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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師尊白月光(19)

    “師哥!

    “……嗯?”

    “我以后, 再也不說你老男人了。”般弱無比誠懇, “這形容不合適您的身份。”

    她又補充道, “我看老禽獸挺適合的!

    “……”

    男人仿佛被她氣笑了,胸膛沉沉起伏,許久, 喘勻氣息,慢條斯理撿起衣裳給人穿上, “隨你高興, 師哥怎樣都成。”

    般弱瞅了眼人。

    掌門師兄的黑色道袍微微凌亂,嘴唇也被她咬破了一些,唇心沁出些許殷紅,泛著色氣的水光。

    般弱忍不住踮起腳親了口。

    他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又慢慢柔和了眉梢眼角的凌厲,“怎么?”

    師妹沒這樣親過他。

    外人以為琴掌門性情孤寂, 淡薄情愛, 然而較真起來,這些羞恥的事,卻一貫是他主動的,她只要往那一站,眼波一轉(zhuǎn),他便失控得厲害。以致于,她偶爾的回應(yīng), 都能讓他無比雀躍, 回味許久。可他又總是覺得不安, 這像是一場易碎的夢境。

    就像他孤注一擲進入太玄群仙塔時,從未想過,師妹會來找他。

    更未想過,即將灰飛煙滅時,他竟會得償所愿。

    大悲大喜不過如此。

    琴雪聲壓住澎湃心潮,給人整理頭發(fā),就聽見她說。

    “師哥,雖然你是個老禽獸,但是——”

    小妖女故意拖長調(diào)子。

    “我好喜歡你的。”

    她過于直白熱烈的表達,琴雪聲有些無措。

    這好像,也是師妹第一次說喜歡他。

    之前她說“喜歡”,后面必定掛了一大串的詞兒,比如“我喜歡師哥的薄唇”、“我喜歡師哥的細腰”等等,不著調(diào)兒,故意逗弄他。

    不,他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或許師妹又在捉弄他。

    琴雪聲耐心等她的下半句,他把人都弄好了,也沒等著,不禁問,“還有呢?”

    “還有什么啊!彼靡桓薄澳阏嫫婀帧钡臉幼涌此

    “你說,你喜歡師哥——”

    “是的呀!

    這一句話落音,般弱便見面前的男人肩膀微松,整個人平和安寧起來。

    琴雪聲舒展眉心。

    他的內(nèi)心不再動蕩,滔天風(fēng)波也緩緩平息,像是萬事都已塵埃落地,等著開花結(jié)果。

    而般弱撩完人,又關(guān)注自己目前迫切的生存問題。

    “師哥,你要怎么交待我呀?”

    “什么交待?”

    般弱指了指自己,“我,將來可能會變成,殺人如麻,危害四方的大魔頭。”主要是這魔元的玩意兒也玄學(xué),她還沒試過腦子里長這東西,雖然她很想讓它完蛋,但這樣做的話,可能她也會一起跟著完蛋。

    她想了想,“要不,師哥你動手吧,就用你最厲害的殺招,咻咻兩聲,都沒怎么疼的!

    掌門師兄輕輕捏她的嘴。

    “說什么傻話呢,這輩子,你只能死在師哥的榻上!

    他又道,“不要著急,師哥已經(jīng)在想著辦法了,只是你自己要小心隱藏,我送你的道袍跟首飾,一并戴著,好好遮掩氣息。剩余的,師兄自會護你周全!

    “師哥你真好!”

    “那就,別叫師哥老禽獸!

    “那不成!

    般弱又膩了他一下,兩人才走出“小西天”。

    一道冷光襲來。

    琴雪聲面色微冷,手指攜住那縷光,嘭的一下捏碎。

    “誰?”

    “是我,琴掌門。”

    浮云道臺上,冬女派的師太臉色難看。

    般弱瞇眼一看。

    太枯山共有九十八尊浮云道臺,落著各自宗派的代表人,而此時,他們動作一致,都是朝向般弱的道臺。

    她成了眾矢之的。

    “微塵道尊,冷箭傷人,意欲為何?”

    琴雪聲情緒很淡。

    他最濃烈的情感給予了般弱,而在外人面前,仍舊是一副清冷疏離的姿態(tài)。

    “琴掌門怎么不問問,您身邊的夫人,意欲為何?”

    中年師太一改往日的寬厚,變得冷厲尖銳,“琴掌門莫不是被妖女迷惑了心智,連魔元也認不出來了?三千年前,魔劫降臨,生靈涂炭,哀鴻遍野,那魔門,整整屠了我九洲五百年,儒家禁言,道門破敗,佛法暗淡!”

    而在此時,副掌門給掌門傳音入密了。

    ‘掌門,您離開這段時間,突然闖進了一個魔門弟子,眾掌門心生疑慮,使用了搜魂大法。’他停頓了一下,‘那識海,顯示了小西天的情況。’

    也就是說,方才一戰(zhàn),這些人全清楚了。

    包括承認般弱的魔主身份。

    副掌門憂慮得厲害,掌門執(zhí)掌太京門以來,從未有過這般“包庇”行為,若是情況屬實,那污點就落到白紙上了,別說是太京門的仙門形象,掌門修行也會產(chǎn)生心魔。他小心翼翼窺了眼掌門夫人,她平靜得很,絲毫沒有被影響。

    “那你們,想,怎么樣。”

    琴雪聲的視線一一掃過三宗六派的代表。

    “要我親自動手,殺了自己,相伴千年的,妻子、親人、同門?”

    換做往常,眾人被這一眼掃過,早就惶恐不安,但是魔元之劫非同小可,他們寧可得罪千古第一劍,也要保全九洲,決不允許三千年前的一幕,再度慘烈上演。

    金陵琴派的太上長老嘆了口氣,“琴掌門,并非我等有意為難,事已至此,為了天下蒼生,也只能讓您舍棄一方了!彼穆曇舻土讼氯,“何況,她在太京門潛伏了千年,誰知道做了什么呢?是不得不除啊!

    “我?guī)熋谩?br />
    琴雪聲輕聲道,“是我看著長大的姑娘,我從六歲起教她道法,她是如何為人,如何性情,做師哥的,一清二楚,斷不會做出危害世間之事。”

    “恕老夫僭越,琴掌門,您說的是現(xiàn)在,根本無法代表日后。”

    恕宗掌門搖頭。

    “魔元本是邪惡之物,這日日侵蝕,遲早有失控的一天,等她大開殺戒再收拾,那就完了!”

    “琴掌門,您是九洲魁首,萬不可因為一念之差,葬送萬千生靈的性命,您要三思!”

    “琴掌門……”

    剩下的般弱聽不清了。

    一雙冰冷卻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對上了掌門師兄的漆瞳。

    像那天,在靈字小天外天時,他提著那盞“一鉤新月伴三星”的燈籠,輕柔卻堅定說著,我的心,在月下,在此刻,在眼前。

    ‘師妹,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言,你心志堅定,師哥相信你,絕不會被魔元擺弄!

    他又說。

    ‘師妹,還記得師哥方才說什么嗎,無論發(fā)生何事,師哥定會護你周全。’

    他還說。

    ‘師妹,世上,還有很多年輕的好兒郎!

    聽到最后一句,般弱微微偏頭。

    這是什么意思?

    她沒琢磨過來,掌門師兄放下了自己的手,垂在身側(cè),聲音微涼,“那依諸位的意思,要如何處置我妻?”

    眾人面面相覷。

    本以為琴掌門會很難纏,沒想到他突然想通了。

    大家商量一番。

    “這魔元喜陰邪,不如,將它鎮(zhèn)壓在陽浮屠下,以百年為限!

    與幽浮屠相對,陽浮屠是至烈法器,也是九洲第一渡化法器。

    識海里的魔元喃喃自語:‘這下真完了。’

    本來剛才在小西天里,它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突然間峰回路轉(zhuǎn),還沒從陰影中緩過來,又被人給逮住了。

    小魔元都佛了。

    跟了這么一個不求上進的咸魚魔主,它感覺自己只有等死的份兒。

    “好!

    琴雪聲神色冷淡。

    “就陽浮屠!

    副掌門瞪直了眼,掌門難道真的要將師叔祖關(guān)進陽浮屠?那可是進去就出不了的地兒!

    但想想,好像也沒別的法子了,仙門曾經(jīng)生靈涂炭,對魔門向來厭惡至極,如今這把柄正在手上,恨不得欲殺之而后快,又怎么會放任?

    掌門袖袍一揮。

    一座蓮花形狀的寶塔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光華璀璨,不可逼視。

    小魔元本能恐懼,發(fā)出凄厲的嘯聲。

    而眾掌門齊齊松了口氣,果然不愧是心上無塵的千古劍尊,以天下大任為重,不會被兒女私情蒙蔽雙眼。

    眾目睽睽之下,般弱抬腳走近。

    有人抓住她的手,“師妹,你,擋住師哥的道了!

    血桃紅的發(fā)帶束著烏黑長發(fā),垂落在雪白的脖頸,仿佛又是當(dāng)初那個扎著馬尾下山的小師哥,當(dāng)時的他心懷天下第一法,斬妖除魔,力證道心,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柔和眉眼,溫柔摸了一下小妖女的腦袋。

    轉(zhuǎn)身,衣袂獵獵,擲地有聲。

    “我,琴雪聲,澹臺般弱之夫,愿舍棄一身修為,代妻受過!

    “請諸位,再留她一百年,若她有殘害同門之舉,殺之戮之,琴雪聲絕無二話。”

    眾人啞聲。

    “荒唐!”冬女派師太怒而斥責(zé),“我絕不同意!她今日必須死!”

    “必、須、死?”

    琴雪聲眸心蕩開黑沉的光,“微塵道尊,琴某,雖心系九洲仙門,但也是有底線。你若是,執(zhí)意相逼——”

    他勾下了那血色發(fā)帶,滿頭黑發(fā)垂到腰間。

    在眾人震驚的注視之下,血紅發(fā)帶蒙住了他的眼,唇心反而淡得妖異。

    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

    “那琴某,只好,遮住這觀望萬物的雙眼,封閉道心,自墮為魔!

    “為我妻,造起一方魔界!

    “讓她橫行無忌,再無束縛。”

    第122章 師尊白月光(20)

    一人之言, 勝過九鼎, 天地寂靜無聲。

    血桃紅的絲帶掠過烏黑的發(fā),折在清瘦雪白的頸上,美得妖異凄艷。

    而這副輕描淡寫的姿態(tài),以一句“自墮為魔”, 完全震懾了九洲仙門。

    眾道尊頭皮發(fā)麻。

    在他們的觀念中,太京門是抵御魔門的第一圣地,而太京掌門也是他們九洲仙門的御魔第一人,劍震四海八荒,正因他這個不可撼動的存在,即使仙魔之戰(zhàn)一觸即發(fā),魔門依然不敢開幽浮屠和九陰路,雙方明明血浪滔天, 卻都維持了詭異的平靜。

    三十六洲得以平穩(wěn)數(shù)百年。

    現(xiàn)如今,因為他們的要求, 這御魔第一人竟要自甘墮落, 甚至在將來, 也許還會荒唐成為魔界之主, 站到他們的對立面。

    “……荒謬。”

    冬女派的師太憋紅了臉。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他們?nèi)f分信任的仙門盟主, 竟因為區(qū)區(qū)兒女私情,拋九洲仙門于水火不顧!

    “琴掌門——”

    她難以抑制內(nèi)心的憤怒。

    “你對得起你的九洲仙門, 對得起宗門道義——”她壓下最重的一句, “對得起你的先師星辰子嗎?”

    眾人眉頭狠狠一跳。

    完了。

    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

    他們還沒想好圓場的話, 蒙上雙眼的琴雪聲微揚唇線。

    “怎的對不起!

    他字句清晰, 絕不含糊。

    “自我三百一十七歲執(zhí)掌太京門,我鎮(zhèn)壓三十六洲九十二處的魔眼,解決一百七十五件大異象之事,我護我同門七百余年,我亦守我仙洲七百余年,我琴雪聲修行千載,慎始如終,言出必行,為你們力挽狂瀾,萬死不辭!

    隔著一層紅紗,般弱能感覺到小師哥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他擲地有聲。

    “我護得了九洲仙門七百萬人,又為何獨獨護不了我妻一人?我琴雪聲為你們出生入死,方是正直,方是大義,方是肝膽?這究竟是何道理,煩請諸位,給琴某解釋一番!

    小師哥用最清心寡欲的語氣放最狠的話。

    “另外,還請諸位明白,琴某修行,承以太京門恩惠,這七百年間我已百倍奉還!

    言下之意就是,我修行千載,沒占過你們一分一毫的便宜,用不著用一副“我是你債主”的姿態(tài)來逼迫于我。我已經(jīng)做好了我的分內(nèi)之事,負起了我該負的責(zé)任,更沒有對不起你們一絲一縷一磚一瓦,所以你們擺出這副問罪的模樣,是在同我琴雪聲開玩笑嗎?

    般弱:就很霸氣。

    小師哥在線發(fā)飆,眾人嚇得毛發(fā)直豎,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

    他們此刻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在“萬古長明”的第一劍面前,對方一騎絕塵,他們連同輩的份量都算不上。

    般弱去握暴怒小師哥的手,冰涼的。

    她正要安撫他,對方尾指輕勾了她掌心。

    般弱:“?”

    您不是很生氣嗎,怎么還有心思調(diào)情呢?

    最終據(jù)理力爭的結(jié)果是,小師哥自愿入陽浮屠,換般弱百年的自由之身。由于目前正在三道大會期間,為了穩(wěn)定九洲仙門,眾人懇求琴掌門三個月后再入塔。

    琴雪聲同意了。

    不管那些老家伙們怎樣憋屈,般弱找了個偏僻的地兒,戳著他的臉,“師哥,你傻了,剛才咱們在上風(fēng),你威脅一下,完全可以不進去的!”

    琴雪聲溫聲道,“師妹,師哥從不威脅人!

    般弱:“……”

    胡說,明明剛才那么A!

    他撫了下她臉頰,“這魔元長在你身上,若是不做點處罰,他們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即便是今日放過你,日后也會與你作對,擾得心煩。你呢,該是高高興興的,師哥不想你聽到那些污言穢語!

    般弱很猖狂,“我不在乎,誰愛說就說唄。”

    琴雪聲揉了她的唇,“不用擔(dān)心師哥,入陽浮屠一百年,正好讓師哥冷靜一下,清火解熱,省得天天琢磨法子,要怎樣與你顛鸞倒鳳。師哥,畢竟是清心少欲的修道之人啊,偶爾也要吃素的,不然愧對祖師爺?shù)慕陶d!

    般弱捂著耳朵,清脆罵道,“老禽獸!”

    琴雪聲驀然失笑。

    “那也是師妹的老禽獸!

    因為魔元一事過于驚駭,九洲仙門的代表人決定封鎖消息,一并隱瞞太京掌門入陽浮屠之事。

    而“小西天”里的弟子們下了昏睡咒,更是對此事不知情。

    三道大會在各種猜測與紛亂中結(jié)束,決出了新一代的年輕魁首,很是敲鑼打鼓宣傳了一番。而在魔門那邊,血衣宗與翡翠祭壇損傷慘重,反而讓佛桑祭壇尋了機會,吞并了兩大宗門,實力飛速上漲。

    各方暗潮洶涌,卻又竭力維持平衡。

    雖然跟三宗六派這些家伙們撕破了點臉皮,但般弱的“掌門夫人道德素養(yǎng)”修煉到位,送別他們的時候也是一副真心實意的模樣,完全就是“老鐵們有空再來玩啊老娘下回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她笑得溫柔得體,眾人卻不敢惹她了,言語之間多敬畏。

    “好了,人都走了,咱們也回罷。”琴雪聲道,“我有一物,贈予師妹!

    般弱想著,這也沒到一年的結(jié)婚紀念日啊,難道修真界流行提前送禮?

    琴雪聲牽著人回了絕嶺瓊樓。

    接著,他從須彌芥子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玉盒,催促她,“打開來看看!

    般弱照做了。

    一道雷當(dāng)場把她劈瘸。

    《參同契·璇璣》。

    是的,別看這個名兒這么正經(jīng),它就是一本雙修功法。

    還是魔門出產(chǎn)的。

    魔門有九大天門三大祭壇,而這篇功法就是出自闡天門。

    般弱都傻了,“這,這人家的傳家寶,你偷回來了?”要不要這么拼啊?闡天門會瘋了吧?

    “昔日闡天門斷我道脈,略施小懲!毙煾缫慌汕屣L(fēng)朗月的姿態(tài),將他的梁上君子行為說得相當(dāng)高大上,“扯平了!

    般弱:“……”

    小師哥:“試試?”

    般弱被口水噎著,對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還溫和勸誡她,“師妹,修道之人,心有萬丈波瀾,也喜怒不形于色。一本雙修功法就把你嚇成這樣了,日后面對更大難事,可怎么了得!

    聽聽,這人話嗎!

    這話把般弱給氣得。

    她最討厭人小看她了!

    “誰說我嚇著了?你當(dāng)真以為我不敢。俊

    她將人摁倒。

    “……嗯?”

    小師哥唇色淺淡,發(fā)出了輕輕的哼聲,似不經(jīng)意的勾引。

    “師哥賭你,不敢呢!

