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尾聲
1、
“誰釀的?”
我的聲音有點發(fā)抖。
因這酒香我實在是太熟悉了,許桑衡知我嗜甜怕苦,所以會在梨花釀中專程加些蜜膏,也只有他,會如此在意我的口味,將我的一切喜好都放在心上。
“快告訴我這酒是誰釀的!”
我情緒激動,因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很有可能,代表這一個事實:那就是許桑衡回來了。
他沒有死。
他一直默默守于暗處,在等我。
那小仆被我的模樣嚇到,支吾著道,“王爺,這酒,這酒是管事的讓鎮(zhèn)中酒坊釀的…王爺,王爺,你要去哪里?小的陪你一起…”
“酒坊。”
我頭也不回。
倒是要看看,許桑衡葫蘆里究竟在賣什么藥。
2、
然而,當酒坊的掌柜領(lǐng)那位釀酒的師傅出來時,我登時失望不已。
這人并不是許桑衡,而是一個我根本就不認得的陌生人。
只是,他為何也會在酒水中加入蜜膏呢?這種釀酒的法子按理并不常見。
我便將心中疑問給道了出來。
那師傅直言不諱地對我道,“兩個月前,曾有一個年輕人暈倒在酒坊的坊口,我打酒出去時剛好碰到,便救下了他,他在酒坊住過一段時間,是他告訴我這個釀酒的法子的,他還對我說,我這般釀酒,必能將酒賣得更好…也算是,他對我的報答…”
“那個年輕人長什么樣?”
“身量很高…模樣也生得周正,不過,不過…他好像是有疾在身,我見他常常都須服藥…”
“那他去了哪里?”
我已確信,這人便就是許桑衡。
他當真還沒有死。
且他已經(jīng)回到北燕了。
可他為何不去找我?
我又驚又喜,便愈想知道許桑衡的下落。
那師傅卻搖著頭道,“不知,他走時并沒有告訴我們。”
我默然不語,將我寫的那本書冊留給了酒坊。
“若他回來,便將這個給他看,再轉(zhuǎn)告他一句。”
“便說,我和小卓,都在等他回家。”
之后,我又命小仆打賞了酒坊,“我很喜歡你們釀造的梨花酒,以后,燕王府的一應酒水,便都由你們來供應。”
3、
許桑衡性子倔拗,又自視甚高,總有股莫名清傲之氣,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縱我強逼也是無用。
其實,我大可下令封城,再派遣護衛(wèi)沿城搜索,將許桑衡抓回王府,可這樣做,我又同那偏執(zhí)暴徒有何分別?
他消失了一年,仍須吃藥,說明他的寒毒并未全解,因此,他不愿再拖累我,但我知道,他心里定還是放不下我的。
否則,也不會將這釀酒的法子告知酒坊了,他明知我喝完酒后,定會來這里尋他的。
當真是別扭又矯情。
怕是得我哄著才肯回去。
我有些無奈,回府后,便命人將府中重新布置清掃干凈,還有院中的那棵梨樹,亦要認真打理好。
之后,我讓人在府中張貼了紅紙懸了紅綢。
一派喜氣洋洋之景。
北燕百姓皆口耳相傳,王爺這是要娶妻了,只這妻貌丑惹嫌,還出身低微,配不上品貌皆佳的王爺,所以王爺才秘而不宣,想偷偷將婚事給操辦了。
我聽到這些傳言,一笑了之。
“表兄,表兄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顧卓不懂何謂娶妻,他只是無比興奮,一邊幫著仆人掛好紅綢,一邊問我。
“快了。”
我揉揉他的腦袋對他說道。
“嗯!哥哥好寵表兄呀!表兄要回來,還布置了好看的紅布迎接他!”
我臉頰微紅。
“就寵他這一回。”
“若他不識好歹。”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管他了。”
4、
秋月初八。
許桑衡“生辰”這一晚。
我命人將王府偏門打開,同時不留守衛(wèi),自己則穿了一身紅綢錦袍,端坐在院中賞月飲酒。
約摸到了后半夜,偏門那里果然傳來了動靜。
我動作微頓,凝目聚神。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借著這晃晃的明月光亮,竟當真就這么再一次的,見到了許桑衡。
經(jīng)年未見,許桑衡的面容確已又添了滄桑,只他的那雙眼眸一如往昔,清潤如潭,藏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今夜斗膽擅闖王府,顯然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只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就這么一個人坐在院中等他,一時間也駐了腳步,癡癡望我。
“你終于來了?”
