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步在井澤司的房門外,低頭直視門縫里透露出橙色調的光。
這屋子是不是有什么負面加成,導致里面的角色都無法在夜入睡?
“打擾了。”云繁羽抬手輕敲門扉。
很快,門后響起匆忙的腳步聲,把手被倉皇打開,露出一張熬夜中十分精神的臉。
“天啊,云君你這是——失眠了?”
云繁羽避開了這個問題,眨眼間收回已經打量完井澤司屋內擺放的視線,“在忙公司上的事?”
“不是啦,我正在書寫遺囑。”井澤司眼底閃爍著難以分析情感的光,“越寫越后悔怎么沒早準備這事,明明有趣得很。”
“我停筆前還在疑惑為什么以前從未想過此事,全然落在了思維盲區里!”
這話問的云繁羽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與對方相處久后,習慣了井澤司跳脫的思維,云繁羽也能在談話中繼續將心態保持如水般平靜,算是不小的進步了。
“活久點就不用寫這個了。”他語氣淡然地說。
“不是的。”井澤司情緒激動地搖頭否定道:“糊里糊涂的活著不如在生命中最后一刻的清醒,只有死亡逼近了才會發現自己最在乎的究竟為何。”
“更何況,我冥冥之中有種預感……”
他的聲音驀然沉了下來,恍惚間像是什么也沒說,卻又將所有都包含在了末尾的感嘆中,“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是嗎,你心里有準備就好。”
云繁羽挪開視線,他再清楚不過眼前之人的結局,就像古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王的悲劇,被命運支配了一生,無論人還是神,都逃脫不掉既定的結局。
“云君這時來找我,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云繁羽掏出裝飾用的手機,“剛收到電話,有急事需要我去辦。”
井澤司的視線落在黑屏的手機上,無奈道:“這可真沒辦法,留不住你了。”
兩人并肩朝宅邸外走,誰也沒有出聲打破眼前的平靜,只有腳步落在絨布地毯發出沙沙的聲音。
“就這吧。”云繁羽站在鐵門外,半側著身看對方。
“這么急的嗎。”井澤司楞楞地看著遠處漆黑一片的山路。
“嗯,再見。”
云繁羽揮手離開,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距離越來越遠,心底算著距離,思索還要走幾步才能消失在井澤司的視線里,避免直接在空地上大變活人讓kp難做。
他聽見井澤司在身后大喊,“云君——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
云繁羽停住腳步,思索一番,也不在乎對方是否聽得見,“也許吧。”
“……”
“kp,跳轉章節。”
「收到,請調查員系好安全帶,集中注意,避免發生分體意外。」
“竄臺了?”玩家沒忍住吐槽。
「您當真開不起玩笑。」
……
井澤司關上大門,聽見層層落鎖聲才上樓回到他最放心的書房里,坐在靠墻擺放的,不符合整個屋子裝修格調的無背板凳上,將耳朵貼緊墻壁,屏吸凝聽黑暗里傳出怪物的嘶吼聲。
每每這時,他的手總會激動地顫抖。
“如預料般,想要借助云君的力量實現目的的打算還是落空了,那人可真難騙啊。”
井澤司挪動腦袋正靠在墻上,重重嘆氣后從兜里取出手機,撥通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女子溫婉的聲音,但他十分清楚,聲音聽上去有多柔和,對方的手段就有多狠毒。
“井澤君給我電話,是思考清楚了嗎?”
井澤司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將禮數做足,“晚好,奈緒小姐。”
“閑聊于你我而言并無用處,”
奈緒顯然對表面功夫不感興趣,“你的那些小動作我們也看在眼里,井澤君真的認為一個籍籍無名的古董商能幫你處理掉那些物品嗎?”