    尋常一句話,后頭加了個輕蔑的“呢”字,殺傷力簡直呈幾何倍增。

    般弱真被刺激到了,發(fā)狠搞他。

    《參同契》運轉(zhuǎn)極致,兩人氣機相連,周身浮起一團團清光,似大片大片的蘆花。

    小師哥汗津津擁緊人,咬破般弱的唇角,溫柔渡了她一聲。

    “師妹,不許哭噢!

    剎那之間,般弱氣機被強行撕裂,磅礴如江河的道力涌入她四肢百骸。

    琴雪聲的境界開始瘋狂掉落,從第七重百法境,到第六重十法境……第三重,第二重,第一重。

    足足掉落了六個境界!

    而般弱被他強行開拓道脈,從五十四條到二百七十九條,從煉虛境界躍升到合體境界,還是巔峰的第九轉(zhuǎn),只差一步之遙就打破屏障,比肩大乘修士!

    琴雪聲嘴唇發(fā)白,雙臂在她耳邊支撐不住,軟軟滑落下來。

    烏發(fā)淹了她的頸。

    與此同時,天上雷劫應(yīng)聲而來。

    “……師哥!”

    般弱慌忙扶住他,“這怎么回事?”

    “我,稍微改了點東西!鼻傺┞暁馊粲谓z,“嗯,讓師妹體驗一下采陽補陰的滋味兒。”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貧嘴!”

    “沒貧!彼嵬缧,輕聲道,“師哥是個正經(jīng)人,當(dāng)是認真極了!

    還“認真極了”!

    般弱忍不住咬了他胳膊一下,“你是瘋了不成,你還要進陽浮屠的,把修為給了我,豈不是要被燒得連頭發(fā)根兒都沒有了?!”

    小師哥低低咳嗽一聲,臉龐極其雪白,安慰她,“這不擔(dān)心,師哥的頭發(fā)向來長得很快!

    他欲蓋彌彰補充了一句,“肯定比仲衍還快!

    眼見般弱要生氣,他又捂住她的手。

    “師妹,你就,接受師哥這份好意,成嗎。這百年之內(nèi),師哥都無法踏出陽浮屠一步,你是生是死,是喜是悲,師哥都無法插手,而修為,是你我最大的護身符。若師哥不在,你還能自己保護自己!

    她難得掉了淚珠子,楚楚可憐,“那師哥怎么辦,你好不容易修到第七重,都讓我給偷走了!

    “怎么能是偷!彼槐菊(jīng)糾正她,“是送。你我是夫妻,我的不就是你的?”

    他鎖骨瓷白清瘦,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伸手將她摁住懷里,呢喃道,“你若是感到過意不去,那便多愛師哥一點,百年之后無論師哥有沒有頭發(fā),都愛師哥,成不成!

    般弱破涕為笑,“成。師哥是個禿驢我也認。”

    兩人于是拉鉤起誓。

    因為掌門師兄元氣大傷,般弱這回是自己渡的劫,生生受了一百零八道劫雷,劈得皮開肉綻,不成人樣。她被男人抱了回去,在太傷池里修養(yǎng)了三個月。般弱睡得昏天黑地,朦朧之際,依稀感受到有人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師妹,恭喜你渡劫成功,咱們百年后有緣再見吧!

    黑衣道士衣袂翩飛,轉(zhuǎn)身入了陽浮屠。

    再無聲息。

    般弱醒來之后殺到了副掌門的小衍峰上,“師哥要入塔,你怎么不叫醒我?!”

    副掌門感覺自己百口莫辯,冤得很。

    姑奶奶誒,你不著片縷在池子里泡著,我又不是掌門,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闖進去!

    “算了,師哥有沒有要吩咐我的?”

    副掌門想了一下,“讓您按時想他算嗎?一日三次,每次一炷香。”

    般弱:“……”

    怎么搞得跟按時吃藥似的?

    般弱轉(zhuǎn)而問起陽浮屠的事。

    副掌門一五一十地答了,“跟幽浮屠相對,陽浮屠坐化了成千上萬的得道高僧,其中有三千枚舍利子,釋放無上陽炎,蕩平魔性。掌門雖是天生道體,可陽炎太盛,也會損傷七竅,何況掌門如今修為……”

    他意識到不對,干巴巴轉(zhuǎn)移話題,“掌門道法萬千,神通廣大,定會平安無事的!

    般弱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去了。

    十年之后,九大魔洲之一的惡洲出現(xiàn)天道經(jīng),三十六洲剎那轟動。

    太京門這邊也陷入了無比的狂熱中。

    “那可是天道經(jīng)!”

    眾人齊聚太昏山。

    二長老難掩激動,“天道經(jīng)九千年一見,我太京門的祖師爺便是得了這一經(jīng),頃刻得了九千年的天道意識,于百年之后悟道飛升!”

    尤其是壽元將至的太上長老們,對天道經(jīng)是非一般的推崇,哪怕他們沒有到飛升的層次,但得到天道經(jīng)就不同了,他們絕對能更上一層樓,延長壽齡,再問鼎大道。

    然而更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面前。

    據(jù)記載,九千年前,天道經(jīng)出世之后,世上原本是七十二洲,因為殺戮太過,生生損毀了三十六洲,變成如今局面。參與到爭奪中的修士,十成人只有一成人回來,可謂是恐怖至極。

    眾人想著自己也沒有祖師爺超凡脫俗的實力,爭不過那些如狼似虎的道尊,一個個被潑了冷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去!

    般弱出了聲兒,很輕,卻不容忽視。

    她如今穩(wěn)固在合體九轉(zhuǎn),戰(zhàn)斗力卻比大乘期還要驚人,隱隱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不行!”

    副掌門想也不想反駁,“你不能去!”

    萬一掌門出塔之后見不著人,他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別那么嚴肅!卑闳蹙托,“湊個熱鬧嘛,萬一能撿漏呢!

    無論眾人如何反對,般弱心意已決。

    她只要想走,誰也攔不住。

    小魔元忍不住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你跟琴雪聲雙修,相當(dāng)于走了捷徑,而天道經(jīng)卻是要證心,對你沒什么好處。’它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如今般弱實力遠非尋常,又對它有那么點兒意見,萬一得了天道經(jīng),鉆研通了,它豈不是更加危險?!

    不行,一定得阻止她!

    般弱挑眉。

    “你懂什么,這是我預(yù)定的結(jié)婚一百年紀念日禮物!

    小魔元:“?”

    她舔了舔唇,猖獗無恥。

    “要是到手了,一定得讓師哥在我榻上哭一回。”

    第123章 師尊白月光(21)

    般弱跟著長老團, 盡職盡責(zé)扮演觀光人士。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隱蔽身份, 御劍去了惡洲。

    如今九大魔洲是蠢蠢欲動,佛桑祭壇吞并翡翠祭壇后, 又取代了無法祭壇,三壇統(tǒng)一,橫行無忌。

    魔門的十方通行,魔胎桑欲, 斬古佛,破金身, 渡過情天欲海, 登臨為尊。

    而今扶搖直上,一人威勢直逼九大天門。

    亥時,佛桑祭壇。

    殿上彈絲品竹, 美人起舞, 一派奢靡之象。

    “恭喜桑壇主破開孽海, 從此法天象地, 法相隨身,再無人可拘!

    座上人只是淡淡噢了一聲。

    “不見得呢!彼嬛, 唇色緋紅,散漫極了,“撞上太京門那個老家伙, 我保準逃得比你們還快!

    那人一噎。

    這么實誠的嗎。

    那他恭維的話還怎么接下去!

    中年修士又想起這家伙如今的身份, 是三大祭壇之首, 九天門為之敬畏的大人物,門主特意囑咐他,要征得此人三分薄面,免得他突然發(fā)難。

    他拱手賠笑。

    有人咳嗽,緩和尷尬氛圍,“為了慶祝桑壇主更進一步,在下也有件禮要贈予您!

    隨著擊掌聲落下,一座黃金籠被抬了進來。

    籠中是一只化形為人的九尾金狐,天生媚態(tài),楚楚可憐,玲瓏之軀僅僅著了件紅色紗衣,臀后金尾蓬蓬松松地招搖著。

    饒是意志堅定的魔修,見到這樣活色生香的一幕,小腹邪火亂墜,情不自禁傾過了身。

    九尾金狐沖著桑欲媚眼如絲。

    誰知對方卻是不感興趣挑眉,輕嗤了一聲。

    吐出兩個字。

    “就這?”

    客人被他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挑釁了,帶著幾分火氣,“不知桑壇主喜歡何等艷色,在下的無歡門有香女、紅女、云女、魅女——三十六洲之勝色,皆匯于此。”

    他敷衍拍了下掌。

    “了不起!

    客人勉強忍耐,擠出笑容,“桑壇主盡管出聲,天下絕色,在下定為您尋來。”

    他又懶散出聲,“那勞駕你,把太京門琴哀素的,掌門夫人,妻子,女人,現(xiàn)在,立刻,給我打包送到榻上!

    眾人皆驚懼。

    客人更是臉龐發(fā)白,血色全無,“您、你可真是會開玩笑!

    桑欲飛眉入鬢,那容貌是艷麗風(fēng)流的,語調(diào)頹靡,又極其荒唐。

    “誰同你開玩笑兒?”

    他的下一句話輕飄飄落地。

    “三日之內(nèi),限你送來,否則——”

    桑欲似笑非笑。

    “我不歡,你們無歡門,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客人霍然起身。

    “桑欲,你這是故意挑事!”

    他嗯了聲,“心情不好,就挑了,怎么著了呢?”

    客人被當(dāng)眾輕慢,面色潮紅。

    “我定回稟門主,你目中無人,折辱我等——”

    “我就折了你,辱了你,又怎么著了呢?”

    桑欲緩慢起身,身上狐裘滑落,露出鮮紅衣衫,與狐女不一樣,他的紅衣是沾了眾生之血,腥的,烈的,令人恐懼的。他踱步到客人身邊,手指冷白,輕點著他的喉結(jié),低笑,“真是小得可憐呢,本壇主想咬上一口,可否?”

    眾人屏住氣息,對無歡門的首徒投以同情之色。

    桑欲此人,通行三十六洲,以暴戾恣睢而聞名,他想要的,還沒能逃出掌中。便是這壇主之位,也是他自己滿手血腥奪來。

    “你……放肆!”

    客人厭惡拂開他的手,“在下并無龍陽之好,請桑壇主自重。”

    “我不自重,你又能如何呢!

    他驟然箍住客人的腰身,曖昧喘息,“我反悔了,沒了掌門夫人,你來伺候,倒勉強湊合!闭f罷他卷著人就跑,眉眼瀲滟生輝,竟是不顧這滿殿賓客,囂張又猖狂,“本壇主興致來了,先寵幸個人,一個時辰若是爬不起來,就恕不招待你們了!

    大家神態(tài)各異,微妙表露同一個意思——

    好一個強搶民男的畜生!

    垂天門的長老下意識將自己的衣裳攏得更緊,他們門徒放浪形骸,男的露胸,女的露腰,極盡蠱惑之能事,先前也不覺得如何,而這會子知道桑欲竟然愛好婦男,脊骨都寒了幾分,不禁惶然地問,“這,這桑壇主,什么時候改了愛好?”

    旁邊坐的是諸天門的男性首徒,此時也打了個寒戰(zhàn),“我也不知。”他同樣茫然無措,“桑壇主一年前大肆掠美,皆為妙齡女子,不曾聽聞有孌童之事。有手下進獻少年,反而被鞭打得當(dāng)場離魂,可謂慘烈。”

    有人輕嘆,“無歡門這是無妄之災(zāi)啊,此番一去,不知還能剩下幾寸筋骨!

    備受同情的客人被桑欲強行擄到了寢殿。

    他手肘擊中對方腰骨,從縫隙鉆出,就地一滾。

    桑欲指腹揉著腰肉,居高臨下,皮肉皆笑,曳著調(diào)子,“滾地作甚?滾我身上豈不更好?”他又笑道,“聽說無歡門與翡翠祭壇擅長魅惑之術(shù),不如讓本壇主細品,你二者,誰更勝人一籌!

    他語調(diào)悠悠,“您覺得怎樣呢,掌門夫人。”

    對方卻不理他,疾步躥入那華貴床帷。

    “嘖。”

    桑欲低笑。

    “這么迫不及待嗎。”

    指尖捏了一張紅符,貼上玉枕,剎那碎裂,露出其中的金缽來。

    客人撈上一看。

    ——云巢九千丈。

    眸中精光掠過。

    她腰上驟沉,有人壓了下來,耳邊是調(diào)笑的氣聲,似撕裂的錦帛。

    “不得了了,太京門的美人計可真厲害。怎的,窺了我的天機,不補償一下?”

    三天之前,般弱起了一卦,推算天道經(jīng)的下落,就藏在佛桑祭壇其中。她索性劫了無歡門的首徒,混入其中。原本指望那狐女攀上桑欲,她趁機圖謀,誰知道這家伙看破了她的偽裝,把人直接擄到寢殿。

    般弱也不怕,祭出她十丈紅塵軟煙羅中的第九重——“倒駕慈航”。剎那,她的眉目端莊起來?粗嗲,卻圣潔如菩薩,讓人不忍褻瀆。

    桑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手掌軟綿無力,從她胳膊滑了下去,唇角微揚。

    仍是吊兒郎當(dāng)?shù),口頭占她便宜,“真是喂飽弟子,餓死師傅。”

    般弱使出魅惑buff,也不跟他廢話,勒住他脖子。

    “云巢九千丈在哪?”

    “在徒兒心里呢,師尊可要進去看看?”

    “……”

    這人是油鹽不進的,還吃軟不吃硬,般弱跟人打過交道,想了想,轉(zhuǎn)換另一種方式,“這樣如何,你我聯(lián)手,先把其余競爭者扔出去,然后再一決勝負,勝者得到天道經(jīng)?”

    桑欲挑眉,“情報是徒兒收集的,師尊不費吹灰之力便想據(jù)為己有?”

    般弱比他更不要臉,“你占了我便宜,我沒要你小命便是輕的,還想怎的猖狂?”

    桑欲笑,“那不能夠,就這點?”

    “那就再來點!”

    嘭的一聲,般弱一掌把人拍榻上。

    床裂了。

    他深陷其中。

    漫天木屑,桑欲捂著嘴,壓抑咳嗽了幾聲,唇角溢血,竟然笑得出來,“這塌不經(jīng)用,再換一張結(jié)實的!

    般弱瞅了眼,“你這身板不結(jié)實,換床也不管用。”

    對方?jīng)_她伸出手。

    般弱不耐煩,“干什么?”

    “聯(lián)手呀。”

    桑欲無辜得很。

    般弱隨手撈了一下,被人猛地一拽,撞上他的胸膛。

    金石碰撞。

    頭頂數(shù)張道符滴溜溜地轉(zhuǎn),殺機頓顯。

    桑欲眼底掠過猩紅,面上含著春風(fēng),“這有夫之婦,就是不一般,如此貞烈,可讓人頭疼呢!彼崧暤,“那個老家伙怎么舍得把你放出來,就不怕被山中孤狼叼走了嗎?若是我,一定時時刻刻,把師尊拴在褲腰帶子上,生與死,片刻也不分離!

    “你個毛頭小子懂什么,我?guī)煾,頂天立地大丈夫,尊重我,愛護我,也放手讓我走我自己的道!卑闳醮碳に,“哪像你,自私,偏執(zhí),心胸狹窄,只顧著自己快活,便不管他人死活!

    要是她算得不錯,這家伙最后估計是踩著眾生的尸骨飛升成功。

    狠絕者,舍下任何肝膽與羞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桑欲坦蕩迎上她的目光,“我便是這樣,作惡多端,師尊要來清理門戶?”他猶如孩童般囈語,“那可要輕點,桑桑怕疼呢!

    般弱跟他不講道理,摔下一符,把人鎮(zhèn)住。

    自己悠哉悠哉站了起來,點評道,“你這宮殿還挺大的,每年的修繕費也不少吧!

    這下戳中了般弱的痛點,她出嫁那日,絕嶺瓊樓塌了四座,維修費龐大得簡直讓她能氣暈過去,恨不得把兩支劍吊起來毒打。

    桑欲慢吞吞眨動眼珠,“徒兒有礦,修繕不過是九牛一毛!

    般弱瞪他一眼。

    有礦了不起啊。

    拋開這個有礦的話題,師徒倆在寢殿密謀了一夜。

    第二日,桑欲“好男色”的謠言傳遍三十六洲。

    這一謠言直接帶動了“不要告訴你娘”同人話本店的銷量,單日沖破百萬,完全能列入修真界吉尼斯世界記錄。

    其中賣的最好的,無疑是桑欲跟太京門第一劍尊的千古虐戀話本。

    屬下還專門過來匯報,語氣萬分驚喜。

    “壇主,您的目的達成了,咱們成功抹黑了琴劍尊的形象!”

    當(dāng)時般弱還在他身邊吃糕點,聽見嘭的一聲,桑欲很不爽踹了人,“滾!”

    他轉(zhuǎn)身去了書房,閉門不出,熬了三天三夜,無比亢奮帶了數(shù)卷書稿出來。

    般弱一看。

    《水火之戀:我與師尊抵死纏綿》。

    《師尊在上我在下》。

    《師尊你輕點愛》。

    “……”

    她服了。

    書稿的落款,有“黑血”,也有“深淵”,馬甲都不同。

    所以,這家伙,是個精分作家嗎?