我擱下酒杯,抑住情緒,遙遙同他對視。
“你要娶妻?”
許桑衡好像終于回神,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我,目光掃過我身上這件朱紅的錦袍時,卻陡然一黯。
“為什么躲著我?”
我沒有回答許桑衡的話,“為什么當初要騙我?”
“你根本就未帶任何兵符便去找了于同嵐,你知不知道,這樣是會死的!”
“還有,為何你的寒毒還未解除,君藥明明,明明說,那藥可以解毒的…”
我的淚順著臉龐不住滑落。
我知許桑衡做這一切皆是因為愛我,護我,可他總是如此,什么都不肯說,他知不知道,我也想為他做些什么,也想為他分擔。
因我同樣愛他。
我對他的愛,從不比他要少。
許桑衡見我流淚,頓時有些無措,他僵著手走近我,最后還是沒有忍住,將穿著喜袍的我深深摟入懷中。
“對不起…妙妙…”
許桑衡的聲音也在顫,“我并非故意騙你…而是當時的情況,我唯有將兵符與你,才能讓容尚真正信任你,保全你,至于于同嵐…”
許桑衡輕輕說道,“都過去了,我已經(jīng)殺了他,他再不能傷害你了。”
許桑衡說得輕描淡寫,但我明白,這當中必是經(jīng)歷過一番生死苦斗。
許桑衡抱我的手,依舊不大靈活,他的傷怕是就要這么遺留下來了。
“不見你…是因為寒毒一直未能得解,我害怕…害怕自己會早早死了,到時,你會更加難過。”
“所以,不如不見。”
“我原本想著,時間長了,說不定,你就可以淡忘放下…”
“但其實,一直放不下的那個人,是我。”
許桑衡寧愿自己日日夜夜承擔相思之苦,也不愿我再為他傷心。
可卻在聽到我將要娶妻的傳聞后,到底牽掛不下,他想要親眼看看,究竟是誰能夠同我結(jié)為夫婦,他想要親眼看看,究竟是誰能夠與我幸福。
殊不知,若沒有他,我怎會安然幸福。
5、
許桑衡抱了我許久。
秋風冷寒,他的身體又因寒毒之故,格外冰冷,我沐在風中,很快就有些冷了。
許桑衡察覺到我在發(fā)抖,便松開我,叫我回去。
“你不想看看,我將娶之人究竟是誰嗎?”
我止住淚水,抬眸看他。
許桑衡神情一垮,“總之,并非是什么好人,否則你也不會大半夜不睡覺,坐在院中獨自喝悶酒罷,我在坊間都聽說了…”
“他們是不是說他貌丑惹嫌?”
我主動湊到他的耳邊,吐息如蘭。
許桑衡偏過頭,不想理我。
我繼續(xù)道,“他們是不是還說他性子慳吝,令人生厭。”
許桑衡忍無可忍,“所以你要娶這樣的妻子到底作甚?”
“你也知道自己在世人當中的評價如此糟糕啊?”
我幽幽嘆道,“人說娶妻娶賢,我這妻既不貌美,也不賢惠,還常自以為是地躲著我…阿衡…”
我軟著聲,紅著臉,“你說,本王應當如何罰他?”
許桑衡愣住。
幾息后,他才徹底反應過來,語不成調(diào)地道,“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娶妻?”
我不置可否。
“你想娶的人是我?!!”
“你之前不是求過父王,要同我成親的?怎么?反悔了?”
“不,不是,可我,可我…妙妙…我…”
我從未見過許桑衡這幅樣子。
既激動又興奮,既擔憂又焦慮,眉眼之間卻盡是藏不住的欣喜,“你不后悔?”
