是真吃啊。”一直到看到楚星瀾居然真的把栗子往自己嘴里塞，那女子才眼疾手快地再次鉗住楚星瀾的手腕。
她一抬眼就看到已經從酒樓下來的葉孤城等人。女子視線在葉孤城、陸小鳳和花滿樓身上掃過，然后精準地定位到了葉孤城。她把栗子從楚星瀾的手上拍掉，又使了一個巧勁，精準地把楚星瀾推到了葉孤城懷里。
“自己家的自己看好。”女子冷哼了一聲，對葉孤城也不甚客氣。
葉孤城看了那女子一眼。
尋常時候，白云城主的目光不會在楚星瀾之外的另外的女人身上停留，不過這一次，他看這個人的時間似乎有些久，而那女子也大大方方地任由葉孤城打量，甚至毫不客氣地望了回去。
葉孤城收回目光。
他從楚星瀾的手上取過那一包糖炒栗子，沖著女子問道：“可是這一包栗子有問題？”
“你自己不也會醫術，怎么不自己看？”女子毫不客氣地嘲諷出聲。
是的，雖然世人不知，但是其實葉孤城的醫術還真的很不錯。到了他這個程度，追求的是對身體的精細化控制，自然要了解人體骨骼肌肉乃至筋脈，于是也就精通醫術。
葉孤城剛才已經查看過，如今也不過是為了再行確定。他掌心內力運轉，頃刻之間，一整包栗子就化為了齏粉。
如果這個時候楚星瀾都發現不了栗子有問題，那她就是智商堪憂了。她望向葉孤城，無需多言，葉孤城先是握住了楚星瀾的手，而后才道:“這栗子上有劇毒，見血封喉。”
不知道是不是楚星瀾的錯覺，她感覺葉孤城的指尖微涼。白云城主應該不會有心有余悸的時候吧？楚星瀾真的覺得自己自戀也要有一個限度。
陸小鳳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因為他想起了一個江湖傳聞。
江湖之中許許多多的惡人，但是都壞得有跡可循，壞得師出有名，不會毫無道理的作惡。比如說搶奪別人孩子的，可能就是失去過自己的孩子；奸|□□子的，可能就是單純的貪花好色；滅人滿門的，可能是貪圖錢財或者是武功秘籍。
但是這江湖之中還有一種人，就是單純惡，毫無緣由的滅絕人性。
就比如那位熊姥姥，傳聞她每個月的食物都會隨機用有的有毒的糖炒栗子殺人，她殺的那些人只是偶然買她栗子的顧客，和她從無交集，甚至更多的是看她一個老婆婆在寒夜之中賣栗子，因為可憐她而生出惻隱之心，沒想到卻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只是這熊姥姥行蹤詭秘。雖然朝廷與武林自發組織過多次追蹤圍捕，但是卻讓她在十幾年中陸續作案。
“有毒的栗子，阿瀾今天遇見的，不會就是熊姥姥吧？”陸小鳳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第083章 如玉如虹（三）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熊姥姥, 也不管她是隨機作案，還是根本就是沖著楚星瀾而來，陸小鳳等人立刻就追了出去。
意料之外, 卻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們快速地搜查了整條街，并沒有再見過那個賣栗子的老太太的身影。
而另一邊，楚星瀾差點兒好心辦壞事，害了那位無辜男子的性命，她真的被嚇得不輕。
好在后來出現的女子醫術高明, 而楚星瀾對于那男子是低血糖的判斷也沒有什么錯誤, 避開了有毒的栗子, 花滿樓讓人給他灌下一碗糖水。稍作休息，那男子很快也緩和過來。
“在下金風細雨樓蘇夢枕，多謝諸位相助。”清醒了之后, 那男子按著桌子艱難起身, 對楚星瀾等人抱了抱拳。
楚星瀾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蘇夢枕腰間的那柄刀實在是有些特別。那柄刀的刀型略短，就有如絕代佳人的腰肢，刀身透明之中呈現出一種緋紅的琉璃色澤，像是透明的玻璃中鑲嵌著一線緋紅色的脊梁, 刀光卻蕩漾出了一片水紅。
“原來是‘夢枕紅袖第一刀’，蘇樓主, 久仰大名。”陸小鳳不愧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 他迅速地反應過來眼前這人的身份。
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傳聞之中他一身病骨, 卻掌控了京城大半的地下勢力。
至于為什么他只能是京城的頂尖人物，而不能是整個武林的領袖, 只能說如今武林英雄輩出，更有朝廷、或者說白云城微妙的從中調停，任何勢力的強大都只能是個相對值，而不能是絕對值。
蘇夢枕表明了身份，方才出手相助的紅衣女子卻沒表現出什么特別的神色來，就仿佛“夢枕紅袖第一刀”也不過是個普通江湖人一般。
她非常不客氣地握住了蘇夢枕的手腕，開始為他診脈。
蘇夢枕的眼眸閃了閃，卻沒有掙扎。剛才雖然他意識有些模糊，但是卻知道是眼前的這人讓他免于中|毒。而在阻止他之前，這女子甚至只是掃了一眼，就已經斷定栗子有毒。
無論是她醫術高明還是洞察力敏銳，這樣的人必定是身懷絕技，哪怕蘇夢枕沒抱什么希望她能治好自己身上的病，卻也不想與這樣的人交惡。
越是把脈，那女子臉上的表情越是意味盎然，醫者總是喜歡挑戰一些疑難雜癥的。她輕哼了一聲，她又抓起了蘇夢枕的另一只手診斷了起來。
雙手診斷還不夠，她甚至不客氣地抬起蘇夢枕的腳，握住了他的腳踝。蘇夢枕的臉上有些尷尬神色，到底沒有掙扎。
楚星瀾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女子的醫治方法，忍不住有樣學樣，她努力翹起了二郎腿，自己把手指搭到自己的腳踝上，試了半天卻感覺什么都沒摸出來。
那女子沖楚星瀾翻了個白眼。她現在確定了，這丫頭就是一點兒醫術都不懂，她敢打賭，這丫頭就連正常手腕上的脈搏都不會摸，能摸出來腳踝上的脈那才有鬼了。
“你這個人的病癥確實有些奇怪，明明身上這些病單拎出來一個足夠致人死亡了，但是這些病在你的身體里，卻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收回替蘇夢枕診斷的手，那女子涼涼說道。
然而，她畫風一轉，又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得意，這種所謂平衡并不是什么長久之計。”
女子定定的看著蘇夢枕，觀察著他的表情。
尋常人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神色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動容，蘇夢枕卻非常平靜，他只是點了點頭，說：“多謝姑娘告知。”
女子揚了揚眉:“看你這樣子，你也并非是今日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了。”
蘇夢枕遲疑了一下，終究說道：“在下自幼如此。”
同樣都是從小就辛苦四處求醫問藥之人，花滿樓對蘇夢枕的情況頗有幾分感同身受。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樓主既已知曉，身邊總要有人跟著才是，樓主應更愛重己身才是。”
蘇夢枕苦笑了一下，不過卻接受了花滿樓的好意，也為自己解釋了一句:“今日我本也是隨意出來走走，沒有想到如此不中用。”
楚星瀾不怎么懂醫術，但是聽到那紅衣女子的話，她也知道了今天這位公子身有重疾。自己幫不了他就算了，還險些給他按下了死亡加速鍵，楚星瀾心中對蘇夢枕的愧疚更深。
這時，眾人又聽那女子對蘇夢枕說道：“按你現在的身體情形，不更換藥方的話，你最多還能活個三五年。而如果交給我治，可能你明天就死了，也可能再活個三五十年。你可愿意試？”
蘇夢枕沉沉地看向這個女子，許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說：“蘇某一介殘軀不足掛齒，然金風細雨樓中尚有一干兄弟，蘇某怎敢貿然讓這位……姑娘一試。”
蘇夢枕的話，重重的落在了“姑娘”二字上。他與紅衣“女子”心照不宣，也讓包括楚星瀾在內的其他人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楚星瀾不由一驚，忍不住更仔細打量眼前這個一身紅衣的女子。
安能辨我是雄雌。這人身量很高，但是楚星瀾在紐約長大，同學之中還有不少北歐人，她又并非沒見過很高的女人。
而且那人的喉結平滑一片，在不動用變身能力的情況下，楚星瀾只見過用□□能造成眼前的這種效果。可是這里的科技發展水平遠不如她原來所在的位面，難道就已經有那么精妙的易容了嗎？
楚星瀾不是普通的江湖小菜雞，她在接受特工訓練的時候，易容自然也是她需要學的重要一環。然而以楚星瀾專業的水平來看，哪怕是已經明知眼前這人是易容的，她卻也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如果被娜塔莎知道了，少不了要揪住她的耳朵，讓她把特工課程重修，楚星瀾越想越心驚，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好好好，我憐花千面不在江湖上走動很多年了，沒想到如今江湖出現了這么多厲害人物，有趣，實在是有趣。”被蘇夢枕點破了易容，那“女子”忽然撫掌而笑，聲音也恢復了清朗男聲。
憐花公子王憐花，那位當年也是江湖之中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只是后來他隨沈浪夫妻遠居海外，已經數年不在江湖之中走動。