    般弱把書稿搶過來,覺得辣眼睛,三章不離車。

    她眼前一黑,臭小子,她有那么饑渴嗎!

    般弱捏起一道火符,分外冷酷,把書稿燒得渣都不剩。

    對方也沒阻止她,只是不高興撅起嘴,能掛茶壺的那種,像極了小孩生氣的姿態(tài)。般弱懶得安撫他,只說,“天道經(jīng)近日出世,咱們該啟程了!

    她還訓(xùn)斥他,“大道為重,別整日琢磨這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事。”

    “怎么就無關(guān)緊要了!彼氯轮,“徒兒想得都快走火入魔了,這還不要緊吶!”

    般弱踹他一腳。

    他笑嘻嘻地受了,又貼了上去,“行行行,走吧走吧,徒兒那么乖,都聽師尊的。”

    金缽預(yù)言天道經(jīng)在“云巢九千丈”里,而惡洲有一處最高峰,叫“不知鳥山”。

    早在事先,為了混淆視線,倆人狼狽為奸,放出不少謠言,傳得有板有眼的,把修士們糊弄得團團轉(zhuǎn)。所以當(dāng)倆人到了不知鳥山,空谷幽靜,竟無人踏足。

    懸崖邊上有一處歪樹,不結(jié)果實,也沒有鳥雀停留。

    上方孤零零頂了個白色巢穴,暈著朦朧的光。

    倏忽之間,般弱灑出一疊道符,白光將桑欲包裹,阻止了他前進的腳步。

    “師尊,也沒必要,這樣防著徒兒吧!鄙S佳勖榔G,漸漸陰郁,撕開暗光,如魔神降臨,“你的無情無義,可真讓徒兒傷心吶。”

    般弱抄起雪巢就跑。

    剎那間光華大放三十六洲。

    ——天道經(jīng)就此出世!

    “那道神光……是不知鳥山!”

    “可惡,被搶先一步了嗎!”

    “究竟是誰?!”

    般弱可算是體會到了被人萬里追殺的滋味兒了,那些修士就跟聞到腥味的野獸似的,非要從她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

    而帶頭圍剿她的,正是桑欲。

    他調(diào)動各洲魔眼,滔天魔物傾巢而出,殺得般弱遍體鱗傷。

    般弱苦中作樂,跟識海里的小魔元說:‘第一次被這么多男人追,小女子魅力太大,都有點不好意思呢!

    小魔元:‘……’

    它是真服氣。

    第一次有女人可以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硬撼三十六洲的仙魔修士。

    她是真不怕死!

    般弱道心潰散,九死一生,千鈞一發(fā)逃回了太京門。

    “把天道經(jīng)交給師哥!”

    交代完副掌門,她氣機斷絕,昏迷過去。

    而再醒來,已是三百年后,般弱肢體綿軟,從喧天鑼鼓中驚醒,蹙著眉問,“誰……成親?”

    副掌門在一邊伺候著,頓時有些不敢看她。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掌、掌門出塔之后,便,什么都不記得了,他,他還喜歡上了一個人間姑娘!

    他咽下口水。

    “今日,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第124章 師尊白月光(22)

    “你、說、什、么?”

    般弱一字一頓地問。

    “你是說,我的師哥, 跟人間姑娘, 今日成親?”

    她就差臉上寫“你在逗我”四個大字。

    副掌門怕極了她溫柔的語調(diào), 后背都微微發(fā)毛,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哭喪著臉, “師叔祖,你別這樣, 不是我們沒攔著,是那個情況, 的確是有點特殊。掌門出塔之后,眼睛壞了,二長老親自出馬, 去清月洲請了廖道尊, 他有個小學(xué)徒, 留下來照料的……”

    副掌門越說越小聲, “后來這個小學(xué)徒, 跟道尊出門采藥,為了一味藥,被邪修玷污了, 命在旦夕,說是最后的心愿是與掌門成親!

    “所以你們是覺得,這個小學(xué)徒太可憐了, 得補償人, 就用我的道侶, 我的師哥,成全將死之人的心愿?”

    般弱冷笑,“我還真不知,原來太京門是開門做善堂的呢!

    女孩子遭遇這種事,她表示同情,但這就是她蹬鼻子上臉,搞她男人的理由嗎?

    她從太傷池里起來,身上穿的,仍舊是她三百年前的道袍衣飾,破破爛爛的,線都泡開了。

    副掌門連忙轉(zhuǎn)身。

    赤足踏出云霧繚繞的水池,般弱使用轉(zhuǎn)移術(shù),當(dāng)場換了一身比喜服更紅的羅裙,金線織就,撲著大片的珠光,光華奪目。

    陣仗大的,就跟走國際紅地毯似的。

    副掌門都傻眼了。

    雖然他不太懂般弱這種“老娘修真界第一美”的霸道氣場,但猶豫了下,還是委婉提醒,“您,您還是不要穿得這么招搖了,這,這讓人同情不起來啊。”活像是搶親的土匪頭子。

    “我需要他們同情?”

    般弱挑眉。

    “今日這親,他們能成得了,就算他們本事!”

    在副掌門驚恐的目光中,般弱去了婚禮現(xiàn)場。

    觀禮的人還是那群人,熟面孔,還有點兒少。

    般弱掃了眼,來的基本是三宗六派的代表大佬,身邊也就兩三個弟子,比起她那次,的確有點寒磣,而且各個衣冠不整,像是睡覺睡到半路,突然被人吵醒,強行讓他們來參加喜宴。

    而太京門的太上長老,也就是她的師兄們,一個都沒到場,上邊供奉的只有孤零零的牌位。

    般弱的一口氣總算順了點。

    主婚人也不是披香殿的香帝,而是面色尷尬的廖道尊。

    他的目光往下一掃,看見提著劍上來的般弱,眉頭狠狠一跳,頓時就想表演個當(dāng)場地遁。

    “喲,熱鬧呢。”

    般弱越生氣心情就越平靜,笑如春花,“怎么了,我道侶大婚,竟沒一個人來叫我的?是把我當(dāng)外人了嗎?這真讓我傷心呢!

    三宗六派等掌門人不太自在。

    說起來,要不是他們讓太京掌門入塔,損傷一竅,也不至于讓這個沒有一點修為的醫(yī)女近了掌門的身,還舉行了道侶大典。五長老此前強調(diào)了,三百年前掌門夫人奪了天道經(jīng),渾身是血地倒在太京門的第一山上,她這般奮不顧身,不過是讓她的道侶出塔之后能恢復(fù)如初。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他們牽連這個因果,恐怕一輩子都有愧于掌門夫人了。

    般弱沒理會賓客們的各異心思,她的視線越過高臺,釘在那個一身黑衣男人身上。

    滿目的紅,唯有他是黑的。

    而新娘子,她卻瞧得有點眼熟。

    般弱使勁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哦,找到了,是那個被惡蛟擄走的人類新娘子,所謂的爐鼎極陰之體,她似乎借了什么秘法,存活了三百年,但是身上一絲修為也沒有,脆弱得般弱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

    她拎著驚寒劍步步走近。

    新娘子似乎變美了不少,臉不粗糙,光滑得很,然而比起般弱的天生秀色,她依然被襯得跟丫鬟似的。

    她緊張躲在黑衣新郎官的身后。

    廖道尊瞧著有些牙疼。

    “琴雪聲,你給老娘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卑闳跣σ庖饕,“是覺得老娘難伺候了,再給找個溫柔小意伺候你?”

    他的雙眸平靜無波。

    “你,誰?”

    般弱轉(zhuǎn)向廖道尊,似笑非笑。

    “要不您來介紹一下?”

    廖道尊只想一心求死,他硬著頭皮,“琴道友,這,你原配,澹臺般弱,三百年前你們在天地見證下,結(jié)為道侶的。”

    “不。”

    黑衣掌門輕聲吐字,“她不是,天地靈犀花沒有反應(yīng),可見我,并未成親,你們都在騙我。”

    廖道尊對般弱投以愛莫能助的眼神。

    看吧,他們該說的都說了,但這人沒有一點兒記憶,什么人都認不得了,證據(jù)又不充足,他們又打不過他,能怎么著兒?

    他神色很淡,“你為何騙我?我勤修太上忘情千年,從不動情!

    般弱喉嚨溢出冷嗤,逼近他。

    “你不動情?你不動情你這仙男之身誰給你破的?空氣嗎?!”

    廖道尊嗆了口唾沫。

    這地方他真待不下去了,偏偏般弱還揪著他不放,“你,一五一十給他說清楚,這老禽獸是怎么把我這朵嬌花騙到手的!

    廖道尊:你這朵嬌花這是在為難本道尊。

    “行,你不信是吧,那我就幫你好好回憶!”般弱直接揪住他的衣襟,這個動作她做了七八百回,早就熟練無比,扯得他往前走。

    “你要作甚?”

    他此時才微微蹙眉,像是仙像終于有了一絲煙火氣。

    “作甚?”般弱眼皮上撩,“幫你回憶一下,你老禽獸的行徑!

    廖道尊頓時覺得自己可以退場了。

    而新娘子拽住了黑衣掌門的衣角,淚珠墜下,“不、不要去,你不是要跟我成親嗎!

    琴雪聲腳步微頓,低頭看向攀上自己胸膛的雙手。

    傷痕還沒結(jié)痂。

    “我聽他們說了很多,關(guān)于你我的事,但是抱歉,我記不得你,現(xiàn)在要跟她成親,請你,自重!

    “自重?你敢跟我說這詞兒?”般弱這下被他惹毛了,失去耐心,臉龐結(jié)上一層冰,“琴雪聲,我給你個機會,你想好再說。你不記得我?你問問你的道心,問問你的劍,問問它們記不得記得我?”

    隨著她的話落音,掌門腰間的“君不見”登時出鞘。

    法劍通天,氣勢驚人。

    它飛到般弱的身邊,劍尖在半空中指了一下自己主人,透露微妙的嫌棄與譴責(zé),還重重點了下地面,裂開一道縫隙,展現(xiàn)了它的生氣程度。

    緊接著,嘭的一聲,“君不見”把供奉香燭的案臺也劈成兩半,直接表示:本大人不同意你們這門婚事!

    人類新娘子感到一陣難堪,緊咬下唇。

    與此同時,被副掌門通知的太上長老也到達現(xiàn)場。

    他們先是安撫了般弱,“師妹,你不要怕,師兄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這個孽畜,提起褲子就不認賬了,師兄們定要好好教訓(xùn)他!”

    太上長老厲聲叱責(zé)。

    “琴雪聲,但凡你有一絲羞恥之心,你就停止這場荒唐的婚事,這姑娘是可憐,但她不該用這件事綁架你!”

    “嗚——”

    新娘子哭出了聲,身子宛如浮萍。

    般弱眉都沒抬,隔空賞了她一耳光。

    “老娘沒死呢,你哭個屁!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傻在原地,似乎沒想到般弱當(dāng)場撕她。

    般弱對綠茶技巧可謂是四方精通,當(dāng)然明白她現(xiàn)在的處境,最好是裝得楚楚可憐一點,才能讓眾人更加同情她。

    但她憑什么忍?

    “你!

    小師哥眼神冰冷。

    “真是不可理喻!

    而下一刻,這人間姑娘痛哭出聲,似乎忍受不了太京門對她的慢待,捂著臉跑下了高臺。

    琴雪聲抬腳追她。

    般弱輕飄飄扔出一句,“去吧,去了就不要回來了,我就當(dāng)我的師哥,死在了陽浮屠。我澹臺般弱,不失戀,只喪偶!

    他腳步停了一下,繼續(xù)行走。

    大雪之中,背影決絕。

    座下寂靜無聲,就像一座座雕塑,全凍住了。

    般弱說到做到,她第二天就命太京門掛出白幡,抬起靈棺,向三十六洲宣布,對,她男人,琴雪聲,嗝屁了。

    三十六洲一陣兵荒馬亂。

    桑欲是最先來找她的,被般弱一劍擦過脖頸,也險些嗝屁。

    “他都不要你了!鄙S⑺,“怎么,你這么長情,還對這人念念不忘呢?”

    “我不長情,也輪不到你!卑闳趺鏌o表情。

    “行!彼父鼓ㄩ_頸上的血線,透著勢在必得的從容,“你既然不肯主動入我的床帷,那我就只能強搶了,我很期待,九大仙洲為了休戰(zhàn),把你送到我身邊的那天。我為刀俎,你只能是魚肉!

    般弱回他一聲輕蔑的嗤笑。

    去做夢吧,夢里什么都有呢。

    送走了不速之客,她去了劍冢,里面鎮(zhèn)壓著天道經(jīng),一份九千年的天道意識。

    “那狗男人為何不用?”

    副掌門就跟小廝似的,捧著這位姑奶奶,“掌門說不要嗟來之食。”

    般弱一掌拍在石壁上。

    轟的一聲,碎成粉末,副掌門跟“君不見”被掩埋其中。

    “君不見”特別委屈,戳著副掌門的屁股:她欺負我,你不管管吶?

    副掌門只有苦笑:我哪里敢管這位姑奶奶啊!現(xiàn)在太上長老們都快把人當(dāng)活祖宗了,何況是我這個小輩!

    琴雪聲出走太京門的第六年,成了三十六洲避之不及的災(zāi)禍。

    傳聞?wù)f,他中意了一個人間姑娘,眼看著對方要撒手人寰,他強行為她續(xù)命,搜羅各種延綿壽元的天材地寶。

    他為那姑娘單槍匹馬殺上幽浮屠。

    他為那姑娘破了宗門戒律,在含光洲大開殺戒。

    他為那姑娘墮落作惡,成了傳說中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大魔頭。

    一身黑衣,喋血世間。

    為了尋藥,他淪落成了他最不齒的那一類為非作歹的邪修。

    琴雪聲尋遍了秘境,尋不得那一味珍貴的藥引,干脆明搶上了三宗六派,他修為高,各大掌門一時之間竟奈他不得,只得把投訴信寫了又寫,一份份投向了太京門。

    般弱每天都翻開十封,看看這些老家伙是如何不帶一個臟字罵狗男人的。

    直到這日,狗男人殺上了太京門,要搶門中的一株珍稀的奇花異草。

    太上長老們氣得頭昏,跳腳罵他。

    “把琉璃多情種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動手。”

    他全然沒了昔日的溫情,面容冰冷,宛如墓碑。

    般弱走出來,勾唇,“想要?行,跟我來吧!

    “師妹——”

    長老們略有擔(dān)憂。

    “我有分寸!

    她揚了揚手。

    琴雪聲跟著她回了絕嶺瓊樓,她的寢殿。

    這里曾經(jīng)是一片紅綾,此時換成了滲人的素白。

    琴雪聲目不斜視,情緒薄淡,“你最好,不要;ㄕ校覜]耐心陪你玩。”

    般弱噢了一聲,“若我偏要呢?”

    “什么意思!

    他漆黑的眼珠落到她的臉上,有了實處。

    “琴雪聲,你不是想要藥引救你的姑娘嗎,那就跟我做一樁交易,助我渡過紅塵之海,如何?”

    她手指卡入他的腰封,眼波流轉(zhuǎn),媚眼如絲。

    “拿我練功?”他喉嚨溢出清寒的聲音,“為了同我好,你真是,不擇手段呢!

    “怎么,怕我玷污了你呀?”

    她轉(zhuǎn)身走出殿外,頰邊那一綹發(fā)散漫招搖。

    “那就算了,讓你的姑娘等死吧。”

    下一刻,她被人扔上廊邊的美人靠,硬得她脊骨微疼。就像雪崩了一樣,他傾軋而下,熟練拆了她的衣物鞋襪,從頭到腳,吞她入腹。

    他兩指抵著她的唇珠。

    清冷謫仙的眉眼泛起一絲邪氣。

    “小尼姑兒,沒人教你么,吃葷——”

    “要記得張嘴!

    第125章 師尊白月光(23)

    般弱咬破他嘴唇。

    鮮血蜿蜒而下。

    琴雪聲表情冷漠,“叫你張嘴, 沒叫你, 咬我!

    他道袍滑到腰間, 雪背清瘦,發(fā)如黑犀,卻遮掩不住腰間的駭人血痕。

    這一道蜈蚣血疤過于顯眼, 幾乎有般弱的手腕大小, 從腰腹猙獰爬上胸口,隱隱還透著一股“佛殤”的氣味。陽浮屠是三十六洲的第一等至烈法器,即使修的是正法, 入了塔同樣難逃被舍利子“渡化”的命運。

    而琴雪聲這狗男人,雖然損了一竅,修為卻在三百年間精進到了第五重。

    要不怎么說是該死的男主光環(huán)呢?

    由于兩人動作劇烈,他腰上的傷口有再度撕扯的跡象。般弱沒有同情心,指甲按住他的傷疤, 冷嘲熱諷,“我們的琴掌門可真是天選之子, 命比別人矜貴,這樣都死不了, 佛祖還真是不開眼的呢。”

    對方?jīng)]回她, 雙臂攬住她的腰肢, 返回內(nèi)殿。

    般弱被扔進了錦繡堆, 同時扔進去還有一個紅釉小瓷瓶。

    “這什么?”

