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0)
深夜, 暴雨。
萬物寂靜。
“弱弱,你睡了嗎?”
“沒睡。”
五分鐘后。
“弱弱,你睡了嗎?”
“……沒睡。”
五分鐘又過去了。
“弱弱……”
般弱一個翻身, 啪嘰一聲, 結結實實壓在下鋪床友的身上。
他喉嚨溢出破碎好聽的叫聲。
然后,當頭一棒。
“弱弱, 你該減肥了。”
般弱:“……”
呵,男人。
追人家之前說人家是小孩,追到之后就是“你該減肥了”。
她氣哼哼的,重重擠壓他。
男生笑著求饒, “好,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倪佳明拿了一床被子, 在她的床邊打了個地鋪, 誰想到她猝不及防砸了下來。
沉得出于意料。
幸好他沒有缺乏鍛煉,還能抱得住人。小女友就像是一團蓬松的、柔軟的、巨型的棉花糖, 細軟的頭發鉆進他的衣領, 倪佳明小心翼翼環住她的腰, 沙啞道,“這可怎么辦,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呢。”
半個小時之前,般弱膽大包天且喪心病狂給老父親發了個夜宿申請。
老父親來了一通連環奪命CALL。
倪佳明首當其沖, 被老父親內涵了十多分鐘, 總之是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跨出禁止線一步。
軍令如山, 不得不從。
“別吵, 困著呢。”
般弱一到下雨天就睡得特別香, 她嘟囔了幾句,又昏睡過去。
倪佳明被她壓得喘不過氣,深深認同了她是“甜蜜的負擔”。
夜雨暴烈,空氣沁涼。
而她的呼吸在他的心口規律地起伏。
他不是在……做夢吧?
倪佳明稀罕般摸了摸般弱的頭發、耳朵、臉頰,最后手心搭在了她的背上。
有人依偎著女友,睡得香甜。
也有人在雨中奔逃,如同喪家之犬。
“貝貝……那不是三班的林星野嗎?”
站在KTV門前,同伴捅著鮑貝貝的手臂。
鮑貝貝一看,氣打不一處來。
早在聚會之前,佳明哥就給她發了信息,說林星野今天準備向她告白,還送了她一支心想事成的香水。鮑貝貝高興壞了,林家雖然破產了一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憑借著精準的眼光,又一次回歸商界,勢頭比以往都猛。
長到這個年紀,鮑貝貝再怎么不懂金融時事,也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不如林星野,日后肯定會被父母用來聯姻的,既然如此,為什么不主動選一個順眼的、帥氣的未婚夫呢?鮑貝貝享受著男粉們的追求,同時也是理智的,普通有錢人怎么比得上豪門少爺?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晚,她被她兩個“守護騎士”給耍了!
林星野要表白的,是五班那個大胖子!
倪佳明放出迷霧彈,竟然是讓她偽裝成苗般弱!
奇恥大辱!
從小到大,鮑貝貝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憤怒得大叫,反被林星野拖出去,一五一十地盤問。說真的,她當時很害怕那個樣子的林星野,像是一頭擇人欲噬的野獸,眼睛是紅的,恨意如刀刃,幾乎凝成了實質。
鮑貝貝突然想起來,她穿進了《少爺的天價嬌妻》這本小說里。
她是個惡毒女配。
總所周知,惡毒女配忤逆男主的下場是很慘烈的,鮑貝貝瞬間就想到了各種結局,比如家族破產、流落街頭、被混混搞大肚子、未婚先孕、眾叛親離……
鮑貝貝打了個寒顫。
為了脫身,鮑貝貝滿含怨氣,甩鍋給倪佳明——反正是他先騙了他!
就連那條林星野家族破產的信息,她都保存著,一并給人看了,雖然她也不知道是誰發的。而林星野不知道腦補了什么,整個人開始暴走,甩開她就跑了。
現在又跑回KTV……是想求她原諒嗎?
鮑貝貝的腮幫子氣鼓鼓的,可惡,她還沒有消氣,絕對不會原諒林星野的所作所為!
除非他下跪求饒!
對方從她身邊經過,表情冷漠。
鮑貝貝漲紅了臉。
林星野逮住五班學生,追問道,“苗般弱呢?”
五班學生面面相覷。
“她,她早就走了啊。”
“什么時候?”
他咄咄逼人。
“就,就是你跟佳明出去的時候,不是下雨了嘛,她說要給男朋友送傘的。”
“沒回來?”
“沒有啊。”
“她去哪了?”
有人見不慣他在包廂里囂張的態度,刺了一句,“人家男女朋友,你管他們去哪里了呢。”
林星野臉色鐵青。
他猛地摔開了男生,跌跌撞撞往雨里跑。
整座鋼鐵城市籠罩在黑夜之中,暴雨如注,人們行色匆匆,誰也沒有耐心去安慰一個失戀的少年。他失魂落魄走在街上,渾身淋濕,徹骨寒涼。
怎么會這樣?
林星野問著自己。
其實答案已經很顯然了。
就算今天,他向苗般弱告白了,結局也是一敗涂地——她喜歡是小明。
什么暗戀,都是倪佳明糊弄他。
林星野嗤笑一聲。
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什么要剝奪他喜歡的權利,讓他頭破血流地撞死在南墻里,不行嗎?
他要的是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像個大人的,不鬧脾氣的,向喜歡的女孩子說一聲,雖然你胖,可我好喜歡你的。如果你選了我,我林星野一定傾盡所有對你好的。
倪佳明都勝券在握了,為什么還要這樣戲弄他?
踐踏真心是聰明人的通病嗎?
“該死的!”
林星野用力砸向鐵網,指節血跡斑斑。
暑假第一天,林星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暑假第七天,他瘋狂撕碎畢業相冊。
暑假第二十天,高考出成績了。
全國理科雙狀元,倪佳明,苗般弱。
#最牛學霸情侶#上了熱搜。
而林星野看著自己的文科狀元名頭只覺得諷刺。
考場得意,情場失意……都是狗屁。
暑假第三十一天,鮑貝貝驚慌失措找上了門。
“星野,星野哥,你幫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你不救我,我,我就只能去死了!”
他靈魂被抽離,顯得孤僻冷漠,“哦,那你去吧。”
鮑貝貝震驚失聲。
才短短一個月,這個人怎么就變得這么離譜?
鮑貝貝痛哭流涕,“星野哥,你不能見死不救的,你,你之前還喜歡我的,說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學的!”
他低垂著眼,玩弄著手背的青筋。
鮑貝貝來之前也想好了,她單純求人是行不通的,這些豪門闊少、財閥驕子一貫冷血,說翻臉就翻臉,沒有價值交換,是觸動不了他們的核心利益。鮑貝貝咬了咬牙,“星野哥,你,你只要幫我這一次,我就把我知道的秘密告訴你。”
“……秘密?”男生歪頭,眸子狹長幽深,分外滲人,“你一個喜歡一腳踏兩船的,跟網友聊騷的,還被愚蠢拍了照片索要巨額,能有什么秘密?”
鮑貝貝嚇得跌坐在地。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媽不是說他沒出過門嗎?
林星野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忙著失戀,沒空聽你的哭法。”
鮑貝貝慌忙扒著他的褲腿,“星野哥,不,林少爺,我真的有一個秘密……”她閉了閉眼,豁了出去,“其實你跟苗般弱才是一對,倪佳明他強行插隊,拆開你們!他,他肯定是知道了劇情,所以才提前搶走女主!”
“……你說什么?什么劇情?什么女主?”
林星野擰過頭。
鮑貝貝也是胡謅的,可她來不及想那么多了,“我要一千萬!”
“老子是睡你還是怎么著了?一千萬,你也好獅子大開口。”林星野冷淡揚眉,“你碰瓷去吧,撞死了我給你收尸。”
鮑貝貝怯怯低頭,“那,那五百萬總行了吧。”
林星野說了聲,“行,我一周給你湊齊。不過,你的話,但凡有一句是假的,你一毛錢也別想得到。”
鮑貝貝磕磕巴巴說出實情。
林星野只覺荒謬。
她說了什么呢?
她說她穿書了。
大家都活在一本《少爺的天價嬌妻》小說里。
按照戲份來說,他是男主,苗般弱是女主,倪佳明是男配。苗家在苗般弱十七歲的時候破產,他比倪佳明率先出手,用一紙合約捆住了人,讓她當自己的契約妻子,先婚后愛,幸福一生。
編也不編點像樣的。
“你搞錯了吧。”林星野冷笑,“破產的是我們家,不是苗家。”
鮑貝貝急急地說,“是啊,你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是苗家,可是都報應到你家來了。”她小聲地補充,“說不定就是你兄弟倪佳明搞得鬼,剝奪你的男主戲份,如此一來,他就可以上位了,男配都這樣,他嫉妒男主得到的一切。”
就因為他是男主,所以他就活該被兄弟背叛,活該被搶走喜歡的女孩子嗎?
“那你呢,你扮演什么角色?”
林星野不帶感情望著她。
“我是男主,倪佳明是男配,你要是熟知劇情,你肯定知道我們的喜好,知道我們會喜歡什么樣的女生……靠著穿書的金手指攻略我們,改變我們的命運,剝奪我們的未來,將我們耍得團團轉,是不是比普通的游戲要好玩多了?”
鮑貝貝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你回去吧,錢我會按時打入你的銀行賬戶里。”他提醒一句,“但我建議你還是報警,人渣的胃口只會越來越大的。”
她手腳發軟地走了。
剛才林星野給她的感覺,不像是剛從高中畢業的青澀男生,他不是已經知道這是一本書了嗎,他從頭到尾只是個紙片人啊,為什么還能如此冷靜地跟她交談?如果世界觀都崩潰了,他不應該更加歇斯底里嗎?
林星野坐在沙發上,手機屏幕跳出一條信息。
[星垂平野:見個面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已有家室,勿擾]
[星垂平野:是關于倪佳明的]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哪里?]
[星垂平野:明天上午十點,星光游戲廳,不見不散]
林星野提早一個小時就抵達目的地,他看見了一臺娃娃機,猶豫片刻,兌換了硬幣,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夾到了最里邊的粉色佩奇。他唇邊蕩開笑意,將戰利品愛惜抱在懷里。
她會喜歡嗎?
他忐忑不安地想。
倒計時十分鐘,般弱也來了,她扎著顆丸子頭,露出粉嘟嘟的臉頰,耳邊戴著毛茸茸的桃心飾品。倆人站在一起,青蔥水嫩,就像高中生模范情侶。
“這邊。”
他咳嗽一聲,拉她進了一個半開放的游戲艙。
“有話快說。”
般弱打著呵欠。
暑假過了那么多天,她還是第一次那么早起。
林星野低聲道,“不要跟倪佳明玩了,他沒有你想象那么好。他也許會傷害你。”
般弱抱著胸,“你再詆毀我男朋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少年胸膛跳動著至烈的火,他箍住她的手腕,滾燙而赤誠,“是真的!鮑貝貝都告訴我了,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倪佳明并不是真的喜歡你,他只是看中了你的女主身份,或許這樣做就能增加他的氣運,從而使得人生圓滿!”
他以為她會驚駭、慌亂、無助,哪怕是斥責他胡編亂造。
可她沒有。
她只是冷漠看著他,“我知道啊,所以呢?”
手里的娃娃掉到腳邊。
他臉龐蒼白失色,“你……你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你們都什么都知道,就瞞了我一個?
他緊咬嘴唇,溢出絢麗的血色。
“都知道,都知道,就我傻,就我,被你們騙得團團轉。友情是假的,愛情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哈……哈哈!”
他狂笑出聲,眼淚卻淹沒了視線。
你們憑什么這樣對我?如果世界是一場謊話,我也是命運操控的受害者,被攻略,被欺騙,被玩弄。
你他媽的憑什么……只心疼他不心疼我?
第312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1)
“滴——”
手機震動。
般弱劃開屏幕。
[和光同塵:起來了沒有?]
[和光同塵:有家茶樓新開張的, 朋友給了優惠券,去喝早茶嗎?]
喝茶好啊。
腸粉蝦餃叉燒包,鳳爪排骨牛河面!
般弱被哄得眉開眼笑, 只要是吃東西的她都喜歡!
至于豪門少爺還要拿優惠券蹭吃蹭喝什么的……小明那叫開源節流勤儉持家華夏好少年!
般弱迫不及待就想飛過去。
面對男主, 她丟下一句,“你還沒有什么遺言沒交代的?快點兒說!”
林星野握緊游戲手柄,鉆心般的疼。
為什么她那么冷靜?
為什么她可以毫不在乎?
鮑貝貝說的話, 林星野沒有全信, 因為那實在是太過于荒謬離奇, 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所謂的現實世界只是一本小說。
可信度跟世界末日的傳說差不多。
但他卻卑鄙的,自私的, 成為這個謊言的信徒, 抓住這一點細碎的希望, 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陣營。
他希望她是他的“同伴”。
“我知道啊,所以呢?”
她輕描淡寫擊碎了少年為她建立的孤城。
這一刻, 他如同孤島,沉溺洶涌的海洋里。
窒息而絕望。
林星野沒辦法再欺騙自己。
哪怕他信了鮑貝貝的“真相”,哪怕他給自己徹底洗腦,那又怎樣?
他玩不過倪佳明,也玩不過苗般弱。甚至連鮑貝貝這樣的,都有兩副不同面孔,一面吊著他, 一面又跟其他男生玩得好,只有他傻傻當她是鄰家清純小妹。
他蠢嗎?
或許吧。
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是他十七歲前的生活寫照, 即使破產了, 父母也竭盡所能供他最好的教育。
他啊, 在一個玻璃罐被養大, 澆以蜜糖,淋以糖霜。
人們笑臉相迎,隔絕了所有的惡意和陰謀,他所看見的,是繁花似錦,所聽見的,是金玉良言。
他分辨不清虛情假意。
從小到大,毫無波折,唯有鮑貝貝,她一直沒有答應他的交往。
他其實沒那么喜歡她,可只有她愿意聽他說話。
那樣的微弱好感被倪佳明一刺激,他更加不想放手了——或許是天生占有欲作祟。
可他中途又喜歡上了小胖妞。
比占有欲更強烈的情感。
你很難清晰分析出那種在意的成分。
畢竟感情不是化學實驗,能夠事無巨細地、條理分明地,解析出任何一種反應和劑量。而現在,這種禁忌的感情結出了最糟糕的惡果,他同一天失去了他的兄弟和喜歡的女孩。
又在同一天,他的世界觀崩塌。
而沒有人關心。
沒有人關心他那脆弱、敏感的神經。
“……別走。”
他賭上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自尊心,祈求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別走。”
呼吸都充滿了焦灼的氣氛。
“對不起,我真的趕時間。”
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走得瀟灑。
毫不回頭。
林星野久久坐在游戲艙里。
“呵……蠢啊你。”
他捂著臉,指骨分明,插入濃密的發茬里。
起先是低低的笑聲,充滿了不甘與諷刺。
“蠢啊!!!”
后來又爆發一陣狂笑,歇斯底里,如同魔鬼。
“他……他不會是瘋了吧?”
“分手談崩了吧。”
“唉,好好一個帥哥,干嘛這么想不開啊。”
議論聲傳入林星野的耳朵里。
而他,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
星光游戲廳,阿爾法電玩城最出名的網紅打卡場所,又有著虐狗圣地之稱。貫穿其中的,是一條斑斕璀璨的星光隧道,深深淺淺的光芒映在少年的身上,美到虛幻。
他戴著一頂字母鴨舌帽,遮住了面目,注視著不遠處的游戲艙。
“滴。”
手機響動。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好呀,我們什么時候過去?]
倪佳明計算了下自己家到茶餐廳的路程。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和光同塵:我在家,30分鐘后見]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你在家做什么?]
倪佳明:“……”
真是說一個謊要用無數謊來成全。
他面不改色打下一行字。
[和光同塵:在看書]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什么書呀?]
[和光同塵:《概率論》]
[何以解憂唯有寶豬:那你的《概率論》有沒有告訴你,你下一秒遇見我是必然事件?]
[和光同塵:?]
什么?
他抬眼望去,搜尋般弱的蹤跡。
不可能,她剛剛出去了,他親眼看著的。
大概又是惡作劇吧。
倪佳明捏了捏眉心,卻覺得脖子一凉。
一瓶冰凍的礦泉水貼著他的下頜,而他的余光視野里出現了毛絨絨的桃心耳墜。
……被狙擊了。
倪佳明身體微僵,他的大腦飛快運轉,想要精密計算出一個足夠博得她的信任與喜愛的方案。
可她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只是笑嘻嘻牽著他走,像是幼兒園的小孩手拉手去春游,她的果凍唇還孩子氣地嘟起,“肚子餓了,想喝奶茶,嗯……芋泥啵啵吃過了,換個什么口味呢?”
他無意識地捏緊她指尖。
“啊,疼,你干什么呢!”
“……對不起。”
他后知后覺松開了些,又沒有完全放開。
倪佳明澀然問,“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女朋友跟男生單獨出來,你肯定不放心的啦。”她指著自己,不要臉地說,“尤其是像我這么可愛的女朋友,不放心程度幾何倍增啊!”
倪佳明嘴唇微動,卻沒說什么。
這個能言善辯的男孩子比往常要來得沉默。
般弱是個沒心沒肺的,并沒有過多在意,她跟倪佳明到新開的茶餐廳吃茶點。
吃著吃著,小綠茶聽見隔壁桌的情侶談論《情侶之間該做的一百件事》。
她頓時豪氣沖天,拍桌而起。
“小明,你聽見了沒,我們也要做一百次!”
隔壁桌的情侶被嚇得瞪直了眼。
倪佳明調整情緒,他圈住她的手,溫柔而寵溺,“……好,都聽你的。”
等志愿填報完畢,般弱告別憤怒的老父親,拉著倪佳明,踏上了“讀萬卷書走萬里路”的行程。
般弱一張小嘴叭叭個不停,“首先我們要爬XX山,然后我們要過XX河,對了,這個XX石頭很靈的,小明,你快摸一摸,據說它很靈驗的!”
倪佳明很無奈,“弱弱,這石頭是求子的。”
所以排隊來摸的,都是一些中年夫妻,他們這對年輕小情侶插在中間,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般弱表現出信以為真的模樣,“天哪,那你還不快摸多幾手,以后就不用我生了!”
倪佳明被她犀利言語噎住了。
行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劃船的時候,般弱從船家老伯那里要了一個新鮮蓮蓬。
她雙手掰開,剝了蓮子喂給他吃,故意逗他,“生嗎?”
“……生。”
小女友的腦瓜里總是裝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要是不順著她的意思,絕對還有一茬在后面等著。
他已經摸熟了她的性子。
倪佳明咬住蓮子,慢慢嚼著,面色奇異,“竟然是甜的?”
“什么?甜的?”
般弱擠過來,嗦了他一口。
“呸!苦的!你騙我!你完蛋了!”