蘇夢枕能夠識破王憐花的易容，倒也不是他多么厲害，主要是王憐花今天的這副裝扮是為了看熱鬧，從頭到腳整套變化下來用了不足三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倉促之下難免破綻。
蘇夢枕其實沒有在他的容貌與服飾方面看出來什么破綻，只是剛才王憐花為蘇夢枕診脈，就難免與他有接觸。
習武之人對氣息的變化最為敏感，王憐花本來也沒有多用心掩飾，而蘇夢枕又是武林高手，兩人這接觸下來，自然能夠讓蘇夢枕發現男女內息的不同，從而確定眼前這位并非是什么女子。
楚星瀾剛才就注意到了葉孤城似乎對這人的態度有些不同，如今知道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楚星瀾悄悄地戳了戳葉孤城的，小聲地問道：“城主大人，你是不是和他認識？”
葉孤城的腰側其實很敏感，如果不是這些天來被楚星瀾戳戳點點的也習慣了，說不準他會下意識的出手。
葉孤城也只能抓住楚星瀾的那只作亂的手，把楚星瀾的手捏在掌心，葉孤城輕聲說了一句“不要胡鬧”，這才回答楚星瀾的問題：“家父與這位前輩有些淵源。”
葉孤城以及上一任白云城主與王憐花之間的確是舊識。簡單概括一下就是，當年王憐花和沈浪他們出海之后，在海上曾經遇見了一些小麻煩，上一任的白云城主出手幫他們解決了。
王憐花這個人最不愿意欠人人情，投桃報李，他在白云城中停留了一段時間，專門教導葉孤城醫術。
葉孤城和王憐花兩個人之間算是有半師之誼，不過王憐花那個時候出走海外，未嘗沒有一點心灰意冷之感，他并不想與太年幼的孩子產生羈絆，因此王憐花不允許葉孤城對外與他師徒相稱。
但葉孤城也并非是失禮之人，王憐花定居海島之后，每年王憐花生辰，白云城都會送上賀禮。
葉孤城沒有想到，王憐花久居海外多年，如今居然會重返中原，而且還這樣巧地與他們碰上。
楚星瀾和葉孤城的動作非常小，兩個人之間的交談也非常的隱蔽，哪怕周圍的人都是武林高手，卻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他們兩個這邊的情況——可見平時這倆人真的沒少在背后蛐蛐別人。
王憐花再次給眾人展示了他一秒換裝的絕技，前一秒還是一個紅衣翩翩的女子，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當然，誰也不能保證這就是他的真實面目就是了。
王憐花對蘇夢枕的病實在很感興趣，雖然剛剛蘇夢枕拒絕了他。多年歸隱生活，讓王憐花對年輕人稍微寬容了些。
王憐花對蘇夢枕說道：“在我離開京城之前，你都可以隨時改主意，好好考慮治還是不治。”
第084章 如玉如虹（四）
王憐花沒有仔細和葉孤城說他要來盛京是要做什么。他十多年不理塵世喧囂, 這一次重入江湖，以王憐花的性格，如果他不搞出點事情來, 葉孤城反而會覺得奇怪。
不過既然此刻這位前輩覺得不是說的最好時機, 那葉孤城也沒有貿然追問。
兩位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葉孤城好歹是個尊師重道的人，他率先詢問了王憐花是否有落腳之地。王憐花沖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自有成算, 他無需操心。
了解這位是何等性情, 葉孤城也沒有多問。就這樣, 王憐花與眾人暫且別過。
當時在場的人比較多，楚星瀾不好仔細和葉孤城八卦，等回到了他們的別院, 楚星瀾仔仔細細的了解了一下這位憐花公子的事跡。
“也就是說這位憐花公子除了武藝超群, 醫術卓絕，外加一手超神入化的易容術之外，還是個全面發展的多面手。”聽到葉孤城短暫的介紹了一下王憐花的事跡之后，楚星瀾精準總結。
“這位前輩精通百道，‘多面手’一詞倒也貼切。”葉孤城肯定道。
楚星瀾：“那, 城主大人，你說這次這位前輩來到中原, 有沒有可能是想要給自己找一個傳承之人？”
楚星瀾大膽猜測, 一般來說這種隱世高人再出山，多半就是要給某位氣運之子送金手指了——這種起點流的小說劇情, 楚星瀾簡直太熟悉了。
葉孤城回憶了一下王憐花的過往種種。雖然王憐花已經隱居多年，但越是有本事的人, 越不會放任自己傳承斷絕，楚星瀾如此猜測，想來和王憐花真正的目的也相去不遠。
葉孤城肯定了楚星瀾的答案，不過他沒有太關注王憐花，而是將重點放在了熊姥姥身上。
自從楚星瀾出入江湖，一路結仇甚多，不過那些找上門來麻煩的已經被他們收拾的七七八八。如今葉孤城只是有些不解，那熊姥姥是隨機作案，還是因為什么什么其他緣故盯上了他家阿瀾？
終歸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熊姥姥一日不除，葉孤城只覺夜長夢多。
相比于尋找金九齡是繡花大盜的證據，現在陸小鳳的關注重點也都放在了熊姥姥身上。他越發的覺得熊姥姥謀害楚星瀾這件事并非是臨時起意，也不是隨機選一個人就售賣有毒的糖炒栗子那么簡單。
真的非常可疑，盛京十九街，條條四通八達，熊姥姥怎么就這么湊巧的出現在了楚星瀾所在的街道呢？
而且，隨著陸小鳳探查繡花大盜案件的深入，一個名為紅鞋子的組織漸漸的浮出了水面。
陸小鳳：“你說熊姥姥和紅鞋子有關？”
這一日薛冰和楚星瀾待在一起，兩個女孩子本來就年齡相仿，又因為蒸汽機的原因，最近兩人走得很近。
陸小鳳來找楚星瀾與葉孤城聊一聊他追查到的情況的時候，薛冰正好也在，陸小鳳也沒避諱薛冰，直接將他探查到的消息與眾人說了。
只是，陸小鳳沒有想到，提及紅鞋子和熊姥姥，最先給出反應的人卻是薛冰。
看到薛冰神色有異，陸小鳳問薛冰：“你知道紅鞋子這個組織？”
薛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其實幾個月前，我與他們這個組織的大姐有過接觸，他們想拉我入伙。”
紅鞋子是一個完全由女人組成的組織，按照那位“大姐”對薛冰的說法，他們這個組織主打一個劫富濟貧，為女子伸張正義。
神針山莊一直都致力于庇護那些生活困難的女子，因此最初的時候，薛冰對這個紅鞋子的組織還是很有好感的。
只不過在后續接觸的過程中，薛冰發現，紅鞋子的行事手段似乎有些過于極端了。
薛冰之所以有這樣的感受，還是是因為這些人閑聊的時候說起過一個商鋪。紅鞋子的小妹義憤填膺的對薛冰控訴，說那個商鋪的老板居然不肯乖乖的向他們繳納一些銀錢。
“呸，那老貨簡直是為富不仁，要錢不要命了都。”紅鞋子組織之中的小妹往桌上丟了一包血淋淋的肉塊，仔細去才發現，那居然是一整包被割下的鼻子。
薛冰也是行走江湖的人，可是卻忍不住一陣惡寒。
當時如果這些人說的不是那位經常給神針山莊提供繡線的李老板，薛冰還真的以為他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了。
薛冰皺眉:“只是因為李老板不肯給予這些人資助，紅鞋子就割掉了他的鼻子。”
這位李老板也算的上是樂善好施，平時會定期施粥救濟窮人，逢年過節，如果商鋪里有積壓的布匹針線，他也會免費的贈予一些貧苦的百姓。
正是因為這樣，他家的布匹哪怕比別人家的貴上一些，薛老夫人也始終堅持和他們在合作。
這樣的一位良心商人，怎么到了紅鞋子的嘴里就成了為富不仁了？
薛冰說到這里的時候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薛冰拒絕了那個大姐的邀請，沒有加入這個紅鞋子。
只不過薛冰很理解女子做事不易，有些人難免極端，而這個世界上，你說要修一個窗子有許多人不肯，但是如果你說要掀開房頂，那么那些人便肯讓你修個窗子了。
有時女子想要爭取利益，難免要用一些極端的方式，或許紅鞋子她們只是太過極端尖銳，以至于過猶不及。正是因為如此，薛冰沒有在面上徹底與這些女子撕破臉，紅鞋子之中有誰路過神針山莊，但凡來尋她，薛冰也總是熱情招待。
紅鞋子的大姐屢次勸說薛冰加入，薛冰卻屢屢都婉拒了。要不是因為這樣，薛冰也不會最近超級忌諱穿紅鞋子，好幾套衣裙明明是配紅鞋子更好看，她都給換成紫色粉色的了。
薛冰不太高興的踢了踢裙腳，露出了她今日穿的一雙粉紫色的緞面繡花鞋子。
聽到薛冰拒絕了她們，楚星瀾拍了拍胸口：“幸虧你沒跟那什么紅鞋子混在一處。”
氣得拍了一下桌子，楚星瀾捋了捋袖子:“我罵人臟，我先說了哈。”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楚星瀾就連珠炮似的開始diss:“那紅鞋子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劫富濟貧？劫別人的富，濟她們自己貧嗎？這個紅鞋子幫助了什么人，難道所謂的幫助女子，只是拉大旗扯虎皮？而且，打劫商鋪算什么本事，繡花大盜還要臉知道打劫商隊，她們可倒好，直接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出手了！”
聽到楚星瀾的一串話，薛冰感覺自己腦子像炸開了，她就說嘛，她一直覺得這個紅鞋子的組織有點怪怪的，卻一直說不上來她們怪在哪里。如今楚星瀾這么一說，薛冰總算有了明悟。
薛冰給楚星瀾倒了杯水，先讓她消消氣，這才心有余悸的呼出了一口氣：“幸虧我沒有跟他們亂搞，不然的話不得被我奶奶打死。”
她好好的一個武林世家千金不當，要是想不開去加入紅鞋子當什么強盜，別說薛老夫人要打死她了，薛冰自己都會打死自己。
陸小鳳在調查繡花大盜相關事宜的時候，諸葛神侯直接給他派了一位高手，說是要幫他辦案。而這位高手，正是想要辭去公職，卻被諸葛神侯挽留的金九齡。