“奈緒小姐從一開始就很自信呢。”井澤司回避道。
“當然,不妨告訴你,組織從上世紀就已經在研究這些物品了,我們所投入的資金豈是爾等小人物可以想象的。”
對面那頭除了說話聲,還時不時傳來不可忽視的槍擊聲,為女子說的話添上幾分威脅之意。
“……我要求你們將所有物品都處理干凈,不能被警方查出分毫與井澤家相關的尾巴,并保證井澤大郎的生命安全。”
“可以,”對面輕松將承諾應了下來,“我能保證井澤大郎絕對活得比你久。”
“你說的話沒分量,我要見你的直屬上司。”井澤司擺出商人的架子,不見實物不松口。
“想和大人對話?恐怕你還沒那個資格。”
“資格?”井澤司語氣也冷了下來,“連籌碼都不敢放在賭桌上的家伙,跟我談上桌的資格,真夠傲慢啊。”
然而電話那頭子彈聲突停,乍然的寂靜令井澤司的心微微一沉。
“我現在的籌碼是井澤家的命脈,你覺得夠嗎?”
“……”
井澤司知道黑衣組織并不簡單,與他們合作更是與虎謀皮,但他本以為自己一直處在交易的上方,沒想到奈緒的態度竟如此強硬。
若不是云繁羽那條路走不通,他是不會考慮與看不清深淺的黑衣組織合作的。
井澤司是個聰明富有野心的人,他深知自己想要踏足那個充斥著復雜與黑暗的世界,就必須與扎根其中的人打交道。長久以來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希望能從中獲得更多的權利與財富。
他通過云繁羽獲得了進入墻壁那邊的資格,通過拍賣會結交各路企業家擴寬自己的道路。
他看的越多,接觸到的“恐懼”越深刻,就越不滿足當下的位置。井澤司本以為買下食尸鬼會是他階級跨越的一大轉折點,卻沒預料到自己會疲于飼養那些沒腦子的生物,甚至因此被警方盯上。
他急需找個可以替他背鍋,并在此之后與問題一起解決掉的人。
沉默的時間里,奈緒似乎看穿了井澤司的心思,話鋒一轉頗具挑釁道:“井澤君,你知道的,我們組織看中的人不止你一個,更何況這個世界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如果你達不到我們的要求,那么……”
奈緒說的話看似是別有選擇,但若真是如此,對方就不會耗在這與他電話了。
井澤司需要拿捏好那個度,他心底也有些矛盾和不安,而先前拉攏云繁羽的失敗為他這次與組織合作增加了不少的風險與代價。
“我同意了,你們想要的東西我之后會以傳真的方式發過去,同時你們也要做到所承諾的事。”
“保井澤家的發展,保井澤大郎的命。放心吧井澤君,我都記著呢。”奈緒像是被逗笑了,敷衍他的語氣婉轉柔和。
“……無別的事我就先掛電話了。”
“好啊,合作愉快。”
電話掛斷后,井澤司陷入了沉思,他隱約意識到奈緒發現了自己的破綻,導致他無法試探組織的底線和原則,幾次談話都沒能摸清組織的真實意圖和目的,只知道他們對于實驗活體較為看重。
不,看奈緒的反應,也可能是非常看重,不過這同樣意味著合作帶來的的風險也很高。
井澤司坐起身,回到書桌上拾起寫了一半的遺囑,上面寫滿了對謎題的構思和獲得遺產的前提要求,他幾乎能想象到奈緒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時的猙獰面目。
“哈,再怎么樣都不能被你們牽著鼻子走。”
“多虧了云君的點子,雖然試圖讓他接盤的計劃失敗了,但也不是完全沒用……”
橘色調的燈透過薄薄的紙張印出暗淡的光芒,井澤司盯著上面的字,驟然間說不出更過分的話。
“……”
“……抱歉啊,云君。”
……
奈緒從手機里抽出電話卡,拿過剪刀將其一分為二,扔進垃圾桶里。
“哼,不就是個小公司的老板,還想見軒尼詩大人,做夢。”她眼神里寫滿了鄙夷,但暫時還做不了什么,就算要取走對方性命也得等她拿到東西再說。
奈緒隨意靠在訓練室的沙發上,手背蓋住額頭,她今天忙了整日,難得休息會還接到了井澤司的電話,需立馬端架子應付,屬實疲憊得很。