般弱作勢要把他推到水里,倪佳明則是笑著支住了她的胳膊,“饒命,饒命。”
般弱趴在少年的身上,懲罰般喂完了剩下的蓮子。
倪佳明嘴里全是苦味。
但他眼里是甜的。
他們旅游到半路的時候,般弱看上了某個大戶人家一只出逃的豬,登時就走不動道了。
年輕男友看得好氣又好笑的,不得不跟戶主攀談,才發現對方是做民宿的,不過由于太原生態了,很少有租客愿意跟豬一起生活的,因而開張好幾個月,生意相當慘淡。
倪佳明和般弱是他的第一單客戶,看在同是豬友的份上,人家還給他們打了折。
倆人住了下來。
這日,陽光猛烈,倪佳明穿著一身裝備,捋著褲腿,跟般弱一起給豬洗澡。他干活還不太熟練,加上地面濕滑,他摔了一跤狠的,般弱聽著都牙疼。
“我沒事,屁股肉最厚了,我擦點藥酒就行。”
倪佳明額頭冒著冷汗,仍是笑容燦爛對著般弱說話。
“我幫你擦!”
般弱自告奮勇。
倪佳明愣了下,浮現羞窘之色。
“……不行!!!”
那地方那么私密,怎么可以讓女孩子看見!
她,她真是……
倪佳明很難形容對她的感覺,萬事萬物都有規律和定理,而她總是不存在于常數之中。不等他思考,般弱已經扔下工具,拖著他上了吊腳樓。
由于力氣太大,倪佳明又不舍得傷她,死活都掙脫不開。
“啪!”
般弱強硬把他摁到藤床上。
男孩子劇烈掙扎起來,“不行!苗般弱!你住手!你混蛋!我,我要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的那種!”
般弱知道倪佳明的軟肋,瞬間拿走了他的眼鏡。
他頃刻失神。
溫柔明亮的眼睛被霧氣籠罩,或許是混血的緣故,他的眼珠不是純粹的漆黑,而是裹上了一層美麗的、纏綿的蜜糖色,沒了眼鏡的遮掩之后,少年身上部分的疏離感消失了,整個人透著一股琉璃易碎的美感。
柔弱又可愛。
般弱一邊擦藥,一邊說,“小明,你知道你生氣起來像什么嗎?”
少年背對著她趴著,兇狠咬著枕頭,難得顯露出了幼稚的一面。
“像吃人的怪獸!專吃苗般弱的怪獸!吃了不吐骨頭的!”
“不啊。”
她跟他咬耳朵。
“像是一個真正的,活在二十歲的,可愛的,甜美的,少年。”
她又抱怨著說,“你太完美了,感覺你是個妖孽,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做得到,可我要的又不是一個被程序設定好的機器人男朋友。你要是心情不好呢,可以生氣的,也可以沖我發火,甚至可以向我提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少年將臉埋在枕頭里,好久才故作沉穩地說,“那你使壞的時候,輕點,別弄疼我。”
他耳朵卻紅了。
第313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2)
暴烈的日光被擋在窗欞之外, 倪佳明低著頭,專注凝視著人。
女孩子正在給他系褲子的抽繩。
她手指胖嘟嘟的,軟得跟面條似的, 攥著兩根纖細的繩子, 強烈的對比形成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之前看都看了,熬過了最尷尬的時間之后,倪佳明已經能以一副鎮定的姿態, 看自己這個一米八三的男生怎么被女友擺弄。
“這個結打得太丑了, 換一個。”
他懷著一種隱秘的心思, 像她說的那樣,如同一個可愛的甜美的少年, 故意捉弄心愛的女孩子。
般弱從善如流, 散開了繩子, 重新系結。
倪佳明又輕聲說,“好像不對稱呢, 沒有美感。”
般弱瞪了他一眼。
“你差不多就得了啊。”
看她氣得鼓起來的腮幫子,年輕男友忍著笑,故作嚴肅,“那你,剛才不是還說,我可以提一切的,不合理的, 任性的,要求嗎?怎么, 你要做個始亂終棄的渣女, 提起褲子來就不認人呢?”
般弱:“……”
“你這叫蹬鼻子上臉吧。”
“不, 我這叫給了三分顏色就開染坊。”
般弱忍辱負重, “行,你要對稱是吧,我給你打個最漂亮的蝴蝶結!”
她殺氣騰騰地動手,猛地勒住他的細腰。
倪佳明“呃”了一聲,險些喘不過氣來,他眉眼卻是帶著明媚的春光,趁人不備地咬了一口她的面頰。
軟fufu的。
比奶糖還甜。
可愛。
般弱就很嫌棄,“我剛才給豬妹洗澡,熱出了一身汗,你還有興致親我?小明,你是不是味覺中毒了?”
倪佳明一把摁住她的嘴。
“行了,你這個氣氛破壞王,你給豬妹洗澡去吧,我躺一下。”
般弱心情愉悅地干活去了。
晚上,房東邀請他們一起吃飯,酸菜豆腐湯、紅燒肉、尖椒小炒肉、醋蘿卜等,里面有茶油、豆豉、干辣椒一眾配角,酸咸香辣,極其下飯。而般弱從中嗅出了一絲絲不祥的預感,跟小明悄悄地咬耳朵,“這該不會是那什么……鴻門宴吧?”
她也沒聽說什么喜事發生啊!
雖然她自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倪佳明笑著敲了她腦袋,“不對。”
般弱驚恐,“難道是斷頭飯?!”
這個地方可是苗族的地盤,什么苗女、巫蠱、情蠱,趕尸……奇異要素特別齊全,再配上這神秘的木制吊腳樓,分分鐘就是一篇恐怖故事!
般弱嚶嚶嚶撲男生懷里。
“哥哥你要保護我這個柔弱無骨的女孩子!”
倪佳明只覺心口被重重錘了一拳。
他咳嗽了聲,繼而失笑,哄道,“行,哥哥保護你。不過弱弱,你今晚不能多吃,最多一碗半,不能超過兩碗,知道嗎?”他有些憂愁,捏著她腰間軟肉,“昨天上稱,你都快140了,吃太胖可不好,會影響健康的。”
這都快趕上他的體重了。
平時倪佳明投喂就很注意控制熱量,但架不住她瞞著他偷偷地吃,被他逮住了還跟個小松鼠似的,死不悔改,拒不認錯,腮幫子里塞得全是罪惡的高熱量零食。以致于這么多天來,倪佳明最常看的電子書是《科學飲食大全》、《減肥不反彈,變美沒煩惱》、《男友修養:關于吃貨女友正確投喂》等等。
任重而道遠啊,倪佳明感嘆道。
倆人正打鬧著,房東夫妻把最后一碟外婆菜端上來了,招呼他們的女兒一起用飯。
“來來來,湘湘,坐這兒。”
湘湘也是今年剛畢業的高中生,熱情潑辣,據說追她的小伙子排了好幾座吊腳樓。
“小哥,我幫你盛飯吧。”
湘湘的目光透著躍躍欲試。
“不用了,我夠得到,自己來。”倪佳明禮貌微笑,在任何人面前,他永遠都是那么的如沐春風,不會使人感到難堪,“弱弱,我幫你……嗯,你碗呢?別藏了,我都看見了。”
般弱不情不愿交出了自己的碗。
自從她被小明的美色所誘,立下了減肥這個flag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自己舀過飯了。
嗚嗚嗚孩子太苦了。
她為什么要找一個雙商奇高、飲食寡淡、運動全能、同時還刻苦自律的男朋友?般弱被自己良心譴責,抬頭一看,男生的側顏清淡,至下頜至鎖骨,棱角清晰立體,單看比例完美的喉結,有一種冷峻的性感。
叫起來也好聽。
算了算了。
他美他說什么都對。
不就是吃少幾碗飯的事嗎,她舔一下小明的神顏也就補回來了。
做人要知足。
“小哥,明天就是我們這邊的趕秋節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啊?”湘湘不甘示弱,發出了第二波攻擊。在她看來,那個胖胖的女生有什么好的?整天待在亂糟糟的豬圈里,傻笑個不停,跟個鄉下的小土妞似的。
“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倪佳明啪的一下,夾住了般弱伸向紅燒肉的筷子,親自給她夾了幾片菜葉子,“吃這個,美容養顏,口氣清新。”然后才回復湘湘的話,“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去玩了,弱弱她好動,我得看著她,免得跑丟。”
般弱無視了桌面上的腥風血雨,含淚嚼著菜葉子。
人家熊貓還有竹筍吃呢,憑什么她只能淪落到吃菜幫子的悲慘待遇?!
他就是這樣投喂女友的?
般弱怒視著倪佳明。
對方鎮定自如,半分都不動搖。
般弱痛苦地啃完了一碗半的白米飯,悶悶不樂回房了。倪佳明也沒有多待,很自覺洗完了自己這邊的碗筷,對著他們笑了笑,“你們慢慢吃,我就先回去散步消食了。對了,等趕秋節完了,我們可能就要離開了,還要多謝你們這段時間的招待!”
湘湘錯愕不已,“不是,不是還沒開學嗎,怎么這么快就要走了?”
她不甘心地想要挽留。
倪佳明微微一笑,“首都雙航那邊開學比較早,我們得過去先買個房子,然后又要添置家具什么的,比較麻煩,還是早點回去做準備。”
他說得輕描淡寫,旁聽者很自然拼湊出了一些價值信息。
比如,他們錄入的是國內第一的大學。
其次,他們家境強大優渥,在寸土寸金的首都買一套房子是正常操作。
最后,他告訴她——
他們是門當戶對,感情穩定,已經進入了同居進學的階段,挖墻腳的可以冷靜冷靜。
湘湘臉色灰敗。
在他們住進來的第一天,湘湘就注意到了這個干凈陽光的男生,身材好,氣質獨特,她那些同學來家里,看見了人,也偷偷地說他是一個極品,談戀愛絕對不虧。而且從面相來分析,這種男生帥氣溫柔,心腸軟,肯定抵擋不了女生的示好。
總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湘湘也蠢蠢欲動。
但她還沒開始追求,愛情的小火苗就被對方微笑著摁熄了。
湘湘才察覺到,這副和善表象之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所以溫柔,是因為他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
而所有人,亦只是他禮貌客氣的對象。
但般弱不覺得他禮貌。
因為小明他飄了!
以前喂食的時候,他還禮節性會問她喜歡什么口味,勸她多吃一點。
現在呢,他連一塊肉都不給她吃!
強制!霸道!
般弱生氣坐在藤床上,由于欠缺小蠻腰,不能扭轉過去,她只好昂著頭,鼻孔朝天表示自己的憤怒。
“生氣了?”
倪佳明坐到她邊上,拿出紙巾給她擦了嘴角的湯汁,“誰讓你昨晚瞞著我吃燒烤的,還一吃就吃好幾斤,今天得輕斷食,清一下腸胃。”
“可是我一天都沒吃肉了!”
他這么輕輕柔柔地勸說,般弱也不好意思再發脾氣,就拽著他的衣角小聲嘟囔。
“沒肉吃人家就沒力氣。”
年輕男友伸出胳膊,“喏,肉,給你咬一口。”
般弱還真咬了。
但她咬的是男生的脖子,光滑的,還有韌性。
倪佳明滑動喉結,強行忍耐。
“弱弱。”
她含糊地舔,“……嗯?”
“我是個男生,而且還是你男朋友。”
“我知道啊。”般弱使勁聞了聞他的鎖骨,“好香……不對,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我的沐浴露?”
倪佳明:“……”
這個是談話的重點嗎?
男生誠實回答,“我沒想到咱們會在外邊浪那么久,我準備的沐浴露都用完了,只能用你的,其他人的我用不習慣。”他也低頭聞了下自己的手臂,“唔,蜜桃烏龍,的確是挺香的。難怪我們家小孩這么香香軟軟的。”
他揉了一把她腦袋。
般弱滾進他懷里,“那你以后跟我用同一款沐浴露吧,一起可可愛愛的!”
倪佳明含笑點頭。
“可以的,我也要,嗯,努力變成一個甜甜的男孩子。”
般弱嘖了一聲。
“你以前可是很討厭女裝的。”
倪佳明無辜睜圓了眼睛,“這跟我想要變甜有什么關系嗎?”
般弱啃他的手指。
“……哎呀,疼,輕點。”
般弱就喜歡他隱忍的氣息,想克制又被她撩得無可奈何。
第二天倆人睡到自然醒。
般弱還迷迷糊糊著呢,被人塞了一套衣服。
還挺沉。
“這什么?”
“當地傳統盛裝。”
倪佳明說,“我前幾天給你買的,本來想當紀念品來著,不過難得有一個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穿,我就提前給你洗了。”
他接著補充,“你試試,布料還挺輕薄柔軟的,你應該不會過敏。”
般弱的皮膚是吃好睡好養出來的,養出了羊脂玉的細膩觸感,稍微一掐就出紅印子,同時也容易過敏。之前倪佳明沒注意,買了一套殘留刺激性化學物品的衣服,般弱遭了好幾天的罪,因此年輕男友每次給她挑衣服都格外注意,就差拿去化驗了。
“好沉!”
般弱扶著腦門上的銀角。
倪佳明給她編了好幾條辮子,細致纏進了一片銀花梳。另外項圈、披肩、銀簪、銀鎖、銀鐲、銀耳環等等,同樣是一整套的,從頭到尾,武裝齊全,般弱一起身就發出嘩啦啦的清脆悅耳的聲音。
“想想,這都是真銀白銀,值錢著呢。”
倪佳明顯然很懂得怎么哄她了。
般弱立刻就生出了萬千豪氣,“還有什么,都給我戴上!”
她要做秋場上最靚的一顆銀燈泡!
倪佳明悶笑不已,又蹲下來,拍了拍她腳趾頭的灰塵,套上了鑲嵌桃紋的繡花鞋。
他們出去耍時,秋場早已是人山人海。
節日盛大,四鄉八寨的都來了。
渾厚的古歌極具穿透力,嗩吶開道,穿過一條條熱鬧的舞獅,其中伴隨著花鼓的起落,情歌的唱和,女子的笑聲,磅礴中又融進了萬千柔情。最顯眼的還是一座座秋千,粗木支撐著支架,靠著人力轉動,上邊還設置著座位。
秋千的玩法也很簡單,漢子們掄到一圈后,停到最高點的幸運兒要貢獻自己的歌喉。般弱是個愛湊熱鬧的,毫不露怯去了。湘湘也在同學的推搡之下,跟她打起了擂臺。
面對情敵,般弱拿出了真功夫,唱到嗓子破音。
她毫不意外成了全場的焦點。
倪佳明就在下邊,唇邊漾著笑意,聽他小孩的獨一無二的“演唱會”。
她坐在秋千的最高點,皮膚雪白,臉頰紅潤,當烏辮和花飾糾纏,他聽見了心跳的聲音。般弱靠著優秀的肺活量,直把情敵湘湘唱到嗓子劈叉,看到對方生無可戀的眼神,般弱才大發慈悲放過她。
她跳下秋千,第一時間沖到倪佳明的面前。
眼神亮晶晶的。
“明明明明明明,我是不是很厲害?”
求夸。
琵琶襟,百褶裙,彩線刺繡,滿身銀飾,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苗疆少女,眉眼明媚向他求愛。
倪佳明不禁抱住人,吻了下她額頭。
“你剛才是不是給我下蠱了?真壞。”
般弱:“?”
她什么時候學會巫蠱這種傳統技能了?
她厲害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
倪佳明感情含蓄,也不會過于熱烈的表達,他沒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拒絕了苗寨少女遞過來的苗繡,同時給般弱戴了一個長命鎖。
長命富貴,一世情長。
系于你頸,蘊于我心。
他的眸色柔和下來。
般弱捏了捏。
這個長命鎖……好像有點丑。
那是什么獸類?龍嗎?不對,好像是羊咩咩。
般弱的生肖守護神就是羊咩咩。
救命,這不是有點丑,是非常丑啊,誰家的長命鎖整個歪角胖羊啊!
“這個,嗯,是我求一個師傅,手把手教我打的,可能有點不太美觀。”一貫自信沉穩的男生底氣不足,“但,應該也還行吧,你,你先戴著,日后我打個更好看的。”
般弱嘴里剛要蹦出的“不行太丑了老娘受不了這委屈”的話被頃刻回收。
“沒問題,這可是小明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洗澡也不會脫的!”般弱說起情話來就收不住自己的話頭,“等我死了,這長命鎖也要帶進棺材板里……不,還是留給兒媳婦的,子子孫孫代代相傳,見證我們跨物種的愛情!”
她說得慷慨激昂,感人淚下。
然而倪佳明同學是個不折不扣的理科生,沒有文科生天生的浪漫細胞。
他溫和嚴謹地糾正她,“我只是混個血統,還是人類。”
般弱心想,可我是個綠茶精啊。
“咦,爸爸,你怎么也來了?”
般弱突然叫了一聲,倪佳明下意識回頭,般弱則是憑借著良好的彈跳本領蹦了起來。
日啊,卡、卡住了。
要不怎么說小情侶間心有靈犀呢?
般弱也給人準備了紀念品,是按照他的生肖打造的長命鎖,當然她的手藝可比小明好多了,師傅還夸她天賦異稟,積極洗腦她投身傳統事業。
長命鎖卡在男生的布帽上,倆人廢了一番力氣才扯了下來,他的臉頰被印出一道紅痕。
般弱干笑,“一點小失誤。”
“……給我的?”
銀鎖上游著一條小銀蛇,倪佳明愛惜地摩挲著。
“謝謝,我很喜歡,我會永遠地戴著它的。”
般弱得寸進尺,“我不要口頭感謝。”
少年穿著一身黑色對襟短衣,腰系藍色彩帶,既莊重又艷麗。他原是站得直直的,挺拔俊秀,而此刻毫無預兆地軟了膝,尾椎骨到頸骨,他一節節地伏下。
氣息醺然。
美人蛇一般盤著她。
“……那,那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結成命運共同體?”他的聲音如冰河解凍,化開纏綿的春水,“讓我們之間的斐波那契數列,無限增長。”
“啥?”
般弱長了一顆文科生的腦袋,暫時無法破譯他的愛情密碼。
她很困惑看著他,“命運共同體……難道你要跟我結拜?!這不能吧,我不跟兄弟接吻的……”
倪佳明:“……”
行吧。
對付她就不能含蓄了。
“小孩。”
他呼吸似灼熱的火星,落在她的烏黑發辮上。
“哥哥不想當男孩了。”
我想你更喜歡我一點,不拘泥是什么,好看的臉,修長的手指,或者是年輕鮮活的軀體。
我只希望你目光長久地、永遠地吻在我身上。
第314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3)
“哥哥不想當男孩了。”
男孩子的腦袋伏在她的頸窩處。
氣息就像小蛇般, 曖昧纏綿,游離不定。
他說得這么直白熱烈,根本不給般弱裝傻的機會。
“……要嗎?”
他又一次問道。
薄薄的兩片唇瓣貼著她的后頸, 仿佛這樣就能讀取她的想法。
般弱小聲地問,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小明同學,克己復禮,當代豪門禁欲系模范!
雖然倆人黏黏糊糊的, 牽手擁抱什么的, 都是稀疏平常。
但般弱老實說吧, 她感覺更像是小哥哥對小孩的溺寵,不含一絲世俗的欲望, 如果不是一些激烈的舌吻, 般弱都很懷疑倆人處著處著, 可能就直奔真誠兄妹的金光大道一去不復返了。
就很sad。
現在有一個讓她當bad woman的機會就在眼前,哪還等什么啊?
矜持那是什么?
她早就吃到肚子里去了!
倪佳明有些不敢看她, 勾著她的銀冠的小亮片,“你非要我說得那么清楚嗎?”
“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始吧!”
倪佳明:“?”
會不會太快了點?