陸小鳳當時的心情真的非常復雜，一方面，金九齡直接出現在他面前，倒是省得他到時候四處去抓他，很方便掌握他最新動態。
但是，神侯，您的這位得意的手下其實就是繡花大盜本人，這件事您知道嗎？
簡直不敢想象諸葛神侯如果被自己信任的屬下背叛了，會有多傷心。陸小鳳自覺自己掌握了上帝視角，他非常能夠與諸葛神侯共情。
畢竟，被朋友背叛這種事，陸小鳳簡直堪稱是專業人士。
如果諸葛神侯知道陸小鳳在心中默默地可憐他，那么諸葛神侯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陸小鳳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他當然是……知道的呀。
陸小鳳屬于楚星瀾本人親自透題，而諸葛神侯則是被楚星瀾間接性提示了。
小皇帝是每天都要在宮里大喊一聲“小嬸嬸光耀千古”的人。除了葉孤城之外，他最了解楚星瀾價值。
一個不著調的說法，這位小皇帝還曾經嫌棄過自家的那位小叔叔絲毫不懂情|趣，也不會疼人。他還離經叛道的想過在宗室里面把適齡青年都過一遍，務必拴牢這位有神奇能力的小嬸嬸。
別說什么淺薄的叔侄情誼了，和他們大齊的福星相比，小皇帝非常拎得清——誰娶了他小嬸嬸，誰才是他小叔叔。
正是因為如此，小皇帝每天都盯緊了楚星瀾的最新動向，生怕錯過了什么讓大齊騰飛的機會。
小皇帝發現，凡是原隨云之后被雷劈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金九齡這種時不時就挨雷劈的，小皇帝不盯上他才怪。
這個時候金九齡還提出什么要辭去公職，那和明晃晃地告訴小皇帝他要跑路有什么區別？
于是，小皇帝早就和神侯府打好招呼，讓他們盯好了金九齡，防止他出什么幺蛾子。
第085章 如玉如虹（五）
陸小鳳一邊在追查著金九齡的犯罪證據, 一邊又在金九齡有意無意的引導下關注到了紅鞋子組織。
金九齡以為自己找到了替罪羊，卻不知道，他正好給陸小鳳提供了一個“雙案并查”的契機。陸小鳳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發現, 那位紅鞋子組織中的“大姐”, 正是傳說中的盛唐公孫大娘傳人公孫蘭。
這公孫蘭的身份并不僅僅是盛唐時一舞動四方的公孫大娘的傳人那么簡單，陸小鳳往下探查下去就發現，公孫瀾的諢名沒有比石觀音少多少，什么女屠戶、桃花蜂、熊姥姥，每一個渾名背后也都是血淋淋的人命官司。
楚星瀾在聽了陸小鳳講了講公孫蘭都造過什么孽之后, 她忍不住沉了面色。
熊姥姥這個身份每個月的十五都會毒殺普通人, 她是一個賣栗子的老太太。這樣心性的一個人, 楚星瀾可不相信她的其他名字干干凈凈。而事實證明，的確是如此。
楚星瀾:“我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了？阿瀾。”陸小鳳有點奇怪。
楚星瀾冷笑一聲:“都那么愛給自己起外號，應該把她和石觀音關在一起, 讓她們兩個來比一比到底誰更歹毒？”
好家伙, 這是在養蠱呢這是，陸小鳳被楚星瀾的一時計劃弄得無語了。不過還真別說，聽了楚星瀾這個假設之后，就連陸小鳳都有點兒莫名有點遺憾是怎么回事？
——都怪阿瀾，把他們的思路都帶跑偏了。
雖然楚星瀾已經想把這位所謂的公孫大娘扔給石觀音, 讓她們兩個好好斗一斗，看看到底誰更惡毒, 但是石觀音又沒有死而復生的這種技能, 而且，那么歹毒的女人, 還是不要死而復生的好。
因此，無論是金九齡還是公孫蘭, 目前都要靠著陸小鳳勤勤懇懇的捉拿歸案。當然，作為陸小鳳的朋友，也作為一個擁有正常道德觀念的普通人，楚星瀾覺得，在取締紅鞋子這種不法組織的事情上，她也同樣義不容辭。
只是，還沒等楚星瀾找到公孫蘭，她居然先在盛京遇見了顧惜朝。
名義上顧惜朝是白云城的掌柜，全權負責代理楚星瀾的武器鋪生意。
但實質上，楚星瀾在武器生意不太上心，除了給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親自打造的兩柄劍鞘之外，她屬實也沒有費盡什么心思去經營，全權交由了葉孤城和顧惜朝負責，楚星瀾就做一個單純的武器設計師而已。
顧惜朝這個人有狀元之才，如今有白云城做靠山，在楚星瀾沒有留意到的時候，她以為的一個小小的“武器鋪子”，其實已經攀上了大齊軍方，開始穩定地向大旗各地輸送新型武器了。
楚星瀾:好家伙，大齊的托尼·斯塔克居然是我自己。
軍工產業向來需要背靠皇家，這種情況下，顧惜朝當然不能成為一個單純的商人。雖然身上沒有什么明面上的官職，但是年終歲末，顧惜朝需要進京向小皇帝述職。
得知自己的東家在這里，顧惜朝當然不可能不前來拜訪。
只是有一點其實有些奇怪，顧惜朝這人做事明明無不妥帖，他已經在京城有一段時日了，卻遲遲沒有拜見楚星瀾，實在是因為顧惜朝自己也遇上了一點煩心事兒——他被女人纏上了。
顧惜朝被引起女子的注意，于情于理都是尋常事，畢竟無論是從容貌還是個人能力上來說，顧惜朝都堪稱是有年才俊。
唯一有些弱勢的，就是他的出身不太光彩。幸而大齊君主講究“不拘一格降人才”，從來不以出身論人長短。顧惜朝自己又是年輕有為的，葉孤城御下一向寬厚，顧惜朝沒有什么門第，但未嘗不能成為新的世家。
這樣的一個前途大好未婚男青年，被任何人盯上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顧惜朝無心婚嫁，一心都在事業上。并非他是什么工作狂，只是一個人打兩份工，他已經需要拼盡全力了。
一般來說，如果要有人給顧惜朝招說媒的話，他都會態度從容的婉拒，保證讓那人既不失面子，又不會太過糾纏。
但是，當盯上他的女人從一個變成多個，哪怕是顧惜朝，都會覺得有些頭疼。
顧惜朝這一次倉皇到幾乎不想出門，是因為他被一群女人盯上了。盯上他的，是一群穿著紅鞋子的女人。
顧惜朝就想不明白了，為什么會有人堂而皇之的想要挖白云城的墻角，他這間鋪子背后的東家是楚星瀾不假，但是安明晃晃的白云標志昭示著他是有白云城罩著的好嗎？
是這些女人飄了，還是他們城主的劍不快了？不要說顧惜朝背后還有一個小皇帝，就是他僅僅是葉孤城的手下，也不會想著跳槽好嗎？更不會失心瘋了的跟一群打家劫舍的女人沆瀣一氣。
沒錯，有人看上了顧惜朝。不僅僅是看上了他的一身皮相，更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能夠將一個名不經傳的鋪子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經營成那般規模，顧惜朝的崛起堪稱神速，讓同樣快速成為當地首富、白手起家積累了大量財富的姬冰雁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這樣的人才，但凡他不是葉孤城和楚星瀾的手下，姬冰雁都想動手挖過來。
一般情況下，一個商鋪的迅速崛起有很多種條件，天時、地利、人和無一能少，商鋪掌柜的個人能力當然也是其中重要的部分。
可是有腦子的人想一想都知道，楚星瀾的這鋪子能發展成這個規模，主要還是因為吃上了官家飯，和大齊的軍隊合作了。這種情況下，該說那個紅鞋子的大姐慧眼獨具，偏偏看上了掌柜的個人能力，想要將人拉入伙嗎？
入伙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顧惜朝是瘋了才會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去做，要跟一群朝不保夕的破落戶干。
尋常人遇見伯樂可能會喜不自勝，顧惜朝卻只覺得非常惱火。
在三番兩次被不同的女人找上門之后，那在生意場上涵養出來的虛偽禮貌，顧惜朝險些都維持不住。
這個時候他就想到了他家東家的重要一條處事原則——有困難，去報官。
這些女人也算是騷|擾他了，顧惜朝毫不客氣的聯絡了中原一點紅。
中原一點紅得知顧惜朝的困難之后，他冰冷的面色險些都維持不住。再三確認顧惜朝不是以這種奇特的方式向自己炫耀他的女人緣比較好，中原一點紅終于帶著一點魔幻的表情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情。
這一查不要緊，當他開始探查關于紅鞋子相關的事宜，才發現這些女人果然并不簡單。
為了追查公孫大娘相關事宜，中原一點紅離了江南，跟顧惜朝一路北上，一起來了盛京。
顧惜朝沒有想到這些女人這樣執著，他明明都已經來了盛京，那些女人居然還不放過他，讓他簡直煩不勝煩。
顧惜朝還是有一點兒打工人的自覺的，知道不應該把麻煩帶到東家面前。因此，他是在終于擺脫了紅鞋子的那些女人之后，才前來找葉孤城與楚星瀾述職。
當楚星瀾發現中原一點紅和顧惜朝一起到盛京來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在楚星瀾的再三追問之下，顧惜朝終于將自己最近的這種煩心事說給了楚星瀾聽。
還以為是顧惜朝的什么紅顏知己，沒想到居然又雙叒叕是紅鞋子。楚星瀾簡直一臉黑線，她真的很難形容自己與公孫蘭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是“過節”才更加貼切一些。
楚星瀾挖走了公孫蘭看好的薛冰，和她開始一起搞蒸汽紡織機，而這公孫蘭則看好了楚星瀾大掌柜。
就憑這一場酣暢淋漓的互挖墻角，楚星瀾早晚都有機會和公孫蘭對上。
顧惜朝這個人情緒穩定，但是被公孫蘭他們不停的騷1擾了近一個月，現在提起紅鞋子，臉上也帶上了幾分不悅的暴躁神色。