“不后悔。”
“你的寒毒是為我而中,我便陪你一道解毒,大不了我再派人去一趟上京,將那老君藥直接綁回來,替你解毒,總之,只要人活著,就會有希望,哪怕你活不長久,哪怕我們終會生死分離,我也想在余下的日子里,一直同你在一起。”
“阿衡,我們已經(jīng)錯過一世了,這一世,我們再不能錯過了。”
我主動摟上許桑衡的脖子,“我知你性子,你向來不擅言愛,以后,便都由我來說就是。”
我在他耳邊一遍一遍訴道,“阿衡,我愛你。”
我愛他。
這個男人雖然有一身的臭毛病,也不會說些甜言蜜語逗我開心。
可他卻能一次次地為我付出生命,深情至死不渝。
已比這世間任何情話都要動人。
7、
又是一年秋月。
一輪明月,圓圓滿滿,再無缺憾。
河中憧憧光影,映著斑駁彩燈,閃耀動人。
“困了便睡。”
許桑衡溫柔地為我披上外袍,將我往懷間籠了籠。
自寒毒解除后,他的身體總算是恢復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冰冷,而是溫溫暖暖的,枕著很是舒適。
這一覺我睡得很香很沉,朦朧中,好像有人正攜著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劃著什么字。
唔…
我辨認了好久。
才發(fā)現(xiàn),原是一個愛字。
那人以為我睡著了,便俯身湊在我耳邊,輕輕說著。
妙妙。
我亦愛你。
我彎了彎唇角,徹底陷入夢鄉(xiāng)。
夢里繁花,一世終老。
第122章 話本之爭
1、
許清妙一覺醒來時,已堪堪過了晌午,明晃晃的日光透過窗楞輕灑在他潔白如玉的身子上,愈顯溫軟嬌柔。
許桑衡輕瞥過一眼,就將目光移回到書冊,眉頭輕籠。
許清妙并不知這屋里有人,他昏昏沉沉地從被褥里鉆出來,只覺渾身都跟散了架一樣,又酸又痛,稍微翻動一下還會牽動身后的傷口,那里被敷了不少傷藥,動作之下,藥汁緩緩流出,粘在腿側(cè),讓許清妙愈加羞惱,便是忍不住出聲,狠狠咒罵了一句許桑衡。
很快,那罪魁禍首就接了話道,“是你昨晚食髓知味后,非纏著我再來一次,兩次,三次…怎現(xiàn)在,反翻臉不認,責怪起了我?”
“啊…”
罵人時被當事人聽到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許清妙心虛地嚷道,“那你也不能由著我胡來!你明知道我受不住的!”
昨晚的事許清妙不愿再回憶。
剛開始確實是他主動的,但后來,許桑衡便就像是收不住了一樣,甚至還帶了點兒懲罰的意味,弄得他淚流滿面,連聲求饒才算作罷。
這太不對勁了!
成婚之后,許桑衡的性子就變了許多,大概是終于知道自己也是被愛著了,許桑衡也越來越會愛人。
待許清妙極好,平日里幾乎事事順著他,時時照顧他,就連在床-事上,也要將許清妙服侍得盡了興,才輕吻著許清妙紅到發(fā)熟的面頰,可憐巴巴地問,可以嗎?
倒是昨晚,許桑衡久違的,又顯露出了那種冷硬的態(tài)度,這讓許清妙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大概是真的惹許桑衡生氣了。
2、
“還疼嗎?”
用午膳時,許桑衡照舊先替許清妙布菜,將許清妙不愛吃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夾給了坐在一旁的小顧卓,方才壓低了聲兒問他,“若疼,就不要坐著了,去榻上趴一會兒,我喂你吃就是。”
許清妙還沒答話呢,小顧卓就先不樂意了,他瞪了雙星子一樣的眼看著自己碗里那堆如小山的綠豆,不滿地道,“哥夫好壞!只會寵著哥哥!哥哥不吃的東西都只給小卓吃!還準許哥哥在床上吃飯!不準小卓在床上吃飯!”
哥…夫…
哥哥的夫君…
這是又變了什么奇怪的稱呼?
許清妙和許桑衡幾乎同時無語,想大概又是府里的仆子們哄著小卓亂喊亂叫的。
不過,許桑衡似是對這個稱呼很滿意,并沒有計較,只是淡淡接過話茬道,“你正在長身體,多吃綠豆對身體好。”
“那哥哥總是這么柔弱,坐都坐不住,就是因為從來不吃綠豆嗎?”
顧卓懂事地將自己的碗推到許清妙跟前,“那小卓都留給哥哥吃!哥哥,你多吃一點,不要讓哥夫擔心!”
小朋友眨巴著眼天真地望著許清妙。
許清妙為難地想要拒絕,但顧卓已經(jīng)用筷子夾起一顆綠豆不由分說地喂到許清妙嘴邊,“哥哥,吃!”
