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苓這話一落,診室安靜到可以聽見一枚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不過眨眼間,溫苓反應過來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是在當面辱罵傅懷慊的腦子壞掉了。
她僵在那里,杏眼持續睜圓,臉色緊跟著煞白一片,不敢再看傅懷慊,雙手立即捂住了臉,語氣后怕極了,顫顫巍巍到帶了鼻音。
“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懷慊哥!我不是在辱罵你嗚嗚嗚嗚嗚嗚嗚……”
溫苓太害怕了,自從傅懷慊回國,她能躲開就躲開,不能躲開,就盡量離他遠遠地,平日里她當面跟他說話都需要鼓足了勇氣,如今脫口而出一句“辱罵”,將她膽子都快嚇破了,眼淚真真切切掉了下來。
一早上經歷被傅懷慊堵在診室問孩子,又口出狂言辱罵了他,溫苓真的覺得自己小命會交代在這里。
想到一會可能會被傅懷慊掐死打死虐待死,溫苓不想壓抑了,反正都要死了,她將這幾天心里積攢的委屈和懼怕情緒全部傾瀉出來了。
溫苓開始在診室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邊哭,溫苓邊自暴自棄嗚咽道:“嗚嗚嗚嗚懷慊哥你就弄死我吧……我再也不想擔驚受怕了嗚嗚嗚嗚你弄死我吧!。!”
診室雖然有隔音,但隔音也沒那么好。
溫苓一點也沒壓抑的哭聲透過門縫傳到了守在門外的林盛耳朵里。
他先是稀奇,自家總裁在國外幾年拒絕過很多投懷送抱的美女,有在外工作的中國女人,也有金發碧眼的洋妞,林盛也見過很多愛而不得的女人的哭泣,可那些哭泣都是泫然欲泣我見猶憐,哭聲芝麻大,全是演技,試圖來博得他們傅總憐愛,可眼下里面那位這么豪放的哭聲,他是真的沒見過。
要不是知道自家總裁不打女人,林盛都懷疑他們總裁在里面毆打那位嬌小姐了。
林盛聽見了,何譚自然也聽見了,她心里著急,她是知道溫苓的嬌氣的,可是再嬌氣,溫苓也不會這么毫無形象哭起來,她做了兩年多女明星,家里又嬌生慣養,她的偶像包袱絕對不允許她在外面這么狼狽大哭。
所以一定是她身體上受了什么忍受不了的疼痛。
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獨處一室,除了毆打帶來的痛疼之外,只有性暴力了。
那個男人衣冠楚楚,雖然冷峻,但不像是有暴力傾向的人,唯一可能便是男人對溫苓使用性暴力了。
溫苓那張臉蛋長得是真好,男人見色起意再正常不過。
想到這里的何譚臉一白,也不管會不會暴露溫苓的身份了,現在溫苓的安全最重要,她立即扯開嗓門嚎起來,“救命啊!快幫忙報警!有人強唔!”
才喊出半句話,她嘴巴被一個膀大腰圓的黑衣保鏢毫不留情捂住了。
何譚瞪圓了眼睛,她的掙扎對兩個身強體壯的保鏢而言就是撓癢一般,她面上絕望起來。
林盛于心不忍,聽著診室內綿延不絕的大哭聲,對何譚解釋了一句,“我們總裁不會強迫溫小姐,你放心吧!
何譚瞪他。
這還不會強迫,溫苓在里面都哭成什么樣子了??