楚星瀾決定要當一個黑心的老板，她假裝沒有看出顧惜朝對這紅鞋子組織的厭惡，反而在有了一個計劃。
陸小鳳打算順藤摸瓜，在送走金九齡的同時，也把紅鞋子組織順手送走。計劃可行，但楚星瀾卻覺得有點過于費事了。現在顧惜朝這樣好好的一個誘餌就擺在了那里，他們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
被楚星瀾的目光盯著，顧惜朝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戰。他總覺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發生了。
“小顧啊。”楚星瀾笑瞇瞇的拍了拍顧惜朝的肩膀，“你聽說過‘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這話嗎？”
顧惜朝不動聲色的后退了一步，楚星瀾卻步步緊逼:“不就是換一雙紅色的鞋子嗎？你穿多大的鞋？我讓人幫你做，我認識了個小伙伴，針線活超好的。”
顧惜朝閉著眼睛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紅鞋子的樣子，只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怎么說呢，這東家就非要不可嗎？
顧惜朝這個鐵血打工人，第一次不想勤勤懇懇打工了。
第086章 如玉如虹（六）
“楚小瀾, 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薛冰聽說楚星瀾讓她幫一個男人做鞋子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掐住楚星瀾的脖子來回搖晃。
夭壽了，這只鼠鼠真是要反天了。現在除非是楚星瀾說她自己要給葉孤城做鞋子, 而她不會, 因此求她薛大小姐教她，否則今天這個坎兒，楚小瀾她是過不去了。
薛大小姐要是和楚星瀾生在一個位面，高低得是個鐵血cp粉。
楚星瀾艱難地從薛冰的魔爪之下拯救出了自己可憐的脖子。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薛斌在憤怒的邊緣，怕下一刻這姑娘真的掐死他, 楚星瀾不敢再繞彎子, 立刻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她的計劃。
簡單來說, 這是一個計劃讓顧惜朝去臥底的“紅鞋子清剿”的計劃。
紅鞋子既然有大姐，那難免就會有二姐，三姐, 四姐, 五姐，六姐，誰知道她們到底有幾個頭目。這種邪教一樣的組織，如果不能一網打盡的話，恐怕會如同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 總是覺得會有一些后患。
以他們家顧掌柜的聰明才智，楚星瀾相信只要讓他打進這個組織內部, 不出三天, 組織成員、組織結構以及一些其他的紅鞋子的不傳之秘，都能被顧惜朝扒得一干二凈。
“可是, 這個紅鞋子不是一個女性組織嗎？怎么還招攬男人？”薛冰只覺得有點兒奇怪。
薛冰還不認識顧惜朝，然而聽楚星瀾說那位顧掌柜生的面如冠玉, 男生女相，此刻薛斌難免就有些想歪——難道是因為這位其實是女扮男裝的姐妹？
楚星瀾出現了一把捂住了薛冰的嘴:“薛小冰。這可不興亂說。”
她家顧掌柜被迫臥底一個女性組織，現在就已經想要撂挑子不干了，如果不是小皇帝讓人偷偷給他傳了一道密旨，讓他務必配合紅鞋子的清剿工作，說不準顧惜朝真的要給楚星瀾玩甩手掌柜那一出。
小皇帝的這樁密旨真的非常及時，楚星瀾在心中暗搓搓的給這位沒有見過面的小侄子比了個贊。
“老天爺啊！這是什么鬼熱鬧？”剛才還老大不愿意，不想給男人做鞋子的薛冰，這回卻是興致勃勃，摩拳擦掌的要去面見一下顧惜朝。
薛冰就是非常好奇，想要去親眼觀摩一下這位姐妹……啊不，是壯士。
“薛小冰你非得想見我們家掌柜干嘛？你不會也想撬我墻角吧？”楚星瀾現在感覺自己要得PTSD了。
是金子到哪里都會發光，她現在勉強可以接受她家顧掌柜在給她當掌柜的同時，還在暗搓搓的給小皇帝打工，但是不代表楚星瀾能接受顧惜朝“一家掌柜百家求”。這種明里暗里的搶人行為，楚星瀾決定還是要給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薛冰翻了個白眼，沖著楚星瀾擺了擺手：“去去去，不見到他本人，我怎么量鞋子？沒有量過，怎么能做出來合腳的鞋子，我堂堂薛大小姐連雙合腳的鞋子都做不出來，你是想讓我奶奶打死我？”
薛老夫人才不會隨隨便便的打死你好嗎？楚星瀾感覺自己已經看穿了薛冰的這點小伎倆，她就是單純的想要看熱鬧。
但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楚星瀾和薛冰在這嘀嘀咕咕的時候，恰逢顧惜朝上門。
顧惜朝的臉色很臭，看著楚星瀾這個自己的衣食父母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他板著一張臉語氣平平說道：“幸不辱命，已打入內部。”
楚星瀾的餿主意顧惜朝當然可以不聽，但是皇帝的旨意，他難道還能反抗么？
于是，在公孫蘭鍥而不舍的又一次找上顧惜朝的時候，顧惜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答應了。
為了讓自己的改變主意顯得不那么突兀，顧惜朝還不得不撒了個彌天大謊。
公孫蘭問顧惜朝：“顧郎，我倒是好奇立刻，你怎么忽然改變主意了？”
顧惜朝微微沉了眸子，但是那時候如水的桃花眸中卻泛起了一絲瀲滟。他的眸中盛滿了三春柔情，只是在談及此事的時候，卻難免有些惆悵。
顧惜朝嘆息:“顧某心悅一個姑娘，可惜她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不可能等著顧某白手起家。”顧惜朝恰如其分地給自己加戲，為自己的改變主意尋找了充足的理由。
反正這里是京城，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千金小姐，什么本土的，旅居的，客居的，游玩的，探親的，誰還不是個千金小姐來著。
顧惜朝眼中的深情不似作假，公孫蘭了然一笑：“故郎是聰明人，定然會得償所愿。”
顧惜朝對公孫大娘拱了拱手：“那就借大娘吉言了。”
顧惜朝當然是在說謊，他來了京城才幾日，而且這幾日幾乎是忙的腳不沾地。如果這幾日就能有一個他看得上眼的姑娘，那還不如說他看上了小皇帝呢，可信度可能還更高點。
不過公孫蘭本身就是一個善于玩弄男人的心的人，說顧惜朝被一個女人迷上了，因此才肯背叛雇主，在公孫大娘這兒，反倒是可信度增添了幾分。
楚星瀾聽完顧惜朝的敘述后忍不住嘖舌。
“小顧啊。”楚星瀾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那公孫大娘刨根問底，非得知道你喜歡上的是哪家姑娘，你又該如何是好？這不是平白給人家姑娘惹禍嗎？”
顧惜朝沉默的看了一眼楚星瀾，楚星瀾機警的后退了兩步：“你看我做什么？”
鼠鼠惶恐，鼠鼠炸毛，鼠鼠怕被鐵血打工人報復性祭天頂包。
事實上，還真是楚星瀾想多了，顧惜朝之所以看她，其實是想說，他這位老板位面有些太看不起他家城主了。
如果公孫蘭真的刨根問底，他們白云城人才濟濟，難道還杜撰不出個姑娘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要把那紅鞋子緝拿歸案嗎，他這位東家是不是太杞人憂天，顧及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薛冰看不得楚星瀾在那邊瞻前顧后，她直接拍了拍胸膛：“要是公孫蘭真的問起，大不了就讓顧掌柜說喜歡上我吧。”
楚星瀾現在是真服了她這個小伙伴了，這個時候別的姑娘是能跑多遠跑多遠，她這還有勇敢頂包的。
顧惜朝抬頭看了一眼薛冰，又迅速的低下了頭去。他看這一眼真不是為了別的，顧惜朝就是想看看誰家養出來的姑娘這么虎，還能被他卷入到這種事情來。
被公孫蘭盯上，又豈是可以隨意玩笑的事情，顧惜朝懷疑薛冰根本對公孫蘭的狠毒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顧惜朝這次之所以同意做出這么大的犧牲，還是因為聽白云城的情報人員說，這公孫蘭就是熊姥姥。除此之外，她還有過其他的身份，每一個身份都血債累累。
這樣的人，于情于理顧惜朝都不想讓她再活下去禍害他人，勢必要快速將其鏟除。
顧惜朝覺得薛冰出了一個餿主意，但是楚星瀾細想了一下卻覺得……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個主意并非沒有可行性。
冷靜分析一下，公孫蘭這個人生性多疑，顧惜朝忽然反水，難免她不會去探查一番。與其白云城硬造一個富家千金，還真是把人員定成薛冰更加合適一些。
至于顧惜朝擔心的將薛冰牽扯進來會牽連無辜，只能說，薛冰本來就是楚星瀾他們的重點保護對象，畢竟薛冰現在已經在公孫蘭的待拉攏名單上了。
虱子多了不怕咬，既然薛冰早晚會因為各種原因和公孫蘭對上，那也不差顧惜朝拿她當擋箭牌這一條半條可。
顧惜朝隨意扯謊，這一時半會兒的，還沒有比薛冰更合適幫他圓謊的人選了。
作戲做全套，楚星瀾和薛冰壓著顧惜朝。好生杜撰了一番他們是如何相遇，顧惜朝又是如何心動。