    對方手指細長, 慢條斯理解著內(nèi)衫, 垂著薄透的眼皮。

    唇心微紅。

    “永絕后患的,避孕藥!

    般弱簡直給氣笑了,一腳蹬著狗男人的膝蓋上,揚著聲兒,“哎喲,真了不起,掌門大人準備還挺齊全的啊,不愧是三十六洲第一人啊!

    她晃了晃紅釉小瓷瓶,滾出來一顆圓潤璀璨的玉珠子。

    這玩意兒還整得這么仙。

    般弱捏起來,跟人半空對視。

    她慢慢地笑了,泛起一股寒意。

    “你當(dāng)真以為……我愿意跟你有瓜葛嗎?人家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這千年,呵,修的是什么玩意兒!

    她冷嗤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服,快得讓人反應(yīng)過不來。

    “嘭——”

    紅瓷小瓶被人猛地砸到地上。

    裂了。

    全碎了。

    他眸心微怔。

    般弱滿臉不耐煩。

    “這樣總行了吧,你快點兒,我時間很寶貴的!”

    時隔十年,太京門又下了雪。

    浩浩蕩蕩的,覆蓋一切的,彌天大雪。

    當(dāng)鳥獸藏進洞穴,當(dāng)萬物不再春意盎然,天地也仿佛寂寞地欲要死去。

    而般弱差點沒凍死在雪堆里。

    她雙手搭著男人的脖頸,睫毛覆蓋了霜雪,艱難喘了一口氣,在空中化成白霧。

    《參同契·璇璣》,陰陽逆轉(zhuǎn)。

    她憋著氣,瘋狂運轉(zhuǎn)起闡天門的雙修功法。

    還你!

    都還你!

    你媽的狗男人老娘不要你了!

    而事實是——

    接連不斷的龐大道力如星河一般,瘋了般涌進她的靈臺,充沛氣機,突破境界。

    般弱:“?”

    玩兒她呢?

    她沉睡的三百年間泡在了太傷池,早已沖破了大乘層次,只是心境未到火候,劫雷久久未至。而此時的她更如同一個十惡不赦的強盜,下馬提刀,無恥地闖進別人家中,再度把他的珍寶收刮得一干二凈。般弱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境界從第五重跌倒第四重、第三重、第二重——

    上方的琴雪聲額發(fā)微濕,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淡淡道,“好算計!

    般弱瞪眼,氣得去掐他的脖子。

    他劍意沖天,倏忽挺身。

    般弱手勁更緊,在他雪頸上勒住一圈紅痕,就像是兇案現(xiàn)場。

    半個時辰后,般弱坐在榻上,面無表情看這個狗男人慢吞吞地穿好道袍,轉(zhuǎn)過身,又是一副風(fēng)神秀逸的仙長模樣。

    誰能想到他剛才的禽獸行徑?

    她后悔自己剛才沒有拔劍,把這人一劍捅死。

    他走到她跟前,攤開手。

    “藥引。”

    般弱這會兒倚在床邊,將綠茶小妖精的本分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無辜地眨眼,“什么藥引?我有說過要給你嗎?”

    真正的翻臉無情。

    對方漆瞳鎖了她半天。

    般弱以為他要暴起打人,袖里的道符都準備好了,正要給人來個天雷勾地火的豪華套餐。

    卻見他冷淡掀睫,“沒有便罷了。”

    這狗男人又來了一句。

    “下次提前說,別浪費在下的功夫。”

    在他踏出大殿的那一剎那,二百一十六道雷火應(yīng)劫而生。

    對,是專門來劈般弱的。

    般弱冷冰冰勾唇,她揚起道袍,隨手拆下一道天地雷火,冷不防擲向那道黑色身影。

    對方頭也不回,任由雷光劈到腰上,滲出大片血跡,轉(zhuǎn)眼又被細雪覆蓋。

    走得無聲無息。

    像是從沒來過。

    五日之后,般弱成功渡過了二百一十五道雷劫。

    順利得讓副掌門感到不可思議。

    這三十六洲的大乘修士屈指可數(shù),除了他家的掌門,不,是狗男人,哪一個不是被雷劈得半死不活的,尤其是道心拷問,輕則法身碎裂,重則心魔叢生。

    像是闡天門跟諸天門的掌門,曾經(jīng)也是三十六洲志氣凌云的金鞍劍客,就是因為渡不過心障,導(dǎo)致一念成魔,轉(zhuǎn)投了魔門。

    副掌門拎著小本本去找般弱討教經(jīng)驗了。

    般弱撩著耳邊的發(fā)絲,溫柔似水地說,“你問我為什么那么順利呀?那當(dāng)然是,我把劫雷都當(dāng)成了琴雪聲,每干掉一次就爽一次,然后爽完了全程!

    副掌門在小本本默默地記下一行字:負心者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般弱又去了劍冢。

    如今“君不見”奉她為主,法劍之威震徹四野,插在石頭縫里的劍就跟長了腳似的,自己拔起來,溜了。

    般弱得以暢通無阻。

    半空中漂浮著一個雪白的鳥巢,光芒朦朧溫潤。

    她突然抓到手里,那枝條戳得掌心發(fā)疼。

    啪嗒。

    指縫溢出血來。

    “你不愿意?”

    般弱就笑,“前一陣子,有人就跟我說,他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想這句話,現(xiàn)在要原封不動還給你。我搶到了你,還從三十六洲的圍剿中,把你毫發(fā)無損地帶回來,那就是我的本事。你這個別致的小鳥窩,就該歸屬我,知道嗎?”

    “什么?你覺得我在罵你?”般弱點頭,“是的,你完全沒有誤會,所以呢,又怎么著?你好吃懶做,吸收了劍冢的劍意,卻不肯讓我參悟你,這不是白眼狼兒是什么?你還要我把你當(dāng)祖宗供起來不成?我自己都想當(dāng)祖宗,你一個異形小鳥窩怎么能這么有理想呢?”

    “哦?你說我靠雙修走了捷徑?那世上本就沒有道法,練的人多了,才有了功法,我這不是,走在潮流的前端么,難道只有符合你口味的才算是正法?那你這天道經(jīng)也太不公正了,你還叫什么天道,干脆叫獨道算了!”

    般弱開局一張嘴,就把天道經(jīng)罵到原地自閉。

    雪白的鳥巢登時分解開來,一根根躥向四面八方。

    般弱邊走邊撿。

    白樹枝上緩慢地顯露出了金色的符文,她看著便著了迷。

    等般弱把散落在劍冢各處的白樹枝揣回懷里,她的境界又接連突破。

    ——大乘第六重。

    九千年的天道意識在她身上逐步蘇醒。

    副掌門這人都傻了。

    怎么您轉(zhuǎn)上一圈回來又升級了呢?

    咱們修得是同一個東西嗎?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般弱就說,“魔門又有新動作了,桑欲那個混蛋,不是,是佛桑祭壇的壇主,他加快了吞并的過程,無歡門跟青袖門中了招,而且好像還跟七大天門達成了協(xié)議,各洲的魔眼突然爆發(fā),涌出大量魔物!

    掌門出走太京門后,般弱這個掌門夫人順理成章晉升為眾人的主心骨,遇上事兒副掌門第一時間就同她商量。

    畢竟太上長老們不出世多年了,若不是因為兩人的婚禮,估計都在閉關(guān)。而其余的長老,又在外行走,打打殺殺可以,耍陰招就遜色多了,副掌門雖然為人正直,但也不愿意一直當(dāng)冤大頭,讓九大仙洲逮住他們太京門薅羊毛。

    自從他們姑奶奶坐鎮(zhèn)太京門之后,打秋風(fēng)的基本跑得差不多了,副掌門敬佩之余,也養(yǎng)成了準時報告的習(xí)慣。

    他有些憂慮,“師叔祖,你說他們想干什么呢?”

    “想干什么!卑闳跖踔B巢,“不就是貪得無厭,從我們這邊咬下一塊肥肉還不夠,把我們?nèi)o吞到肚子里才罷休。”

    副掌門頓時駭然,“難道他們是想要開戰(zhàn)?”

    般弱沒有說話,表情代表一切。

    副掌門發(fā)了愁,“這可怎么辦,掌門還沒回來——”

    她瞟了他一眼,“怎么,你是覺得我是死人嗎?護不住太京門?”

    副掌門趕緊掌嘴,乖巧認錯。

    般弱沒有耐心,干脆扔出一塊掌門令牌,副掌門手忙腳亂地接過,頓時大驚,“這,這掌門主令怎么在您這兒?”

    “你問我我問誰?”

    這還是琴雪聲那狗男人在入塔之前給她系到腰上的,她就說怎么戴著有點兒沉。

    “召開仙洲靈鶴會吧,該準備的要準備上,不能等人打到家門口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副掌門連忙答應(yīng)。

    就在仙洲靈鶴會召開的當(dāng)夜,魔洲封閉三千年的九陰路開了,一夜通徹三十六洲。

    魔物肆虐,雪恨滔天。

    無間地獄就此降臨。

    仙洲掌門坐鎮(zhèn)中樞,座下首徒紛紛迎戰(zhàn)。

    太京門是仙門魁首,統(tǒng)御四方,鎮(zhèn)壓戾洲、惡洲、貪洲三大魔洲,自然,不可避免的,般弱要跟昔日弟子桑欲打上照面。跟其他洲的慘烈程度不一樣,這對師徒不像在生死對峙,反而像在調(diào)情。

    怎么著的呢?

    第一天對峙,桑欲就特招人厭地表白,讓座下門徒當(dāng)眾對她念情詩,還他媽的輪流地念。

    那纏纏綿綿的調(diào)兒流進耳朵,整夜都沒法睡。

    第二天對峙,又換了新花招,開始恐嚇威逼讓人嫁給他。

    緊接著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般弱無動于衷,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不久,般弱就以“石美人”之名爆紅三十六洲。

    般弱:萬萬沒想到我在修真界還當(dāng)了個網(wǎng)紅。

    桑欲出身佛桑祭壇,修習(xí)十萬紅塵軟煙羅,自帶蠱惑天賦,招惹的癡男怨女也不少,尤其是他一躍為魔門的年輕領(lǐng)袖,為他搖旗吶喊的不計其數(shù)。

    這放現(xiàn)代,就是一個活脫脫國民級別的絕世男神,人放下身段天天逮住你表白,你怎么著也得意思意思臉紅幾下吧?

    般弱就不,她下手反而更為狠辣,一次把人的衣裳都給削成片兒了。

    眾人完全是瞠目結(jié)舌。

    “師尊就這么猴急嗎?”

    桑欲挑著眉,大大方方讓她看胸膛。

    般弱懷疑他是故意的,但她沒有證據(jù),只好當(dāng)聽不見,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對方游魚般躲了開來,唇角笑意蠱惑迷人,就是不肯與她硬碰硬。這家伙盡管是煉虛期,法器卻多到令人咂舌,非常無恥向她演示了一個集郵玩家的花式逃跑技能。

    于是又到休戰(zhàn)時刻。

    般弱越想越不對勁,她才不信桑欲那家伙是什么狗屁的憐香惜玉,他怕是迫不及待想把她弄成重傷再拖回去。

    她逼問小魔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啊!

    小魔元死活不肯承認。

    般弱不跟它廢話,往自己腦門拍了一張“送神符”,頃刻識海奔涌萬丈霞光。

    小魔元發(fā)出凄厲的嘯聲,‘你瘋了!你這樣搞本大人你也會死!……求你,我錯了,我,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這個瘋女人!

    般弱揭下符,嘴角溢血,被她隨手抹去。

    ‘那就趕緊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小魔元極其委屈,‘我魔洲共有一百五十七處魔眼,當(dāng)九陰路燃起紅蓮業(yè)火,當(dāng)幽浮屠萬魔獻祭,不二魔窟降臨,不二禪魔由此出世,駕馭諸天萬法,執(zhí)掌世間權(quán)柄!

    般弱說,‘你這不廢話嗎,你當(dāng)我不讀書好哄啊。等等,不二魔窟和不二禪魔是什么?’

    小魔元不吭聲。

    般弱突然瞇起眼來,想到了一回事兒,‘那你這個魔元,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她笑容透著陰森寒氣,‘我這個魔主呢,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人形祭品吧!

    魔門的記載比仙門要更為詳細,說是魔降日當(dāng)日,魔窟降臨,魔主將帶領(lǐng)萬魔,攻陷仙洲。

    卻只字未提到“不二魔窟”與“不二禪魔。”

    現(xiàn)在看來,“不二禪魔”才是他們的最終兵器,而她這個“魔主”,不過是個惹人注目的幌子,用來吸引仇恨,讓不二禪魔順利出世。

    她是長了一張好欺負的臉蛋兒嗎,怎么遇上個人就想耍她。

    小魔元求生欲賊強,連忙安撫她,‘我,我已經(jīng)棄暗投明了,你不去獻祭,不二禪魔自然無法出世!’

    沒想到三日之后小魔元被啪啪打臉。

    ——不二魔窟在亥時降臨三十六洲!

    小魔元喃喃道:‘這不可能!’

    般弱站在不知鳥山上,舉目眺望。

    天地被涇渭分明割裂成了兩半,一半是人間,一般是地獄。

    地獄的那邊,萬鬼哭嚎,黑云壓城。

    仙洲眾宗等人露出了駭人至極的神色。

    那半邊天空染成了血海,黑霧深處,懸著一座蓮花寶塔,樓窗射出妖異的紅光。往下便是深淵一般的景象,突兀倒放著一尊落了金漆的佛像,千目泣血,惡鬼啃噬。眾人能隱約看見,那邪惡佛陀微微張了嘴唇,裂開一道恐怖的縫隙。

    似笑似哭似喜似悲。

    他們悚然而驚。

    “不……不對!”

    經(jīng)歷過三千年前仙魔大戰(zhàn)的老僧聞風(fēng)色變。

    “這不是魔窟,是不二魔窟!”

    “什、什么?”

    有人糊涂了。

    “什么不二魔窟,這明明是魔窟啊!

    老僧動了動灰白的發(fā)須,滿臉苦笑,“魔窟的佛是閉著嘴的,可是你們仔細看,這座魔窟分明是張了嘴的,說明那里面正孕育著一個無比強大的佛魔,等它吸收足夠的魔氣,瓜熟蒂落,從里頭爬出來,我們仙洲就完了!”

    冬女派的中年師太艱難發(fā)聲,“這張嘴魔我曾在一卷鴻蒙古經(jīng)看過,內(nèi)有不二禪魔,出之,世間皆浩劫。”

    眾人心頭無法抑制地生出一股絕望。

    恐懼宛如萬斤重石,沉甸甸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更令他們驚懼的是,鎮(zhèn)守不二魔窟的——竟然是“千秋一劍來,萬古夜長明”的琴哀素!

    大家手腳冰涼,全被逼瘋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不到最后一根浮木,近乎崩潰地喊。

    “是他?怎么會是他?!”

    “琴道尊墮落為魔了???”

    “琴哀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

    三宗六派的掌門人只覺荒謬。

    他們在太京門發(fā)現(xiàn)了般弱的魔主身份,曾因為這事逼迫她進陽浮屠,結(jié)果那男人大膽放言,要為他妻封閉道心,自墮為魔,造起一方讓她橫行無忌的魔界。

    當(dāng)時眾人雖然錯愕無比,震驚于對方的決心,大部分卻是不以為意的,他們自始自終相信,琴哀素修的是破邪之劍,哪怕惱怒到了極點,也不會同他們真正翻臉。

    也是由于這個緣故,他們有恃無恐逼著他,逼著一位震古爍今的劍尊進了陽浮屠,為般弱受過。

    可實際上呢,般弱內(nèi)有魔元,卻從未殺害同門,他們單憑片面的想法,就要置她于死地,F(xiàn)在好了,因為他們太過激進的做法,讓琴哀素進了陽浮屠,又陰差陽錯損傷一竅,從而邂逅了一個醫(yī)女,與太京門決裂,繼而負氣出走。

    如同雪崩了一樣,壞事一件接著一件。

    曾經(jīng)是他們主心骨的琴哀素,成了魔洲最恐怖的倚仗。

    “打聽到了嗎?為什么琴哀素會鎮(zhèn)守不二魔窟?!”

    眾人焦急不已問著鬼神道兵。

    “姑娘,要死,藥,交易!

    鬼神道兵發(fā)出冷澀的聲音。

    眾人如遭雷擊,耳朵嗡嗡地響,一瞬間萬念俱灰。

    琴哀素如此強大,一念之間,萬千道法信手拈來,他們拿什么來抗衡他?!

    早知如此,他們就不該讓這人進陽浮屠!

    早知如此,他們更不該用般弱威脅他!

    若是這夫妻二人鶼鰈情深,今日定能聯(lián)手抗敵,他們又何至于淪落到這般田地!

    數(shù)位掌門人淚流滿面,簡直無顏見般弱,更無顏見這天下蒼生,他們一念之差,竟是整個九洲棋局的敗筆!

    般弱反而冷靜捏碎玉簡,收回鬼神道兵,“懊悔無益,不如想想,怎么破局。既然魔窟有眼,這不二魔窟定然也有陣眼,趁不二禪魔還未孕育成熟,咱們先毀了這魔盤!諸位,九洲勝敗在此一舉,還請拿出看家本領(lǐng)!”