你都不需要心理過渡的嗎?!
般弱身上的銀飾碰撞出脆響,她用力牽住人,在蜿蜒游走的龍燈和獅舞中穿行,遇到行人攔截,她非常低調來了一句, “不好意思,讓讓, 我們趕著回去, 煮飯。”
她咬字咬得格外清晰。
饒是倪佳明這樣涵養功夫高深的豪門貴公子一聽, 也禁不住面紅耳赤。
像這種事, 不應該是男生主導的嗎?他迷迷糊糊地想著,被般弱逮回了吊腳樓。
倆人租用了兩間房,倪佳明的房間就在般弱的隔壁。
她想了想,還是進了他的房間。
一股清幽的檀香彌漫開來。
都說旅游是檢驗情侶感情的試金石,般弱覺得這話不假,旅游見人品,游完就得分。
他們倆就沒有這樣的煩惱,般弱是個話癆,游到哪都能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逗得人開開心心的,就是過于懶散,容易丟三落四,做事沒有目的性。
而倪佳明就正好跟她互補。
他的計劃明確,執行力非常強,基本當天的事情都被他預見性安排到了,時間沒有過多的浪費。而且男生的旅游經驗豐富,不管是安排房間還是購買生活用品,一樁一件的,就沒有遺漏的。
像房間里的檀香,是倪佳明出發前就準備好的,可以驅蚊,還能安眠。
拖他的福,般弱睡覺賊香。
這樣好的男朋友,還是趁早變成她的人吧。
不然等去了雙航,學長學姐一大把,情敵遍地多如草,她怕不是得三天兩頭宣誓主權。
般弱朝著他的臉頰啵了一口。
“我的。”
然后咬了他的下巴。
“這也是我的。”
男生的房間干凈整齊,被褥也疊得規規矩矩的,他雙手撐在藤椅上,隱忍地呼吸,“……窗,窗還沒關呢。”
“不管了!”
般弱大手一揮。
“反正他們都過節去了,肯定沒人回來的。所以我們就放心,嗯,過我們的情人節!”
然后過節過到一半,般弱清晰聽見咔嚓一聲。
他腰閃了。
般弱:“……”
倪佳明:“……”
小情侶面面相覷。
小綠茶心虛地爬了下來,給受害者穿好衣服,“你先躺著,我給你叫個醫生。”
倪佳明叫她也不回,跑得比兔子還快。
“太遜了……”
他喃喃地說,咬著唇,臉上燒得厲害。
倪佳明羞惱捶了下床。
醫生不好叫,難得佳節生日,他們也早早趕場去了。
般弱跑了大老遠的,才逮住了剛要出門的老醫生。
“哎唷,姑娘,慢點,慢點,呼呼,我,老人家,一把老骨頭了,跑不了那么快,呼呼。”
老醫生氣喘吁吁地趕到吊腳樓。
如此著急忙慌的,老醫生還以為鬧出了不得了的人命,結果到場一查,得嘞,不就是閃個腰嗎,至于焦急得像是得了什么絕癥的嗎?害得他老人家提心吊膽的,深怕趕到對方就兩腿一蹬了!
老醫生順了口氣,給人檢查身體,和藹地問,“小伙子,怎么弄的?”
倪佳明躁得慌。
還能怎么弄的?
姿勢不當。
沖鋒過猛。
以及低估了女朋友的胡鬧程度。
“老爺子,他的身體沒事吧?”
般弱關心地問。
“沒事兒沒事兒,年輕人嘛,磕磕碰碰是難免的,不用那么緊張。”老醫生擺了擺手,“這幾天就臥床休息,不要讓他下地干活了,你啊,年輕人也不要逞能,做一些劇烈運動。”老人家一副我是過來人的樣子,“健身是好,但也要適可而止。”
倪佳明喉嚨沙啞,“……謝謝您,我知道了。”
老醫生又對著般弱說,“等下你跟我一起去診所,拿一些膏藥貼在患處,然后吃點止疼藥。要想好得快呢,你也可以給他多按摩。按摩你懂不懂?來,我教你,手法是這樣的……”
般弱當即上手。
感受到女孩子的小胖手在腰間游走,倪佳明又是赤紅了耳朵。
他想扭過頭,又忍不住想看她。
小女友仍然頂著那個好幾斤重的銀冠銀角,額頭冒出晶瑩的汗珠,連帶著鼻尖也被熏得紅紅的,她跟著老中醫的手法,一遍又一遍地認真推拿。
他看著就著了迷。
“行了,姑娘,跟老頭子回去拿藥吧。”
般弱趕緊點頭。
“等等——”
倪佳明出聲,“摘了發冠吧,很重的。”
般弱很聽話,湊了腦袋過去。
倪佳明松散她的發辮,小心翼翼摘了下來。
果然,她的腦門上全是紅印,密密麻麻的,有的還淤青了。
“疼不疼?”
他指腹揉著紅腫的地方。
“有點。”
般弱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捧著她的額頭,輕柔吹拂,“痛痛飛走。”
老醫生:“……”
這小年輕,真是太不像話了,連老人家的狗糧也不放過!
倪佳明臥床休息,般弱就充當他的生活顧問,擦身、按摩、換藥都是親身上陣,當他是瓷娃娃一樣愛護著。倪佳明起先還掙扎著,被人武力鎮壓之后,他也就躺平了。這臉丟著丟著,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這次閃腰事件的后遺癥是什么?
大學四年,般弱都不敢動他一根汗毛。
生怕男友被她親手作進ICU。
她努力減肥,但之前縱容得太狠了,成效不大,快畢業了也才減了20斤,從140斤降到了120斤。她個子算是平均水平,長到了165cm,但在倪佳明187cm、70kg模特般纖細身材對比下,她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胖球。
不過般弱的朋友更多了。
她長了一張極具欺騙性的小肉臉,瘦了20斤之后,眼睛的輪廓清晰顯現出來,一對臥蠶童真稚氣,長睫毛更讓她看起來甜甜蜜蜜可可愛愛的。
想挖倪佳明墻腳的家伙們如飛蛾撲火,從學長到學弟,從留學生到外賣小哥,從不消停。
般弱的桃花運好到爆炸,比高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家里有礦,般弱報考很任性,選了個心理學專業。
倪佳明則是按照他的原先規劃,雙修法律與金融,前者是興趣,后者是為了家族事業考慮。畢竟考慮得更長遠一些,般弱跑去當心理醫生了,作為丈夫的他卻不能過于松散,而是必須肩負起雙份的董事長責任。
他的計劃周全詳細,般弱自從被他捎上車之后,生活也變得極其規律,早上六點醒,晚上十點睡,一日三餐按時按量。
這白開水般的生活過久了,般弱禁不住伸出自己的小爪子,在叛逆的邊緣蠢蠢欲動。
然后有一天,星期四的下午,她瞞著倪佳明,翹課去泡吧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翹課。
哪怕她提早復習了這節課的內容,老師講什么她也心中有數,但是這四年被倪佳明養得太自律了,身為好學生代表的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般弱心想,等下她回家要啃一本磚頭厚的專業書,消除她的愧疚感!
般弱給自己洗腦了遍,總算舒坦了,“老板,來一杯熱牛奶!”
周圍的同伴頓時復雜看著她。
般弱眨眼,“你們都看著我干什么呀?牛奶好喝的呀,美容又養顏!”
坐在她旁邊的女生是同班的,跟般弱經常組隊,一起做作業,感情可謂是相當深厚。
自然,女生也聽聞過法律系大魔王倪佳明的鼎鼎大名,此人風評極佳,從待人接物的禮數,到專業能力的考評,皆是數一數二的,連校長都贊不絕口的,每次外賓招待,總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他就是雙航大學行走的活招牌,與光華大學商學院的校草共同入了高校風云人物排行榜。
倆人同為高顏值的學霸,是各領域的領頭羊,并駕齊驅,女友粉可謂是相當龐大。
不過風評倒是一個天一個地的。
雙航大學的倪佳明是牽著女友上學的,他本人情商很高,又頗為自覺,任何類型的爛桃花都被他斬在馬下,對女友一心一意的,大家時常在圖書館和操場看到這一對兒的身影。
而光華大學的校草則是一個海王,女友換了一任又一任的,沒一個交往能夠超過三個月的。
“苗苗,你家哥哥該不會把你當女兒一樣養吧?”
女生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多年的疑惑。
畢竟在他們這些共同好友面前,倪佳明表現得相當得體,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不管再成熟,也有孩子氣的性格,但他們相處了快四年,可從來沒有看到倪佳明沖動幼稚的一面。他總是很耐心地、很紳士地接送般弱上下學。
最出格的舉動,大概是當眾替女友舔一下嘴角的奶沫了。
“胡說!”
般弱反駁她,“我已經有一個爹了!不需要再找一個爹!”
女生咳嗽了聲,“別生氣,我就隨口說說嘛,最近不是有個很火的詞,叫什么爹系男友,我看你家哥哥就是這樣的類型。”
般弱想了想,“那也不準確,應該是媽系男友吧。”
倪佳明就像小孩子一樣照顧著她,她光腳踩地板也會被他抱回沙發,穿了鞋才允許走動。
女生:“……?”
你們優等生戀愛關系都這么混亂的嗎?
“不管怎么說,我覺得你家哥哥太規矩了,都不敢對你使壞。”
另一個女生接過話茬。
“你看看人家,都當媽了,一手抱娃,一手老公,畢業照酷到飛起,真是人生贏家啊。”
女生說的是上一屆的學姐,鬧出的事情還挺轟動的,上了社會新聞頭條。般弱倒是不羨慕這種的,人的精力有限,能兼顧學業和家庭的畢竟是少數。
而且一年之后,那學姐也大變樣了,她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在家帶孩子當全職太太,整宿整宿地熬著,跟同齡人一比,精氣神都大不如前。
她還是浪著好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什么?
倪佳明太“慢熱”了,甚至被朋友誤會成了“gay”。
這一類的謠言是從法學院傳出來的,里面三分之二都是妹子,而男生成了稀缺資源,倪佳明怕般弱胡思亂想,不管是做小組作業,還是外出兼職,都是跟男生一起,久而久之,人們捕風捉影,模糊了他的性取向。
就很氣。
她這個正牌女友不要面子的嗎。
般弱覺得,是時候要拿出正牌女友的威風,把小明一舉拿下了。
“老板,給我來一杯泥石流!”
般弱今晚要做一個壞女孩,從干掉一杯泥石流開始!
泥石流是這家酒吧的特色雞尾酒,里面含有咖啡酒、伏特加、牛奶,般弱讓調酒師給她澆上一勺冰激凌。入口是濃郁的、香甜的,舌尖透著一絲絲的冰涼。這款雞尾酒的酒精度數很低,但是對于沒沾過酒的般弱,她吃完就有點上頭,感覺比一般的微醺還要強烈。
有點小醉。
煮飯煮飯。
她抱著隔壁的女生,開始含情脈脈地表白。
般弱:“姐姐姐姐,你看我一眼好不咯?”
女生:“……我不敢。”
般弱:“為啥?”
女生:“我怕你家哥哥判我無期徒刑,終身監禁。”
同行的朋友被她嚇了一跳,苦笑不已,“早知道讓她喝熱牛奶好了。”
大家也沒想到她一喝就醉。
“還是打電話給倪學長吧,讓他過來接人。”
“……我不敢,你來吧。”
要是法律系的溫柔暴君知道他們“灌醉”自家小孩,指不定要怎么弄他們。
女友就是他的逆鱗啊。
大家推來推去的,最后小學弟背鍋,含淚接過了燙手山芋。
“喂……倪學長嗎?對,我是小程,呃,您有空嗎,苗苗,不不不,是苗學姐,她跟我們出來玩,不小心喝醉了,地址我給您發過去啊……”小學弟戰戰兢兢地匯報,中途還抹了一把汗,溫柔學長嚴肅起來,整個氣場都不一樣了,他險些就要被祭天了。
他們派出兩個人,一男一女,共同把般弱架到酒吧門口,等著男友來接。
一群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嗯……蜜桃味的!”
般弱靠著雷達搜索,掙脫胳膊,一把撲到對方的身上。
“明明!你來了!”
她充滿眷戀蹭了蹭對方的胸膛。
那倆人愣了愣,連忙上前拖住她,“學姐,學姐,你認錯人了。”同時還朝著對方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她,她認錯人了。”
“哎呀,我沒認錯,你們別扒拉我……”
般弱嘟囔著。
“我男朋友的沐浴露我還能聞錯嗎!”
說得是理直氣壯的。
倆人面面相覷。
話是這樣錯沒錯,但是姑奶奶,你抱的真不是倪學長啊。
哪怕對方跟倪學長的身高差不多,可倪學長溫文爾雅,從來都不穿質感硬朗粗獷的機車服,您摸一摸都能分辨的啊。
眾人著急上火,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給倪學長戴了綠帽子。
……恐怕到時候,他們就成了法學院的公敵了。
對方單手摘下了機車頭盔,亞麻白金的燦亮發梢,嘴唇微薄,環繞著一股藥劑冷感。
黑色機車服,翻領皮夾克,修長脖頸戴著一條choker,視線往下蜿蜒,窄腰長腿,骨塊凌厲得干凈利落。整個人很刺眼,在黑夜中存在感尤為強烈,是行走的荷爾蒙。
“摸夠了沒有?”
他眼尾微赤,不冷不熱刺了一句。
“要不要開個房,讓大小姐一次性摸個夠啊?”
第315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4)
——她家的哥哥咋變得這么兇啦?
般弱抬起頭, 想要看清對方的表情,受限于身高這個悲傷的硬件,她使勁踮腳, 也只是往人家的下頜撞。
腦殼疼。
下頜不規律地震動,男生沒有情緒地摁住她的腦袋。
“臭死了,醉鬼離我遠點。”
般弱一聽, 竟敢嫌棄她, 這還得了!
她小性上頭, 就造作地哭。
“人家哪里臭了, 人家明明是香噴噴的小仙女!”她還舉起了手腕, 頗為不服氣,“你聞聞!哪里臭了!”
男生冷嗤,“小臭豬蹄子有什么好聞的。”
般弱:“!”
她哭得更厲害了, “你以前明明都不這樣的,還說人家是可愛的豬蹄子,你是不是,覺得人家胖了, 不好看, 想跟我分手。”
“對啊。”他散漫地說,“美女那么多,干嘛非要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般弱抽抽噎噎的, “分,分也行, 先煮飯。”
她要吃完分手飯再走!不然四年一根毛都沒摸到, 可不得虧死她!
“煮飯?”
男生語氣微揚。
她沒吃飽?
也是, 酒吧多是一些酒水……
“對, 煮飯!”
般弱滿臉認真, 她也不哭了,在眾人驚悚的目光中,拽著人家男孩子的機車服鏈子,大概是醉得迷糊了,她忘記了方向,一直把拉鏈往上扯。小綠茶見怎么拉也拉不開,干脆放棄了,轉而尋找另外的捷徑。
——她抽起腰帶,從人家衣擺下面鉆進去!
您可真出息了!
學弟學妹眼皮一跳。
我的姑奶奶啊,您是真的要給學長戴一頂可愛的綠帽子嗎?
他們趕緊上去,女的抱住般弱的腰,男的則是一個勁兒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的!”
舌尖微頂上顎,林星野的目光在她的粉橘色臉龐轉了一圈。
小祖宗出來蹦迪,行頭還挺齊全的。
黑色的網紗外套,里頭是一件裹胸露臍的襯衣,綴著亮片的直筒皮裙,露出雪藕般的膝蓋,腳上還蹬著一對細帶高跟鞋,腳趾頭涂著西柚色的指甲油。雖然穿著打扮都很性感,但臉上卻是稚氣未脫的天真。
倪佳明不把這個奶油味的白羔羊供在手心里,竟然還敢讓她去魚龍混雜的酒吧?
他是對這位大小姐的自制力有自信,還是覺得酒吧里的都是一群乖孩子呢?
“我看不像故意。”林星野睨著她晃動的發旋,“摸得這么熟練,你問她爽不爽?”
眾人:“……”
這他媽的誰敢接茬啊!
好在般弱胡鬧沒多久,她的正牌男友殺到現場。
倪佳明第一時間拽住她的手腕,般弱就像一個小陀螺,被抽著轉了好幾圈,咕嚕嚕滾進一個胸膛。
又是蜜桃香氣的。
“咦?”她口齒不清,“我有兩個男朋友?!賺了賺了……”
大家嚇得跟鵪鶉似的,都不敢喘一口氣。
倪學長要是晚來一步,苗學姐就要拉著一個帥哥煮飯去了。
苗學姐渾然不知這慘烈的修羅場,又朝著新來的抱怨,“你剛剛好兇,還不許我摸!”
倪佳明胸起驚雷,面色依然平穩無波。
“外面不可以摸人的,回家給你摸。”
她嘻嘻笑了,“你說的。”
倪佳明看了一眼“受害者”。
他一手抱著機車頭盔,夜場的光如同一杯猩紅波特酒,燦亮的白金發色也被染得微醺。他的身后站著一群少男少女,衣品不菲,盛氣凌人,好幾個倪佳明也認識,同一個圈子里的。
而他們都在光華上學。
雙航和光華是一流名校,又同在首都,談不上誰是附庸,不過前者注重底蘊傳承,后者則是冒險激進,培養出了一批在政商界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們儼然以林星野為領袖。
這四年兩人各有機遇,軌跡大為不同,倪佳明一心一意沉淀下來,他穩重進取,交朋友也很謹慎,都是一些能幫助他學業進益、品行良好的同學,而他們未來的領域多數展望于理論學術。
林星野跟他不同,他入學目標明確,靠著自己的號召力,身邊迅速織起了一張權勢大網,唯他馬首是瞻。
倪佳明本來以為兩人的交集會在畢業之后,沒想到這么快來了。
這次見面是刻意安排的嗎?
還是巧合?
這幾年他約束著般弱,讓她離酒吧越遠越好,無非也是因為林星野是各大酒吧的常客,而且雙航和光華隔得又不是很遠,撞上并不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怎么費盡心思防范,女主和男主總會因為各種巧合而見面。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鮑貝貝居然這么早就出局了。
林星野“女友團”甚至沒有她的名字。
倪佳明與林星野這對決裂的兄弟隔空相望。
林星野率先收回目光。
“走了。”
他抬手抻了抻自己被卷到胸口的夾克,從他們身邊經過。
自始自終,都沒有再看般弱一眼,冷漠地扮演受害路人角色。
“這里沒事了,你們回去玩吧。”
倪佳明扶住般弱。
學弟學妹如蒙大赦,一溜煙跑了。
“看你交的什么酒肉朋友。”倪佳明擰了小肉臉一把,“把你帶出來,還讓倆個小的照顧你,這哪里是把你放在心上,你可長點心吧。”
雖是這樣說,倪佳明很有分寸,并沒有干涉般弱的交友自由。
朋友也分很多種,有掏心掏肺的,也有塑料客套的,不同的場合他們將會發揮不同的作用,只看你怎么使用這把雙刃劍。他也知道般弱是個鬼靈精的,未免不是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只是懶得計較。
他家小孩一貫很會裝傻。
倪佳明扶人上車,系好安全帶。
她一個勁兒嚷著“煮飯”,還扒拉上他的腿。
倪佳明眼皮一跳。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等回到他們的住所,她拉著他鉆進床底,小聲地說,“噓,我老公還沒回來,咱們就在這里煮飯!”