許清妙硬著頭皮,張嘴吃下一顆綠豆,見顧卓又想喂他,臉色便更白了幾分。
一旁的許桑衡早便忍俊不禁。
許清妙一個眼刀橫過去,許桑衡才止住笑意,阻止了顧卓的投喂行為,“乖,小卓自己吃,你哥哥我去喂就好。”
說罷,便起身,抱起許清妙,將人一路抱回了臥房。
3、
許清妙趴在軟榻上,張嘴吃下一顆許桑衡喂過來的芝麻餡的白玉團子,軟酥香甜的芝麻餡在舌尖緩緩化開,心里也像是粘了蜜糖一樣甜。
“從哪買的?我記得這是上京皇宮中才有的點心。”
“自己做的。”
許桑衡又喂了他一顆,便將瓷盤端走,“我知你愛吃,便去學了。不過,這種點心實在太甜太膩,不可多食。小食兩顆,就要吃飯。”
“哦。”
許清妙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許桑衡喂來的飯,終于忍不住問道,“阿衡,你昨晚…究竟為何…”
那般強硬?
許桑衡見許清妙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中有探尋,亦有無措,便軟下心,揉著他的腦袋,“因為我生氣了。”
“為何生氣?”
“自然是因為你寫的話本。”
許桑衡轉(zhuǎn)身,從桌上拿來一本書冊,翻開,“你自己看看,你都寫了些什么東西。”
許清妙幾乎是立時明白了許桑衡生氣的緣由,他心中一慌,伸手就想要去搶奪話本,卻被許桑衡先一步拿到,許桑衡這次不給他看了,便直接讀出了聲。
“北狄的那位將軍,英姿颯拓,概有威儀……”
“別,別讀了…”
許清妙雙頰生熱,輕聲道,“我也寫了你的,你,你再看看嘛。”
4、
用話本將自己的經(jīng)歷記錄下來,這是許清妙從梅若笙身上所學。
雖梅若笙當時編撰長公主和凌軒云將軍的故事,確有散播輿論,譴責容氏之嫌,但無論如何,亦是通過這些故事,許清妙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爹娘當年的真摯愛意。
所以許清妙也開始寫。
但許清妙寫的內(nèi)容許桑衡很不喜歡。
話本里的許清妙多情且風-流,傾慕他的郎君英雄一個接著一個,而更為關(guān)鍵的是,這些人…竟都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都是他許桑衡好不容易才斗贏了的情敵!
偏許清妙又寫的溫柔繾綣,這怎能不讓許桑衡醋意大發(fā),在最新的章節(jié)里,許清妙寫到自己同那位北狄的將軍在秋夕的花燈會中久別重逢,話本里,兩人互訴衷腸,舊情綿綿,話本外,許桑衡讀得氣血上沖,咬牙切齒。
最后,偏又只能裝作無事發(fā)生,畢竟這是妙妙的愛好,他作為妙妙的夫君愛郎,必得無條件支持。
只能在現(xiàn)實中將自己的老婆給看緊了。
色-誘也好,裝可憐也罷。
總之,把老婆伺候得好了,老婆才沒有歪心思去想旁的男人。
許桑衡覺得自己十足十地像個爭風吃醋的小妾,但這爭的人是妙妙,所以他甘之若飴。
他合上書冊,黢黑清潤的眼直勾勾地盯住許清妙。
許清妙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忙急急道,“你要做什么!”
許桑衡平靜地說,“話本中有關(guān)于我的內(nèi)容,寫得不對。”
“我要親自給你佐證一下。”
許桑衡邊說著話,竟邊開始解衣服,直到露出一身勻稱好看的薄薄肌肉。
他身上的傷如今已養(yǎng)好了大半,在解毒的那幾年又勤加習武排毒,身骨比少時要更強壯了些,優(yōu)美的肌理泛出淡淡的蜜色,饒是許清妙也要承認,這樣的身體確實好看。
所以他多看了兩眼。
許桑衡卻將書冊和紙筆丟給許清妙。
“重新寫。”
“把我寫得好一些,用詞至少要比烏朔好。”
“還有這一段,你和容望的故事,我不喜歡,刪掉。”
“唔…我…我寫…我寫就是了,你…你動手做甚…”
“你怎么,親我…親我那里…”
“許桑衡,你就是王!八!蛋!”
……
終于,許清妙饜足地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許桑衡懷中,嗓音懶懶地道,“既是話本,總該有個好結(jié)局才是,我可不要像哥哥那樣,寫的盡是悲劇,唉,也不知他如今是否還安好?”