    她的從容不迫如同一枚定心丸,續(xù)上了眾人崩潰的神經(jīng)。

    九洲仙門籌謀了一夜,最終決定兵分三路,一路是當(dāng)幌子的,把水?dāng)嚨酶鼫啠宦肥菄饲侔兀有一路破壞魔窟陣眼。

    除了第一路稍稍安全,剩下的兩路非死即殘。

    然而踴躍報名的卻很多。

    般弱原先想加入圍剿陣列,被眾人強烈投了出去,說她如今是仙門魁首,不能以身犯險。其實他們有著自己的考量——這兩人曾是一對恩愛夫妻,由于他們插手,道侶反目成仇,他們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要是還讓他們相互殘殺,他們跟畜生有什么分別!

    般弱只好坐鎮(zhèn)大后方。

    子時,金陵琴派與恕宗等掌門與長老倉惶逃回,全部重傷。

    丑時,冬女派、金臺宗、十三君子派等道尊失去音訊。

    寅時,太京門二長老、三長老、五長老陷入昏迷。

    唯一清醒的四長老也是遍體鱗傷,緊緊握住了般弱的手,目光全是驚悸。

    “師妹,不……不要去……師弟,師弟他瘋了……”

    不知鳥山彌散著一股血味,般弱攥起自己的道袍一角,緩慢擦拭了一下“君不見”,仿佛某個儀式。

    “君不見”格外安靜。

    她舍棄了最趁手的驚寒劍,踏上“君不見”,御行千里,落在不二魔窟之前。

    九陰路燃起暗紅的鬼魅火焰。

    而在盡頭,小師哥一身黑袍,獵獵飛舞。

    他烏發(fā)高束,纏著她送的那一根血桃紅發(fā)帶,半折在雪白的脖頸上。

    神情漠然如魔神。

    “你,不是我對手!

    “是嗎!

    般弱笑了一下,比起床笫之間的萬種風(fēng)情,更多了一份凌厲的殺意。

    她抬腕,用劍尖指著他。

    “師哥,你信不信,今日,我會用你的劍,用你教我的道法,讓你葬身此地!

    “我說了,這世上,還無人敢負我。”

    “你,也不例外!

    第126章 師尊白月光(24)

    “那, 來吧!

    黑衣道長抬起長睫, 雙眸映著九陰路的暗火。

    “這次讓師哥,領(lǐng)教你,的本事!

    混亂不堪的萬鬼尖嘯中,他的聲音堅定且清晰。

    衣袍翩飛,般弱指尖夾著一紙符箓。

    “上坤下離,世時昏暗。”

    符箓形成地火明夷之卦,驟然間天地昏暗,碎石亂流。

    “誅!”

    一字落音, 琴雪聲腳下形成晦澀卦陣,欲要將他拖進混沌之中。

    “地字義你學(xué)的一貫很好!奔词怪車巧奖赖亓阎,黑衣道長依然不動如山, 情態(tài)淡薄,“只是師妹,你追求的過于絕對, 地水火風(fēng), 開天辟地,生生不息, 諸法同宗, 太偏愛某一種道法,容易禁錮你的發(fā)揮!

    琴雪聲的語氣過于稀松平常, 不像是身處尸山血海的無間地獄, 而是在峰巒下, 在瀑布下, 在任何適合修煉的開闊場地,手把手教著他不開竅而有些偏科的小師妹。

    他拋出一道天水訟卦,沖散了地火符陣。

    “你看,就這樣,不結(jié)實,很容易沖開的。”

    觀戰(zhàn)的七大天門看得津津有味的。

    “這琴哀素沒想到是這么氣人的家伙!标U天門的掌門嘖了一聲,“我要是他的小師妹,準被他打擊得一點信心都不剩!

    “不過還別說,到底是老情人,總歸留了一手!敝T天門的掌門附和道,“你看金陵琴派那些人上來,他可是一個都沒念舊情,下手是又狠又快,我竟不知他的心腸竟是如此之硬。看來他對那個人間女子真是用情至深,竟然為她做到了這個地步!”

    “是啊,也幸虧此女子,降服了三十六洲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我魔門要揚眉吐氣了!”

    參商門的太上長老微微凝眉,不發(fā)一聲。

    有人就問,“寒暑道尊,您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沒說話,可是推到了什么?”

    參商門是七大天門中的天機一脈,天地玄黃,算盡世間,眾人是寧愿招惹上了桑欲這般的瘋子,也不敢得罪參商門徒。

    這算命的一張嘴就能置你于死地。

    寒暑道尊緩緩開口,“依老朽之見,那人間女子,絕非琴哀素摯愛,此人向來孤傲不群,尋常女子,如過眼云煙,不值一提。反而倒是他的小師妹,匣中明珠,更能得他青睞。不瞞諸位說,從亥時開始,老朽心中一直不安。”

    “亥時不二魔窟降臨,咱們也很緊張啊,寒暑道尊,你這是多慮了!蓖榘参康,“我也覺得,琴哀素那種人,應(yīng)當(dāng)愛他師妹如癡如狂,但這不是離魂了嗎?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得多,許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就想吃點清淡小菜。”

    寒暑道尊凝視著場中的戰(zhàn)斗,這倆人看似互相殘殺,然而他莫名覺得,是師哥在給師妹喂招,好像是要把他的畢生所學(xué),都一一灌輸?shù)剿纳砩稀?br />
    老道人喃喃地說,“莫非是老朽卦象出錯了?”

    “您這,怎么還懷疑起自己來了?”諸天門掌門調(diào)侃道,“您三千年來,每一卦可從不落空。試問諸天之下,還有誰比您更會傾聽天道之言?”

    寒暑道尊沉默了半響。

    “有的!

    “……什么?”

    “諸位皆知,我參商門因參商古經(jīng)而自成一脈!崩系廊丝诔鲶@人之言,“那古經(jīng)就在太京門中,而琴哀素,若真論輩分,是老朽的師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排兵布陣,擾亂老朽推演的天命卦象!

    眾人呆滯。

    好久,他們才找回聲音,干巴巴地說,“這也不能說明琴哀素修了參商古經(jīng)吧,他又是劍修,又是道士,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偏偏對方天賦奇絕,無論學(xué)什么都能登峰造極。

    寒暑道尊想了想,“諸位莫慌,如今我魔門大勢已成,正是天命所歸,老朽再起一卦,必能不受任何阻礙!”

    而在魔門這邊起卦的時候,般弱也逮住了機會,梨花暴雨之中,持劍襲去。

    “君不見”穿腹而過。

    雨中化開濃重的血腥。

    女子的眉眼秀麗,全無當(dāng)初的情意,“師哥,我也說過,既然犯了錯,那把我刻在你心上,更用你的身體永遠銘記我!彼痰酶,“你若是敢忘了,我便一片片,剜下你的肉。”

    眾魔尊無暇顧及這癡男怨女的一幕,反而屏氣凝神盯著寒暑道尊。

    老道人祭出大衍術(shù),一只蜘蛛從簽筒里爬出來,快速地織了一個卦象。

    推演者面色青紫,猛地噴了一口黑血。

    “……糟了!”

    他的話音剛落,般弱又一劍刺在琴雪聲的胸膛,生生剜出了她留在他體內(nèi)那一滴的心頭血。

    “……咳。”

    他臉龐雪白,眉骨驟然濺上血珠,仿佛一尊被玷污的玉人仙像。

    汗水順著額頭滑落,滲入傷口。

    疼。

    那一滴心頭血旋轉(zhuǎn)到了般弱指尖,她仔細端詳了一翻,又握在手里。

    她抬頭沖著男人笑了。

    “琴雪聲,我不愿,再同你好了。”

    心尖上那一縷痛楚登時瘋狂翻涌,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而就在這一剎那,仿佛枷鎖落地,般弱體內(nèi)的天道意識全面蘇醒。

    大乘第七重,第八重,第九重——

    魔門眾尊駭然大驚。

    “這是什么?!”

    “佛桑祭壇的十丈紅塵軟煙羅?!”

    “她……這,怎么可能,她破了愛恨情劫?”

    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桑欲猛地站了起來,眼睛發(fā)紅,死死釘住遠處的一幕。

    而被取了心頭血的琴雪聲面如金紙,勉強站著,鮮血順著指縫不停滴落。

    大雨沖刷了一切污穢。

    他緩緩扯出一個笑,那是師妹最喜歡的笑,說像是初春第一條解凍的河,讓她看著,便想要吻他。

    可他現(xiàn)在,是沒資格讓她吻著這罪孽的唇。

    “天道……我贏了……”

    他氣若游絲,誰也聽不清。

    自始自終,他也沒想,讓誰聽清。

    那寒暑道尊說的沒錯,他在修習(xí)劍法與道法的同時,也修了這一門天機之術(shù)。跟占星推演不一樣,天機之術(shù)是一門邪術(shù),妄圖窺測天機,從而干擾命運。而他認為,道無正邪,端看使用者的用途。

    他學(xué)成之后,只用參商古經(jīng)推算了三次。

    第一卦,算的是情劫。

    他的劫應(yīng)在了小師妹的身上。

    按照太上忘情的修習(xí)要義,他當(dāng)容她、癡她、愛她、執(zhí)她,再舍她、離她、忘她。

    但他交付了心意之后,卻發(fā)現(xiàn),有些重要的事物沒法收回來了。

    世間怎會有她這般的面目,她的每一個眼神,真是歡喜得他不知所措。

    第二卦隔得并不多久。

    他們要成親了。

    是的,與其說是道侶,他更喜歡成親一詞,成全你我的心意,而在此后每一段歲月里,我會萬倍溫柔親吻你與珍視你。

    而這卦,依舊不如意。

    是兇卦。

    血光之災(zāi),大兇之兆。

    為了改變這卦勢,琴雪聲親自走了一趟紅鸞洲,請了整座披香殿,希望她們的紅線能將兩人纏得更緊,生生世世,不再分離。

    可他低估了天道運勢,它不許的,人一旦忤逆,于是便得了無數(shù)的報應(yīng)。

    ——師妹孕有魔元。

    ——師妹是九大仙洲欲要殺之后快的危險人物。

    他神思不屬,終于取了三滴心頭血,起了第三卦。

    第三卦與前兩卦不同,是身臨其境的夢境體驗,相當(dāng)于自己經(jīng)歷了一番。

    他算了他跟師妹的未來。

    大兇,大災(zāi),大禍,大患。

    大衍夢境中,不二魔窟降臨,禪魔禍害人間。他同師妹奔赴戰(zhàn)場,共同殺敵,九大仙洲卻因為師妹是魔主身份,時刻排斥她,甚至在他對陣不二禪魔之際,竟讓她孤身陷入險境。

    他就那樣眼睜睜看著,她如紙鳶一般,凄艷而絕美地,落在邪佛的嘴中。

    被生生嚼碎。

    天地仿佛失聲。

    他呆滯著,任由不二禪魔擰著脖子,已經(jīng)不會動了。

    那該……那該多疼。

    她甚至連求救聲也發(fā)不出來,他甚至,甚至沒聽得見那一聲師哥。

    她是那么怕疼的人,給她拔一根白頭發(fā),都要哀嚎老半天的小姑娘。

    偶爾,他們行床笫之歡,她也會抱著他的腰假哭喊疼,只為第二天不早起練功。

    他以為,這樣平,嵥榈纳顣恢边^下去,等他殺了不二禪魔,等他們打退了魔洲,等三十六洲再度恢復(fù)寧靜,他一定要帶她去人間好好走走。

    人間多好。

    活著多好。

    云彩,花燈,蟬聲,相思,春風(fēng),紅豆,詩篇,畫眉,私奔,守歲,陳酒,洗頭,看畫,兒女,種瓜,彈琴,歡笑,白頭。

    那么多美好溫暖的事,他都等著與她去做。

    可她死了。

    死在他的眼前。

    死在他琴雪聲最值得留戀的人間里。

    他救不得了。

    他竟然救不得了。

    他救了那么多人,竟然獨獨救不得她。

    那一晚,他從大衍夢境醒來,再也沒有入睡過。

    噩夢能壓垮他的脊骨。

    他清醒時,她還在,人間才是人間。

    于是他設(shè)了一個局。

    一個能讓她渡情劫飛升的天地局。

    以我為棋,更以三十六洲天下眾生為棋盤,為你逆天改命。

    即使你會厭我憎我恨我棄我。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想說那賴上他的女子,他們并未瓜葛,師哥只同你好,也只吻過你的唇。

    想說那搶上三十六洲之事,也是掩人耳目,師哥不過是替你祭煉一枚竅心丹,助你參悟天道經(jīng)。

    想說傳聞的,都不是真的,做不得數(shù)。

    可你難受,師哥也難受。

    但師哥更不愿意慘烈失去你。

    師哥只愿你——

    心如琉璃,壽與天齊。

    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地,活著。

    在我看不見的時間,地方,永遠地,活著。

    第127章 師尊白月光(25)

    “轟——”

    一陣火光沖天。

    那顛倒的佛像嘴巴涌出一群人。

    正是冬女派、金臺宗、十三君子派的掌門與長老。

    他們一出來便看見這師兄妹對峙的一幕, 尤其是般弱提著他們最熟悉不過的法劍。

    滴答。

    劍尖綻開一朵妖艷的花。

    周圍的血腥味已經(jīng)極其濃烈的,甚至眾人多多少少出現(xiàn)了點幻覺, 從這股腥風(fēng)中聞出了不詳?shù)南銧T氣息。

    而天上劫雷凝聚,盤踞如龍,威勢赫赫。

    “上千道龍雷,這, 這是飛升之劫啊!

    眾人目瞪口呆。

    前不久般弱才大乘第六重,而如今竟是九重千法境!

    他們千年來是修了個寂寞嗎。

    冬女派的中年師太猶豫半晌,恭敬道, “澹臺盟主, 我們方才進了不二魔窟, 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禪魔的活動跡象。”

    般弱周身環(huán)繞著雷光電劫, 照得面目燦亮,眾人聽她似笑非笑地說, “還用找嗎?喏,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呢!

    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的, 只有她跟琴雪聲啊。

    大家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琴雪聲!彼忠淮芜B名帶姓地喊他,而這次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讓他怦然心動的嬌嗔, “你是把不二禪魔吞進了肚子里吧?然后呢, 你想要怎么去解決?自爆道體一起完蛋嗎?”

    琴雪聲早有預(yù)料她的冷漠,但事到臨頭, 他依然無法忽略那種疼痛, 抽絲剝繭地, 一絲不剩地,扒開你最隱秘的傷口。

    他低聲道,“我將它融入了我的情道,我傷,它必傷。”

    出了陽浮屠塔之后,他潛伏到了魔門祭壇,將幼態(tài)的禪魔吞服入腹,任由它的肢體纏繞住靈臺,在心里落了種。太上忘情修到極致,是忘情而至公,而他反著來,讓不二禪魔吞噬他最深沉的情感,它還未出世,受到他的影響,會“愛上”般弱,從而滋生萬種情態(tài)。

    而在另一邊,師妹修的十丈紅塵軟煙羅以世間萬縷情絲入道,愛到極致,便是恨海滔天,然而愛恨卻是不孤立的,唯有雙重參悟,才能突破最后的心境。

    這也是為什么他會刻意制造恨,影響她的心境。

    如果他將一切坦白,師妹無法體驗濃烈的愛恨,不能脫離枷鎖,飛升入圣,而他同樣也摧毀不了不二禪魔。

    所作的一切皆無意義。

    如果他將一切坦白,他和師妹固然可以快活一時,卻不能痛快一世,所有的慘烈的、痛苦的必將重復(fù)上演。

    誰不渴望心心相印坦誠相對?

    誰不渴望道侶之間長長久久永無誤會?

    但他很清醒,甚至清醒得殘忍,他修了千年的道,絕不是為了束手無策地等死,他的劍從來只出鞘,寧折不彎。他不怕死,殉情對他來說,是一場毫無難度的自刎。而他的道心,他的堅持,他的自負,不允許他選擇這一條絕望、凄涼、無力甚至有些懦弱的道路。

    多次九死一生的經(jīng)歷教訓(xùn)他,活著才有一切可能。

    琴雪聲已經(jīng)過了鮮衣怒馬江湖俠氣的年紀,他修行千載,對天地體悟越深,越能明白豐茂的“生”,不到最后一刻,他絕不殉情,也絕不妥協(xié)。

    即使面前是一條絕路,他也要劈開兩半,帶著她橫穿過去。

    想清楚這一點后,他繼續(xù)放縱他的濃烈哀情。

    體內(nèi)的不二禪魔發(fā)出尖銳的嘯聲。

    “師妹,動手吧。”

    刀劍相向、反目成仇的有情人,是摧毀不二禪魔的最好方式。

    當(dāng)他粉碎了他的“情道”,這魔同樣會元氣大傷。

    他希望般弱能對他更狠一點。

    “好,那就,成全你——”

    般弱按住劍柄。

    中途殺出了一個人。

    是桑欲。

    他一身紅衣,妖氣頓生,“這般無趣的男人,同他有什么可說的?不如我陪師尊玩一場?”

    距離禪魔出世只剩半個時辰,他決不允許功虧一簣。

    至于琴雪聲,呵,他既然敢膽大包天,用血肉之軀養(yǎng)著禪魔,不如就化作禪魔的肥料,助魔門一舉得勝。

    “好啊,那玩玩?”