倪佳明:“你老公是誰?”
般弱:“姓倪的,他可厲害了,學法的,還有透視眼,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倪佳明又好氣又想笑。
他心想,還算她有點良心,知道自己是有主的,給他留個位置。
“那你不害怕他嗎?”
他捋了捋她的發絲,濕的,都熱出汗了。
“不害怕。”她抱著他的脖子吹氣,得意極了,“我知道他喜歡我!我踩他的臉也不會生氣的!”
這大概就是“恃寵而驕”吧?
倪佳明軟化了清冽的眸光,他抱緊她,低低地問,“……要煮飯嗎?”
“要啊!”
黑暗中她的眼睛蕩漾著碎光,“快煮快煮,等下我老公回來捉奸,你就糊了,要被抓去坐牢的!”
“……”
倪佳明到底沒縱容她的胡鬧。
他算不上是保守,只是想要在她神志清醒的時候跟她做最喜歡的事。
般弱早上醒來腦袋還暈乎乎的。
她記得她是胡鬧了一晚上,興奮了一晚上,然后被小明嘴對嘴,灌了一碗苦澀的湯。
對了,小明!
般弱踮起腳尖,謹慎窺探書房。
對方似乎正開著視頻會議,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氣息沉穩,發言清晰到位。
“好,那改天再聯系。”
他掐斷了線,余光都不帶斜,一邊收拾資料,一邊輕飄飄地說,“醒了?”
般弱想起自己翹課泡吧的事情,心虛地探出頭,“你工作完了?”
“完了。”
般弱聽出兩個意思:工作完了,你也完了。
倪佳明摘下眼鏡,一身潔白的家居服,再配上他霧蒙蒙的眼睛,弱化了他談判之時的犀利氣場。
般弱卻尤其發憷他這副樣子。
越是無辜柔弱,就越是有陷阱等著她跳!
“過來,坐腿上。”
他偶爾表現強勢。
行了,落到溫柔暴君的手上,也別掙扎了,她乖乖走過去,鉆進他的胸口,“我錯了。”
倪佳明雙腿交疊,故意曲起一條腿,讓她滑向自己。
“你哪錯了?”
“不該翹課,不該泡吧,不該喝酒!”般弱癟嘴,“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喝一點點就醉嘛……”
“還醉到別的男人的懷里揩油?”
般弱:“還有這等好事?!”
倪佳明:“……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般弱立刻伏在他的胸膛裝死,“不關我的事,都是我的腦子,你要罰就罰它,別搞我的身體,它是無辜的!”
倪佳明還能怎么辦呢?
他捏著她的嘴唇,冰涼冰涼的,如同草莓冰沙,他蹙著眉,老母親一樣念叨,“又喝冰水了?我告訴你多少次,早上起來,喝溫開水,冰水會慣壞肚子的。”般弱親他一口,胡攪蠻纏,“你也喝了,不許罵我,再罵你就是狗!”
年輕男友拿她沒辦法,環住她的背,懲罰性親吻揉弄了一通。
“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般弱靠著自己的機智躲過一劫,就是吻痕有點多,比較廢布料,害得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高領煙粉色毛衣把自己裹進去。出門上課之前,又被男友拉著,涂上了一層肉桂色的口紅,然后他看了看,捧起她的臀,又摁著她在柜子上親了一頓。
行吧,還有點費口紅。
般弱覺得最近她還是好好聽話,不要惹溫柔暴君了。
般弱踩著上課鈴聲進入教室。
進入大四之后,上學期的專業課程已經很少了,來的人也是越來越少,般弱作為堅守崗位的一員,得到了老師們的高度贊賞,給她考勤成績打了五星好評。雖然她昨天逃課了,但老師堅決認為她肯定是干大事去了,對于優秀門生,他們有時候還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小綠茶的良心隱隱作痛。
“苗苗,下午還去泡吧嗎?”
昨天坐她旁邊的同班女生發出蹦迪申請,般弱想也不想拒絕她。
“我不去!學習才是我的歸宿!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今天誰也別想動搖她的鋼鐵意志!
女生:“……”
女生叫譚小蕓,小康家庭,爸媽很疼她,每個月的零花錢足足有五位數,消費水平比同齡人要高不少,因此去的也是一些高消費酒吧。
般弱就問,“昨天我走得早,沒結賬,多少來著,我給你轉賬吧?”
譚小蕓眉開眼笑,“不用不用,有人給我們結了。我告訴你啊,你昨晚真是錯過了一個億,你剛走不久,就來了一群帥哥美女,為首的,賊帥,腿長,翹臀,出手還大方。”她隱隱炫耀,“我覺得他好像在追我呢。”
般弱是個捧場王,立刻發出哇的一聲。
“你看,這是我偷拍的。”
譚小蕓解鎖手機,劃開頁面。
對方懶懶窩進座椅里,發色璀璨,指尖玩弄著一顆骰子,而臉龐被打了陰影。
般弱:“?”
還是熟人來著?
“怎么,你認識啊?”
譚小蕓見她久久沒說話,就知道有文章了。
般弱沒有隱瞞,“他喜歡過我的,高中。”
譚小蕓很不可置信,“不是吧,你高中不是很胖嗎,怎么——”
她自覺失言,尷尬地笑了笑,“會不會是誤會啊。”
般弱又想起小明跟她說的“酒肉朋友”,讓她離昨晚喝酒的那群人遠點。反正快畢業了,估計能見面的機會不多。般弱也沒生氣,對她說,“我給你一個忠告哦,他風評不怎么好,女朋友一車一車的,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受傷。”
誰知道男主心里憋著什么壞水呢。
她的同學顯然沒放在心上,“現在都什么年代了,能睡到一個極品帥哥,也是賺到了啊,哪像你跟你家哥哥啊,這么多年還是手拉手,玩過家家,嘖。而且我覺得啊,他遇到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好的,我要是他女朋友,一定讓他這輩子只想著我,做他的最后一任。”
譚小蕓很自信。
般弱還能說什么?
總有一些女孩子以為自己可以挽救浪子,讓自己成為終結對方燦爛情史的偉大人物。她又不是人生導師,更不會負擔起一個與她無關的未來,只好祝福她心想事成了。
這事也給般弱提個醒。
她要離這個譚小蕓遠一點了,她又沒那么偉大,可不想淪為戀愛腦的犧牲品。
幸好鮑貝貝沒有考上雙航大學,般弱的耳根得以清凈。
只是般弱沒想到自己躲得這么勤快了,一堆逼事還是找上腦門來。
怎么回事呢?
雙航大學聯合兄弟學校光華大學,轟轟烈烈搞了一期大學生模擬法庭辯論競賽。
報名參加的人不少,但能殺到最后的,都是各大名校的天之驕子,為了十萬元的獎金,學霸之間的戰爭彌漫著硝煙,先禮后兵的,兵不血刃的,高招那是層出不窮的,甚至吸引了電視臺的采訪。
這次競賽廣為人知。
身為法學院行走的活招牌,倪佳明義不容辭,出席法官一職。
般弱本想當個路人甲吃瓜的,但老師太“慈祥”了,悶聲不吭就把她拎到原告席上。
般弱:“……”
過分了,還強行發作業的。
她想偷懶都不行。
整個參賽過程共有四天,初賽、決賽、半決賽以及最終決賽,比賽開始前幾天,雙航大學附近的民宿相當火熱,去的慢了都搶不到房間號。本來這也不關般弱啥事的,結果譚小蕓發來一條信息。
[蕓蕓眾生皆為我:苗苗,你那房子不是有好多間空的嗎,能不能給我們騰幾個?]
[我愛小豬小明愛我:?]
[蕓蕓眾生皆為我:光華那邊來晚了,小哥哥沒地方住,怪可憐的,拜托拜托,他們五個男生,一個女生,總不好讓他們睡大街吧]
[蕓蕓眾生皆為我:小哥哥們不差錢,你可以按民宿的價格收費的]
般弱一言難盡。
這不是收不收費的問題,而是那房子也算是她跟小明的“愛巢”,突然住進一大幫人算怎么回事?不過這幫人身份特殊,也算是他們兄弟學校的,貿然拒絕就有點不符合“待客之道”。
般弱就去請示她的上級。
[我愛弱弱可弱弱愛豬:讓他們住進來吧,你跟我睡一間,老師讓我照顧他們]
般弱沒意見,收拾自己的鋪蓋去小明房間了。
而譚小蕓的做法又一次讓般弱感嘆“誤交損友”。
怎么回事呢?
她在男友房間里午睡,迷迷糊糊聽見拍門聲。
她本人還迷迷瞪瞪,以為是倪佳明沒帶鑰匙,赤著腳去開了門,細細的肩帶滑到手肘。
雙目對視。
一片凝固。
般弱想起自己午睡就穿了個碎花小吊帶。
下邊是一群吵吵嚷嚷拖著行李箱的男生,譚小蕓跟他們打得火熱,人群看見門開了,正要爬上階梯。
“啪!”
林星野眼明手快關上了門。
“野哥,你關門干嘛啊!”
男生們的說話聲響亮。
“哦,手滑。”
他無所謂地說。
般弱則是溜回了房間,換了一套嚴嚴實實的外套,才擰開了門。最先沖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衛衣的男生,林星野悠悠墜在部隊的尾巴,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般弱拉住譚小蕓,“你怎么回事,過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譚小蕓干笑地道歉,吐了吐舌頭。
“對不起,我被美色沖昏頭腦了,有些小哥哥暈車嘛,我想著他們早點休息,就直接帶他們過來了。”
般弱有點生氣,“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被看光了!”
譚小蕓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她在前任的宿舍里睡過覺呢,并不覺得這是多么嚴重的事情,挽住她的胳膊,“行了行了,別生氣,就你這身材,也就你家哥哥稀罕了,野哥他喜歡前凸后翹那種的,比如像我這樣的,你安全得很啦!”
友盡吧。
般弱甩開她的示好,壓抑著怒氣,讓倪佳明回來處理。
二十多分鐘的流程,倪佳明硬是在十分鐘內趕到,額發被吹得凌亂,嘴唇微白。
“嚇著你了?”
他沒有理會眾人,率先安撫起般弱,拉著她進了房間。
饒是他考慮得再周全,也架不住譚小蕓這個“叛徒”,問都沒問他一聲,直接搬人過來了。
她肯定嚇壞了。
“要不你去外面住……不行,現在來的人多,太亂了,我不放心。”倪佳明抱著她,他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接受老師給的燙手山芋了,“等比賽結束,我就趕他們出去。”他摸著她的臉,“這幾天睡覺委屈你了,給哥哥乖乖穿好內衣,不許浪,知道沒?”
般弱郁悶點頭。
“沒事,有我在,他們欺負不了你。”倪佳明逗她笑,“還有,這幾天哥哥打算把你這個小孩拴在我腰帶上,你要跟我形影不離了。”
倪佳明都打算好了,除了睡覺這段時間,他要把般弱帶到外面。
房子和家具倒沒什么值錢的,任他們糟蹋也沒事,他擔心的是林星野,本來名單上沒這個人的,突然臨時就多了出來,容不得他多想。
“看在男朋友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消氣啦。”
般弱說,“我都減了20斤了,你一定拴得動的!”
人情往來是大學生踏入社會最重要的一關,縱然是倪佳明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也會有顧不過來的時候,般弱倒是很能理解,反過來安慰他。倪佳明笑了笑,跟她額頭貼著額頭,溫柔地呼吸,“不得了,我家小孩長大了,都會體貼哥哥了。”
他在外面是正兒八經的,私底下對她的確是很放肆,經常用哥哥的稱呼來招惹她。
般弱唔了一聲,“你怎么這么燙呀?是不是發燒了?”
這人大概是玉石體質,溫涼溫涼的,挨著很舒服,所以般弱能敏感察覺到他體溫變化。
“大概是剛才跑得太快了,喘不過氣。沒事,等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佳明把般弱留在房間,出去應酬了。
男生們的說話聲小了很多。
晚上的時候,般弱收拾好心情,跟這群兄弟學校的學霸們去吃飯。
譚小蕓本想坐她身邊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肢體僵硬,笑容勉強,擠進了另一個女生的身邊,眼圈還微微泛紅,似乎是小明跟她說了什么——像這種事,倪佳明從不告訴她過程,只讓她享受處理的結果。
所以般弱的世界被他管理得干凈簡單,偶爾滑進來一條鯊魚,也被他不動聲色地斬殺了。
般弱裝看不見,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完全沒有時間跟她唱什么大戲。
但是譚小蕓這樣子的確有點影響她食欲,般弱忍耐了五分鐘,借口去上廁所了,看她多貼心,還給人整理心情的時間。
“啪——”
響亮的巴掌聲引起了般弱的注意。
她連手都沒洗,狂奔出了女廁所。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她吃瓜者的存在!
般弱探頭一看。
背對她的是一個年輕挺拔的身影,黑色衛衣,工裝褲,棒球帽也壓不住那招搖的燦白發色。般弱心想,難怪剛才這家伙不見蹤影,原來是在處理“感情糾紛”啊!
關于光大校草的桃色緋聞,被他們雙航某位狗仔學霸不辭辛苦地、早早搬運到了校園論壇,般弱非常真誠地瀏覽了整整三十二頁。
連他前女友姓什么都知道——百家姓了解一下?
但眼前這位超出了般弱的想象——沒想到男主也趕了一把年下狼狗戀上年上阿姨的潮流!
“林星野,你騙了我,你遲早會下地獄的!”
中年女子神情猙獰地詛咒他,似乎是越想越怒,又掄起了手里的包包。
太慘了太慘了。
般弱都不敢看。
而這一次沒有落到實處,男生緊捏著中年女子的手腕,吐字冷血至極,“自己蠢怪得了誰?還拿死來威脅我?你真當你的賤命多值錢呢?”
中年女子被他氣得面色青白。
般弱躲在女廁所的夾角,聽見人又哭又罵,最后踩著高跟鞋,踉踉蹌蹌走了。
“出來。”
冷颼颼的話仿佛是擦著她的耳朵過去。
般弱下意識就想往里頭躲,后來一想,又不是她干的虧心事,憑啥她見不得人啊,于是坦坦蕩蕩地出去了。對方拿了一張紙巾,正拭擦著嘴角的血跡,他的眼珠子漆黑如夜,動也不動釘住她,“這么喜歡偷聽?改天我去聽你和倪佳明的床頭,你想必也很樂意了?”
般弱呸了他一身,“滾蛋!”
她轉身就走,被對方一把勾住了身上的化妝小包。
“放手!”她表現得很抗拒。
“你會化妝吧?”林星野突然問,“過來,化我。”
般弱拒不配合。
在她看不見的時間里,男主長成了一個滿身獠牙的怪物,他的智商也由此飛速上漲,捏住她的軟肋,“不化也行,等下我出去,別人問我為什么嘴角紅腫,我就說你想要強上我,還把我拖進了衛生間實施你的暴行。”
般弱震驚,“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林星野完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那你化不化?”
般弱只想給他的右臉來一巴掌,形成對稱美。
她忍氣吞聲走到他面前,惡狠狠踩了他一腳。
“蹲下,你這么高,我化個屁!”
這回他倒是聽話了,像一頭黑背,后腿乖乖地曲下,雙手則是垂在半空中,小孩般晃蕩著。
他仰著頭,調整到般弱適合的角度。
般弱從化妝小包里拿出各種工具,給他上遮瑕和粉底。
男生的下巴泛著一圈淡青色,略微扎手。
般弱也替倪佳明剃過短短的茬,男孩子成長速度驚人,從一個無害靦腆的狀態到充滿侵略性和攻擊性,也許只需要短短幾天。就像林星野這樣的,他變化得過于驚人,眼鋒冷硬,言辭刻薄,以至于她從他身上找不出高中時期的熟悉輪廓。
估計男生交了女朋友都會變得熟練吧。
般弱想道,以前他可是純情少年,連洗一下她貼身小件都會紅了耳朵。
“好了!”
她收起工具,囑咐他,“不許跟小明說這是我化的——”
林星野徑直從她旁邊擦過,丟下一句,“看心情。”
般弱氣得牙癢癢的。
雙校聯合的模擬法庭競賽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開始,當天是星期一,共有24支隊伍參賽。般弱心里苦啊,她學的是多么溫柔似水的心理學專業,但團隊卻認為她非常具有黑心律師的氣質,公投她出去,般弱連個證人的邊都摸不著。
行吧,律師也就律師吧,關鍵是對家的“光華顏值天團”,林星野拿到的是被告證人的角色——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囂張一批的證人!
般弱是趕鴨子上架,對方卻是有備而來,所以觀眾們就看到如此一幕——
原告律師被被告證人調戲得狂翻白眼。
他們懷疑倆人有一腿兒。
可是原告律師的男朋友還在法官席上坐著的呢!
搞不懂啊搞不懂。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熱情高漲組CP。
星期四,最終決賽,拿到入場券的果然是雙航和光華,大家更加興奮了,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們的相愛相殺。
林星野這個囂張的證人也換上了一套規矩的、嚴謹的襯衣黑褲,燦亮的白發剪得短了,露出額頭,看著是干凈陽光,儀表堂堂,讓眾多女粉搖旗吶喊。然而輪到般弱一出場,他單手撐在木質紅桌上,指尖散漫揚起,沖她做了一個割喉的姿勢。
般弱:hetui!不要臉!
倪佳明神色微淡。
場上卻是尖叫不已。
開庭之前,光華大學法律系的大佬拍了下林星野的肩膀,語重心長,“哥,只是一場模擬法庭而已,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都是兄弟學校,別傷和氣。你也消停點吧,人家男朋友還在上邊看著呢,欺負一個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呢,她又沒有挖過你家祖墳。”
誰知道他哥完全不做人了,“祖墳是沒挖過,心墳她給我挖了一座座的,可勁兒作踐我呢。”
法律系大佬:“???”
還能這樣遷怒人家的?
他服氣了!
這場決賽呈現了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雙方舌槍唇劍,明槍暗箭,般弱說得嗓子都冒煙了。眼看著勝利天平傾向雙航,被告席悠悠拋出了一個新證據,足以致命的新證據,原告席鴉雀無聲。
光華大學成為這一期模擬法庭的勝者,將十萬獎金收于囊中。
般弱也不是不能接受輸的結果,就是對方笑容過于礙眼,讓她一口惡氣發不出來。
散場之后,這人還撩撥她。
“看來你的法官男朋友的確是大公無私,竟然沒有給你開小后門。”
般弱這個小仙女被氣狠了,很不文雅沖他比了個中指。
林星野懶懶地說,“你的確該減減肥了,那么胖的手,還敢戴大腸發圈。”
般弱:“關你屁事!”
大概是人倒霉的時候,連發圈也跟著倒霉,也就是吃一頓飯的功夫,般弱發圈就不翼而飛了。她感到可惜,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大腸發圈,從兩元店里淘來的,上邊還系著兩顆小桃子呢。
就當是消災驅邪了。
結果這天晚上,般弱去附近便利店買東西的時候,在仇人的瘦硬的手腕上見著了這玩意兒。
“……小偷!無恥!”
林星野:“?”
周圍的男生紛紛聚集過來,七嘴八舌跟她聊天。
“是雙航的小姐姐!嗷嗷,雙馬尾,我死了!”
“……全哥你注意點影響!別砸咱們光大的招牌!”