顧惜朝現在對這兩個姑娘的民間話本存儲量非常存疑，只能說，如果不是他是故事的主人公本人，這兩個人編的故事說不準他都信了。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薛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薛姑娘不覺尷尬么？”
“啊？”薛冰一臉莫名，在看見顧惜朝紅透了的耳根的時候，忍不住笑倒在楚星瀾的肩膀上。
薛冰:“哈哈哈哈，你這個小掌柜，還是個小古板哩。”
楚星瀾意味深長的瞅了瞅這兩個人，也捂嘴偷笑。感覺今晚又可以和城主蛐蛐人了，鼠鼠開森。
公孫蘭費了這般大力氣招攬顧惜朝，倒也不是缺一個打家劫舍的幫手。紅鞋子現在每年的收益的確不錯，相當可觀，但是公孫蘭卻感覺她的賬本里好像有些問題。
術業有專攻，一時半會兒公孫蘭自己查不出什么確切的線索。但是她相信，顧惜朝這個很有能力的掌柜，肯定能將她的賬目清點好。
想要了解一個組織，當然沒有什么比查看它這么多年來的賬本更加快速的渠道了。顧惜朝也沒有想到，他剛一瞌睡有人給他送枕頭。
當公孫蘭把清查賬目的活交給他的時候，顧惜朝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這公孫蘭是要來自首。
既然對方已經送上門來了，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顧惜朝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紅鞋子，只覺得如果不能將這顆毒瘤清除干凈，簡直都對不起他的那份犧牲。
第087章 如玉如虹（七）
楚星瀾沒有想到自己, 她還沒有去找紅鞋子的麻煩，紅鞋子就已經先找上了她。
確切地說，這也算是楚星瀾路見不平。其實紅鞋子這個組織找麻煩的對象也不是楚星瀾, 而是金靈芝。
金靈芝自從上次在蝙蝠島與楚星瀾分別后, 她沒有回萬福萬壽園享受自己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生活，而是踏上了一條另外的道路。
楚星瀾也很難判斷金靈芝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在給原隨云贖罪，但金靈芝切切實實在做一些好的事情。比如說金靈芝的選擇負擔起那些被原隨云戕害過的女子后半生的生活。
好像一夜之間金靈芝就長大了，她知道除了錢財之外，那些女子需要有人庇護, 也更需要一些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蝙蝠島之中的部分銀錢沒有上繳國庫, 而是用來賠償這些受害者, 但是這些沒有了眼睛的女子，如果顯露財富反而會招來禍事。金靈芝決定多用一些錢財招攬女護衛。江湖之上行走的女子都是少數，想要大批量的聘請女護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靈芝也是尋找了好久, 才選定了一家盛京郊外的一家尼姑庵, 那尼姑庵中都是女尼，平素她們自給自足，日子過得較為清苦。為了防身，這些女尼之中都隨她們的一位師叔學了一些拳腳功夫。
金靈芝試過之后發現，這些女弟子的拳腳功夫居然不弱, 于是她索性在寺廟周圍建起了一間宅子，供那些從蝙蝠島被解救的女子們居住, 平素里也會支援寺廟一些香火錢。
那個尼姑庵的師太也非常同情女子們的遭遇, 她將門下的弟子編成了小隊，每日都有人輪流去宅邸巡邏保衛安全, 同時幫助那些不方便的女孩子干一些事務。
因為金靈芝定期資助，尼姑庵里的衣食住行都好了不少, 而女孩子們也有了托底的人可以照顧她們，安全也得到了保證，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一種好事。
然而，將他們全部的安頓在此，長日無聊，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金靈芝仔細觀察過，發現這些女孩子們中有幾個是心思重的。如果不給她們找些事做，金靈芝真害怕她們會選擇短見。
沒有人有資格要求那些受害者們堅強，金靈芝知道這個道理，她沒有辦法一味去勸慰開導那些女孩子們，索性便決定給她們尋些事做。
這些女孩子們中有一個出身香粉世家的女孩。從進入到宅子中的第一日，她就開始默默種起了鮮花。幸而有尼姑庵的小師傅們扶持幫助，三五個月的功夫，她住著的院子也開滿了連片的鮮花，而她就開始用這些鮮花摸索著制作香粉。
這個女孩并不愿意回到家去，金靈芝后來才知道其中緣故。
和那些被原隨云的手下拐賣過來的女孩子不同，這個女孩子是被自己的父母賣過來的。
他們家世代經營香粉生意，本就不至于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她淪落至此，都是因為有一個狠心的父親停妻再娶之后。對前妻留下的這唯一的女兒十分看不順眼，最后居然狠心賣了出去。
虎毒尚且不食子，當金靈芝聽到這個女孩平靜地講述她家中情況的時候，險些氣得他直接殺上門去。
天底下居然有這般的父親，未免狠毒過頭了。
那女孩卻十分淡然，她對金靈芝提議：“不如我們搶了他的生意。”
金靈芝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而那女孩兒很快便拿出了托寺廟里的小師傅寫下的香粉配方。
金靈芝只一眼掃過去，發現這些配方居然都是時下大齊非常流行的香粉款式，有的適當甚至千金難求。
“憑什么不搶？當然要搶！”金靈芝也被激起了一些火氣。
于是就這樣，在這個女孩子的帶領下，她們開始種花制香。
萬福萬壽園的老太太到底心疼孫女，知道自家孫女遭遇了這般變故，如今卻仿佛成長了些許。老太太嘴上說女孩子還是好好的找個人家嫁了比較好，但私底下吩咐了家中子孫要照顧金靈芝的事業。
對于自己這個無端遭劫，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小孫女，老夫人一邊心疼，一邊卻又悵恨自己將孩子教的太過天真，以至于遇見了原隨云那種人面獸心的人。
總之，在萬福萬壽園明里暗里的幫助下，她們這些女孩子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一家香粉店很快就開了起來，而且就是如同那個女孩子發下的宏愿那般，她果然很快就搶了家中那對狠毒的父親與繼母的生意。
只是金靈芝知道的社會經驗尚淺，在此之前，她哪有過什么經營商鋪的經驗，以至于金靈芝忘了樹大招風的道理。
當她們被紅鞋子的人找上門去，金靈芝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楚星瀾走進這家商鋪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個手持鞭子的女子正在威脅掌柜，說他如果不拿錢，就要把他的耳朵割了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楚星瀾真是長了見識，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明目張膽的搶劫。
總不能眼睜睜的那個掌柜在他面前被人割了耳朵去。楚星瀾用了一點作弊手段，選擇了報|官。一般的報|官當然來不及，她這回的報|官是真的用“抱”的。
當中原一點紅被楚星瀾夾在胳膊底下沖進了這家店的時候，他臉上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差點破功。
這位前殺手、現捕快險些發出尖銳的爆鳴：“楚星瀾，你如此……如此行事無忌，我會告訴葉城主的，我真的會告訴葉城主的！”
好家伙，忽然被人抱著沖出來，中原一點紅這次就連“老大”也是不叫了的。
中原一點紅發咬牙切齒，在楚星瀾把他放下之后，中原一點紅迅速地離楚星瀾十丈遠。
中原一點紅一向知道楚星瀾這個人有點特異功能，但是他現在不光覺得楚星瀾有特異功能了，他覺得她簡直有點大病——誰家好好的夾起人來就走了，是顯擺他力氣大還是顯擺她飛得快？
中原一點紅還沒來得及抱怨，剛一站定，他就下意識地抽出了手中的劍。
如果說神侯府改變了中原一點紅什么，大概就是他原來是殺人的劍法，現在卻是救人的劍法。
對面那女子仿佛不知道他的身份，當著一個捕快的面公然要傷人，中原一點紅的劍直接向著她的鞭子而去，那女子躲避不及，手中的鞭子猝不及防地掉到了地上，手腕也滲出一線鮮血。
她“哎呀”一聲慘叫，捂住了手腕的傷口，眼睛卻是惡狠狠地向著中原一點紅的方向望了過去。
中原一點紅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六扇門捕快的統一制服。
一般情況下中原一點紅是不會穿這身制服的，但非常不巧，今天是六扇門各地捕快進京述職的日子。當然，不是每一個捕快都需要進行述職，只不過中原一點紅是他們同門之中選出的代表。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還不都是排名第一的人在負重前行。
中原一點紅為了這次進京述職，耗費了多少腦細胞，他真的很討厭寫述職報告。
這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的人不認識中原一點紅不要緊，商鋪的掌柜和伙計們見到了中原一點紅的打扮，登時如蒙大赦。