    般弱眼眸帶笑,祭出了十萬道兵,如洪流一般,頃刻占據(jù)了漫山遍野。

    “誅!”

    她提劍而上,于紛亂的光影直取首級。

    桑欲修煉速度駭人,三百年間抵達煉虛境,然而般弱開的掛是他不可想象的,她距離飛升只差一步,憑借著絕對實力完全碾壓他。

    令她發(fā)揮受限的是飛升劫雷,時不時劈下一道,淬得她滿頭是包,心中破口大罵。

    琴雪聲忍住了出手相幫的念頭,他目前仍在欺騙“不二禪魔”,不能撕破表象,讓它窺見他的心靈波動。

    “撕啦——”

    只聽見皮肉撕裂的聲響,桑欲被般弱一劍捅穿,墜在了碎石當(dāng)中。

    他狂噴鮮血。

    桑欲一方面感到挫敗,一方面又極其不甘,他總是對她留有一手,而她卻從不容情!

    而般弱早就將視線轉(zhuǎn)到了黑衣道長的身上,指尖拂過君不見的湛然劍身。

    寒芒凌冽,殺氣沖天。

    這一站格外慘烈,她修為高,而對方體悟深,打起來旗鼓相當(dāng),如陷泥潭。她經(jīng)歷了碎骨之痛,而對方也沒好到哪里去,臉上全是血,他身后顯出了一個巨大的虛影,黑霧一般翻滾扭曲,極為陰冷的調(diào)子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你……傷我……”

    “你怎么……不愛我……”

    “你個叛徒……叛徒!”

    般弱慫恿小魔元,‘它現(xiàn)在如此虛弱,你不如把它吞噬了吧!’

    小魔元有些遲疑。

    般弱給它灌雞湯,“放心,我離飛升只差一步,要去上面享福了,你既然跟了我,那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先把它吞了,我再慢慢清除它的魔氣,最后讓你能輕松掌控,永無后顧之憂!”

    小魔元終于心動了。

    它第一次脫離了般弱的識海,般弱依稀能看見是一團淡青色的霧。

    它飄進了那黑影的血盆大口里。

    換做是不二禪魔的全盛時期,魔元這行為簡直是以卵擊石,然而它被琴雪聲的情道所傷,對方有多虛弱,它就比他虛弱萬倍。

    小魔元偷襲成功。

    “啊——”

    凄厲的尖叫聲響徹天地,不少人七竅流血,當(dāng)場陷入昏迷。般弱雖不至于這樣,耳朵里卻也流出了一段鮮血,威力可想而知。

    那黑影驟然坍塌,最后凝成了一張佛像鬼臉。

    佛像鬼臉沖著琳瑯奔來,發(fā)出“救救我”的聲音,然而就在接近她的那一刻,巴掌大的面具突然拉扯成了十丈高樓,欲要將她一口吞噬。

    她冷笑一聲,“早知道你會恩將仇報。小混蛋,老娘也忍你很久了!”

    般弱瞬間起勢,腰肢輕擺。

    “千古冰寒,萬物靜籟,舍我忘我,天人共戮!”

    琴雪聲悚然一驚。

    他聽到了什么?!

    那是驚寒劍訣的“第一殺招”,是他永遠也不愿意師妹使出的“玉石俱焚”的劍招。

    她明明可以耗死它!

    為什么要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他來不及多想,喉嚨中的呼喊尚未發(fā)出,一道清凌劍光降臨三十六洲。

    千古冰寒,萬里冰封。

    那龐大的鬼臉面具被她從中劈開,留下兩行恐怖的血淚,叫聲凄慘。

    不二魔窟在崩塌,在消解,而般弱松開了君不見,也從空中墜落下來。

    紙鳶般墜落下來。

    像極了他在夢境里經(jīng)歷的一幕。

    “……師妹!”

    琴雪聲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fā)出聲音,撲著過去接住她,接住這一具冰寒僵硬的身軀。

    她面無表情盯著他,開闔的嘴唇只有一個字,“滾!

    不顧她的允許,琴雪聲探測了她的道脈,大半斷的斷,毀的毀,他幾乎是呆了片刻。

    而天上還有兩百多道劫雷。

    她這種情況怎么渡?

    琴雪聲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拋出了一卷山河圖,幸虧不用道法催動,那畫軸釋放萬丈霞光,遮天蔽日,暫時擋住了劫雷的耳目,隱藏渡劫者的蹤跡。

    緊接著他又從須彌芥子掏出了一瓶又一瓶的丹藥。

    他在抖。

    抖得手背突起了青筋,全沒了昔日的冷靜,瓶子也被他刮得東倒西歪,發(fā)出碰撞的聲響。

    “不是這瓶,這不是……”

    “續(xù)脈丹……對!”

    他難掩激動,不顧自己奄奄一息,將一枚鮮紅的丹藥送到她嘴邊,“師妹快吃,吃完就不疼了!”

    般弱拿過來,在對方期盼的表情中,捏碎了。

    粉屑彌漫。

    他愣住了。

    “你別碰我,我嫌臟!彼f喜歡他是那樣灑脫,說不愛他也是這般不留情面,“你跟你的人間姑娘過吧,恕我不奉陪了,還有,你離我遠一點,讓我等會走得安詳點!

    “不——”

    他壓抑著情緒,嘶啞得撕心裂肺。

    “你不會死的,師哥不會讓你死!

    般弱嗤笑,“你閻羅呢,有生死簿,還決定我死不死?怎么了,你覺得你自己很偉大無私是不是,自作主張讓我渡情劫,自作主張為我好,我同意了嗎?琴雪聲,我為你奪回天道經(jīng),沉睡三百年,你掐著點兒告訴我你跟別的姑娘成親,你很有本事是不是?”

    “我倒真想,你死在陽浮屠里。永遠,都不要出來了!

    他臉龐盡失血色,那血桃紅的發(fā)帶絞著脖頸,傷痕猙獰,輕聲道,“……對不起。那是師哥,唯一能想到的……”

    對不起,師哥太笨了,僅能想到這個,保全你的方法。

    “好了,現(xiàn)在禪魔沒了,最大的隱患消除了,我呢,已經(jīng)完成您交代的任務(wù),不礙您的眼,我就找個順眼的地兒,干干凈凈地死,成不成?”

    眼淚砸在她的臉頰。

    他抱緊了她,“求你,不要說這些話,你要師哥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輕生。”

    倏忽,男人又放開她,以半跪在地的姿勢,緊張無措找著治療她的丹藥。

    般弱冷眼看著,看著他廢人般又爬過來,將藥湊到她唇邊,幾乎用卑微哀求的口吻,“求你了,吃了它,好不好!

    他眼睛充血,第一次哭到失聲。

    “師哥求你了!”

    她拒絕配合。

    琴雪聲狠下心,硬塞進去。

    她張嘴就咬,咬得他滿手是血。

    眼看著她生機逐漸枯竭,他卻束手無策,絕望漫上了琴雪聲的心口。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明明逆天改命,哪怕他修為盡失,哪怕她恨他,可是兩個人起碼都活了下去了啊。對他們來說,最大的絕望已經(jīng)過去,可她卻不想活了。

    他籌謀三百年,在三十六洲前輕賤自身,才換來的一線生機,她卻不要了。

    “君不見!”

    般弱冷冰冰吩咐。

    “你來,代替你主人,了結(jié)我,給我個痛快。”

    琴雪聲手腳冰涼,如墜地獄。

    君不見插在深雪中,聽見她的話,發(fā)出嗡嗡悲鳴:本大人才不會干這種蠢事!

    般弱冷笑,“你動不動手?什么一切都聽我的,原來都是騙我的?你們當(dāng)劍的都這么賤的嗎?”

    君不見:“……”

    它感覺自己被挑釁了,憤怒從天而降。

    琴雪聲修為盡失,普通人般的身體讓他沒來得及反應(yīng),眼睜睜看著那劍沖向她的心口。

    “不——”

    他萬念俱灰。

    冰涼的指尖指著她的胸口。

    般弱愣了一下,從纖細的手腕往上走,鎖骨,喉嚨,下頷,虎牙,以及,一張棱角分明的少年臉龐,耳邊系著一對碧玉流蘇。

    他同樣瞪圓了鹿眼,似是對目前發(fā)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君不見維持了俯沖的姿勢,僵在半空。

    場景分外詭異。

    般弱第一次見到劍靈化身。

    劍靈應(yīng)是沒有性別,除非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般弱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采訪他,“你剛剛化形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劍靈少年困惑想了半天,老老實實地說——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點冷,我想把你抱起來,抱到一個溫暖的屋子里去!

    于是他長出了雙手跟雙腳。

    “那你為什么不變成一個小姑娘呢?香香軟軟,我喜歡小姑娘!”

    劍靈少年心道,騙人的呢,去到街上,還不是色瞇瞇盯著那些細腰豐臀的少年看。

    “算了算了,無關(guān)緊要,你動手吧,我做好準備了!”

    般弱又給他躺平了。

    少年晃著耳際的碧玉珠子,流蘇散開。

    他虎牙抵著唇,憋出一句。

    “你能不能別死?”

    “為什么?”

    “我屁股挺漂亮的,可以給你摸!

    般弱的小腦袋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第128章 師尊白月光(26)

    般弱呆滯看著面前的少年。

    他長了一張非常符合她審美的奶狗臉, 身體像是雪捏的一樣,瓷白得發(fā)亮,泛著絲絲縷縷的寒氣, 劍身是刻有黑色符文的, 因此他的肋骨兩邊完美復(fù)刻了紋路, 奇異得漂亮。這小子上身未著絲縷, 腰下反而化出黑金兩色的法衣。

    瞧著就很高級。

    般弱頓時有一種自己氪金抽到了SSR的感覺。

    這張SSR還從卡里走到現(xiàn)實來。

    君不見卻以為她默認了, 他蹲了下來,腰邊的墜子嘩啦啦撲進雪里,清脆得悅耳。

    他埋頭扒開一堆瓶子,突然找到了一支, 拔開瓶塞,仔細嗅了嗅。

    “沒錯,是固元丹!

    他捏出一枚珠子,塞到般弱嘴邊, 利落道,“吃!”

    般弱死活不張嘴。

    這女人怎么比自己還難搞。

    君不見發(fā)愁了會,又恍然大悟,一把抓起她的手,放自己的屁股上。

    般弱:“???”

    由于太過震驚,她的嘴巴忘記防守, 君不見迅速塞了進去, 還頗有技巧捏了一下她的頸兒, 讓人猝不及防地吞咽下去。

    君不見望了眼天上的山河圖, 嚴肅地說,“你只有十二個時辰恢復(fù)!

    般弱側(cè)過臉,當(dāng)聽不見。

    少年冰涼的手掌貼上她的臉頰,像極了薅禿頭的老父親,妥協(xié)道,“好吧,除了屁股,其他地方也屬于你,行不行?”

    君不見雖然是人類少年的形態(tài),但思考方式仍然是“劍”一樣的筆直,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毫不羞恥,一路給般弱打直球。

    般弱不應(yīng)他,他又起了惡劣性子,嚷嚷般恐嚇她,“你別忘了,被雷劈會死得很難看,爛臉爛手爛腳,渾身還黑得跟什么似的,一點兒也不漂亮兒!”

    “……”

    般弱想一下,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兒。

    那不能夠啊。

    綠茶精滿血復(fù)活,跟他嘀嘀咕咕咬耳朵,“其實我沒做好準備,這劫雷肯定渡不過。”

    君不見很講義氣,“那本大人幫你扛幾道!”

    般弱覺得小伙伴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了,不努力好像也不行,她勉強點頭,“那我就試試!钡是叮囑,“如果我撐不住,你就了結(jié)我,我不想死得像一塊黑炭!

    “好吧!

    他皺著眉,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

    君不見幫她護法,讓人原地修整。

    不二魔窟崩塌,不二禪魔已死,饒是桑欲計謀了得,九大仙洲在仙魔之戰(zhàn)中依然漸漸占據(jù)上風(fēng)。

    一人之勢,終是抵不得萬鼎之力。

    桑欲渾身染血,拆了一副尸骨,冷笑扔到一邊。天邊響起驚雷,他撩開眼皮,云層之中,隱約可見一道身影,還有一支劍。

    而在下方,站了個人。

    他的道袍破破爛爛,單手捂著胸口。

    誰能想到,這個如此狼狽的家伙竟然會是琴雪聲,曾經(jīng)一劍震鑠古今的劍仙大人。在別人的眼中,劍修如君子,性情堅韌,剛直不阿,說一不二,從不;ㄕ。可這個琴雪聲卻是顛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欺瞞了三十六洲,設(shè)下驚天之計,一舉摧毀了他們的布局。

    呵,好手段啊。

    他眼睛透出諷刺之色。

    可盡管你有這般通天手段又如何?

    澹臺般弱那女人,看著笑瞇瞇好說話,眼里卻是揉不得一粒沙子,她對你好,便能傾盡一切,為你搶奪天道經(jīng),為你直面三十六洲的追殺。可她不想跟你好呢,那就是恩斷義絕,一點道理也不講的,任性到離譜。

    桑欲的心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他又什么資格去嘲笑琴哀素?

    那男人,至少曾經(jīng)得到她全心全意地付出,可他呢,從頭到尾都被她利用和背叛。

    一絲溫情也無。

    她當(dāng)真以為,魔,是不會動心的嗎?

    桑欲自嘲一笑。

    又聽得天邊一聲驚呼。

    他下意識伸手去捧。

    不止是他,那琴哀素同樣做出了這般姿勢,然而——

    接她的是另有其人。

    不,是一支劍。

    桑欲氣得臉皮都抽筋了。

    這算什么,他跟琴哀素斗了半天,結(jié)果讓一支劍撿漏了?!

    “我渡劫失敗了!

    般弱吐了口血,氣若游絲。

    “我就,就,知道不行!

    主要是她是沒那個爐火燉青的心境。

    君不見往她嘴里又塞了顆藥丸子,讓她回血。

    般弱躺了一下,感覺又活過來了,埋怨這支出爾反爾的劍,“我們都約定好了,你剛才怎么不撞過來?”

    少年白玉耳垂晃動著綠珠子,流蘇掃過她的臉頰。

    他很淡定地說,“本大人忘了。”

    “我不管!卑闳醯胖葍海鷶囆U纏,“你看,我被雷劈成這樣,跟燒焦的咸魚又什么區(qū)別!我黑了!我不美了!”

    她稍微估測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還能活一百多年。

    愛美的綠茶精自閉了。

    “有區(qū)別的。”君不見模樣很認真,般弱以為他要安慰她,結(jié)果聽到這樣的話兒:“燒焦的咸魚扒了最外層的黑皮,還能湊合著吃,而你不能吃!

    般弱:“……”

    這家伙真是頂著純潔的臉說最不純潔的話。

    君不見抱著她落到雪地上。

    般弱一看到不遠處的琴雪聲,對方神情落寞,她趕緊把頭埋到少年的胸上。

    “快走,離開這地兒,我不想見你的主人!”

    君不見噢了一聲,動作有些踟躕,但還是乖巧聽了她的話。

    劍靈少年心想,人間男女的愛恨情仇可真難懂,她要接受主人……還是需要點時間的吧?

    一支劍鄭重下了決定。

    ——在此之前,他就替主人守好她吧。

    在般弱的強烈要求下,他們沒有返回太京門,而是去了般弱列為首選退休城市的鸚鵡洲,也是凡人之洲,雖然經(jīng)過了魔眼的沖擊,但大部分建筑保留完好,人氣也不錯。

    他們買下了一座小院子,種了幾棵桂花樹,長期住了下來。

    劍靈少年雖然不懂般弱嘴里的“美好老年生活”,但也覺得她太懶散了。他跟隨主人上千余載,向來勤修不輟,從未有過一日的放松日子。

    君不見忍不住問,“你除了看書、種花、養(yǎng)豬、遛彎兒,還能做點其他什么嗎?”

    “這樣啊……”

    般弱摸了下巴,“我好像還沒有去過花街柳巷之地。”

    君不見轉(zhuǎn)身,二話不說拉了院子門栓,還輕松舉起了一個大水缸,結(jié)結(jié)實實抵在門上。

    他拍了拍手,叉著小腰猖狂瞧她,那小表情分明是“本大人看你怎么溜出去”。

    般弱:“……”

    用不用這樣幼稚啊。

    一人一劍生活了三年之后,君不見非但沒能改正般弱的習(xí)性,反而被她帶進了小陰溝,并且一去不復(fù)返。他練劍之余,還學(xué)會了挑水、劈柴、燒灶、釀酒、編筐、插香、拜神、放鞭炮、割豬草、洗豬身、伺候豬大爺。

    君不見不止一次感到茫然,為什么他堂堂上古法劍淪落到小豬棺的待遇。

    他發(fā)完了呆,般弱把碗往他懷里一扔,溜之大吉。

    “……”

    他做飯也就算了,為什么洗碗還是他。

    可惡的女人,凈會奴役他!

    君不見忿忿不平去洗了碗,那小祖宗又繞了過來,趴在他背上。

    “我要吃桃子,你去外面看看,還有沒有野桃兒買!”

    君不見充耳不聞。

    般弱聲淚俱下,“沒有桃子吃,這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我買!