“房東小姐姐,買了水果你要吃嗎?”
“你怎么這么晚出來買東西呀?你男朋友不怕你被偷走嗎?”
“今天不好意思了哈,野哥他脾氣有點暴,平常他性熱情,不這樣的。”
林星野給他們回復了一個字,滾。
眾人頗有眼色,鳥獸狀散開。
林星野也轉頭離開,被般弱拽著不能走。
“干什么?”
便利店的玻璃窗透出暖色調,而他整個人卻是冷色系的,又冷又硬,不近人情。
“松手!”
“發圈還我,你個變態。”
般弱很確定那是她的東西,她用了三年,顏色舊了,連上邊沾的一點油彩都吻合,“你家破產了嗎,連兩塊錢的發圈也要撿?!”
現在的男主顯然不是之前的模板,被她一激就跳起來,他反而很冷靜地說,“你說這是你的,監控呢,證人呢,凡事要講究證據,你不能因為你今天輸了,你就遷怒我。我就不能興趣獨特,去兩元店買一個女孩子用的發圈?”
般弱指著他,“你頭發根本扎不起來,你要發圈干什么。”
“裝飾啊。”他理所當然,“潮流不行嗎。”
對待牲口就不能講道理了,般弱直接明搶。
他將手舉得高高的,臉上帶著男孩獨有的可惡的得意的神情。
般弱拽著人到了旁邊的馬路墩子,她踩了上去,堪堪與他身高平齊。
他卻說,“這么緊靠著我,里面穿整齊了嗎?就不怕我占便宜?”
般弱頓時腳一扭。
沒有臉摔成大餅的事故出現,男生先一步做了她的肉墊,只是腿的姿勢不太對,般弱被他卡在了腰上。
淡淡的血味飄了過來。
他手腕被馬路墩子蹭到了,擦出一道血痕,般弱的發圈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
她立刻就不想要這個發圈了。
她從男生身上爬起來,有人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識甩開。
林星野愣了愣,隨后又慢慢縮回手。
“給你。”
他主動脫下發圈,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卻不料她反應那么大——大概是不想她的私人之物與他有任何牽扯吧。
她就這么避他如洪水猛獸?
“我不要了,太臟了,你扔了吧。”般弱回答。
這一句又是刺了林星野一下,潰爛的心理傷口還未完全痊愈,再度被人不加留情血淋淋地撕開。
她嫌他的血臟嗎?
還是……嫌他這個人臟?
林星野垂下眼皮,隨后單手撐地,一躍而起,他陰影高大,如同龐然怪物遮擋她。
“還是不了吧,我個人不喜歡欠人東西的。”
他將她逼到角落。
“……你要干嘛?”般弱滿含警惕。
“我想了想。”男生雙手插兜,“你之前支付我一百萬,要我扮演倪佳明,可是我一次義務也沒有盡到,不如我現在給你補上?你說說,倪佳明是怎么對你的,他喜歡怎么親你,怎么讓你更加快樂……”
“林星野!”
后頭是一道驚怒的聲音。
倪佳明拽著般弱出了包圍圈。
林星野眼尾透著薄涼,“喲,兄弟,你來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
年輕男友擋在她前面。
“沒什么,還她個東西而已。”
般弱只想脫離是非,就伸出手主動了結案件,“那你還給我!”
林星野將手從褲兜里伸出來,他亞麻白金的發色在路燈下分外刺眼,平伸著手,一個黑影滾到般弱手心。
“我喜歡你的口紅。”他戴上兜帽,喉嚨微動,“下次也涂這個焦糖奶茶色的吧。”
般弱:“???”
男主這是蝦仁豬心啊!好端端說她口紅干什么,擺明讓小明誤會!
他扔完炸彈就跑了,般弱還得跟人解釋,“他是故意的!”
而男友的視線落在她的掌心。
般弱一看,天靈蓋都要炸了。
男!主!是!個!賤!人!
般弱趕緊把是非之物給扔了,欲哭無淚,“這真的不是我的,我丟的是發圈,他故意栽贓陷害——”
他圈住了她。
暴烈地,莽撞地,不顧一切地吻她。
般弱所有的聲音被他碾碎在唇齒里,劇烈地索求無度。
“好燙……”般弱扶著他的臉,“小明,你發燒了。”
在模擬法庭辯論賽之前,般弱就覺得他的體溫高得不正常,他為了不讓她擔心,故意避開了她,一聲不吭的,連續四天進行高強度的工作。般弱不由得咒罵學生會主席,自己想要名聲,又干不好事,非得把她家哥哥拉下水!
可誰讓倪佳明的人設過于完美無缺,學生會一有事情就找他。
“我沒有。”
他搖擺著身軀,固執地親她,“沒有發燒,我很好。”
這都說胡話了吧。
“好好好,你沒有發燒,我們先回去,行不行。”
“不回去。”他說。
大約是生病的人過于敏感脆弱,一向強悍從容的男生在她面前露了怯,孩子氣得很,嗓音竟帶了點哭腔,“我不回去,你也不許回去,不能和他有任何關聯。你說我是你的,你的,你不可以跟他說話。”
他都看到了。
看到餐廳里的一角,她輕柔摸著他的臉。
看到模擬法庭上,他們默契地交鋒,臺下是一片狂熱簇擁。
他像個旁觀者。
每次。
每次都這樣。
每次他都逃不過將一切拱手讓人的命運。
他已經循環了無數遍劇情,死于霸凌,死于撕票,死于每一個猝不及防的血盆大口,明明已經被磨練得強大,不管再怎樣地失去,都可以從容應付,唯獨,這個他花盡心思,從男主手上搶走的女主,這個證明他確實被愛過的存在,他不想被人再次奪走。
哪怕她的喜歡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他也像大人一樣,成熟理智地處理這段感情,但他不行,距離上一次為止,他最長存活的時間也只是高考的那個暑假。
然后,他死于一場不明不白的車禍——因為他不小心脫離了劇情,沒有去雙航大學報道,而是選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大學。
世界意志判定他的死亡。
噩夢又一次重新開局。
他越想逃離,就死得越快。
倪佳明有時也怨恨自己,為什么自己五歲那年,要聽見鮑貝貝的夢話。
起先,他只是覺得有趣,后來聽著就越來越不對勁了——他在長大的時間里一步步印證鮑貝貝嘴里說的事件。他覺得害怕,把一切告訴父母,他們卻以為他生了病,請了心理醫生。
他無意窺見了世界的真相,所有人都以為他在發瘋,把那冰冷的針頭扎進他的皮膚。
他沒病,為什么要看醫生,為什么要將他關起來,為什么要逼他穿女裝……要用那種歧視的目光看著他?
他開始偽裝。
他觀察發現,雖然鮑貝貝說的女主是苗般弱,但她的運氣好到離奇,比女主更像女主——有時候,穿書者作為后來者,更能掠奪所有的氣運。他想通了這一點,試著摸索出在她身邊生存的法則——他是男二,少了他的癡情,劇情怎么完整?
他厭倦又惡心地存活著,按照世界意志想要他的活法。
行尸走肉,宛如傀儡。
連喜歡都無法聲張。
倪佳明咬著般弱的嘴唇,咬出血來。
般弱下意識推他。
他如同一頭濕漉漉的小犬,呼吸焦灼,青筋起伏,慌張又不安地哀求,“弱弱,別再拒絕我,你,你都喜歡他那么多回,留一次,就這一次,專心地,認真地,喜歡我不行嗎?”
他嗚咽。
“求你了,要我好嗎。”
第316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5)
“要你, 要你,一定要你。”
般弱疼得眼淚汪汪。
誰他媽發明的咬唇吻啊,體驗感一點都不好!
油皮兒都破了, 疼死她了!
這要不是她男朋友,般弱準一巴掌呼過去,讓他體會重拳出擊。
“……你不騙我?”
他遲疑地停止了動作, 眼珠的血絲還未消退。
“騙你我是小狗, 喵喵喵那種。”
倪佳明嘴角微動, “小狗怎么會喵喵叫呢?”
般弱很認真地跟他討論, “那不一定啊,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說不定一只狗跟一套貓談起戀愛呢, 會基因突變的。你好,我男朋友他有點發燒,麻煩量一下,體溫。”
她就這樣把人哄進了藥店。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 般弱感覺自己都可以往護士的方向發展了, 不是男主受傷就是男配發燒,她的醫學小知識也在upup上漲。
在藥店小妹的害羞目光之下,般弱拎著體溫計, 扯開了男生的領口,給他夾進腋窩。
他乖順得不可思議, 漆黑額發遮著眉眼。
38℃, 低燒。
倪佳明看著她跑前跑后的, 跟藥店老板溝通, 跟那次在苗寨一樣, 她總是在他力有未逮的時候,表現出意外可靠的一面。
與其說她依賴著他,不如說他離不開她。
撕開表象的溫文爾雅,他也像一個怪物,織起籬笆,砌起城墻,把她豢養在秩序內核的深處。他明知道她愛玩愛浪,卻以男朋友的身份約束她,將人困在自己身邊——他想把她變成獨一無二的同類,僅僅屬于他的伴侶。
數學的王國里有共軛復數、共軛矩陣、共軛根式,為什么他就不能有一個共同進退的愛人?
他正失神著,她已熟練地牽起他的手。
“嗯……藥買好了,我們再去便利店買點零食吧,你吃點東西再吃藥,好不好?”般弱放下手機,“我跟朋友打過招呼了,她爸媽那邊有一棟小房子,是出租屋,擠是擠了點,但衛生間是獨立的,我們去過一夜是沒問題的。”
般弱連他的潔癖問題都考慮到了。
“他們會給我們買新的被套,等我們過去,估計也就到了。”
倪佳明沒有異議。
他挨著她,“都聽你的。”
他們是騎單車過去的。
般弱覺得他目前是個病人狀態,不適合騎車,于是咬咬牙,自己上了。
夜幕降臨,霓虹閃爍,不少大學生的精彩夜生活才剛開始,而般弱卻像是一頭汗如雨下的老黃牛,廢了老大的勁兒蹬著腳踏車,呼呼哧哧穿過大街小巷。行人看到這奇景,頓時對后座上的大男孩投以譴責的注目禮。
倪佳明:“……”
他臉頰滾燙,一顆琉璃心也被熨得發熱。
他的臉埋在女友的后背。
“還是我來踩吧,他們都看著我……好丟臉啊……”
這個辦事利索從不逼逼的男孩第一次明確表達自己的羞恥。
“我都快到地方了,你再丟臉幾分鐘!”
般弱拒絕半途而廢。
倪佳明抱著她肥軟的腰身,乖巧坐在女生的后座。
初冬、情侶、路燈、公交、潮濕、路標、線條、井蓋、玻璃、冰酒、櫥窗。夜晚的街景如同數列公式一樣,被他的記憶宮殿裁切成各種元素和方塊,又模糊在自行車的速度里。
他確切感知到,如果這個世界只是一場神的自私游戲,她是唯一清晰的密碼。
六分鐘后,倆人到了一棟老房子下。外面纏著爬山虎,瞧著有一些年頭了。
般弱讓倪佳明提著塑料袋,自己停好了共享單車,這一排都是共享單車統治的區域,其中夾著幾頭小電驢,來這邊租房的大學生占了大多數,遠是遠了點,主要勝在經濟實惠。
下邊還有一個籃球場呢,能聽見籃球被拍得啪啪作響的聲響。
比起倪佳明買的那棟漂亮干凈只有倆人進出的小洋房,這里多了一份鮮活的熱鬧。
般弱停車的時候,他就在看人打球。
倪佳明對于球類運動很精通,但他本人不怎么愛玩,般弱跟他交往久了,也琢磨出意思來了——他很多愛好都是被強行“培養”出來了。
就像是被什么人逼著去學。
這個人的表面非常陽光向上,積極熱愛生活,但內心深處始終縈繞著憂郁和陰暗——般弱的心理學也不是白讀的。
她其實想過要不要分手,但男生除了隱藏性格深了點,沒有別的毛病,兼顧未來兼顧學業還能兼顧你,記住你的喜好,時常逗你笑,大姨媽還沒來他就把紅糖暖貼毛毯給你備好了,戀愛紀念日的驚喜也從不缺席,逛街時候將你緊緊牽著,生怕你會像小孩子一樣走丟。
除此之外,也是幫忙做作業、督促你學習、叮囑你按時睡覺的良師益友。
而他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又不干涉你的自由,這就很講究分寸感和克制力了。
“想打球啊?”
般弱走過去,隨口就說,“等你退燒了,打個三天三夜都行。”
倪佳明捏著她的手心,“也不是,只是覺得他們開心快活。”
般弱:“這話說的……我能讓你更快活你信不信?”
倪佳明偏頭,眼睛落了點星光。
“你說的。”
“對對對,我說的。”小綠茶造作地拋了個媚眼,“走吧,哥哥,咱們上去吃藥。”
倪佳明不帶猶豫的,就跟她走。
房東夫妻在一樓住著呢,見他們進來,立刻就意識到這是自家閨女說的朋友,當即搓了下手,很拘謹地說四件套都給他們搬上去了,另外還燒了壺熱水備著,旁邊有一次性的杯子。
般弱笑臉相迎,分了一些自己買的水果過去,說感謝叔叔阿姨的照顧。
總之是很和氣的。
般弱拿了鑰匙,牽著人往樓上走,他們的房間在六樓拐角的第一間。
雖然走道狹小擁擠,但燈泡是那種亮白的,周遭被照得很清晰。
“你往我這邊走,小心點就不會挨到垃圾。”
她非常妥帖照顧著她的生病男友。
倪佳明卻越發沉默。
有些事,她其實自己都能做的更好,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顧,那他這個男朋友的存在……是為了什么呢?她從小到大人緣極好,桃花運也是從不消停,天底下最不缺愛的就是她了,他所給的一切,真的可以留住她嗎?
倪佳明原本沒有這么患得患失的,他們感情正在確立,并且逐步加深。
但林星野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平靜的湖面再度泛起漣漪。
而這一次,他對往后的劇情細節全然不知。
他并不知道,他的二十四歲會發生什么,畢竟他上一次也只活到了二十歲而已。
讀檔重來的優勢早已消失,他和林星野再度站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他本以為的“女主”,鮑貝貝,現在卻在一個三流學校里混著,她似乎難以戒掉當海王的癮,又開始一腳踏好幾條船,翻得極其慘烈,在校風評比林星野還要狼藉不堪。
論起成長潛力,鮑貝貝就跟廢了一樣,他要是世界意志,也會把她踢出局。
這樣一來,世界意志會不會全部傾斜到林星野的身上?
他的太陽穴又隱隱作痛。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快點,把澡洗了,然后把藥吃了,咱們趕緊睡覺!”
般弱推他進了衛生間,又拆了新買睡衣的吊牌,和毛巾一塊遞進去。至于她呢,剛剛騎了一段自行車,汗流光了,肚子也餓扁了,幸虧在便利店買了一個榴蓮千層,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榴蓮,聞著臭,吃著香,綠茶的心頭好!
般弱美滋滋了半天,忽然咬住塑料叉子,不對勁啊,她都看了三十分鐘的短視頻了,人咋還沒出來?
不會是煤氣中毒吧?
小出租屋最大的隱患就是熱水器了!
般弱拖鞋都沒穿,奔了進去。
水聲嘩啦啦的,男生站在一片朦朧的熱氣里,淋浴器開著,他人則是呆著,脖子上的泡沫還沒洗干凈呢。
他聽見響聲,茫然回頭。
眼睛無辜望著她。
般弱嘴里飚出一句,“我的祖宗啊,你都在干什么呢!你以為你燙豬皮呢!”
她操心得跟什么似的,把人給扒拉著,快速沖洗了一遍,裹了條大浴巾,牽了人出去,又是吹頭發的,又是穿衣服的。般弱感覺這一天,她已經把所有的心都給操完了,這他媽是養了個兒子吧摔!
這“孽子”竟然還有臉親她!
般弱不接受賄賂,“起開,我臭死了,不想和你貼貼!”
她拿了一套睡衣,粉色的,跟他的藍色正好是一對的。
等般弱洗完,打開衛生間的門,被人嚇了一跳。
“……你蹲這里干什么?!”
倪佳明站起來身來,主動接過她的毛巾,給她擦拭頭發,嗓子微啞,“以后不住出租屋了,這種熱水器也少用。”
他記得自己的第二次死亡就是在出租屋里。
記憶深刻得難以忘記。
當時他經歷了第一場死亡,從精神病院跑出來后被綁架了,隨后被撕票,棄尸荒野。再一次睜眼時,他決定逃離這群強行要他看病的神經病,可他年紀小小,又沒有身份證,再聰明又能逃得哪里去呢?
而他的偏航又一次惹怒了世界意志。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愿意收留他的出租屋,好不容易痛痛快快洗上一次熱水澡,就是那樣千分之一的概率,那熱水器突然地爆開,他目睹著那燦亮的銀線,像煙花一樣,致命的,濺到他的眼睛里,身體陷入巨大的痛苦。
逃到來不及逃。
這一次次的經歷累積在他的腦海里,既荒唐又絕望,時至今日,他竟然還沒有人格分裂,倪佳明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自己強悍的神經了。
即便這樣,他也不會像林星野那樣,把所有的秘密說出來。
——她不該,也沒必要,要去肩負、理解、體諒他的龐大負面能量。
她能喜歡他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了,他不能再節外生枝,或者貪心不足,祈求更多。
他不想她當他是瘋子。
他只想談一場正常的、普通的、甜蜜的戀愛。
“暫時的,明天就走。”
般弱坐在床邊,翹著腿,自然昂起頭,讓他吹頭發。
做完一切該做的事情之后,倆人面面相覷。
睡不著了。
出租屋不遠處的就是熱鬧的小吃街,不鬧到凌晨估計是別想清靜了。而且這房子舊了,隔音效果也不好,能聽見各種聲音,更別說他們隔壁是一對熱戀小情侶,瘋狂起來是根本不會顧忌鄰居的感受的。
得了,更別想睡了。
般弱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淡定掏出手機和耳機,“我們來玩游戲吧。”
倪佳明不想玩游戲,只是想看她,他默默地挪了尊臀,就挨著她坐。
般弱很自然給他遞了一個耳機。
熟悉的bgm響起,般弱打開了古風戀愛手游《如夢令》。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表揚該手游的制作組,狗血天雷一把好手,各種錯綜復雜的胃疼劇情,硬是讓它火了好幾年。般弱也玩了好幾年,從一個養豬村長變成一個養豬城主,另類的網紅招牌紅遍了全游戲。
就是手氣一如既往的非酋。
看看人家攻略美男那速度,都搞到全壘打了,什么沙灘涂精油play,圣誕送禮物play,紅酒嘴對嘴喂嘴甜play,花招百出,全是天秀。
再看看她,得嘞,一個非酋失去了夢想。
“村長,要不我幫你抽?”
倪佳明長腿曲起,把她圈禁到了懷里。
“人家是城主啦!”
他從善如流,“是我錯了,城主大人。”
這種類似的對話發生在高二時期,當時倆人還是不同陣營呢。
般弱把手機交給歐皇。
小綠茶順帶翻起了舊賬,“你還記得不,當時你對鮑貝貝愛的要死要活的,壓著我的傷口,專門威脅我呢!”