許桑衡俯身封住了他的嘴,心疼地道,“別提你哥哥,我不喜歡他。前世,若不是他,你不會死得那般可憐。”
“前世他又不知我身有熱癥,所以才會喂我那些藥,而且你都知道,他只是我哥哥啊…”
“你那哥哥對你有何心思你還不知?”
“可他現(xiàn)在都出家了。”
“依我看他便是出了家也未必會死了那條賊心…實是妖僧,你還是不要再去見他了,若實在想見,也得我寸步不離地跟著才是。”
“你…”
許清妙實在是說不過許桑衡了。
因他的話全被堵在了火熱的吻中。
5、
那話本亦被丟在一旁。
微風吹過,掀開最后一頁。
上面寫道:有情未必是孽。
情若至深,只兩心相守,便可跨年歲,越生死,共白首。
第123章 現(xiàn)代彩蛋-許清妙的開學日
1、
許清妙大學第一天就開始不開心。
因為他的同學兼唯一的室友,居然又是許桑衡!
許家有錢,每年都能給學校不少贊助,所以學校也很貼心地給許家的這兩位小少爺安排了雙人間特供宿舍。
但誰也不知道,許清妙就是煩許桑衡,很煩很煩,因為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他的同桌都是許桑衡,沒想到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是鬼使神差地跟許桑衡上了同一所學校,甚至還要一起同吃同住四年…許清妙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他將行李往宿舍一堆,覷著個眼偷瞄許桑衡。
其實他跟許桑衡并不是親生兄弟,他是被許家抱養(yǎng)的,但這并不妨礙他能隨意欺負許桑衡,就比如現(xiàn)在,他懶得收拾行李,許桑衡就好聲好氣,一臉無辜地幫他鋪床,打掃,末了還問,“等會兒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飯?”
“我自己去吃!”
許清妙心煩,就索性對許桑衡道,“你別跟著我!”
2、
許清妙在校園里逛蕩了大半日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帶的居然是許桑衡的飯卡,看到飯卡上許桑衡那張笑得異常燦爛的臉,許清妙就更煩,他惱火地將飯卡塞進口袋,又將腳底下的石子遠遠踢開。
其實許清妙煩許桑衡是有原因的:按理說許桑衡從不仗著自己才是許家少爺?shù)纳矸萜鬯瑥男〉酱筮沒少被他欺負,幫他寫作業(yè),就連他惹了禍也會將所有的錯誤全攬在自己身上,說是再好也不為過,可偏偏…
許桑衡對他有那種想法!
十八歲那年,許桑衡同許清妙參加同學的生日宴會,一幫少年玩得實在盡興,就喝了點兒酒,結(jié)果回去的路上,許桑衡就在車里借著酒醉偷偷親了他!
許清妙是男孩子啊!
從小到大,他就沒少收到女孩子寫來的情書,他還在苦惱自己要不要背著家長老師偷偷早戀一回,沒想到初吻就這么被許桑衡奪走了!
而更奇怪的是…許桑衡親他時,他好像并不討厭,心跳得飛快,還有點…隱隱約約的期待?
他不會是早就被許桑衡給掰彎了吧?
許清妙越想越氣,從那以后,就開始故意躲著許桑衡,冷淡許桑衡。
直到這次,他們又再一次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真是躲不開的孽緣!
許清妙正低著腦袋想心事,結(jié)果好巧不巧地,竟迎面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
許清妙慌忙道歉,抬頭一看,好家伙,這人穿了一身名牌奢品,后面還跟了幾個保鏢,排場好大,不正是那容氏集團的太子爺容望嗎?
許清妙登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容望就攔住了欲要上前的保鏢,一把抓住許清妙的手,“哇!許清妙!真的是你啊!我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了吧!你還記得我嗎?阿望呀!小時候經(jīng)常去你家做客的阿望!”