    “阿見最好了。”

    她樂得美滋滋的。

    君不見感覺窒息。

    總覺得這稱呼在罵他。

    君不見用井水過了一遍福字碗,清洗干凈后放進柜子里。他從屋子里翻出錢袋,又在院子里撿了個空竹簍,徑直出了門。

    昨晚剛下了一場雨,青石板路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雨水與泥土混合的腥氣。

    街坊鄰居很是熱情,紛紛打招呼。

    “哎喲,小郎君又出門啊!

    君不見一板一眼回答,“給她買桃子,大娘你知道今天哪里有好吃的野桃子買嗎!

    “有是有,就是比較遠,在東街呢。”

    “好的,謝謝您。”

    他抬腳走去。

    街坊們竊竊私語。

    “這小郎君當(dāng)真俊俏啊,又勤快又體貼!

    “是啊,不過他小娘子美若天仙,可不得緊疼著!

    君不見是法劍之身,對周遭的一切聲音都聽得清晰無比。

    這不是人們第一次在議論他們了。

    他從一開始的慌亂解釋,到現(xiàn)在的坦然自若。

    劍靈尚且不知,某些事已經(jīng)潛移默化影響著他。

    他邊走邊想。

    小娘子。

    聽著溫溫柔柔的,怪讓他不習(xí)慣的,那女人應(yīng)該是笑里藏刀的小母老虎吧。

    而且她們說的“疼”,他一直不解其意。

    他所做的一切是在“疼”她嗎?這便是“疼”嗎?

    很奇怪。

    搞不懂。

    君不見拋開雜念,走到東街,果然見到一個賣桃的老大爺,他蹲下來,往筐里仔仔細細挑了好幾顆,她慣愛吃皮薄肉多、品相完美的。選完了桃子,他原地又想了會兒,她的衣裳好像穿得舊了,頭繩朱釵也得買了。

    繞完了東街,他的竹簍滿了,錢袋也癟了。

    君不見往回走。

    他腳步一頓。

    不遠處的屋檐下站了個年輕男人,黑色道袍,面容蒼白,眼底有青灰,眉心似乎墜著沉沉的壓力,仿佛油盡燈枯了般。

    他沉默著,低著頭走近。

    琴雪聲咳嗽了下,從袖袍取出一個青鶴小瓷瓶,腕骨瘦硬得厲害,“這是延年丹,你化在茶水里,讓她喝下去!

    君不見抿著唇,“她不喝茶!

    年輕男人怔了一瞬,抽魂般失落,喃喃道,“是嗎,我都不知道!

    他才三年沒見她,卻感覺世事驟變。

    她不喝茶了。

    她不逛廟會了。

    曾經(jīng)愛吃的桃花糕也冷落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正慢慢地,從他琴雪聲的記憶里抽離,從熟悉到陌生,從濃烈到淡薄,似一段燒盡的檀香。

    而他無力挽回。

    琴雪聲垂下眼眸,掩下聲息,“那就換另一種方法吧!

    君不見點頭。

    少年回到了院子,般弱沖上來迎接他,攆著人去洗桃子,順便擔(dān)任削皮工作。

    到了晚上,君不見給人燒水洗澡。

    火光映著少年臉龐,他心不在焉地多扔了兩道火符。

    這導(dǎo)致了——多出一桶熱水。

    般弱奉行勤儉持家的美德,準備洗兩遍,一滴水也不能浪費,卻聽見少年說,“我洗吧!

    她震驚看他。

    世界奇聞,劍也要泡澡的嗎?!

    雖然但是,她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并大方貢獻出了自己浴桶。

    君不見定定看了她,聲音很低,“不用。我不用你的東西。”

    般弱很氣憤,“你這是看不起我的桶!我把它刷得干凈!”

    少年輕飄飄來了句,“那不是我刷的嗎。”

    她一噎。

    “雖然事實是這樣,但你也不能瞧不起人!我的桶怎么就配不上你了!”般弱挺起胸,吵架從來都不怕輸。

    她為她的浴桶真誠代言!

    少年的眉尖緊緊繃著,似乎壓抑到了某個點,突然爆發(fā),將她撞到屏風(fēng)上。

    眉眼暴躁,纏繞上一縷陰郁。

    他壓著聲質(zhì)問她。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明明跟他做過那么親密過分的事,卻還不會跟男人保持分寸?”

    “什么男人?你在說你嗎?”般弱很奇怪看他,“我沒把你當(dāng)男人啊,你不就是一把劍——”

    劍你個鬼!

    少年泄憤般啃噬她的嘴唇。

    利刃一般,長驅(qū)直入。

    般弱呆住了。

    誰能告訴她,這是個夢,有一把劍對她動手動腳!

    “你是瘋了吧!”

    般弱試圖推開他,反而被抱得更緊,他嗓音嘶啞,“我就……不行嗎?我是劍靈,就,不能跟你好嗎?你們?nèi)ミ^的地方,金鷺洲,云霧嶺,琉璃殿,靈字小天外天,我也在啊。他怎么牽你的手,吻你的唇,我都看過的!

    “你出嫁那日,是我接的你!

    “你死心那日,是我陪的你!

    “你渡劫那日,是我護的你!

    劍靈身軀冰冷,心意卻如爐中火炭,“我……不行嗎?真不行嗎?”

    他黑眸瀲滟,委屈極了。

    般弱覺得自己真是被當(dāng)下美色迷昏了頭,竟然說,“也不是不行……”

    第二日,她意識回籠,抱著被子愣了一早上。

    這他媽的太離譜了!

    而劍靈也很緊張,笨拙地給她系衣裳,系了幾次都不對。

    他越來越恐慌,直接當(dāng)機。

    變回了一支劍。

    咣當(dāng)。

    落在她腳下。

    般弱:“……”

    法劍裝死了一陣子,倏忽沖出了窗戶,在外頭狂飛千里之后,又徑直回來,吧嗒一下,滾在她腳旁,化為人形,重新替她穿衣裳。

    這次劍靈鎮(zhèn)定了很多。

    般弱懷疑這小子在外邊學(xué)了點什么,可惜她沒有證據(jù)指證他。

    轉(zhuǎn)眼到了人間中秋的前夜。

    鸚鵡洲有燃燈的傳統(tǒng),尤其是剛經(jīng)歷過一場浩劫,人們迫切希望用喜氣驅(qū)逐邪氣。

    般弱也沒有出門,跟劍靈少年在院子里扎燈籠。

    起先是要削竹條,般弱直接讓君不見變回原形,拿劍砍竹。

    君不見:“……讓我來行不行,你握著我,感覺怪怪的!

    般弱:“有什么奇怪的?我之前還用布擦你呢!”

    君不見:“……”

    等姑奶奶折騰完了,君不見總算能用回人類少年的身子。

    他幫忙編織,而般弱沾了墨,在紙上寫字。

    “嗯……寫什么好呢?”

    君不見很直男地回答,“寫祝賀中秋不就好了?”

    般弱白了他眼,“所以說你是劍啊,都不懂女人的心思!

    君不見冷漠哦了一聲,“那下次我不做飯不洗碗不給你豬豬洗澡了。”

    般弱趕緊跑過去安撫這支脆弱的劍,對方單手摁著半成型的燈籠,另一只手則是抄起她的后腦勺,盡情索吻。

    “我很難受,今晚你疼我吧。”

    劍靈發(fā)言利落。

    他是很直接的,從不懂得迂回轉(zhuǎn)折,想要就要,也不會遮遮掩掩。

    般弱捏了他的臉,“先把燈籠做完!”

    君不見點頭,手速飛快,一口氣做了三十六只。

    到了中秋夜,鸚鵡洲燃起萬頃琉璃火。

    年輕道士踏著滿地的燈影,來到了一處院落。他手里捏著一桿竹燈籠,寫著當(dāng)初在靈字小天外天的謎面。

    琴雪聲站門口站了很久,手腕發(fā)抖,氣息微喘。

    他放不下師妹。

    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哪怕一身傲骨碎裂,他也想讓師妹回心轉(zhuǎn)意。

    琴雪聲深吸一口氣,忐忑不安抬起手,正欲敲門。

    燦亮的光突然落了下來。

    他一怔。

    一支細長的竹竿從院子里伸出來,頂端系著一只竹燈籠,燭火把字襯得清晰。

    一人一劍一豬一百年。

    墻的那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你綁好了沒?我舉得手酸啦!”

    “唔……等等。”

    “你好慢啊!”

    “快了快了別生氣我真的快好了!”

    男女的說話聲由高轉(zhuǎn)低,她埋怨著他,他也哄著她,在燈火之夜奇異和諧。

    又過一會兒,竹燈籠不在搖晃,仿佛尋到了一個最安心妥帖的位置,慢慢安定了下來,像是一對男女,從成婚到安家,開花結(jié)果,兒孫滿堂,再共赴白頭。

    喧鬧過后,一切都安定了。

    而對其他心存幻想的人來說,這種安定就像是一種排斥的力量,拒絕著,讓他進入。

    琴雪聲木然地低頭。

    他的燈籠……好像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琴雪聲提著燈籠,慢慢離開了白墻院子,又在黑暗的路邊,捧起燈籠,輕輕吹熄那一縷,本就搖晃的燈焰。

    這燈火三千,卻無一為我。

    第129章 師尊白月光(番外)

    君不見誕生于上古。

    那個時代尚未有統(tǒng)一的王朝, 法度混亂,充斥著神話、圖騰、部落、戰(zhàn)爭。

    各方混戰(zhàn),權(quán)柄更替很快。

    而男女婚嫁也仿佛成了一件可以交易的籌碼,用來鞏固部落統(tǒng)治。

    它的第一任制作者是部落著名的鍛造大師,男人很年輕,也很沉默,他愛上了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是難得的兩情相悅。然而他們部落戰(zhàn)敗了, 對方指名點姓要首領(lǐng)女兒,他們被迫分離。才過不久,女方死了, 死在對方的暴虐之下。

    男人泣著血淚, 捶打出了它的劍胚。

    男人用它屠了那個部落和仇人。

    男人同樣也死在它的反噬之下。

    它是情劍,亦是魔劍。

    后來不知過了多久,它混沌之時, 被人撿了回去,從劍胚到劍形。

    第二任主人是心懷家國的諫臣, 他奉行以法治國, 它隨他上朝廷,隨他游周國, 隨他斬昏臣,隨他流放千里, 它的氣勢越來越盛, 也被冠以法劍之名。

    諫臣同樣沒活多久, 君王的猜忌令他身心俱疲,于是為了自證清白,他佩著君不見跳入了湍急的江河。

    一片丹心,以身殉國。

    諫臣赴死之前,給它取了個名,叫君不見。

    君不見酒池肉林家國腐敗。

    君不見尸俘遍野萬古長碑。

    沉入江河的那一刻,它從情劍蛻變?yōu)榉▌Α?br />
    當(dāng)它佩戴在君子身側(cè),奉行的是君子之法,剛直不阿。當(dāng)它佩戴在帝王身側(cè),奉行的是天子之法,言出法隨。而當(dāng)它出了廟堂,入了佛壇,又奉行眾生之法,普渡天下。

    它隨著主人而更換自己的“法”。

    因為它是一把劍。

    只是一把劍。

    它并沒有情緒,也沒有歸屬,只有來處,沒有永遠的歸處。

    而表現(xiàn)出的喜怒哀樂,其實也在模仿主人的心情。

    上萬年之后,它長進不少,至少人類的情緒模仿得更像了。

    它會在主人失落的時候安慰他們。

    君不見希望它的每一任主人都能活得長長久久的,最好比千年王八的命還硬。主要是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很任性,臨死之前讓它殉葬,它不是沉在江底看了幾百年的魚,就是躲在棺槨里跟尸蟲眼瞪眼。

    漫長的等待時間讓它無聊透頂。

    輪轉(zhuǎn)了十多任主人之后,君不見又一次殉葬在陵墓里。

    這次拔出它的是一個白衣少年,扎著馬尾,面容冷厲。

    是個小道士。

    小道士來自于一個叫太京門的地方,根據(jù)名聲和規(guī)模來看,是個二等宗門。然而小道士卻是很了不得,天賦碾壓一眾妖孽,扶搖直上,青云萬里。哦,對了,小道士還有個六歲的小師妹,嘖,還是個臭美的愛哭鬼。

    君不見每次聽這家伙哭,都恨不得掘土埋了自己。

    但它自認為是一把成熟的法劍,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難為小道士還有耐心照顧她。

    不僅如此,小道士還喜歡上了小師妹。

    一次人間廟會,在姻緣樹下,小道士給小師妹吹了催妝曲。

    而君不見在干嘛呢?

    它在看螞蟻搬家。

    說實在的,它曾經(jīng)是情劍,但它完全弄不懂這人間男女的感情,分分合合,由愛生恨,反目成仇,逼事兒太多了,它都有些不耐煩。又比如說,明明是一個解釋就能破鏡重圓的事,雙方倔強著,矜持著,誰也不肯開口,唯恐失了尊嚴和臉面。

    所以說,感情真的太麻煩了。

    現(xiàn)在它的劍主也陷入了這種事之中。

    君不見感覺很禿頭,但它只是一把劍,一件附屬品,它的本分就是揮劍殺敵,管不了劍主的私事。好在它這一任的主人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當(dāng)小師妹拒絕了他,他也沒有過多糾纏,繼續(xù)專注于自己的劍道。

    它很欣慰。

    女人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馳騁戰(zhàn)場來得酣暢淋漓。

    劍主最初修的是太京門的第一法,王法,刑法,律法,一法滅諸邪,將法度推向極致。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好,結(jié)果有一回,劍主聽聞他的小師妹被邪修擄走了,在瑯琊府大開殺戒。這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君不見殺戮慣了,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但它沒想到,小師妹涉世未深,竟然恐懼起了保護她的師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好長一段時間避著劍主,如同避著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

    劍主開始憂慮,動搖了自己的“法”。

    沒過多久,劍主因為小師妹的緣故,改修太上忘情。

    君不見作為一把劍,都感覺自己“傻”了。

    他們修了多久才修到這個程度,這說不要就不要,說重頭再來就重頭再來,它能氣瘋的好嗎!

    但君不見只是一把劍,它沒有資格對主人指手畫腳。

    隨著劍主功法的轉(zhuǎn)換,君不見同樣要剝除痕跡過重的“法”,滌蕩劍心,重頭再來,經(jīng)歷了一遍脫胎換骨的痛苦。

    由于過程太恐怖,導(dǎo)致它有點兒不待見小師妹。

    在天才輩出的三十六洲,小師妹的資質(zhì)算是剛?cè)腴T的,而劍主又是千古奇絕的天生道體,兩人修煉速度天差地別。它能察覺,小師妹對劍主抱著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她自卑、怯懦、敏感,又相當(dāng)要強,不想被師兄比下去,也不想別人提起她就說是琴雪聲的師妹。

    她竭力擺脫師兄的光環(huán),姿態(tài)甚至是有些傷人的。

    君不見心想,這對別扭的師兄妹肯定沒戲了。

    誰知過了九百年,倆人又牽扯了起來。

    絕嶺瓊樓里,君不見又一次“見”到那女人。

    因為徒弟桑桑以下犯上,她在劍主懷里嚶嚶哭著。

    它就漂浮在劍主身邊,好奇望著她。

    對方也發(fā)現(xiàn)了它,左眼沖它眨了下。

    君不見猝不及防驚住了。

    這好像還是第一回 ,人類沖它眨眼。

    尋常它一出鞘,往往伴隨著驚慌逃竄,世人畏它是飲血之刃,恐慌、驚懼、厭惡、逃離,沒人愿意親近它的。

    她好像“好吃”了很多——它也不知道人類能不能這樣形容,但它的確是感受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氣。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仿佛命運般的邂逅,小師妹跟小師哥熟悉了起來,他們一起去了金鷺洲,途中經(jīng)過琉璃殿、云霧嶺、靜心庵等地,小師妹有些自由散漫,偶爾脫了鞋襪,去溪邊玩耍。它就跟著劍主,默默地守在不遠處,謹慎著周圍動靜。

    它偶然瞥見那雪般的腳踝。

    它開始記得她的笑聲。

    一次趕路,地上布滿荊棘,它想都沒想去開了路。

    它以為自己會得到某種夸獎。

    而她卻說,“師兄,你怎么變得這么體貼啦?”

    她拽著劍主的袖子撒嬌。

    她好像忘記了它的存在。

    君不見想,或許它不該記住最初那一眼,記住女人那雙含著瀲滟春情的眼。

    它重新變得克制起來,一絲不茍盡著自己的劍靈職責(zé)。

    它看著劍主為她失控,殺了吞天紅蛟,又毀了那身喜服,為她穿上自己的道袍。它看著劍主在靈字小天外天與她打情罵俏,在街頭提著一只燈籠,與她吻了一炷香。

    那是什么神仙滋味兒?

    它的劍心在琉璃燈火下沉沉浮浮,竟會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

    無論何時何地,它始終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見證這對有情人從相遇到相知,從相戀到相守。

    他們進展順利,一切都水到渠成。

    道侶大典很快就舉辦起來,是它親自去接的新娘子。君不見巡過人間,見過無數(shù)場婚事,但遠沒有這一場,來得讓它在意。香帝為新娘子在額頭注了一枚紅砂,盛裝艷飾下更添惑人風(fēng)情,無端讓它驚心動魄起來。

    這感覺太過于離譜,讓它難以求證。

    仙之洲有驅(qū)逐邪祟的器禮,通俗點說,就是讓各自的法器較量一番,討個彩頭。

    基本是點到為止。

    而那天,它似乎是有些沖昏了頭,與驚寒劍打得天昏地暗,毀了她的四座瓊樓。

    “再打下去我就不嫁啦!”