倪佳明“嗯”了一聲,特別老實,特別真誠。
“對不起,當時我把你當NPC,說話不怎么客氣。”
他崩潰到了極點之后,就說服自己,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場游戲,而他,只是一個不湊巧覺醒的NPC,這樣一想,他就能用玩游戲的心態繼續存活下去,不管再痛苦,也能在讀檔成功的那一刻,不露馬腳偽裝成正常人,騙過世界意志。
也大概是那一次,他注意到了這個“女主”,試圖破壞劇情,讓林星野和鮑貝貝在一起的“奇葩女主”。
他很清楚,高中時候的主角是不會在一起。
真正的世界線應該是在畢業之后,或者說,圍繞著鮑貝貝口中的“破產”劇情,這才是最重要的轉折點。如果劇情線提早,對他而言是一場災難,所有的應對方法都將提前失效,所以才有了警告一事。
誰又能想到呢,他當初警告的、防范的對象,現在就穿著一身粉嫩的睡衣,大大咧咧枕著他的腿玩游戲。
世事難料,他也一頭扎進愛情的巨坑。
般弱的小腦瓜則是浮現問號。
什么NPC?
“我長了一張NPC的臉嗎?!”般弱不滿扯著他的臉蛋,“你看清楚,這明明就是一張具有美艷潛力的反派BOSS臉!”
倪佳明任由她扯著,給她抽牌。
唰唰唰。
全是N牌。
N[逆·不約]
N[逆·買不起]
N[逆·你丑到我了]
拒絕三連非常利索。
倪佳明:“……”
般弱笑得頭要掉了,讓你歐皇,得意了吧,歐皇的極致就是非到沒眼看!
倪佳明抿唇,“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我再抽一下。”
唰唰唰。
N[逆·你別過來]
N[逆·你真的別過來]
N[逆·你再過來試試]
小明同學不信邪,一直抽一直抽。
般弱起先還笑著,笑著笑著就哭了,“你給我住手!抽卡不要錢的嗎!我要養多少頭豬才能買回來!啊啊啊倪佳明你個敗家仔!!!”
她狂怒咆哮。
倪佳明笑著躲她,從床頭躲到窗前。
般弱踩著他的腳,終于把手機奪回來了,他則是扔掉了眼鏡,悄無聲息把她摁到玻璃窗上,與她十指相扣。
般弱:“?”
這么突然刺激的嗎?
他的吻法跟平常不一樣,更像是延續了上一場的吻戲,相當暴烈瘋狂,但因為有著理智的弦,他正在努力關押著牢里的那個精神瘋子。當般弱嗚嗚地哭,他就吻走她的眼淚,溫柔耐心地說,“小孩別哭,哥哥正把自己交給你。”
他指尖撫摸著她的輪廓,想要清晰記住著每一寸的柔軟,“……也許是愛意太滿,太盛,它需要點適應的時間。”
小孩還是在不停地哭。
倪佳明伏下背脊,輕聲哄著她,用另一種方法轉移注意力。
“我們……來交流下書單吧,你最近,嗯,讀了什么書呢?”
般弱抽噎著,“殺,殺死一只知更鳥。”
倪佳明:“……”
他感受到殺氣了。
“還有呢?”他繼續問。
“如何,如何處理,仇人的,嗚嗚,骨灰。”小孩用一種死不瞑目的眼神盯著他,紅彤彤的,怪可憐的,讓人想生氣又生不起來。
倪佳明:“……”
可以,但沒必要。
他親著她的潮紅的臉頰,“那你知道我最近讀了什么書嗎?你猜猜。”
她別過臉去,哼的都沒力氣了,“我不想猜!”
“那哥哥告訴你呀。”
哥哥說,“我讀了很多,關于宇宙的,關于黑洞戰爭的,關于生命起源的,關于未來的,神的,你的,我的,豬的。我昨晚才把《概率論》最后一頁完全看完了,這本書我看了整整三年,現在我把心得分享給你。”
般弱睜開了眼,“……什么心得?”
哥哥說,“三千概率,你是唯一。”
所以不要害怕,跟著我走。
即使再一次死亡,即使再一次讀檔,布朗運動它會指引我,穿過茫茫人海,而唯一的概率密碼,亦會再一次帶我找到你的。
第317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6)
般弱做了一晚上的夢。
還他媽的都是連續劇情的。
比如第一場夢是“遲到”, 某個數學領域的大牛來學校開講座,她感覺太累了,渾身被車轱轆碾了無數遍, 起不來了,就錯過了鬧鐘,當時的心情是非常真實的, 心臟噗通直跳, 又惶恐又焦急, 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做夢, 鞋也沒穿就奔出了馬路。
然后, 出了車禍。
熱氣鋪在臉上,有人在細細密密地吻她。
般弱的眼縫掀了半扇,是一張俊秀的臉龐, 鬢角亮晶晶的,掛著熱汗。
哦,男朋友,沒事了。
她又昏睡過去。
第二場夢緊接著來了, 她非常堅強從車底爬出來, 腿腳特別利索,著急忙慌到了講座,因為沒穿鞋, 哄堂大笑,那大牛就注意到她了, 當場拋來一個世紀數學難題讓她去解。
然后她解啊解的……
胸口癢癢的。
她又睜開眼, 行吧, 熟悉的面孔, 她眼皮一搭, 繼續做夢。
她不停地解題,從宇宙黑洞到概率戰爭,又從養豬大棚設計到大學生擺地攤買早餐……光陸怪離的,可把她給折騰死了。
等等,早餐?
般弱終于醒了,“……什么早餐?”
那人用手捂了捂她,“是醒了么?”
般弱之前一個人睡,想怎么就怎么,這會兒被人結結實實摟著,都快喘不過氣了,“我聽見了什么早餐!”
她一聽見吃的就渾身是勁!
倪佳明就笑,指尖點著她的額頭,“你剛才睜著眼呢,我以為你醒了,就想給你買早餐,結果你睜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感情還在做夢呢。”他又說,“想吃點什么?這邊都是小街,估計賣早餐的很多。”
“油條!煎餅!酸辣面!我都要!”
般弱掙扎著報菜名。
男生意味深長,“你還怕嗓子不夠啞呢?”
般弱瞪眼。
好學生調起情來,那威力真是不亞于核聚變!
倪佳明看他家小孩變臉,覺得忒好玩,不過在白天里,他到底是斯斯文文的,沒有過于放蕩,很快就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說,“今天特殊,嗯,先吃點清淡的吧?”
般弱不死心,“那煎餅,其他也算了,煎餅不能省!”
“……成吧。”
他說著,又摸了一把她的臉,“你不會是被我傳染了吧,這月餅小臉從昨晚紅到了現在,還燙著呢,是不是也燒了?”他出了一身汗,又去洗了個澡,現在清清爽爽的,狀態好得不得了。
般弱:“你才月餅臉呢!”
還給她自作主張加了個小字!
“還是量一下吧。”
他們從藥店也買了個體溫計,怕的是倪佳明半夜病情加重,沒想到他是好了,般弱反而燒了起來。
抽出體溫計看,還真是低燒。
男生頓時愧疚不已,“要是昨晚我沒胡鬧……”
般弱眼珠一轉,軟在他的肩頭,“你知道就好。記得,買了藥之后,順帶買個油條,撫慰我的受傷的心靈。”
倪佳明被她生生氣笑了。
“吃吃吃,就惦記著吃呢。”
他裹她進被子里,宛如一個蠶寶寶,“那你先休息,我去買點兒。熱水我燒過了,你拿杯子喝,要是喝不慣,等我買了豆漿回來,很快的。”不到三分鐘他就換好了衣服,拿上鑰匙,系上鞋帶,就出門了。
當然還得反鎖。
倪佳明剛轉過身,就對上了隔壁鄰居。
倆黑眼圈。
他友好笑了笑,往左邊走。
他也往左邊堵著。
尋仇的?
倪佳明尋思著他與人為善,又不混江湖,不至于招人恨啊?
對方顯然怨氣沖天,“兄弟,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可別太過分!”
倪佳明:“?”
他怎么就過分了?
那男生忿忿不平,“咱倆都是新手上路,誰也別笑話誰,可你昨晚做得太不地道了,鬧了一宿有意思啊?你是想證明你能力比我強呢?”
他忍氣吞聲,“這個人能力有強有弱,兄弟我也認命了,可你他娘的,你大晚上念什么情詩呢?又是宇宙的,又是概率的,顯擺肚子里的墨水多啊?”
“嘿,你真當哥不在道上混呢!我兄弟還是雙航光華的!”他一副檢查戶口的語氣,“你那間學校的,老師是誰?要不要我兄弟關注你一下?”
時間快十點了,周圍的住戶也陸陸續續地起來找食,見走道上杵著倆人,好似某種恩怨情仇,他們也紛紛豎起了耳朵。
有瓜不吃白不吃。
他們就聽見那男生和和氣氣地說,“雙航大學的,老師是李平江。”
吧嗒。
落針可聞。
那男生還特地解釋,“我女朋友是心理學的,感情比較細膩。”他很不好意思地道歉,“這是個人情趣,冒犯你真不好意思。對了,還未請教你兄弟是哪個專業的?”
倪佳明長得文雅秀氣的,內里也有小男孩獨有的壞心眼。
找茬的人被凍了半天,好久才干巴巴擠出一句。
“這個情趣好,很好,你們,呃,繼續努力吧,呵呵,我也就問問。”
啪的一聲,甩上了門,如同白日撞鬼。
周圍的吃瓜群眾自覺地散了。
倪佳明扶了扶眼鏡,面色平穩地下樓。
等他回去,般弱正裹著被單,在陽臺上曬太陽,細細的白白的腳踝晃在外邊,看著人一陣晃神。
“又不穿鞋。”
他主動給姑奶奶拎過去。
“過來,吃早餐,然后吃藥。”
般弱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倪佳明就站在她身后,扯了個橡皮筋,給她捆頭發,免得沾上了粥粒。等姑奶奶把藥吃完了,他也收拾完了,手里多了一個行李箱,將床上四件套都塞了進去,整個房間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垃圾。
看那架勢,似乎要把這一套東西虔誠供奉起來,日日燒香膜拜的那種。
行吧,剛開竅的小男孩都這樣,對私人之物具有強烈的占有欲,她能理解。
但是——
般弱眼角抽搐,“你也,不必把人家的熱水壺和杯子都薅走吧。”
這跟她蝗蟲過境的手法有的一比,就差沒把人的地皮給掀了帶走。
太狠了哥哥。
倪佳明說,“這個床不好搬走,我讓他們運過去。”
般弱:“?”
大可不必啊哥哥。
這個男生表現得格外溫潤靦腆,含蓄道,“這是你我第一次過夜的地方,很有紀念意義,我決定把這棟小房子買下來,以后你想起來了,就來這邊看看。”
般弱險些被門檻絆倒。
買下來干什么?
只為不用門票就能參觀過夜景點?
此時此刻,她終于領教到了豪門貴公子的壕無人性。
倪佳明對自己一向節儉,能坐公交就不會搭出租車,不過對于般弱這個女朋友,出手一貫大方,零花錢六位數起步,這還是從他私人小金庫里出的。他理財很有天分,買房子說得輕輕松松的。般弱也不管了,她吃了藥就暈乎乎的,犯著困呢,走得東倒西歪的。
倪佳明就抱著她走,走到半路又背起她。
倆人磨了一路,總算磨回了小洋房。
光華大學的顏值觀光團收獲了十萬獎金,想著還住著人家房子,就打算出錢辦個派對,然而等了一宿,人都沒回來。
于是他們打算延遲一天。
“倪學長的手機都打不通呢,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難道是……失蹤了?!”
“地盤就這么大,丟不了的。”
有人就笑,“而且人販子再大膽,也不敢打法學院高材生的主意啊。”
他們在客廳里一邊吃著外賣,一邊興致勃勃地討論夜不歸宿的情侶。
“房東小姐姐也沒回來啊,估計是跟男朋友待一塊吧。”
聲音突兀靜了。
同伴小聲地說,“你少說一句,我哥心情正不爽呢。”
從昨晚就一直低氣壓到現在,少年們都不敢觸他霉頭。
“怎么著這是?”
“哎喲,我說你這兒榆木腦袋,到現在還不清楚事況呢?很明顯啊,野哥看上了那個心理學系的小姐姐,這不是,人家有男朋友的嘛,那你能咋弄?總不能硬搶吧?”
這小孩沒有經歷過社會毒打,竟然異想天開。
“我覺得倪學長挺好說話的,要不……跟他說一聲,讓他君子成人之美?說不定他就讓了呢!”
大家心情復雜。
此君怎么能健康活到現在,還沒被打死的呢?
真是太僥幸了!
此君還毛遂自薦呢,“你們抹不開臉,就讓我來吧,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咔噠。”
門來了。
故事里的主角回來了。
男生背著女生,手里拎著個行李箱,架勢熟練又自然。
同伴擠眉弄眼,“去啊,你愣著干什么。”他倒要看看這個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會不會被雙航的五花大綁蒸螃蟹。
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呢,估計是死無全尸了吧!
林星野正洗漱完畢,臉上掛著水汽,他出來就撞上了“一夜未歸的情侶”,霎時陰影籠蓋。
“你們去哪兒了?”
喲,這語氣酸的。
活脫脫一個怨夫。
眾人手持披薩,圍觀戰爭。
“我女朋友有點低燒,帶她去外面住了,過了病氣給你們就不好了。”倪佳明四兩撥千斤地打發了人,“你們吃著先,我照顧一下人。”
林星野橫在樓梯間。
“讓讓。”
情敵語氣平和,不見半分血腥。
而林星野的眼眸深不見底,擇人欲噬的荊棘纏繞其中。
倆人僵持了半天。
“明明,怎么還沒到啊。”
般弱的半張臉埋在男友的衣領里,嗓音困倦。
“到了,你再忍忍。”
倪佳明安撫完人,才抬起眼皮,加重語氣。
“能讓讓嗎?林星野同學,我女朋友她真的不舒服。”
林星野側了身軀,最終讓開了道,他目送倆人上樓,女生扎著一個蓬松的小馬尾,后頸長著蒲公英般的細微絨毛,他清晰看見了——牙印。
咬痕,占有欲膨脹的產物。
亦是屬于一個男人的掠奪痕跡。
他的眼角結上一層寒冰,嘴角沒有半分笑意,情緒消退之快,甚至陰森得令人害怕。
他冷漠摔門而去。
“……哥,哥,你干什么去?趴體,趴體還要不要辦了?”
沒人回應。
領頭羊突然缺席,光華大學的眾人只好自己拿主意,湊錢買了份禮物,以表心意。
模擬法庭競賽之后,雙方高校就沒有再搞事了。
般弱安靜且咸魚茍完了大學,成為一名光榮的畢業生。
不過她決定繼續進修。
倪佳明選擇的道路跟她相反,他拒絕了導師們拋出的橄欖枝,快速接手了倪家的企業。他從小是“別人家的孩子”,但父母緣卻十分淺薄,倪家父母竟然害怕這個早慧成熟的孩子,很少管他的學業和未來方向。
只有管家譚伯,始終把倪佳明當成自家孩子一樣看待。
這不,譚伯又開始操心少爺的人生大事了。
老人家咳嗽一聲,拐著彎說,“聽說苗苗小姐最近在追星啊,追星好啊,這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干什么都比別人早一步,就比如那個十八歲就結婚的……”
倪佳明開著車,聞言就笑了,“那是違法的吧,會教壞小孩子的。”
譚伯一噎。
關鍵是這個嗎,關鍵是讓你結婚啊!
你又沒有小孩子,教壞什么教啊!
譚伯還想說什么,倪佳明停穩了車,面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車開不進去,只能步行。
“這是什么地方啊?”
譚伯下了車觀察,“難道你還想開拓旅游業?”
倪佳明笑著搖頭,“您不是讓我早點結婚嗎,我正在準備呀。”
譚伯:“?”
那你帶你的小新娘出來度蜜月啊,你帶我一個老頭漂洋過海的干什么!
倪佳明指著前方的路牌,“順著這條路進去,就是一個小鎮了,有酒吧,也有工廠,房子倒是不多。設計部和工程部過幾天就到位,到時候就要麻煩您給我盯著了,您有這方面的經驗,放其他人過來,我不放心。”
譚伯:“所以你這是要……這里舉行婚禮?”
“本來想買個私人小島的。”倪佳明遺憾地說,“您也知道的,我不喜歡水,到時候鬧笑話就不好了。”
譚伯:“……”
別秀了,老頭子也是要臉的。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般弱的游戲控屬性,對手游愛到不行,常常是有了游戲忘了男友。
般弱還振振有詞,“小明,你要搞清楚這個先來后到的順序,早在咱們還沒有生米煮成熟飯之前,我就跟游戲談起了戀愛,是你,是你誘惑了我,讓我叛變了。所以嚴格意義上說,你是插足在我跟游戲中間的新歡,知道嗎?”
新歡就該有新歡的亞子,跟舊愛爭什么風吃什么醋呢。
她邏輯縝密,而且還能自圓其說,舊愛能怎么辦呢?
舊愛只能給她建個婚禮小鎮,哄著他的小心肝,在原汁原味的風景中完成人生大事。
倪佳明剛把管家安插到位,一通電話就打進來。
“是倪佳明先生嗎?是這樣的,您定制的對戒已經完工了,師傅問您什么時候過來一趟?”
想辦婚禮還是得先求婚。
倪佳明勾起笑容,跟人商定了見面的日期。
為了給人一個驚喜,倪佳明隱瞞了回國的日期,讓秘書過來接他。
秘書一邊開車,一邊說話。
“您這回瞞得可真是緊,一點風聲都沒露,老板娘怕是要驚喜壞了。”
結吧結吧。
他們的未婚牌狗糧也吃了整整三年了,是時候該換一個牌子了。
老板今年二十七歲,身家過億,緋聞為零,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開得了公司,扛得起杠鈴,還為了小女友烤得了一手小餅干。而且倆人金童玉女的,從校服到婚紗,是初戀也是摯愛,從父母到同事,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助攻起他們,再不結婚都天理難容了!
“別說話,開快點,年終獎封你個大紅包。”
秘書嘿嘿一笑,“這是想快點拿了戒指去求婚吧?得嘞,您坐穩了!”
倪佳明去了趟品牌店,很快拎了個小袋子出來。
他踏上回程。
距離她家還有三十分鐘。
距離求婚還有三十分鐘。
[喵嗚喵嗚:中午了,又乖乖吃飯飯了沒]
[惡豬咆哮:不想吃飯,想吃明明]
倪佳明低頭發著信息,眉梢眼角難掩溫柔。
[喵嗚喵嗚:你不乖呢]
[喵嗚喵嗚:等哥哥回去就收拾你,很兇的那種]
[惡豬咆哮:你就說來不來吧.jpg]
她發了個一頭小豬妖嬈側躺的表情包。
然后又發了一個社會豬抽社會煙的表情包。
囂張得很。
[喵嗚喵嗚:你等]
他指尖落下,還沒打出第三個字,忽然聽見了某種驚恐的叫聲。
車窗前,一輛貨車失控沖來。
嘭。
沖撞,碾壓,變形。
他沒死。
倪佳明滿身是血。
他冷靜地拖了昏迷的秘書出來,冷靜地報了警。
——世界意志對他下手了。
但是。
他說,“我贏給你看。”
第318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7)
般弱接了一個電話, 直奔市醫院的普通病房。
倪佳明正在輸著液。
“怎么來了?”