他們迅速地跑到了中原一點紅的身邊，生怕慢了一步，那不講理的女人就要割掉他們的鼻子耳朵。
中原一點紅不負責刑訊，這是他一早就和六扇門說好的。當然，六扇門也不能指望中原一點紅審問。他怎么審？總不能看著中原一點紅和犯人大眼瞪小眼兒吧。
沒有什么廢話，中原一點紅直接對那女子說：“當街行兇，跟我走一趟吧。”
中原一點紅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也沒有什么多余的廢話。那女子剛才被他的劍風掃落的鞭子被他撿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地捆在了她的手上。以這樣不體面的方式，中原一點紅牽著那女人直接走出了這家店鋪。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大姐不會放過你的！”女人氣急敗壞地叫囂出聲。
她自詡武功高強，然而在中原一點紅面前，她那點三腳貓功夫真的不夠看。
顧惜朝業務能力非常強，短短幾日的功夫，他就已經將紅鞋子組織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順帶還真幫他們組織找到了內部的蛀蟲。
原本大家都是姐妹相稱，但涉及到了切身利益，便也顧不得什么姐妹情誼了。顧惜朝看著調查出來的結果，只覺得有些好笑。
都已經調查到了這種地步，再浪費時間也只是給對方機會再做惡，而且顧惜朝真的很討厭紅鞋子組織，于是他就干脆給楚星瀾傳遞了信息，示意她本次行動可以收網。
“不要著急啊，你很快就會見到你們大姐了，不光你們大姐，你的那一圈姐姐妹妹很快都會團圓的。”
看著那個還在氣急敗壞的威脅中原一點紅的女人，楚星瀾非常好心地告訴了她一點現在的情況。
第088章 如玉如虹（八）
“看來我來的是有點晚了呀。”
就在楚星瀾要跟著中原一點紅一切將那持著鞭子的紅鞋子成員押解歸案的時候, 忽然看到一個一身白衣、身姿曼妙的女子走進了這件香粉鋪子。
那女子扇著一邊小小的折扇，被細細勾勒出的腰肢如同是柔韌的柳。一邊說著話，她一邊笑著看向楚星瀾, 眼角眉梢都像是帶著一抹勾魂奪魄的笑意。
楚星瀾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子, 但是和“她”的眸光一對上，楚星瀾就恍然明白了這人是誰。
——這個世界上能夠將女子形態做得如此惟妙惟肖的，恐怕也只有那位號稱“憐花千面”的憐花公子了。
葉孤城和王憐花有半師之誼，因此，楚星瀾也十分規矩地稱呼王憐花為“前輩”。
王憐花這一出現, 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而趁著這功夫, 那原本被中原一點紅牢牢捆住了雙手的女子，突然舌尖一轉，從口中吐出了一根銀針, 向著楚星瀾直射而來。
王憐花眉目一凜, 面上已經浮現出了一絲冷笑，在他面前用毒，簡直就是看不起他。
不過王憐花卻沒有動，他對那不算徒弟的徒弟第一次紅鸞心動、老樹開花的對象還是很感興趣的，這一路從海上而來, 也聽到了一些關于楚星瀾的或真或假的傳聞，他也正好借此機會, 想試試楚星瀾的深淺。
至于那針上的毒, 以王憐花的醫術，他還真的沒放在眼里。
在那女人偷襲的時候, 楚星瀾其實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反應能力已經被葉孤城訓練得極好，就連葉孤城的天外飛仙, 楚星瀾也能勉力接上幾招。
但面對那一根偷偷射過來的毒針，楚星瀾卻并沒有躲。楚星瀾站的這個角度實在是微妙，那香粉鋪子的老板就站在她的對面，如果她一躲，這銀針勢必就要射到別人。
王憐花微微皺眉，剛想要有所動作，卻聽到“鏘”的一聲傳來。那是銀針落地的聲音，那一根細細的銀針好像是撞到了什么金石之物上一般，非但沒有如同紅鞋子的女人所愿的那般沒入楚星瀾的皮肉，反而落在了地上。
楚星瀾向那香粉鋪子的老板借了一張帕子，將銀針捻在了手上。
這人真是賊心不死。楚星瀾決定今天就要效仿一下容嬤嬤，現在她就是楚嬤嬤。
楚嬤嬤捏著那個銀針，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被中原一點紅捆著的女子。
見到楚星瀾向著她走了過來，女子的面上浮現出了一絲慌張，但是卻不肯求饒。
中原一點紅微微動了動，他好歹是個捕快，哪怕楚星瀾是他名義上的老大，他也不好看著楚星瀾光天化日的就動用私|刑的吧。
王憐花卻不動聲色地按住了中原一點紅的肩膀。中原一點紅并不知道王憐花不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他還是懂得，在被王憐花按住肩膀的事后，中原一點紅他本能地就想掙扎。
奈何中原一點紅掙扎了一下，卻發現那一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起來柔弱無骨，實質上重若千鈞。以中原一點紅的武功造詣，居然完全無法掙脫。
王憐花輕巧地笑了一下，幽幽說道：“無妨，那針她都敢含在嘴里，難道還能是什么見血封喉的劇|毒嗎？”
王憐花今天裝扮的女子容貌極盛，眸光一轉之中就有瀲滟的春色，“她”似乎極輕地笑了一下，又恍若不在意地彈了彈指甲，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就算是真的有見血封喉的劇毒，我也能夠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分明王憐花口中說著濟世救人的話語，但那紅鞋子的女人卻感覺自己被某種陰冷的生物盯上了。
下一刻，她便聽見王憐花一字一句的說道：“保管讓她死、去、活、來。”
王憐花口中明明是女子柔媚入骨的音色，卻讓人直接生出了徹骨的冷意。這一次，在紅鞋子之中飛揚跋扈慣了的女人終于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嚇得幾乎要尖叫了起來。
她絲毫不懷疑王憐花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有拿捏她生死的本事。畢竟她可從不小看女人，因為她見多了組織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就比如她的那位大姐，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卻總能想出諸多折磨人的法子。
楚星瀾敢如此行事，直接捏著那根淬了毒的針向紅鞋子的女人就戳了過去，正是因為王憐花在現場。對于這位前輩的醫術，楚星瀾還是非常相信的。有這位前輩兜底，楚星瀾自覺有了靠山。
楚星瀾和葉孤城學習了數月，也懂一些認穴的功夫，她挑著人體身上最痛的地方下針，楚星瀾這一針下去，那紅鞋子的女人當即發出了一聲慘叫，面上的血色褪盡，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抖動了起來。
“不過是一針扎下去的疼痛，你就如此受不了了，那怎么還動輒就要削人家的鼻子耳朵呢？”楚星瀾皺眉詰問。
她就是故意的。如果這人只是偷襲她，楚星瀾倒不至于如此生氣。但這世間之事，就是非得痛到自己身上，才能感同身受。和那些人講一百遍道理，還不如讓她親身體驗一回。
楚星瀾“心狠手辣”的直接拿毒針戳人，也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等到金靈芝趕到這一家香粉鋪子的時候，中原一點紅已經通知了六扇門的人過來，將那女人關押了起來。
金靈芝一路疾行而來，險些就要和楚星瀾錯過，幸好她一眼就認出了楚星瀾的背影，連忙招呼了一聲：“楚小姐！”
楚星瀾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驀然回頭便看見數月未見的金靈芝。金靈芝的臉上多了半張面具，楚星瀾知道，那是為了遮擋她那被原隨云毒|瞎了的眼睛。
數月之前，楚星瀾和金靈芝在蝙蝠島上相遇，那個時候即使金靈芝并未刻意表露，可是她身上那種富家千金的驕矜之氣卻是隱藏也隱藏不住的。而如今不過數月未見，楚星瀾再看，她只覺得這姑娘氣息平和了許多。
歷經劫難，再加上這幾月金靈芝總是和尼姑庵的師太們接觸，跟著修習了一些佛法，倒真的讓她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見到楚星瀾，金靈芝確實很高興。她沒有因為原隨云的事情而怨懟楚星瀾，反而慶幸她有快刀斬亂麻的勇氣，結束了蝙蝠島上罪惡的一切。
金靈芝本就心存善念，只是被原隨云洗腦太過。有人能夠當斷則斷的推她一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再一次與故人重逢，楚星瀾接受了金靈芝的邀請，與她一道在這脂粉鋪子的后院敘舊。
王憐花是個非常自來熟的人，他在和中原一點紅去衙門看熱鬧和圍觀楚星瀾和金靈芝談話之間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后者。
衙門里的熱鬧不急于一時，王憐花相信，紅鞋子里面那些現在還在內訌的女人們的營救行動沒這么迅速。
這個喜歡拿鞭子抽人的女人應該是他們組織中的三娘，紅鞋子里面大娘二娘三娘四娘多的是，王憐花倒是不相信那公孫蘭會為了這點塑料花一般的姐妹情真的拼命。