    她拎著喜服,發(fā)著脾氣,它竟產(chǎn)生了一種隱秘的念頭——那就不嫁好啦!

    這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君不見還是把她接去了太絕山。

    很久以后,君不見越來越像人類,它才明白這種情緒,叫丑陋的嫉妒。

    它嫉妒劍主與她有肌膚之親。

    它嫉妒劍主得到了她。

    尤其是在太玄群仙塔,它驚愕目睹了全程。

    她像戲文里說的那個妖精,勾魂奪魄的,單是一滴眼淚,一聲喘息,它就變得不像是它。

    它第一次那么難受。

    難受她在男人懷里笑和哭。

    它貪心地,想成為“他”。

    人類的“他”,男性的“他”,夫君的“他”,以及她可以依靠的“他”。

    這樣……它是否離她更近一點?

    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它等來了這個機會。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點冷,我想把你抱起來,抱到一個溫暖的屋子里去!

    這是它作為“他”之后,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其實還有后半句——“到屋子里去,我要把你抱著,給你取暖!

    每一個劍靈都沒有性別,那是因為性別容易產(chǎn)生軟肋,若是男性劍靈,便容易被女性妖魅蠱惑,反之則然,兵器應(yīng)當(dāng)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柄。

    而它卻是義無反顧化作了人間少年。

    她說過她喜歡有犬齒的少年,他就長出了兩粒雪白的犬齒。

    抱起她的那一刻,那扇朦朧的窗紙仿佛照進了日光,炙熱的,暴動的,隨時都要捅破。

    而真正捅破的時機,卻是在三年之后,當(dāng)君不見再一次見到他的前主人。

    從琴雪聲修為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羈絆同時也解除了,君不見又成了無主之劍。他并沒有立即去尋找新主人,反而在般弱身邊待了下來,并時不時地,充當(dāng)中間人,把琴雪聲的東西用在她的身上,溫養(yǎng)經(jīng)脈,增加壽元。

    他莫名恐慌起來。

    琴雪聲用情至深,她會不會,再一次回心轉(zhuǎn)意?會不會丟下他?

    他會不會又一次看著他們同證天地?

    難道這場故事,他只能當(dāng)旁觀的、陰暗的配角嗎?

    當(dāng)天晚上,他失控了,主動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將炙熱情意盡數(shù)傾吐。他就是想要她,不顧一切占有她,他要她眼中,只剩下他的存在。

    從上古至今,君不見變換了四重身份,情劍、魔劍、法劍、忘情之劍,又在這霧氣喧鬧的一夜,在她的撫摸下,重新化作情劍。

    如同一場輪回。

    劍從誕生時起,便是兇險之物,兩邊開刃,生而為殺。

    與她親熱之時,他刻意收斂他的肆虐、兇殘、暴戾、冷酷,隱藏這見血封喉的利刃,像旁人所說的那樣,當(dāng)個會疼人的小郎君。

    他時刻感到不安,他是否會傷了她?

    鸚鵡洲的中秋之夜,他們做了好多只竹燈籠,系在細長的竹竿上,一桿桿掛到院墻、瓦檐、露臺。

    滿院子錯落著燦亮的光影。

    她站在斑駁的燈影中,如同一場溫柔舊夢。

    那樣的不真實。

    他迫切想要個名分。

    君不見用布條綁著竹竿,固定地方,裝作不經(jīng)意喊了聲,“娘子,布條好像不夠了,你再拿點來!

    她脆生生哎了一聲,從竹簍里扯出一條,給他遞上。

    女人烏發(fā)簪著他新買的朱釵,仰著臉望著他,澄澈的眼眸蕩漾著波光,也映著他。

    君不見忽然很想吻她。

    他雙腿絞著柱子,往下折腰,以詭異扭曲的姿勢,吻上女人的唇。

    她震驚無比,含糊叫了聲,“我去你老腰不會斷嗎。”

    君不見用他的身體力行證明了他的腰不會斷。

    劍,兵器,無情物,主殺伐,而他最后入了情。

    當(dāng)月光鋪在桂花樹之上,院子夜涼如水。竹燈籠高懸四處,偶爾搖曳出嘎吱的散漫清響。

    她又一次困倦趴在他的胸前。

    少年搖著耳邊的碧綠珠子,吻了吻她額頭,低聲說,“百年之后,我殉你的葬吧!

    這一次,是真正意義的殉葬。

    他會折成兩半,守著棺槨,永遠地,陪著她沉睡不醒。

    總不教她寂寞的。

    “……什么掌?我不吃鴨掌……混蛋,我要吃鴨脖子……”

    “好,明天起早就買。”

    劍靈難得好脾氣地應(yīng)允她。

    今夜燈火三千,他為他的姑娘,入了最后的鞘。

    從此我不當(dāng)人間兵器。

    當(dāng)你枕邊最溫柔的情郎。

    第130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

    她的甲方爸爸似乎有點失落。

    般弱暗琢磨著。

    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

    可能接受不了跨越物種的戀愛?

    “師兄他是真的很喜歡你!迸眍D了一下, 似乎在艱難地組織著語言, “我從沒見過他為一個人, 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他從小教我, 做人要無愧于天地,不畏強者, 不欺弱者, 堅守道義, 超凡脫圣。”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一直都以為,師兄是那種寧愿殉道也要堅持己心的人。如果, 如果師兄愿意為我欺瞞三十六洲, 我, 我可能……”

    剩下的話難以啟齒。

    般弱很貼心給她接上,“你可能會接受你師兄?”

    對方?jīng)]吭聲。

    般弱就知道這樣。

    按照她以往失敗慘烈的任務(wù)經(jīng)驗來看,冤魂連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們口口聲聲說痛恨著男人,卻又情不自禁渴望著男人為她們咣咣撞大墻, 甚至還會怨恨她下手太狠了。哎,所以說做一個完美的乙方真的太難了。

    女方見她坦然自若, 又忍不住問,“你難道就沒一點動心嗎?”

    般弱唔了一聲, 斟酌著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我討厭那種為了我好就無視我意愿的人, 我的人生我會自己安排, 我寧可站著死,都不想跪著生,你懂我意思嗎?”

    她的性子有時過于散漫,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就喜歡跟著感覺走。

    那當(dāng)然是越爽越好。

    她不可能跟讓她不痛快的人在一起,就這么簡單。

    結(jié)束了這單任務(wù)之后,城管哥哥崔玨終于想起他還有租金沒收。

    “最近好像又有一位少帝渡劫失敗了!

    崔玨這樣跟般弱說的。

    她嘴里的一口茶差點沒噴出去。

    作為一個凹溫柔貌美人設(shè)的綠茶精,她非常優(yōu)雅地用帕子沾了沾唇,矜持而不失禮貌發(fā)表自己的看法,“這九重天的少帝看來也愛趕時髦,渡情劫都扎堆的!

    令她稍微欣慰的是,她的甲方爸爸也是扎堆上門。

    般弱不禁有一種自己爆紅地獄的感覺。

    “哎哎哎,別急別急,慢慢來,排隊啊!

    般弱心滿意足發(fā)了自己手寫的號碼牌。

    她終于也是要“預(yù)約”的精英人群了!看來她的寒酸小衛(wèi)生間很快就要晉升為大豪宅了!

    為了這個目標,般弱格外溫柔詢問了甲方爸爸的愿望。

    對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極其懷疑,“你們地獄村通網(wǎng)了嗎?”

    從這短短九個字中,般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杠精氣味。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追過星嗎?小鮮肉男團的那種?哦,對了,你知道小鮮肉是什么意思嗎?”

    般弱對此保持了無懈可擊的職業(yè)微笑,“他們追我算不算?小鮮肉也睡過呢!

    她成功把甲方爸爸杠到自閉。

    對方捂著胸口,怒道,“你還想不想要功德了?!”

    般弱很無辜,“親親,我實事求是!

    女人看了看她,若有所思,突然一拍桌子,豪氣沖天,“很好,我要找的就是你這種綠茶杠精!”

    般弱:……謝謝您的夸獎?

    總而言之,般弱接了這一單。

    她一看劇情,哦,這該死的甜美的榴蓮味的娛樂圈。

    雇主唐般弱是個大學(xué)生,人美聲甜,性子有點小辣椒,完全符合白月光的人設(shè)。她呢,機緣巧合,大三跟一個當(dāng)紅男團的老幺談戀愛,談著談著,她心態(tài)崩了。

    怎么著的呢?

    這個老幺是圈子內(nèi)的頭號神顏,百分之八十都是女友粉,雖然公司沒有明令禁止他談戀愛,但是女經(jīng)紀人知道了兩人的事兒,親自找上門來,話里話外全是讓她忍,別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毀了愛豆男友的大好前程。

    當(dāng)時雇主還是個大學(xué)生,誠惶誠恐地答應(yīng)了。

    女經(jīng)紀人給她甩出了一堆要求,公共場合保持距離,也不能私發(fā)任何有關(guān)于戀愛的圍脖,想要約會的話,必須要提前給她打報告。更令雇主窒息的是,哪怕是她打了報告,這約會期間經(jīng)紀人也跟鬼魂似的,跟了他們一路,堪稱全程視奸。

    而且兩人是有約在先,不能將這件事告訴偶像男友,免得他在巡回演唱會上分心。

    就這樣,雇主屈辱忍了一年。

    在這一年間,男方忙于事業(yè),他們的見面幾乎是一月一次,話題越來越少,交流越來越尬,她忍到快要精神抑郁。于是雇主決定不再忍了,買了演唱會的門票,去了男方的舞臺場地。她在后臺卻看見令她憤怒的一幕,她的男友被其他女人“膝枕”了!

    這個女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他的女經(jīng)紀人!

    雇主當(dāng)場就跟人撕了起來,掌摑了女經(jīng)紀人一巴掌。

    沸沸揚揚的,鬧出圈兒了。

    她也黑出翔了。

    雇主大受刺激,開始劍走偏鋒,各種場合宣揚自己的正牌女友身份。

    盡管她被女友粉們撕得很慘,但是呢,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女經(jīng)紀人也冠上了小三的帽子,全網(wǎng)都在開麥罵人,她的爽感難以言喻。然而她揚眉吐氣沒多少天,女經(jīng)紀人在微博上貼出了醫(yī)院看病的證明,說她患上了中度抑郁癥。

    事情反轉(zhuǎn)開始。

    女經(jīng)紀人懇求網(wǎng)友放過她,她跟手下的藝人真的只是合作關(guān)系,并不是想得那樣難堪。

    也因為經(jīng)紀人生病這事,偶像男友跟她正式說了分手。

    后來前任男友單飛成功,成為全球巨星,而女經(jīng)紀人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從三十歲等到了四十歲,終于得到了對方的松口,兩人步入婚姻殿堂。

    般弱不由得嘖了一聲。

    這劇情要素齊全,又爽又甜,都可以寫《巨星背后的王牌一姐》、《經(jīng)紀人與小鮮肉的戀愛風(fēng)云》、《娛樂圈之近水樓臺撈個男神》等等熱門小說。而她嘛,就是這些小說里面不知好歹的白月光,前期很白,后期很黑,徹底走上了不歸路。

    每當(dāng)惡毒女配歇斯底里想報復(fù)主人公,沒有例外的,把自己給作死了。

    也難怪雇主瘋了似的,要她給對方來點苦頭。

    來就來吧。

    般弱都做好當(dāng)頭號黑粉的準備了。

    哦,對,現(xiàn)在她還在高一。

    般弱真是痛哭流涕,這點兒有點不對吧,把她嗖嗖穿到大三那多好啊,她一定手撕雙標女經(jīng)紀人,踹飛當(dāng)紅炸子雞男友,走上自己的人生巔峰!

    她有點兒郁悶,但還是乖乖跟王后雄、薛金星、榮德基等高中教科書巨頭相愛了。

    高考那天,般弱非常瀟灑地提前交卷,剛走出去就被一堆話筒懟臉。

    跟雇主平淡的高中生涯不一樣,般弱覺得自己該高調(diào)就得高調(diào),所以她高一下學(xué)期轉(zhuǎn)了學(xué),去到了有著狀元工廠之稱的橫北一中,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晉升為老師們的寵愛的小甜甜,平時各種零食投喂她,是一群促使她小肚皮長肉的殘忍兇手們。

    記者:“你覺得今年的數(shù)學(xué)題怎么樣?”

    般弱:“挺簡單。”

    記者:“所以你對自己很有自信嘍?”

    般弱:“必須的。”

    記者:“你要不預(yù)估一下你全省排名多少?”

    般弱:“全國前十!

    記者:“???”

    靠著十個字,般弱成功把自己送上了今日份的熱搜,網(wǎng)友稱她為史上最狂考生。

    這段視頻火到什么程度呢?

    連她還沒見面的未來巨星男友,都被他女經(jīng)紀人拎著耳朵念了一通,“看到?jīng)],這就是反面教材,你可不能學(xué)她說話,不然圈子里的人全被你得罪光了!

    打著手游的男生冷漠哦了一聲,濃眉壓低,應(yīng)得很不耐煩,“那就得罪唄,反正我還有家產(chǎn),餓不死我。”

    明明白白一匹桀驁不馴的小烈馬。

    室內(nèi)開著空調(diào),然而他依然脫了T恤,赤著冷白的背,脊線優(yōu)美,脊柱微凹,張揚著男孩子的旺盛荷爾蒙。

    女經(jīng)紀人被性感的小鮮肉煞到,頓覺喉干舌燥,她去倒了一杯白口水,潤了潤喉嚨,才嚴肅地問,“周璨,你跟那個女團隊長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她喜歡我,故意摔在我身上了。”

    小烈馬極其不配合,“就這點破事,房舒顏,你從早上問到晚上,你煩不煩啊。還有,你別老是盯著我,奚耀那小子明明比我更囂張,把女朋友帶回宿舍,都親人嘴上了,你也不管管啊!

    房舒顏哼了聲,“奚耀可比你讓人放心多了,他有分寸,我不擔(dān)心他,倒是你,看著就不安分的,遇見漂亮的小姑娘就想勾搭!

    男生翻了個白眼,說話百無禁忌,“姐姐,我十八了,當(dāng)然要勾搭漂亮的小姑娘過成人禮啊,難不成勾搭你啊!

    房舒顏臉上浮現(xiàn)酡紅,罵他小小年紀心思齷蹉。

    “……”

    這更年期吧。

    周璨懶得理她,咔噠玩著自己的游戲。

    房舒顏氣得眉毛發(fā)抖,一把搶過他的手機,面對男生冷淡的目光,硬著頭皮,“你今年沒參加高考,網(wǎng)上都議論紛紛的,公司也被罵慘了,正好今天高考結(jié)束,你發(fā)條學(xué)習(xí)的圍脖營業(yè)一下吧!

    周璨懶懶答應(yīng)了,拿出自己的教科書,隨意做了幾道題,咔嚓幾下,拍完了,發(fā)圍脖。

    他繼續(xù)死魚眼,在沙發(fā)上演繹了葛優(yōu)躺的經(jīng)典姿勢。

    半個小時后,出現(xiàn)了一條相當(dāng)火熱的杠精評論。

    【抓個知了炸著吃:高考加油?都考完了你發(fā)高考加油?為人偶像能不能再缺心眼點?你是不是不把我們這一屆的高考生放在眼里?除了高考其他人就不配得到加油了嗎?我加花生油炒面礙著您的眼了嗎?你對花生油有什么不滿?花生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配待在食用油的行列了嗎?!】

    下面還全方位嘲笑了周璨的錯題,甩出了不下五個解題方式,秀了自己一把的同時,建議他重讀小學(xué)。

    房舒顏都瘋了,“你發(fā)東西怎么不跟我商量?”

    周璨咬著薄脆薯片,撩開眼皮,事不關(guān)己,“小事而已,怎么了?”

    女經(jīng)紀人忍下這口氣,順進了杠精的圍脖,新賬號,女性,19歲。

    個人簡介只有一句話:餓了就吃知了。

    周璨的名字有蟬的諧音,粉絲就叫“知了”。

    她有些刻薄諷刺,“漂亮小姑娘是沒有,黑粉小姑娘要不要?你自己看看你闖了什么禍!”

    周璨用腳趾頭把他手機夾了過來,翻開一看。

    看到第一段,是暴躁夾著冷笑的語氣,“哇,可惡心的黑粉啊!

    看到第二段,來了點興趣,“噢,其實我也愛吃花生油!

    等看到第三段漂亮利落的解答,周璨突然沉默了。

    房舒顏看到他這樣子,又難免心軟了,轉(zhuǎn)而罵起杠精來,“就她逼事多,全世界就她一個會學(xué)習(xí)嗎!”

    深夜十一點五十分,般弱喜提第二個熱搜。

    【周璨V:姐姐談戀愛嗎?可以床上輔導(dǎo)的那種!】

    般弱:“?”

    這位弟弟,姐姐受到了強烈的屈辱!

    請你認真尊重一下我個人的黑粉事業(yè)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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