他下意識起身迎接她,手背一疼, 針頭扯著呢,他就坐回了原位,沖她溫和招了下手。
“好端端的,怎么出車禍了?”
般弱小心捧著他的臉,血跡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僅有一絲絲細微的皮肉紅腫,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是頭上的雪白紗布纏了一層又一層的,他嘴唇喪失了以往的血色,似一抹蒼白的瓷釉, 精致而沒有人氣。
“腦袋破了?”
他嗯了一聲。
倪佳明也知道說不疼這種話太假了,就撿一些不是重點的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當時事發突然, 我正給你發消息,突然車就翻了, 我左邊的額角就磕到了玻璃窗上, 破了, 流了點血, 現在比較暈。”
護士正收拾著隔壁的病床, 心道, 那可不是流了點血,是整個人都快成血人了。
比昏迷的那個還嚇人。
但他受的傷相較而言, 的確很輕, 沒有傷筋動骨, 因為這位受害者在兩車即將相撞的那一瞬, 敲碎玻璃跳了出去,身上全是玻璃碴子,大家伙挑了老半天。醫生們都松了口氣,難得露出笑容,說他準頭這么好,怕不是專門學過跳窗技術的。
又因為他保持著清醒,迅速叫來了救護人員,秘書和貨車司機都脫離了生命危險。
“你最近要是過來探病的話,就多給我煮點補血的東西。”倪佳明拿出貴公子挑剔的派頭,“我不吃肝臟類的,那個太腥了,我吃不下。”
般弱心疼他,“那我給你整個花生燉豬蹄吧,保準補血!”
倪佳明就笑,“豬蹄啊……可喜可賀,我這是終于爭寵成功然后三千寵愛在一身了嗎?”
般弱瞪他。
“都這樣了還不老實!”
般弱這個女朋友上崗了也快七年了,該她干的事一點也不含糊,陪床,陪吃,陪玩,硬是讓養病的貴公子長了一點膘。
倪佳明憂郁地說,“別喂了,再喂腹肌就沒有了。”
般弱安慰他,“沒事的,腹肌沒了就沒了,你還有翹屁嫩臀呀!”
倪佳明:“你對哥哥是不是太放肆了?”
般弱叉腰:“對,我就是欠,反正你又收拾不了我!”
她還挺得意。
當天倪佳明就出了院,溫溫柔柔地,笑意吟吟地,從頭到尾把她好好收拾了一頓。
男人站在床頭,又俯下腰咬了下她耳朵。
“還敢欠嗎?”
般弱困得睜不開眼。
隨后,手機震動。
他側了腰,撈過來看,眸色漸深。
倪佳明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機,他先是去了一趟廚房,開了冰箱。
果然,里面不是速食就是罐頭。
水果也不見蹤影。
在他住院這段時間里,什么靚湯好菜的,估計都是外賣吧,虧得他還真以為她手藝瘋狂進步了呢。倪佳明轉而一想,她那么懶惰的家伙,竟能拆開外賣盒子,給他裝進保溫飯盒里送過去,姑奶奶下凡渡劫,也是很可以了。
還能要求她什么呢?
他竟然生起了一種詭異的感動。
倪佳明拿了個塑料袋,把里頭的垃圾食品都撿走,由于不是第一次干這活的緣故,他手腳特別利索,分分鐘就清掃完了。
接著他就出門了。
倪佳明去了最近的一個連鎖超市,天氣炎熱,超市里裝有空調,來溜達蹭空調的一家三口不少,而大爺大媽占據多數,都是只看看但咱不買。于是像倪佳明這樣的,盤正條順還會買菜的男孩子,頓時登上了相親市場的頭條。
各路人馬熱情搭話。
“小伙子買菜呢?”
“小伙子交女朋友了沒?”
“小伙子……”
倪佳明也不生氣,擇了一把豆角,脾氣溫和地回,“是的,有女朋友了,談婚論嫁的,對,今晚要給她做飯。”
有大爺就不樂意了,“君子遠庖廚啊,干啥子給女娃娃做飯!”
倪佳明眉目溫柔,“男孩子嘛,總要有一門手藝才能娶到媳婦,您說是嗎?”
他喜歡這樣瑣碎的、日常的、帶著人情味兒的熱鬧,又或者是煙火之下,與她溫存的情話。
所以,為什么就不能讓世界線獨立發展?
為什么非要干擾他平靜美好的生活?
倪佳明站在冷柜前,拿起了一塊牛排。
帶血的,殷紅的很新鮮。
倪佳明買完東西后去了一趟公司。
“老板,鮑小姐要見你。”
副手小聲地說,“她已經等您快一個小時了,差點沒把咖啡機給砸了。”
商場如戰場,鮑家一步走錯,成了龍潭虎穴里的犧牲品,家族企業都快倒閉了,也不知道這位落魄的大小姐在端個什么勁兒。
“我知道了,你工作去吧。”
倪佳明走進會客廳。
身穿包臀裙的鮑貝貝唰的一下就蹦起來了,陰陽怪氣地譏誚道,“倪董事長可真是日理萬機啊,連見老同學的時間都沒有了。”
倪佳明徑直走過她,去檢查窗邊的多肉——這是般弱送給他的護眼小禮物。
下屬們也知道這是老板的心肝寶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在他住院時也沒落下澆水,長得很是肥肥胖胖,欣欣向榮。
“鮑家倒了,你不去找你的前男友,不去找林星野,求到我這邊,做什么?”
倪佳明拂過一座觀音蓮,葉端泛著紫紅色,端莊中透著些許妖媚,他的眸子不起半分波瀾,“如果你想用色打動我,那不必了,我是欲壑難填,但心里邊也供了一尊佛,有生之年是不會對其他人破戒的。”
所以——
他沉穩而果決。
“鮑小姐,你找錯門路了。”
鮑貝貝的臉色就跟調色盤似的,變換來變換去。
憑什么呀?
她忿忿不平,女主破產,男主男配爭著當冤大頭,而她破產,貓嫌狗憎的,連男朋友都跟她干脆利落分了手,沒幾天和一個小妖精好上了。
鮑貝貝就咽不下這口氣。
可她身上又有什么?
除了她自己,真是一無所有,她只能硬著頭皮來出賣色相了。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人家就把路給她堵死了,還豎起了牌子,叫此路不通。
“我們兩家好歹也有交情,你不能這樣不管我們……”她試圖打出情分牌。
倪佳明微微一笑。
或許用漂亮形容男人有一點過分,但鮑貝貝的確是被他煞到了。
高中時期的倪佳明是什么樣子的呢?
是全校之光,女生們的夢中情人,漂亮而不女氣,溫柔而不軟弱,像一塊雕琢剔透的美玉,單是看著便是賞心悅目。
但玉也有兩面,一面是表象的美觀溫潤,符合他教養得體、謙和溫善的形象。
另一面是什么呢?
是堅硬。
鮑貝貝一度沾沾自喜,覺得是自己魅力無窮吊著倆個人,但真正交了男朋友之后,她也回過味兒來了,林星野就是一頭爭地盤的惡犬,不管喜不喜歡,反正人我是要了。而倪佳明呢,更是一塊通透的玉石,他供在神壇上,笑容純凈和煦,好似沒有一絲紅塵的欲望。
可今天她看見的是一片有了血肉的瓷。
鮑貝貝心里酸溜溜的。
女主就是好命啊,只要勾勾手指頭,男人就跟飛蛾撲火似的為她賣命。
“鮑小姐,做個交易吧。”
倪佳明扶起鏡框。
“我可以替你保住鮑家的部分股份,但,你也要拿出誠意來。”
鏡片折射出薄冷的光,如同惡魔的蠱惑。
“……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當林太太呢?”
鮑貝貝瞪大了眼。
倆人談了將近半個鐘。
倪佳明一看手表,“今天就到這個吧,我要回去給弱弱煮飯了。”
鮑貝貝心里冒的酸水壓不住了。
這樣優秀的男人卻不是她的。
她脫口而出,“如果當初,我不跟林星野去銀杏公園,你會選擇我嗎?”
就是那一次,她撞傷了苗般弱,倪佳明送她回去,如此一來,不小心給倆人制造了獨處的機會,鮑貝貝現在想起,悔得腸子都青了。
倪佳明迷惑看她。
“你說什么?銀杏公園?”他去過這個地方嗎?
鮑貝貝咬唇,“算了!”
她拎起包包就走。
倪佳明怔在原地。他很確定鮑貝貝說的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為什么……他想不起來了呢?
失憶?
不對。
他扶住自己的額頭,陷入沉思當中。
燈紅酒綠夜,林星野是紙醉金迷的常客。
他飲到微醺,起身去洗手間。
一個身影撞他胸口上。
香味熟悉。
他捏住對方的手腕。
“啊……疼!你放手!”
鮑貝貝沁出了眼淚。
林星野卻是冷笑,口吻陰森,“又玩這一套?行啊,老子陪你們玩玩。”
沒有一絲預兆,豪門對壘,硝煙彌漫。
苗爸給般弱撥了個電話,試探著問,“你跟佳明……沒什么吧?”
般弱正在學水彩畫,“什么呀?”
“咳,我是說,你們幸福嗎?”老父親干巴巴擠出笑容。
幸福?生活調查嗎?
般弱想了想,“挺好的。”
最近倪家哥哥相當克制,只對她淺嘗輒止,說是為了養傷,免得落下暗疾。
“那林家那個小子……沒對你做什么吧?”
苗爸又問了句。
“林家?林星野嗎?”般弱用筆頭搔了下腦袋,“沒有呀,咱們連面都見不到。爸,怎么了?”
苗爸就說,“沒什么,我就問問。”
這話心虛的,絕對有鬼。
般弱洗干凈了手,追查她爸的異常原因。
這一查真夠嚇人的。
——豪門混戰!
倪家、林家、鮑家、苗家都下場了,從價格戰到網絡污名,各方人馬撕得天昏地暗的。
從陣營來說,苗家作為倪家的岳家,自然是統一戰線的,而鮑家不知怎么站到了林家的那邊,像瘋狗一樣咬著苗家,看那架勢,虱子多了不怕咬,哪怕自己嗝屁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這做事可太不地道了。
苗氏股價節節下跌。
來了來了破產它快來了!
般弱頭疼不已。
本來吧,她就很頭疼家族企業這一塊,甲方爸爸也沒強硬要求這方面,就是想當個人生贏家,你看學歷到手了,能干男朋友也有了,將來再當個心理學家什么的,名聲也不在話下。
她都盤算得好好的,結果這群豪門說瘋就瘋。
你們瘋了,撿便宜可是其他人啊。
“叩叩叩——”
“進來。”
般弱推開辦公室的門,男人蹙著眉處理文件,又捏了下眉心,視線一轉,怔了怔。
“你怎么來了?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般弱剛想開口,他率先拉開椅子,走上前來摟住她的腰。
“喝什么?咖啡?”
般弱很古怪看他,“我不喝咖啡的,你忘了?”
“沒玩,逗逗你而已。”
他反應很快,給她拎了一盒牛奶,插了吸管送她嘴邊。
“還有,肚子餓了。”
般弱老實地摸了下肚皮。
倪佳明失笑,他摸了下她腦袋,“那你先坐著,我去樓下給你買愛吃的。”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般弱百無聊賴,翻了下他桌面的資料,是一些簽約合同。她想著抽屜里可能會藏點零食,接著打開,卻發現了一本深色筆記本。
04/29。
記憶刪除10%。
05/13。
記憶刪除30%。
06/17。
記憶刪除85%。
字跡從端正到潦草,隱隱流露出一股絕望的意味。
般弱翻到最后。
一片雪白。
她找到了今天日期的。
06/29。
無。
邊角被撕裂了,似乎是寫了什么又被主人銷毀。
外頭傳來一陣打鬧。
“……行,以后給你們買,都買。”
般弱把筆記本放回原位,窩在他的位子上點開短視頻。
倪佳明推門進來。
他還買了一個小蛋糕,是櫻桃味的,給她拆開,“嘗嘗?”
體貼是一如既往的。
但他沒有喂她。
般弱吃蛋糕的時候,他就給窗邊的多肉澆水,襯衣束進黑褲里,在陽光的襯映下,腰身纖細得不可思議。
……好像瘦了。
還是暴瘦的那種。
般弱身前,從后頭抱住他,用胳膊量了下,果然小了一圈兒。
“怎么了?”
他偏頭問。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還好。”
他笑著摸她頭。
般弱略帶撒嬌,“那你疼疼我嘛。”
倪佳明猶豫了瞬間,“……在這里嗎?”
她點頭,“就這里。”
他陷入了天人交戰,隨后下了決定,一把抱住她,往休息室里走,含糊道,“等會哥哥,嗯,盡量輕點,你不要出聲哦,外面很多人的。萬一被他們看見,嗯,老板不務正業,那就不好了。”
……他果然很不對勁!
倪佳明雖然縱容她,但挑選地方非常仔細,家里是家里,辦公室是辦公室,不同場合定下了不同的法則,從不混為一談。
般弱摟住他脖子,嗦兩口,“騙你的。”
他只能無奈寵溺地笑,“說要是你,說不要也是你,你呀,可真是個小祖宗。”
般弱內心有自己的小算盤。
她回到家,立刻就裝上了一套監控。
倪佳明比往常更早回來,給她煮了一桌的好菜,言笑晏晏,抱著她入睡。
一切跟往常沒有區別。
直到監控顯示,第二天清晨,他起來時,表情透著生人勿近的冰冷。他先是看了一眼旁邊的般弱,替她掖好被子,隨后起身走進書房,拿起了一本紅色封皮的書,那股縈繞在眉宇間的冷漠頃刻被驅散了,他唇邊重新漾起了笑意。
去公司之前,倪佳明給她做了早餐,一份裹了培根、胡蘿卜的奶酪卷,一碗粘稠的白粥,還有一杯新鮮豆漿,金邊果碟里裝著小番茄。
般弱咬著奶酪卷,翻開了那本紅皮書。
里面是一個龐大的數據庫,名為“苗般弱”的數據庫,從她的喜好到生理期,一個都沒落下。
——因為某種緣故,他確確實實失憶了。
——但他用自己的方法復習她、記住她。
每一天都是這樣。
般弱不由地想,這樣做不累嗎?
肯定是累的。
偽裝是有限度的,何況是每天醒來,記憶消除,還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真相。她感覺倪佳明現在就是個紙做的燈籠,外面被裝裱得華麗精致,內里早已被啃噬一空,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精神崩潰。
般弱把這本紅皮的放回去,隨手拿起了旁邊藍皮的。
日記主角還是她。
那樣精細的,毫無遺漏的,有毛骨悚然那味兒了。
——不會整個書房,都是記錄她的“藍本”吧?
般弱跟他的領域不同,自己搞了個小書房,而他這邊的著作,大多是又沉又厚的轉頭,般弱不愛翻閱,并沒有分辨這是書籍還是個人日記。
她頭皮頓時發麻。
是,她是喜歡深情溫柔的小哥哥,可,可是對方太專情了,整個世界只圍繞著她轉,她也會害怕的啊。
當愛意沉重到一定程度,那就是枷鎖。
她覺得自己負擔不起這種沉重的愛意,尤其是對方耗盡血肉來愛她,哪怕是賠上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在這里干什么?”
后頭落下陰影,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掌伸過來,抓住藍皮書。
“想著你不夠吃,我又買了一些早餐回來,就在外頭客廳,熱著呢,你去吃吧。”
他就像是無事發生的模樣,將日記放回原處。
般弱說,“你的確是出現了一些問題,去看醫生吧。”
有病就得治,沒什么可忌諱的。
只不過她心理學才新手上路,比不上一些經驗老道的。
他溫和地笑,“早餐要涼了,快去,嗯?這里我處理就行了。”
“哥哥,別硬撐了。”她軟下口吻,“咱們都是要長長久久在一起的呀,聽我的話,去看醫生好不好?失憶這種事呢,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咱們只要平常心對待就好了。”
“我沒失憶。”他的眼鋒漸漸凌厲起來,“乖,去吃早餐。”
都不聽她的話,怪沒意思的呀。
般弱咬掉最后一口奶酪卷,舔了舔嘴角,“我吃飽,就不吃了,唔,我今天要出門,晚飯不用預備我的了。”
這只是一句很尋常的話。
但不知是哪里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他快步上前,壓住她的肩膀,“……你要去哪?是要找醫生來降我,還是去找林星野敘舊?”
般弱把“找醫生”的話吞了下去,無辜地說,“我就是逛街,沒別的。”
“……你無聊了?”
“呃,有點。”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骨節分明的,至領口到腰線,一顆顆擰開白蝶扣。
鳳眼里全是驚心動魄的春色。
“哥哥今天請假,陪你徹夜廝混,好不好?”
他捧起了她,架到腰骨的海岸地帶。
般弱嘴里的“大可不必”還沒出來,被他輕車熟路地吻住了——即便精神世界一片空白,本能卻不會騙人的。
我知道我愛你。
我也知道怎么討好你。
……即使我已被世界意志格式化了。
這一天被倪佳明混過去了,般弱沒再說看醫生的話。
但她明顯察覺到,他病情逐漸加重,為此不得不提早調了鬧鐘,花上兩三個小時,去書房記憶“她”。這也是很奇怪的,他記得所有人,所有事,唯獨不記得與她相關的事,像是被人強行抹除這段愛情。
他失眠了。
他抑郁了。
而他在你面前,仍舊是一副積極陽光熱愛著你的樣子。
直到般弱有一天心血來潮,從床底發現了藥瓶。
抗抑郁的。
也有褪黑素的。
般弱心想,這些也許是半夜起來吃的,又怕她發現,就扔在床底。
他為了維持這段搖搖欲墜的愛情,自己站到了懸崖邊上。
傻子。
愛情又不是唯一,值得么?
他繼續抗爭到底,是個什么結果般弱也不知道,反正她知道,他絕對會英年早逝的。人類又不能成精,心理壓力是有限度的,那根弦指不定那一天突然地斷掉。
般弱做了一個決定。
她挑了個時間,和倪佳明出去玩了。
他們租了一輛雙人自行車,游覽湖光山色。
他們被公園的一群社會大鵝狼狽追趕,帽子掉在了半路都沒敢回去撿。
他們在酒吧里躲一場暴烈的艷陽天。
他們共同品嘗一顆酒心巧克力。
他們凌晨接吻。
“我會贏的,一定會的。”他擁著她,輕聲道,“小孩,你一定,要相信哥哥,就像相信科學。”
“我相信的。”
般弱親了他一口。
“哥哥,等你醒來,全世界都會愛你的。”
他胸膛起伏,像是炸出了一片煙花,繼而失笑,“不需要,哥哥只要你一個。”
他聽話睡去。
次日,中午,床邊已無余溫。
他撐起身子,摸索著手機,里邊躺著一份短訊。
[惡豬咆哮:你又出去鬼混了?外邊是不是有別的小妖精了?]
這……誰?
他正茫然著,門被打開了,跑進來一個女生。
她啪的一下甩了他一巴掌。
般弱無所畏懼,自己綠自己。
“徹夜不歸,滿身咬痕,你果然是有別的狗子了!分手吧!”