許清妙為難地擠出一抹笑容,“記得。”
“沒想到你也來S大了!幸好我沒聽我爸的話出國讀書,否則哪能有這么好的運氣碰到你啊,喂許清妙,你要去哪里,我叫人開車送你啊…”
許清妙心里叫苦不迭。
得,這是又來一個冤家。
這容氏和許氏乃是生意伙伴,兩家來往也密切,小時候的許清妙,容望,許桑衡幾乎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常在一起玩耍。
奈何這容望和許桑衡向來不對付,經(jīng)常會因為小事吵得不可開交,還曾經(jīng)一人一只手地抓著小清妙質(zhì)問他過家家時要選誰做老公。
小清妙被兩人嚇得哇哇大哭,最后還是許母出面,提溜住那兩個差點兒就打在一起的小娃娃,笑瞇瞇地讓他們不要再搶了,說是等小清妙長大了就用刀把小清妙咖嚓咖嚓切成兩半,一人一半地送過去。
嚇得小清妙哭得更狠。
后來容家搬走,這些鬧心的童年往事才稍稍告一段落,沒想到十年之后,容望居然也跟他們來了同一所大學,許清妙幾乎可以預感到自己的校園生活會是副什么“熱鬧”光景了。
許清妙看著滿臉期待喜悅的容望,又掃了眼保鏢手上拿著的入學資料,看到了容望的學院專業(yè),便急中生智地說了一句,“我的入學資料還沒有簽領(lǐng)呢,你能幫我去拿嗎?”
“小意思!”
容望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扭過頭對自己的保鏢道,“還不快去?”
“許少爺?shù)膶I(yè)是?”
“對哦,許清妙,你的專業(yè)是什么啊…哎,你怎么跑了…喂,等等我啊…”
“跟你一個專業(yè)!我有事要先走了!我們改日再聊!”
許清妙丟下這句話,拔腿就跑,一轉(zhuǎn)眼就沒了影兒。
3、
為了不被容望逮住,許清妙甩掉他后就特意繞路去了學校最偏的北苑食堂。
現(xiàn)在還沒到飯點,食堂人不算多,許清妙選了一個二樓靠窗的座位坐下,買了些點心,邊小口小口地吃著,邊望向窗外的校園風景。
今天因是開學第一天,所以學校里人很多,來來往往的,但這個時候,許清妙忽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特別矚目的男人。
男人個頭很高,只隨意地穿了件棉麻的白襯衫都顯得氣質(zhì)非凡,他原本應該是在走路,正巧被路過的學生叫住問話,便停下來,彬彬有禮地向他們解答,秋日的暖陽照在他身上,美得猶如一副寫生畫。
許清妙伸長了脖子,瞥到一些他的側(cè)臉,長得確實好好看啊,鼻梁高挺,下頜清晰,臉上還架了一副細金框的眼鏡,愈顯溫文。
許清妙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在學校的公眾號上看過這個男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就是學院里最年輕的副教授,梅若笙。
而且教的就是許清妙的專業(yè)!
許清妙無端有些興奮,沒想到梅教授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他學識那么好,也不知道嚴不嚴格,不過,看梅教授溫柔給學生答惑的樣子,應該很好相處的吧?許清妙半是崇拜半是新奇,莫名對自己的學習生涯多了一絲期待。
梅若笙這時幫學生解答完問題,笑著沖他們揮手告別后,正要離開,卻忽然無端地向食堂二樓的窗邊瞥來一眼,正對上許清妙看到發(fā)癡的眼。
這嘴角的笑意便愈發(fā)擴大。
“啊,他看到我了!”
許清妙臉紅耳赤地低下腦袋,趕緊扒拉了一口蛋糕塞進嘴里,又想看到便看到就是,他干嘛要這么心虛啊,都怪許桑衡,把他掰得半彎不直的,害他看個男人都不敢看了!
許清妙氣得將面前那張印有許桑衡照片的飯卡狠狠扔開。
結(jié)果力氣大了點兒,飯卡掉到了桌下,許清妙趕緊去撿,手剛挨上飯卡,就碰到了另一個少年的手。
那少年幫他把飯卡撿起,放回桌上,沖他憨憨一笑,“你好啊,同學,你飯卡掉了。”
4、
“謝…謝!”
許清妙正襟危坐,仰頭看了眼面前這個一身運動裝,手握籃球,個子應該已經(jīng)超過一米九,塊頭極大的少年,支吾道,“你,你也是大一新生嗎?”
“我是大二的。”
烏朔回答,“體育專業(yè)的學長。”
“學,學長好!”
不得不說,體育專業(yè)的學長還是很有壓迫感的,不過烏朔倒是和傳言中的體育生不太一樣,說話時特別真誠。
所以許清妙并不討厭他。
“客氣什么?”
這個時候,烏朔的一幫籃球隊的兄弟烏泱泱沖進食堂,看到烏朔和許清妙兩人,立時兩眼放光地圍了過去,“哇烏哥,你小子不錯啊,認識了這么漂亮的學弟!”