林盛意會到何譚的怒視,溫柔笑著道:“興許是溫小姐心里有委屈才哭的,你放心,一會溫小姐出來絕對會安全無恙,連頭發絲都不會亂一點。”
跟在傅懷慊手下工作這么多年,林盛非常相信他們傅總的人品和紳士。
傅懷慊回國之前,手上有一份私家偵探收集來的資料,資料涵蓋了他離開的這十年傅家所有人的成長經歷和事業成就,幾位叔伯嬸嬸傅京曜傅京盈和老爺子,包括溫苓。
他對這個十年前寄養在傅家的少女了解不多,那份資料上關于她的介紹很少,他能記住的也是少之又少,可眼下,看著面前少女捂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掌心和下頜貼合的弧度往下落,哭聲嘹亮又委屈,他突然記起來,那份資料上關于溫苓的部分,寫的最多的好像是嬌氣。
分明是她才辱罵過他,可現在情形好像是他不留情面把她臭罵了一頓。
傅懷慊靠著椅背,面容淡漠,平靜地看著少女捂著臉低著頭大哭出聲掉著眼淚。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逐漸升起,金黃的光線絲絲縷縷透過診室的百葉窗投進室內,落在乳白色的辦公桌上。
溫苓哭盡興了。
她一開始哭的時候腦子里還想著傅懷慊就在她兩步之外,但哭上頭后,她忘記了傅懷慊忘記了自己在哪里,只是一個勁在大哭在發泄這些天悶著的情緒。
“哭完了,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嗎?”傅懷慊說這句話時,修長的手指撥了撥襯衣袖口,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分針從刻度「1」滑向了「7」。
她哭了有半個多小時。
傅懷慊第一次在女生身上浪費這么多時間。
紙巾在溫苓身邊的桌子上,她一只手捂著臉,一只手去扯紙巾。
她此刻很狼狽,眼睛很腫,臉上都是淚痕,鼻涕說不定還黏在人中上……即便面前是令她懼怕的傅懷慊,她也不想以這幅糟糕模樣見人。
她有很重的偶像包袱。
而且,關鍵是,聽傅懷慊說話,語氣特別平靜,似乎并沒因為她那句不過腦子的辱罵生氣動怒,這代表她的小命還有得救。
她小幅度擦拭好自己的臉蛋,自我感覺良好后,她把用掉的一團紙巾丟進垃圾桶,放下捂臉的手,低著腦袋。
在傅懷慊面前,她習慣低著腦袋謹小慎微。
“抬頭說話!
“……”溫苓心顫了顫,頓了一秒,把腦袋抬了起來。
那雙杏眼此刻成了紅腫核桃。
傅懷慊眸光從那雙核桃似的杏眼上掠過,面容平靜,“剛才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溫苓,你我結婚,孩子生下來,我會養。”
溫苓抬頭也不敢直視傅懷慊的眼睛,她把目光放在他一絲不茍的領帶結上,說話時,小幅度掀了下眸,瞧了一眼那雙平和淡漠的眼眸,懼怕似地又垂眸。
長睫覆蓋住那雙才哭過濕漉漉的杏眼,溫苓吸了吸鼻子:“懷慊哥,你應該看得出我很抗拒!
她聲音很小,小到傅懷慊眉頭折了下,“聲音大點。”
溫苓嚇得腰都抖了下,不敢小聲嘀咕了,想立即拒絕他結婚的提議,可她又害怕拒絕太快太直接,傅懷慊會發火。
為了小命著想,溫苓抿抿唇,聲音大了點,但也沒多響亮,跟小貓叫差不多。
“懷慊哥,結婚不是小事,我、我需要時間考慮!
這在傅懷慊意料之中。
他開口:“三天夠嗎?”
溫苓哪里敢搖頭。
“夠!
傅懷慊便起了身,走出診室時,他偏首看向坐在椅子上因他停步而立即挺直腰桿的少女,嗓音低沉平緩,“在你給我答復之前,不要動你肚子里的孩子,溫苓!
“……”
“哦!
傅懷慊走出診室,沖壓著何譚的兩位保鏢抬了下手。
何譚被保鏢放開的那一秒,也顧不上攀談傅懷慊這個一看來頭就很大的商業大佬了,她沖向診室,推開了診室的門。
“我的天!苓苓!你千萬別想不開。!”
何譚進來時,溫苓正在開窗戶,她把百葉窗拉了上去,墊著腳去推那扇玻璃窗,上半身都快懸空了,像是下一秒就要跳窗自盡,她不由得尖聲喊了一句。
溫苓聽見譚姐那身喊,蹙了蹙眉,回頭看門口,“譚姐,我第一次見識到您的嗓門可以這么嘹亮!
何譚這才注意到她衣衫整齊,除開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鼻音厚重外,真的是連頭發絲都沒亂一點,看起來是沒被強迫。
她松口氣:“你干嘛呢?我還以為你想跳窗呢?”
“在你進來之前,我有過一秒是想跳窗一死了之的。”溫苓吸了吸鼻子,如實道。
她把腦袋扭回去,看向窗戶下面。
西裝革履的傅懷慊正步伐沉穩走出醫院大門,身上氣場強大冷峻,又有幾位助理保鏢保駕護航,一旁的路人都忍不住讓路讓路再讓路,人都快讓到草坪里面去了。
她把目光收了回來,拉上窗戶,后背靠著墻壁發呆。
何譚見她一副蒼白虛脫的憔悴樣,上前確認自己寶貝搖錢樹沒受到侵犯,她開始問起男人身份。
“寶貝,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巨有錢?你認識?跟他很熟?這樣吧,你介紹我跟他認識認識,興許還能給你拉來新戲的投資,讓你在劇組里橫著走呢!”