所以，那邊的熱鬧不急于一時，這邊的八卦卻是新鮮出爐的。王憐花也是發現了，楚星瀾身邊的事情總是很有趣，為了能更好地吃瓜，他決定最近這段時間都要跟緊了楚星瀾。
忽然被cue的楚星瀾：啊這……真的很難評。
金靈芝特地邀楚星瀾一敘，除了感謝她今天出現在這家香粉鋪子，讓她的伙計掌柜可以免遭毒手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是金靈芝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知道最近陸小鳳在調查繡花大盜的案子。
“楚姑娘，聽說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最近在追查繡花大盜，只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你參與多少？”金靈芝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著措辭，與楚星瀾展開了相關話題。
要是金靈芝不提這一茬，楚星瀾幾乎要忘了金九齡的事情了。見金靈芝似有難言之隱，楚星瀾主動開口道：“金姑娘可是有了什么線索？和我說也是一樣的，我也在查這樁案子呢。”
透題=參與查案，楚星瀾這個邏輯聽起來也沒有什么毛病，反正她是一點兒都沒有心虛的。
見此情況，金靈芝松了一口氣，她猶豫的看了一眼自然而然的坐在楚星瀾身邊的白衣女子，還沒有等金靈芝開口，楚星瀾直接說道：“這位是我家城主的故交，是極穩妥的前輩，金姑娘但說無妨。”
楚星瀾給王憐花忙不迭的戴上了一頂高帽，討好長輩的心思簡直都寫在了臉上。
王憐花這輩子見過太多阿諛奉承之人，但是奉承得這么坦坦蕩蕩的，他還真是很少見。伸手捏住楚星瀾臉上的肉肉往外抻了抻，王憐花輕嘖一聲：“你這丫頭，最好是真的尊師重道。”
楚星瀾的目光游離了一下，怎么說呢，尊師重道肯定是要的，但是小算盤珠子什么的，她也還是撥了一撥的嘛。
眼下不是說那些的時候，楚星瀾一邊解救自己的臉蛋，一邊示意金靈芝繼續說下去。
金靈芝深吸一口氣，這才說道：“我懷疑，繡花大盜其實是六扇門的捕快金九齡。”
第089章 如玉如虹（九）
金靈芝：“其實今天這事說大不大, 但鑒于有些家丑不可外揚，若非涉及到了白云城，我不會特地來與你說。”
金靈芝是一個很懂得知恩圖報的人, 楚星瀾和葉孤城幫了她, 當她了解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明知道招惹上官府是一件麻煩的事，也明知道自己的話并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但是她還是將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說給楚星瀾聽。
“幾日之前，我一個堂哥在青|樓……咳，稀里糊涂地失了清白。”金靈芝開口說出了一個非常炸裂的消息, 楚星瀾愣了一下, 想不通這件事和“金九齡是繡花大盜”是怎么扯在一起的。
不過瓜還是要吃的。楚星瀾輕微地抽了一口氣, 擺出了標準的吃瓜群眾姿勢，等待著金靈芝的下文。
金靈芝到底是個還未出閣的閨女，她醞釀了好一陣, 才組織好了語言, 講述了當初的那一樁離譜的晦氣事。
金靈芝的這個堂哥算得上是一個標準的紈绔子弟，不太愛讀書，卻是經商的一把好手。不過萬福萬壽園的家教還算森嚴，不太允許家中子弟尋花問柳。這位堂哥之所以會出入到那種聲色犬馬的場所，主要還是因為他要談生意。
本來那生意談得好好的, 為了討好合作伙伴，金靈芝的這位堂哥咬了咬牙, 請了有名的名|妓歐陽情。
歐陽情是出了名的清倌人, 雖然每一次出場費都是重金，但是她只是陪著恩客們唱歌彈曲, 絕不肯輕易做皮|肉生意。
這位堂哥的行為擱在楚星瀾的那個位面，就是開辦酒局請一個小明星來調節一下現場的氛圍, 缺德是真的缺德，但是好歹也是等價交換，不至于觸碰道德底線。
楚星瀾這樣說并不是給金靈芝的堂兄開脫，主要是她聽了這位仁兄之后的遭遇，只覺得這位仁兄真的……罪不至此。
歐陽情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但是也沒有好看到男人都會為了她的那點美色不顧一切的地步。她身后背靠著的是盛京的大老板，不看僧面看佛面，像是金靈芝的堂兄這種常年混跡生意場的人，不會為了那么點美色就給自己招惹麻煩。
歐陽情每次演出后必定會送客，但是送客之前卻會讓她的每一位恩客都飽餐一頓——是真的飽餐，除了琴棋書畫之外，歐陽情的廚藝相當不錯，哪怕是金靈芝的堂兄這種見過大場面的，也對她的廚藝贊不絕口。
于是這一天，談完生意之后，金靈芝的堂兄照舊在歐陽情的房間里想吃一餐。卻不想這一頓飯吃下來，還真吃出了點問題。
堂兄明明沒有喝什么酒，卻感覺四肢乏力，頭暈目眩。他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和歐陽情都已經那么熟了，總不至于對方要害他，所以這位堂兄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跟歐陽情含糊地說了一句“要上床躺一會兒”。
歐陽情看他確實有些不太舒服的樣子，出于維護老主顧的考慮，她便走出了房間，將房間讓給金靈芝的堂兄休息。
金靈芝的堂兄躺在床上，不多時候意識便有了幾分昏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窗邊有一陣響聲，但是堂兄實在是身上乏累，便也懶得起身去看看。
朦朧之間，他只覺得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氣，身上也升騰起了一些煩躁的熱意。
拉開自己的衣領涼快了一會兒，堂兄睜開了眼睛，恍惚看到了一道身影。那人穿著裙子，仿佛是個女子。不過見多識廣的金靈芝的堂兄卻忍不住地撇了撇嘴——這女子腰粗的都快趕上他了。
堂兄這話，其實有些言過其實。
如果楚星瀾見過這個大哥的真人，就會發現，這大哥簡直就是個直逼二百磅的壯漢，而且從視覺上來說，他無論從身高還是體型上，都比布魯斯·韋恩要健碩一圈兒。畢竟布魯斯·韋恩身上的可是實打實的肌肉，而這位仁兄……體重開個根號都看不出來絲毫健身的痕跡，是長輩非常喜歡的大胖孫子類型了。
那翻窗進來的“女人”雖然不算是身形絕佳，但是真的不至于到要腰比他還粗的地步。
堂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就感覺有一個人也向他撲了過來。
金靈芝的這位堂兄，地地道道的一個大老爺們兒，如何能吃這虧？雖然渾身上下都無力，但是畢竟體型在那兒，當他發現那個人對他動手動腳之后，這位大哥一點沒有客氣，直接翻身反客為主。
在絕對的體重壓制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是花拳繡腿。更何況那個摸進來的人做賊心虛，在食物中動了手腳還不夠，又在空氣之中燃了催|情的藥物。催|情的藥物是氣體，呼吸之間難免吸入，又怎么可能單獨作用在金靈芝的堂兄身上。
沒一會兒的功夫，那人的反抗也就弱了。金靈芝的堂兄上手，只不過沒一會兒，便聽到金靈芝的那位倒霉的堂兄一聲慘叫。原因無他，只是模糊之間，他好像摸到了一點不該有的東西，哪怕一直意識昏沉，堂兄也忍不住罵出了聲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金靈芝的堂兄就連再回頭確認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胡亂地在屋里面卷了一圈衣服，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歐陽情的房間。
甭管那天是個什么稀里糊涂的糊涂賬，也甭管那天堂兄他是不是代人受過，總之，短期之內他是不想再來這個地方，也不想再見到歐陽情了。
“天殺的，怎么會有這么歹毒的人，平白無故毀人清白的！”堂兄嗷嗷嗷，嗷嗷嗷的大哭出聲。
金靈芝的堂兄和她從小就關系不錯，現在他們同在京城。這位堂兄趴在金靈芝這個肉眼可見比他小了整整三四圈的小堂妹肩膀上，忍不住哭成了一只二百斤的胖子。
別管這件事誰上誰下了，對方明顯心懷不軌，他能夠反客為主是他的本事，若是不能呢？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一想到這，堂兄哭的就更兇了。
“行了，你也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不至于，真的不至于。”金靈芝被堂兄哭得腦瓜子嗡嗡的，有些無語的扒拉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大腦袋。
聽到金靈芝這么說，堂兄哭的聲音更大了：“怎么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跟男人……”
這魔音傳到金靈芝耳中，她只能強迫自己轉移話題，隨意地掃了兩眼被堂兄胡亂裹出來的東西，金靈芝道：“事已至此，咱們只能看看你帶出來的這些東西，說不準能看出來點兒什么，最起碼知道那人身份，以后見到他可得離遠一點兒。”
別說，金靈芝兄妹這么一看，還真讓她發現了一點問題。
從那些被金靈芝的堂兄胡亂裹出來的東西里面，他們發現了一支一看就是男人穿的紅鞋子.