頭頂白熾光燈照在房間冷硬的金屬墻壁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澤,空氣里充斥著火藥味熟悉地令她感到安心,對面柜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武器,仿佛一只沉睡的巨獸,靜靜等待被喚醒的那一刻。
“嗯?練完槍了。”奈緒才發現她有一會沒聽見消聲手槍的聲音了。
消聲手槍是一種手槍類型,指在手槍的基礎上加裝消音器,以達到消音的效果,但不可能完全無聲,消音器只是減少了子彈出膛時阻擋聲波的傳播,允許氣流通過,將聲音變小。
“你在電話。”
奈緒上下打量他,青年穿著粗花呢套裝,但又貼身配著精紡面料的內搭,屬實將舒適與耐用都做到了極致,黑色外套混合著不同比例的紗線組合出條紋效果,襯得他身形纖細卻不失力度。他重新抬手舉槍,帶動外套露出中層馬甲外掛著的金色懷表鏈。
這小子穿得一表人材,誰又能想到對方是因一雙“妙手”而被組織招進來的。
奈緒其實看他很不順眼,即使青年做事處處小心不留把柄,對她也十分尊敬,可奈何青年深受軒尼詩的喜愛,便成了她的半個敵人。
“清水和泉。”
青年回頭看他,表情輕微的變化表示疑惑。
“你去幫我查個人,詳細到出生,完事后我給你這個數作報酬。”奈緒抬手展開四個手指。
果不其然,如傳言那般,清水和泉聽到錢后毫不猶豫答應了。
“名字。”
“云繁羽,最近與井澤司走得很近的一個古董商,查完了資料發給我。”
“還有,這件事你不許告訴大人。”
奈緒打算把對神秘學頗有了解的云繁羽當作禮物打包送給軒尼詩,當然不能讓清水和泉提前泄漏了秘密。
“沒問題。”
清水和泉將手槍收進腋下的槍套,再從外套內襯取出巴掌大的卡紙,遞給奈緒。
奈緒皺眉看著他的手,“我有你電話。”
“這是我的銀行卡號。”
“嘖。”
……
意識連接,人物卡匹配,玩家睜開雙眼。
“……我的三十八歲帥大叔人物卡呢?”
云繁羽……不,現在是來自英國的,職業為罪犯-贗造者的林恩(lynn)艱難地開口詢問。
他抬起人物卡建模后的手,本應是成熟男士的手掌此時幼小且稚嫩。
“林恩,怎么了?”
他抬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說話的男人,對方有著一頭和自己一樣的深褐色短發,看得出那人還精心打理了每一根發絲,淺綠色的眼瞳直視林恩,里面含著淡淡的關心。
對方說的是英音,還是老倫敦腔,與林恩的設定一樣。
“沒事,發呆罷了。”少年收回視線,用力靠回座位上的軟墊,受人物卡人設的影響,手上無事可做就會讓他感到無聊與煩躁。
“再堅持下,我們馬上就到地方了,這次的參展品你絕對感興趣。”
林恩點點頭,將視線挪到車窗外,看著道路兩側的建筑,應當還是在日本境內。
“kp,他誰?”
「偵探解密模組——麻煩調查員重讀題目。」
林恩:……行。
“兩位先生,到了。”
“謝謝。”與自己外貌高度重合的男子從錢包里取出一疊紙幣遞給司機,他的日語說得非常生硬,應該是沒系統學習過日語,只會幾句常用的句子。
司機接過現金,數了數后為難地抽出一部分,作勢要還給他,然而男子疑惑地返推手讓對方接下。
林恩嘆口氣,用流利的日語開口解釋:“英國有給小費的習慣,他不知道日本這邊沒有這個習俗,你就收下吧。”
“這……十分感謝!”
林恩搖搖頭,轉而用倫敦腔的英語跟身邊的男子道:“日本這邊沒有給小費的習俗,不過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走吧。”
男子頷首,語氣里滿是藏不住的驕傲,“還好有林恩,我的小侄子就是靠譜。”
侄、侄子?
林恩猛回頭,差點扭著了脖子。
這人我叔!
“走吧林恩。”叔叔率先走了出去,將手搭在少年肩膀上,順著人流進入摩天大樓。
林恩僵硬地轉過身,看著自己的腦袋只到對方肩膀的高度,呼吸停滯。
kp,你還我一米八的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