溫苓怪異地看她一眼:“我避之不及,您別想通過我跟他結交!
何譚眼里心里都是對人脈資源的渴望,她退了一步,說:“那你總能告訴我男人的名字身份吧?氣場這么強,肯定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輩!
“傅懷慊,半年前才上任存世集團的執行總裁!睖剀吆莺萑嗔巳嗄,腦子里反復回想著傅懷慊說出結婚兩個字時的表情,好像也沒什么特別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古板,好像說在一件跟他無關的事。
溫苓現在有點懷疑自己精神出問題了,傅懷慊嘴里怎么能吐出結婚倆字,他面對她,嘴里最應該說出的倆字應該是「去死」。
溫苓愁苦道:“譚姐,今天不能流產了!
傅懷慊發話了,她哪里敢流掉他的孩子。
何譚人卻陷入震驚到失語的狀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嘴巴,“寶貝!傅懷慊!存世集團的執行總裁?半年前因為一場跨國并購案鬧得經濟圈都震三震的傅懷慊?”
“應該是。”溫苓細細的眉頭輕蹙著,關于譚姐口中的跨國并購案,她不太清楚,之所以有這么一點印象,是當時傅懷慊才回國兩個月似乎便在集團做出了一番不小的成就,那段時間二伯父臉色很差,她每次回傅宅,都能看見二伯父發沉的面容,她好奇問過傅京曜怎么一回事,傅京曜提過一嘴因為并購案。
何譚眼睛猝然放光,上前一把抱住溫苓,“寶貝,你的機會來了!”
溫苓深知何譚見著人脈走不動道的品行,她立即搖頭,義正言辭道:“譚姐,你別把心思放在懷慊哥身上,他絕對不會在我身上投資。”
何譚眼睛更亮,“你喊他哥?寶貝,你有這個資源,你怎么不說啊。。。
溫苓的身家底細在何譚那里是有所保留的,她雖然進圈簽約公司是靠傅爺爺的人脈,但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寄養在傅家,便讓傅爺爺保密,何譚接手溫苓時,公司的老總只告訴了何譚,溫苓是自己朋友的孩子,要何譚盡心帶。
相處工作兩年,何譚也只知道,溫苓無父無母養在親戚家,沒有戲份和通告會回親戚家住,拍戲的話,便會搬出親戚家暫居在影視城附近。
溫苓推開何譚,再次強調,“譚姐,別做美夢,我跟他的關系是即便我喊他哥哥喊他爸爸,也不妨礙他心里想把我剁個稀巴爛丟進金魚池喂魚!
何譚這次聽明白了,她擰眉道:“他這么恨你啊?你難不成跟他有殺父弒母之仇?”
溫苓想到冒犯過他母親骨灰的事,手腳發冷,“差不多吧!
何譚一下冷靜了。
診室里暖氣似乎壞掉了,室溫冷冽,溫苓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看向外面艷陽高照的天,小臉皺成一團,“譚姐,我這兩天戲份不太多,您幫我跟劇組請兩天假吧!
何譚惋惜著溫苓有傅懷慊這么大這么牛逼的巨佬人脈,竟然沒法利用,她嘆口氣道:“我跟你們導演熟,請假好說,但你要兩天假做什么?”
溫苓說:“去國臺寺。”
何譚看著溫苓蒼白的小臉,挑眉道:“怎么?去寺廟出家削發當尼姑?”
溫苓面對著墻,用腦袋輕輕磕著墻壁,語氣半死不活道:“對,我想出家當尼姑。”
她想不通傅懷慊在想什么,竟然跟她提結婚,他那么恨她,怎么能跟她提結婚。
“……”
何譚見自己寶貝搖錢樹一副生不如死的喪氣模樣,心里咯噔一聲,真的怕她想開了看破紅塵了,她猛地一拍溫苓肩膀,恨鐵不成鋼道:“是千萬片酬進賬不快還是你不想成為星光熠熠的大明星了?真去當尼姑?”
溫苓揉著肩膀,一張漂亮臉蛋因為痛疼皺成粽子。
“騙您的,您真下狠手啊。”
何譚:“那你去寺廟做什么?”
溫苓吁出一口氣。
“去求一個拒婚的錦囊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