“這他|媽的不是純變|態嗎？”金靈芝的堂兄看著那一雙比他的尺碼還大的女士紅繡花鞋，忍不住罵出了聲。沖擊力過大，堂兄已經忍不住干嘔了。
“他都穿女裝了，穿一雙紅鞋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金靈芝無語的給她家可憐的堂兄順毛，然后耐心地翻找了下去。然而越翻找，金靈芝越是覺得心驚，因為除了那雙鞋子之外，他們還發現了一方繡著牡丹的帕子。
紅鞋子、牡丹帕子，最近陸小鳳在京城鬧出的動靜不小，這兩樣東西一起出現代表著什么，已經不言自明。
金靈芝的堂兄越想越脊背發涼，忍不住對她說道：“靈芝，我感覺這事不太好，要不你別管了，哥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都已經找到這個地步，金靈芝如何能夠半途而廢？再一找，真讓他們找到了一點要命的東西。
先是一塊六扇門中用來確認身份的腰牌。那腰牌上雖然沒有寫姓名，但是卻有編號。六扇門中的每一塊腰牌都登記在冊，倒查起來倒也方便。
隨后，他們發現了一封密信。那密信中說白云城私自制造武器，有不臣之心。無論這封信是寫給誰的，這么一口大鍋扣下來，都讓人頭疼不已。更何況金靈芝還在那封信的后面看見了了一張圖紙，正是白云城近期改造的蒸汽機圖紙。
“原本這事我是不敢跟你說的，也不怕你笑話，這信中說的蠻嚇人，哪怕是為了我們福萬壽園，我也不敢輕易參與到這種事情中去。”金靈芝一邊將那信遞給楚星瀾一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她繼續說道：“不過你與神針山莊幫助女子提高紡織效率，讓更多的女子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就為了你這樣的大功德，我也不能看著你和城主被人陷害了去。”
早在金九齡膽敢繡瞎子時，楚星瀾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如今他居然和人構陷白云城了。楚星瀾聽到金靈芝這話，忍不住心頭火起。
再一次同情了一下遭受無妄之災的堂兄，楚星瀾從金靈芝的手中接過了信。
拔出蘿卜帶出泥，繡花大盜背后果然還藏著其他人。楚星瀾現在就是非常好奇，金九齡的信到底是寫給誰的？
第090章 如玉如虹（十）
話又說回來, 楚星瀾心中真的覺得挺對不起金靈芝的那位堂哥的，人家好好的一個大胖小子，平白無故的遭遇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真怕他以后在心里留下什么陰影。
作為對被自己的詛咒誤傷的人的補償, 楚星瀾只能在心中真心實意的預祝金靈芝的這位倒霉堂兄日后發財。
咳咳，這里的“日后”可是相當正經的“從今以后”的意思。楚星瀾在心里認真補充了一句。
金九齡吃了這樣大的一個暗虧，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心術不正。
歐陽情是出了名的清倌人，從來不肯隨意陪待。不過金九齡為了方便出去吹噓，數次死纏爛打, 又給了歐陽情許多錢財, 終于得以留宿在歐陽情的閨房之中——當然, 每次留宿，其實都是他在打地鋪。
雖然如此，外人又不知道內情, 這樣的特殊待遇還是給了金九齡到處吹噓的資本, 無形之中也給他在名利場中抬高了身價，別人請他鑒馬的價格都要高上一些。
每一次聽青|樓中其他的男人抱怨就連那位大名鼎鼎的花魁的面都見不到的時候，金九齡總是產生出一絲的沾沾自喜，就連花出去的錢財好像也沒有那么肉痛了。
只是，平日里只讓他睡地鋪的歐陽晴, 卻公然說不要錢也愿意陪陸小鳳睡覺。一時之間，讓陸小鳳成為諸多男人艷羨的對象, 他這個花錢睡地板的反而成了冤大頭。
金九齡心中尤為不平, 不過是個女I表子，要價比別人貴些罷了, 居然還端起架子來了。金九齡心中越想越氣，總想討回些便宜, 這才有了給歐陽情的房間之中下催|情藥的下作手段。
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本來就心懷惡意，最終這份惡報應到了他的身上。
金九齡醒來的時候簡直勃然大怒，可是對方比他先醒一步，還溜之大吉，金九齡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宣揚自己被人睡了，要討一個公道什么的。畢竟，他還是要臉的。
最終金九齡只能吃了這么個啞巴虧。金九齡只能在心里盤算，打算之后定要將那人揪出來，再碎尸萬段，方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當然，陸小鳳就是再菜，也不會給金九齡這個機會的。
在盛京的這段日子，葉孤城對楚星瀾一直是放養的狀態。
他知道楚星瀾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要推廣各種科技產物，要用自己的方式讓大齊的百姓過得更好，葉孤城只是讓人注意一下楚星瀾的安全，對她并沒有諸多束縛。
以楚星瀾的能力，她把江湖翻出個天去都有可能，按理說葉孤城本來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不過最近盛京的確不太平，葉孤城自然要有備無患。
“小叔叔原本也不是如此謹慎之人，怎么到了小嬸嬸的事情上，就有這么多的操心？”
在葉孤城別苑的會客室里，一個青年調侃的問葉孤城。
和葉孤城截然相反，這青年也不肯端正坐好，整個人斜靠在椅子里，要是沒有太師椅圈著他，他簡直恨不得滑到地上去。
外面數九寒天的，這人的手中卻捧著一個香瓜在咔嚓咔嚓地吃著，汁水淌了他滿手。
葉孤城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遠遠地扔給了他一張白帕。
“你也說了她是你小嬸嬸，終歸和別人不同。”葉孤城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清茶，指尖轉動了兩下，杯中的茶水卻沒有絲毫的晃動。
聽到葉孤城這樣說，剛才還在吃瓜的青年臉上露出了一個“磕到了”的笑意，瞥見了葉孤城的動作，他也忍不住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學著葉孤城的樣子轉動了兩下。
然而，這種隨意的動作其實卻需要對內力的精準掌控，那青年顯然火候不到，沒轉兩下茶水就濺了出來，燙到了他的手上，讓他一陣“嗷嗷嗷嗷”的叫喚出聲。
葉孤城微微蹙了蹙眉，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耐。孩子都這么大了，總不好說打就打吧。他強硬地扯開話題，拒絕再看這不省心的侄子犯蠢。
葉孤城:“金九齡搶到的那一批財物，已經追到了他的隱匿之所。”
小皇帝“啊”了一聲，似乎沒反應過來葉孤城為什么突然提起金九齡。
好半晌，他才摸了摸下巴，一臉的算計：“那咱們追回來的這一批財物算是贓物吧，贓物充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至于藩王進獻給我的生辰賀禮，還是要另補齊的。”
皇帝陛下，你這么摳，你手底下的大臣知道嗎？
小皇帝手底下的大臣知不知道他們陛下吝嗇至此不要緊，反正那個倒霉催的藩王是知道了。
他還能怎么樣呢？天底下直接向藩王要生日禮物的皇帝，這應該是頭一份了吧。那藩王有些生氣，卻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蒼蠅再小也是肉，對于這些讓藩王出出血的事情，小皇帝總是樂此不疲。
葉孤城知道這位皇帝心中其實有成算，先帝仁慈，對藩王有諸多優待，滋生了一些人的野心。小皇帝上位之后，早就看出了各家藩王蠢蠢欲動，一直致力于敲打防范。
如今他這幅看似荒唐的行徑，葉孤城也沒有說他胡鬧，而是轉而說道：“金九齡一個捕快，如何能知道藩王送進京中的歲貢的行軍路線，又如何能夠恰好的在兩隊人馬交班的時候動手？”
這一點，葉孤城在當時就有所疑慮，如今看來，金九齡與其他藩王早有勾結。而白云城的情報人員順藤摸瓜，發現和金九齡勾結在一起的藩王，正是南王。
葉孤城緩緩地將楚星瀾從金靈芝那里得到的一封密信遞到了小皇帝面前，正是南王指使金九齡構陷葉孤城的證據。
小皇帝拿起信仔細地讀了好幾遍，還是有點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不是吧，他們有病吧？挑撥朕和小叔叔的關系，他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南王和白云城，聽起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而白云城與皇家的關系素來儲君和皇帝才知曉的絕密，小皇帝想不通南王為什么會挑白云城下手。
南王之所以叫做南王，是因為他封地嶺南，那本是蛇蟲鼠蟻橫行之地，這些年朝廷都在那里流放罪人。南王得了這樣的一塊封地，顯然就是不受皇家待見。
這份不待見的可以追溯到南王的祖上，他祖上就是一位極為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皇子。當皇子的時候就做出過圈地等有損民生的事情，這才被當時的皇帝找了個犄角旮旯給貶了出去。
封地嶺南，說是分封，其實和流放也差不多了。
小皇帝也沒有想到，那么一個蹦跶在犄角旮旯的藩王，手居然能伸得那么長，還想去攀扯白云城主，這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葉孤城沉默了半晌，緩緩提起了一樁舊事：“大半年前，南王數次給白云城致信，欲要南王世子拜我為師。”
當時葉孤城只覺得一個和他毫無關系，之前也并沒有接觸過的藩王偷偷摸摸地離開了封地，又來到了白云城中，怎么看都像是不安好心。
葉孤城的重心本來就在江湖，對于朝堂之事向來不愿理會，所以，南王的拜貼，葉孤城統統拒之門外。
最后葉孤城實在被南王父子纏得不耐煩，這才決定外出巡視產業，這才遇到了楚星瀾。
這原本是個小小插曲，葉孤城并沒有放在心上。誰知南王又冒了出來，顯然對白云城并不死心。
葉孤城垂眸沉思了片刻，漸漸理清了其中的緣由。
葉孤城:“他或許是想要通過皇家對白云城施壓，進而拉攏我。”
只有皇帝看白云城不順眼，才能激起葉孤城的反心。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假定南王真正想對付的是小皇帝，那么他兜了這樣的一個圈子，一切倒也說得通了。
小皇帝臉上吊兒郎當的神色瞬間收斂，他坐直了身子，反反復復地將手上的書信又看了好多遍。他熟練地從葉孤城的書房拿出了大齊的地圖，盯著地圖沉思了良久。
葉孤城以為他要有什么建設性的發言，結果小皇帝的聲音之中帶著濃濃的不解：“嶺南這個地兒這么窮，他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還有余力搞事情，看來我每年要讓藩王上供的金額還是不夠狠。”
合著你剛才沉思半天，不是有所謀算，而是在那算賬了？你怎么知道南王窮得飯都要吃不上了？平時沒錢往藩王府邸派暗探吧？葉孤城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這個畫風清奇的侄子，內心之中涌現出了對大齊江山的隱隱擔憂。
這個時候，又聽見小皇帝繼續說道：“假定南王真的有不臣之心，可是他一無軍隊，二無錢財，朝中又無能臣與之勾連，他以何為憑，覺得可以謀算朕的江山？”
對于朝中的大臣的忠誠度，小皇帝還是很有自信的，他很確認他們不會背叛自己的。畢竟小皇帝親政以來恩威并施，朝中的各方勢力又經過一輪清洗，如今朝廷之中的都是他的心腹。
看見小皇帝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葉孤城心中對大齊江山的憂慮終于減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