“喲,烏哥平時從來不跟別人一起吃飯,現(xiàn)在不僅一起吃飯,還給人家買小蛋糕,看來這就是嫂子啊!哎喲烏哥,你終于開竅啦!要談戀愛啦?”
眾人吹著口哨調(diào)笑他們兩人。
“你們胡說…胡說什么…蛋糕是,是我自己買的!”
許清妙本來就紅的臉更加紅了。
“我們加個好友怎么樣?以后在學校里有什么不懂的東西,盡管問我。”
烏朔看不過眼,趕跑了這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損友,才拿出手機,對許清妙真摯說道。
“啊,好啊…”
許清妙沒有拒絕,通過了烏朔的申請。
“謝謝。”
烏朔由衷道謝。
“咦?謝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以前好像認識你。”
這話若是從旁人嘴里說出來,便就像是油得發(fā)膩的撩撥,可偏烏朔說起這話時,目光有些無端的哀傷。
就好像,他們從前當真認識。
自己還曾傷害過這個男人。
許清妙心弦輕顫,剛想說些什么,就見烏朔轉(zhuǎn)身跑去食堂的窗口,片刻后,提了一大袋子的蛋糕零食過來,塞到許清妙手上。
“我看你很喜歡吃小蛋糕,這家你還沒有嘗過吧,味道也很不錯,你帶回去吃吃看好不好吃?”
“這…這多不好意思…”
許清妙為難地提著那一大袋零食。
烏朔咧嘴一笑,“沒事兒,我是學長嘛,照顧你,應該的。”
“就當做是感謝我們的再次相遇。”
5、
開學不到一周,許桑衡就因為跟隔壁體育專業(yè)的學長打架而被輔導員記了一大過。
聽說許桑衡被揍得挺嚴重的,肋骨都斷了兩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醫(yī)務室里呢,哈哈,不能打還強出頭,這回遭殃了吧,活該!
同桌容望幸災樂禍地將聽來的消息告訴許清妙。
許清妙瞟了眼后排許桑衡空出來的座位,沒有吭聲,不得不說,他心里其實還是很在乎許桑衡的,尤其是許桑衡這次打的是烏朔,烏朔可是校籃球隊的隊長,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有一大堆迷弟迷妹的,許桑衡得罪了他可真是惹了個大麻煩。
“清妙。”
這時,講臺上的梅若笙向許清妙投來了關(guān)切的目光,“你怎么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老師,我想去醫(yī)務室看看我的哥哥。”
許清妙口中的哥哥,自然是許桑衡,在外人眼里,他們是一對兄弟,但只有許清妙明白,他們根本就是對毫無血緣關(guān)系卻總被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冤家。
“去吧。”
梅若笙默了一瞬,同意了。
可不知是不是許清妙的錯覺,在他提到許桑衡時,老師的臉上好像一閃而過了一絲落寞。
不過許桑衡除了這次打架以外,表現(xiàn)得一直很好,成績也優(yōu)異,老師不應該不喜歡他。
應當是自己想多了。
6、
醫(yī)務室里,散著一股濃濃的消毒藥水味。
許桑衡模樣狼狽,胳膊上和腿上都纏了繃帶,就連臉頰都掛了彩,青一塊腫一塊的,看著怪可憐的。
倒是不像傳言說的那樣奄奄一息,看到許清妙時,激動得竄了起來,險些碰到了旁邊的吊瓶,被校醫(yī)一通罵。
“說吧,為什么打架?”
許清妙替許桑衡道了歉,才收起笑容,定定望向許桑衡。
“他說,他要追你。”
許桑衡提起烏朔,頗有點委屈巴巴。
“情書和零食都送到宿舍來了,妙妙,你想吃零食就去刷我的卡,為什么要那個體育生給你買?”
許桑衡委屈歸委屈,語氣里卻分明帶著不由分說的占有意味,“我叫他不準追你,他就先動手揍了我。”
胡說八道!
依據(jù)許清妙對這兩人的了解,一定是許桑衡說了什么挑釁在前,還率先動了手,烏朔才沒忍住揍了他。
這人嘴里,半句實話都沒有。
“既然你沒什么大事,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許清妙看許桑衡一切還好,其實也放下心來。
許桑衡一瘸一拐地追出來,“我送送你。我早就不想在這里待著了。”
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校園里一片清靜,偶有三三兩兩跑過的學生,帶來余夏的青春氣息。
“你為什么不喜歡烏朔啊,我覺得烏朔很好啊。他追我也沒有擋你什么事,不是你跟我說過,如果兩個人相愛,就不應該在乎性別嗎?”
許清妙駐足在校園角落的梨樹下,對許桑衡道。
他就是討厭許桑衡這一點,什么話都憋著不肯說,什么都要他猜。
其實那年許桑衡親過他后,許清妙是做好了許桑衡會表白的準備,他甚至,甚至考慮跟許桑衡交往試試,偏偏許桑衡絕口不提,像是什么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搞得許清妙有種自作多情的感覺。
從那之后,他就開始疏遠許桑衡了。
可這么多年的相處,他能夠感到許桑衡是實實在在喜歡他的,且占有欲極強,他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都被許桑衡一封不落地收走,根本就不容許任何男男女女靠近他。
這次也是如此。
許桑衡發(fā)現(xiàn)烏朔和之前那些貪圖許清妙美貌的人不一樣,是真心擺出了要認真追求的架勢,哪里還忍得住,急不可待地宣誓了自己的主權(quán),還先動手打了人家,結(jié)果,自然是被揍進了醫(yī)院。
許清妙決定趁這個機會逼一逼許桑衡,也逼自己正視對于許桑衡的感情。
他們兩個已經(jīng)成年了,不能再這樣不清不楚地下去了。
“我不喜歡他!”
“我覺得他很好!”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出口,許桑衡聽到這話,僵在原地,沉默好久,才啞著嗓子問,“你真覺得…他很好?”
“嗯,所以你不準再找烏朔的麻煩,我打算給他一個機會…”
“妙妙!”
許桑衡跨前一步,慌里慌張地抓住許清妙的手臂,結(jié)果動作太大,扯動手上繃帶掉了一層下來,模樣好生滑稽,只他的眼卻倏地紅了,漾著水光,不知是痛的還是難過的,總之,十分的可憐凄慘,“你,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為什么?”
許清妙反問,“爸媽都說我長大了,可以談戀愛了啊。”
“因為,因為…”
許桑衡支吾半晌。
“你不說我就走了!”
許清妙扭身要走,然而下一刻,他的臉突然被人小心捧起。
猝不及防間,許桑衡的吻就這么溫柔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頭頂?shù)娜~片披拂作響,熱夏的余溫仿佛隨著這個吻在彼此砰砰亂跳的心臟不斷地升騰,及至徹底爆發(fā)。
一吻完畢,兩人都有些欲罷不能,許清妙的手被輕輕牽住,許桑衡仿佛下定了決心,鄭重地對許清妙道,“這就是原因。”
“許清妙,我喜歡你。”
“所以,請你,請你至少也給我一個,可以跟那個體育生公平競爭的機會!”
“好不好啊,妙妙?”
許清妙沒有吭聲,因他自聽到許桑衡的那句表白后,心臟就跳得飛快,他生怕被許桑衡發(fā)現(xiàn),便匆匆想往教室走。
許桑衡生怕許清妙不同意,一路瘸著腿追在許清妙身后,招人煩的問,“妙妙?妙妙!”
“看,看你表現(xiàn)!”
許清妙硬著頭皮回了這么一句話。
許桑衡卻偷偷笑了。
他了解許清妙,許清妙這么說分明就是同意了,“哈哈,好!老婆真好!我以后一定會好好表現(xiàn)!”
“誰是你老婆!你還要,還要跟烏朔競爭的!”
許清妙被許桑衡的這句渾話惹得又羞又氣,轉(zhuǎn)身一拳揍向許桑衡,哪知,許桑衡背上也有傷,被這么一碰,疼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好好好,我知道了,老婆,別打我了,我好疼啊…”
許清妙看許桑衡疼得臉都泛白了,只好折返回去,攙住許桑衡,“你老老實實地回醫(yī)務室待著養(yǎng)傷,這幾天的課我?guī)湍阏埣佟!?br />
“是!”
“你以后不準再跟別人打架了,不然我就告訴爸媽!”
“好!”
“還有,許桑衡…”
“什么?”
許清妙最后一句話聲音太小,許桑衡沒能聽清,他想再聽一遍,許清妙卻什么都不肯說了。
只藏在碎發(fā)后面的耳根紅若滴血。
7、
許桑衡。
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