第319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8)
般弱崩潰而沉痛, 演繹出了一個背叛傷心人的形象。
她甩完巴掌就跑。
反正她知道對方什么都沒穿,肯定追不上她!從此天高任鳥飛, 海闊憑魚躍——
嘟嘟,主人,接電話了。
般弱跑到半路,順帶開了個免提。
“喂,媽,什么事兒?”
苗媽怒火沖天,“林星野那王八蛋, 花了兩個億,就為了給老娘挖坑!置兩家交情于不顧,他是年紀輕輕真不想做人了!快, 讓佳明接電話,安排些資金過來, 咱家再不行動就要破產了!龜孫子的, 看老娘不收拾他!”
穿旗袍的貴婦人一旦咆哮起來,那是比她爸還要更恐怖。
般弱:“……”
她的運氣為何總是非到離譜。
“媽, 我跟您說個事。”
苗媽壓抑怒氣, “你說。”
“我跟倪佳明分手了。”
苗媽:“???”
老母親發出了拷問三連。
苗媽:“他沒給你零花錢?”
般弱:“……給了。”還從六位數蹦到七位數了。
苗媽:“他餓著你了?”
般弱:“……倒也沒有。”要不是她控制得好, 差點又胖回唐朝了。
苗媽更加遲疑:“那你們……是尺寸不合適?這也不對啊, 都那么多年了, 該磨合的早磨合了, 我就不信你還能忍著,放著人家那漂亮男孩子不吃!”
般弱:“……”
這可真是親媽。
般弱:“媽, 含蓄點, 我還是個寶寶呢。”
苗媽:“也就佳明把你當寶寶了。”
苗媽本來特粘閨女, 后來呢, 一次家庭組團旅游,她閨女花式造作,她未來女婿花式縱容,偏偏還有苗爸那個直男,她老人家就被狗糧禮包噎到了,從此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現在走在路上看年輕人秀恩愛就是一頓雞皮疙瘩。
苗媽語重心長,“你也二十五歲了,老大不小的,可快別挑了,佳明多好的孩子啊。”
般弱默念阿彌陀佛信女也是迫不得已,給他扣了個帽子,“他跟其他女孩子好上了!”
苗媽:“你買彩票了?”
般弱:“沒有呀。”
苗媽:“那你怎么大白天說起胡話來了?你說你出軌我還信!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你什么德性?”
般弱:“我什么德性?!”
苗媽:“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還想連盆都端走。”
本人風評嚴重受害。
另一方面,般弱說中了,倪佳明沒能第一時間追擊般弱。
酒店內沒有多余的個人物品,除了衣服,還有一個黑色背包,此外就是一部手機。
相冊是空的。
他滑動聯系人列表,目光停留在“苗般弱”這一行姓名上。
他直覺這是個重要的人。
他撥了出去。
沒接。
拉黑名單了吧。
他這么想著,又去點開自己與[惡豬咆哮]的聊天記錄。
除了最新的那一條,同樣是被刪得干干凈凈。
這是誰刪的?
他自己?
倪佳明謹慎地保留意見,他套好衣服后出去,發現這是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酒店,死角很多,即使查了監控,也只能模糊看見倆人,面目很不清晰。他退了房,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按照記憶中的習慣,回到了住所。
得虧他的背包還在,掏出鑰匙來。
然后他驚呆了。
整棟房子如同蝗蟲過境,只剩下地皮和墻壁了。
書房也被搬空了,一個椅子都不給他留下!
也不對,主人給他留下了一張紙條。
——不守男德!拜拜了您!
倪佳明兩指夾起紙條,方方正正地折好,放進口袋里。
他環視眼下的主臥,它朝向南面,采光性極佳,窗口下邊就是一個小菜圃,那白色柵欄上一群零星白色小花正在做客,有蒜苗、辣椒、小番茄、小黃瓜、小韭菜等等,綠蔥蔥的,紅油油的,生機勃勃。
他隱隱記起自己被太陽獨寵的恐懼,渾身的汗跟溪流似的。
但趴在他背上笑的,是誰?
他想不起她的臉了。
他很焦躁。
主臥里嵌著一面鏡子,因為是釘在墻上,那人搬家搬不走,就留了下來。
他幾乎是粗暴扯著自己的衣服,白扣崩壞,擦著窗口叮的一聲飛過。
倪佳明面無表情。
他注視著鏡面里的自己。
靈魂有一種被割裂的荒謬。
他渾身被咬得青青紫紫的,熱情的勁兒掩都掩不住,透著肆意暴虐的美感——如果不是他主動的話,對方絕不可能給他制造這么多的“勛章”。
出軌?
子虛烏有!
他道德底線也許低于常人,但有了女友還去拈花惹草,他自己都嫌棄自己骯臟。何況他潔癖,又不重欲,犯不著去惡心地偷吃。
“誰給我設計了這個圈套?”
雖然記憶尚未拼湊完整,倪佳明已察覺到這是一個陰謀。
他心頭似窩了一團毛刺,越撓就疼得越厲害。
他疼得蹲下身體,呼吸發緊。
此時陰謀制造者正在被全家盤問。
“真分手了?”
“怎么分手的?”
“你看上別的小男孩兒了?閨女啊,不是我說,你牙口也太好了吧……”
聽聽,人話嗎。
般弱不由得架起她爸的老花眼鏡,嚴肅道,“現在不是我的問題,是咱家的難關要來了。你們是怎么想的?”
說起來也很糟心,這是一個后來居上的企業故事。
苗家因為吃到了政府的紅利,董事會很膨脹,這幾年更以龍頭老大哥的派頭自居,結果呢,人家林家歷經了一次破產的渡劫,居安思危,步步為營,而林星野以頭號學霸的名頭從光華商學院畢業,掌舵林家后,狡猾戰局更是玩得飛起。
憑借畢業生的無害身份,小狐貍路子野,一群老狐貍都被搞翻車了。
在雙方關系還沒有惡化之前,苗家和林家維持表面的塑料交情,和和氣氣共同攜手,拿下了一個前景可觀的重大醫學科研項目。
中途林家臨時起意,想要拿下項目大頭,為此一直砸錢,苗家眼看就能享受勝利成果了,怎么能坐視不管,于是追得更緊,幾乎壓上了大半身家。
然后就是兩級反轉——他們的研究方向徹底錯了!
追查半天才發現,那是一個研究人員失戀后的蓄意報復,混淆了數據,導致前期心血打了水漂。
苗媽險些被刺激得瘋了。
可再追責也追不回損失了!
如果項目重啟,他們還有可能因此翻盤,但是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林家抽回了資金,就等著他們自生自滅,說不定最后他們還能撿個漏,成為救世主。
“太卑鄙了!”
般弱一拍桌子。
苗爸也很頭疼,“這小子不知道抽什么風,老咬我們家,又不是什么殺父仇人,至于嗎。”
苗媽就盯著般弱,女人的直覺總是驚人的精準。
“現在說這個沒意義,還是先跟佳明商量下吧。”
苗媽當機立斷。
可能是苗家注定有此一劫,她撥過去的時候,接電話的是倪太太。
“佳明在醫院。”倪太太端著,聲音很冷漠,“苗太太,我知道,我兒子愛你女兒愛得無法自拔,但你們也不能仗著這個份量,白白糟蹋孩子,他前不久出了車禍,現在身體更是糟糕到了極點,昏迷在空房子里。要不是我趕到,他還得躺多久?”
她語含諷刺,“分就分吧,我就不信全國那么多女孩子,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兒媳婦了。”
啪嗒。
掛了。
談崩了。
倪太太并不喜歡般弱這個準兒媳婦,她本來在兒子的生活中參與很少,而且倪佳明一向聰慧成熟,從不需要父母操心,倪太太就更說不上話了,這對于一個掌控欲很強的全職太太是個打擊。
兒子從小跟她不親也就算了,連帶回兒媳婦也只是簡單告知一下,完全不征求她的意見,心高氣傲的倪太太怎么忍得了?
她的丈夫也是個窩囊廢,兒子一上臺他就害怕,為了爭權,連干了幾件蠢事,被董事會架空了權柄。
現在這個妖孽般的天才兒子終于病倒了,或許是倪先生重新登臺的機會,倪太太這樣打算著,也不想讓苗家來插手他們的家務事。
苗媽被倪太太諷刺一通,臉色難看。
她暗吸口氣,“佳明那邊不知道什么情況,但要是他爸他媽拿主意的話,他們未必肯幫忙。”
但項目每推遲一天,他們燒的資金就更多。
“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跟林家當面談了。”
般弱插了一句嘴,“那你們小心點,他肯定想給我們下馬威呢,我怕你們晚節不保,你們多保重。”
苗媽:“……”
這孩子越大越會扎心窩子了。
她覺得一家三口就該整整齊齊的,于是順手捎帶上了般弱。
“如果咱家真要破產了,這對你也是個磨練,將來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般弱:“……”
她媽這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那行吧,上就上。
他們準備在一個企業家酒會上跟林家談判。
般弱就挑了件端莊優雅的,刺繡小禮裙配上西裝外套,蹬著一雙絕美裸粉的高跟鞋,不管是誰,一律營業微笑。
一群中老年企業家當中,林星野鶴立雞群。
他大學時期的亞麻白金發色染回了深邃的黑發,淺灰色西裝剪裁稱身,肩頸寬闊,長腿挺拔,舉手投足間風采奪目。
站在那里,自成宇宙。
他言談鋒利,出口即是要害,因此不常開口,但存在感是全場最強烈的。
“苗先生跟苗夫人也來了。”
有人熱絡地牽線搭橋。
他眼鋒微動。
“喲,這是令千金吧,瞧這福氣的面相,這圓潤的身子,將來肯定旺夫,多福多壽啊。”
般弱:旺你個小餅干,會說人話嗎。
但在社交場合,大小姐還是保持了含蓄的微笑,十級內涵,“哪里哪里,跟您不能比的。”
富態女人一噎。
怎么說呢?
一聽林星野要來酒會,中老年富太太團都驚動了,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借著交談的機會把自己的女兒推銷出去,自然,踩著別人上位是一條最方便的捷徑。但誰知道,本以為是個小面團,結果扎了滿手的刺——這是個仙人掌混球吧!
在場的都是人精,自動略過小插曲,進行親切交流環節。
“哎呀,巧了,林先生也是光華大學的,我女兒也是呢。”富太太抿嘴微笑。
眾人紛紛捧場。
“這可真是緣分。”
“要是結成兒女親家,哈哈,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小林啊,你覺得這個緣分怎么樣呢?”
人們擠眉弄眼的。
林星野表情冷漠。
“不怎么樣。”
男人抬眼望她,眼眸幽暗,宛如一簇簇鬼火。
“當初我還睡在苗小姐的隔壁,你們看我現在睡到人了嗎?”
第320章 百億替身白月光(29)
“林星野, 你給老子閉嘴——”
最先發怒的是苗爸這個老父親,粗厚手掌拽住了年輕男人的衣領,雙目幾乎要噴出雷火來。
自從般弱要走學術道路之后, 夫妻倆就決定保護她的隱私, 避開了公開露面的社交場合,般弱也鮮少出現在大眾的面前。
這樣的舉措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為了不讓女兒成為網友的談資, 安靜低調地扎根在學術界!
而在這么一個酒會上, 林家這個小兔崽子懷恨在心,出言不遜, 他實在是不能忍!
他苗家跟鮑家是不一樣的,他這個當爸爸的再落魄,還不至于掌上明珠去賣身!
林星野被苗爸拽著, 眉頭都不帶挑的。
囂張到無法無天啊!
“嘭——”
林星野生生挨了一拳。
他撞到香檳酒塔上,伴隨著嘩啦的清脆聲響, 燦亮的銀白色碎了一地。
眾人回過神,慌忙勸架,拉住了暴走的老父親。
“苗夫人,您快說句話呀!”
酒會的主辦方快哭了, 好好的一場商業精英交流會,他還想著拉攏林家呢,結果年輕掌舵者在他這里遭受了暴行!而苗媽覺得她家老苗做得很對, 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要是還不能保護女兒,那他還當什么爸爸?
不如改行當縮頭烏龜吧!
所以苗媽非常矜持, 就笑笑不說話。
富太太團們本以為林星野和苗家這個新出來的, 有什么不可描述的關系, 心里正嘀咕著呢, 喲呵, 打人了!
打人好,打人妙,打人呱呱叫。
不管林家繼承人之前對大小姐抱有什么念頭,來了這么重重一拳,總該把那些有的沒的綺思給打得煙消云散了吧!
富太太很懂得火上澆油,見當媽的都不出面,就攛掇著當女兒的,“哎唷,苗大小姐,你看這事兒給辦的,你們年輕人不就是喜歡口嗨嗎,林先生也沒別的意思,好歹是長輩,口頭教訓一頓也就得了,何必弄得這么難看呢?”
般弱說,“爸,你消消氣。”
主辦方一看,還是年輕女孩臉皮薄,受不住這樣的場面,率先服軟。
他松了口氣。
緊接著就看見般弱走了過去。
她彎下腰,沖著不算無辜的受害者伸出手,“我爸不懂事,你別生氣。”
女孩的手腕上纏著一個葡萄灰的皮圈兒,這種淺灰抿了點微紅的顏色格外偏愛她,襯得皮膚如象牙潔白。
他冷眼看她。
她臥蠶彎彎,眼睛也是圓圓的,像靈俏的貓瞳,溫柔的煙栗色從瞳孔深處活泛開來。
眉睫之下,是豐腴軟嫩的手指。
他鬼使神差攥住了她的手。
是她先伸過來的。
是她。
是她先招惹自己的。
他說服自己。
般弱反手握住林星野的手掌。
修長而有力的。
掌心很寬,骨節很硬,虎口覆著一層繭子。灼烈的,是屬于成年男人的體溫。
般弱淺笑著,拉著他起來。
就在對方支起腿的那一瞬,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紅酥手化為無情鐵掌,惡狠狠擊中對方的胸膛。
“嘭——”
他的手扎進了一片碎荊棘里。
流血了。
皮肉被劃得支離破碎。
被騙了。
年輕男人微動眼梢,掠過一絲猩紅。
主辦方表情驚滯,如同看見了世界末日。
“不好意思,我隨我爸,比他更不懂事。”
般弱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輕不可聞的。
大小姐又捏著自己的小甜嗓,大庭廣眾之下嬌滴滴地說,“不過星野哥哥跟我一起長大,肯定知道我這個冒冒失失的性子對不對?肯定會原諒我這個無心之失的對不對?”
“哦,你沒生氣呀,那就好。”
般弱重復上一步的動作,朝著他伸出友好援助之手。
“來,我扶你起來。”
年輕男人漆瞳冷漠,定定望了她好一會,旋即攤開自己被碎片扎上的手,血跡斑駁,駭然驚人。
般弱的眉頭嫌棄一抖。
這家伙故意惡心她的呢!
般弱面色不變,轉過臉,“不好意思,你能幫忙扶一把嗎?他太重了,我抬不起。”
被選中的倒霉蛋能怎么辦呢?
中年男人露出討好般的笑容,“林董,我扶您。”
“……不必。”
他的嫌棄是個人都感受得到。
林星野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撐住地板,晃了晃,隨后站了起來。
叫人的叫人,包扎的包扎。
“走。”
關鍵時候,苗爸很硬氣,拉著妻女退場。
苗媽放下了高貴冷艷的偽裝,嘆息著摸了下般弱的腦袋,“沒事,還有佳明,他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苗爸心里窩火,無差別掃射老中青階層的男同胞。
“男人都沒什么好鳥!”
苗同志兀自起勁,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林星野那個小混蛋,整一個色批頭子,那么多的女大學生不夠他霍霍的,現在還想霍霍我苗家的獨苗苗,我呸!”
般弱豎起了耳朵。
“爸,會說你就多說點!”
說不定還能抓到男主的把柄呢。
苗爸其實也是道聽途說。
但在女兒面前,那能說不知道嗎,于是他不擇余力抹黑林星野,“你以后見著他就避開點,他那個人啊,上大學后,好好一個小伙子,就徹底玩野了,沒有道德底線,還開那什么泳池趴體呢,一群穿比基尼的女的,墮落,太墮落了!”
苗媽則是有些擔心,“他會不是盯上咱們家的吧?”
苗爸不信,“真盯上了能這樣欺負我閨女?他還當是幼兒園呢,喜歡誰就欺負誰。”
般弱默默不說話。
可能……男主的戀愛細胞發育遲緩呢。
在林星野這邊碰壁之后,苗家父母將希望放在了倪家上。
然而并沒有用。
倪佳明的病房被隔離了,他們見不著人,也沒轍。
般弱在自家的房子里睡覺時,偶爾聽見夫妻倆憂心忡忡的盤算。
“……要不停了吧,趁早止損。”
“銀行又催債了。”
“老馬那家你打電話了么?”
“怎么沒打,人家的太極是登峰造極的。”
苗家這次可真被林家甕中捉鱉了。
般弱的人脈方向跟商界的沾不上邊,老師們也束手無策。
般弱想了想,打電話給學弟,約他去餐廳吃晚餐。
這個學弟姓游,大學時候認識的,是外聯部的部長,長相帥氣,風趣幽默,還很有商業頭腦,畢業就開了游戲公司,三年就做到了上市的地步,堪稱資本的大贏家。
然后他來了,一身格子襯衫。
頭還有點禿。
般弱:“???”
這頭給禿的,怕不是資深程序員的功力了吧?
游學弟表示,為了搞錢,為了薅盡玩家們的羊毛,他將無所畏懼。
區區禿頭,不足掛齒。
雖然但是,他還是想找個同伴,見面就含沙射影,“佳明哥沒有背著你買什么快遞吧?”
比如說假發什么的。
般弱還以為他說情趣那方面的,當即一臉正氣回答,“沒有!他可棒可純潔了!”
游學弟:“?”
般弱也不浪費時間,趁著端菜的功夫,跟他開門見山地談周轉的事。
游學弟很詫異,“佳明哥不幫你?”
般弱表情沉痛,“分手了,幫不了。”
“不、不會吧?”
這一對兒可是入選了雙航大學的最佳情侶榜,能持久到鉆石婚的那種。
游學弟小聲地問,“你,你背著佳明哥找小情夫了?”
般弱:“……”
就很離譜。
她指著自己的臉,怒道,“你仔細看看,這是一張多么美麗、善良、正直的臉龐,你覺得我會拈花惹草嗎?!”
對方誠實點頭。
雙航大學心理系校花的人氣爆棚,約飯的,約打球的,約泡吧的,各種約會不斷,是男是女都好像跟她有一腿似的。
幸虧是佳明哥,正宮穩坐泰山。
“佳明哥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像個移動的貞潔牌坊,就差在臉上寫著名草有主了,他要是敢亂搞,我喝我自己的洗腳水都行。”
噫。
不講究。
般弱戰術后仰。
她是一個小仙女,怎能可以如此刁難學弟——
般弱:“那你喝吧。”
游學弟:“?!”
倆人七拐八繞的,總算把話題拉回了正道。
“你就說幫不幫吧?一句話的事兒。”
游學弟說,“幫,當然幫啊,你和佳明哥都是我的好朋友,這點錢還是要出的。不過這筆錢不是小數目,我要跟我合伙人商量下。”
他當眾打了一通電話,也不避諱般弱。
隨后般弱的余光定在了玻璃窗上。
這是一間出名的絕美海景餐廳,般弱特意提前訂座,搞到了最佳視野。
落日嵌著光燦的金邊,那人的周身也仿佛鍍上了一層弧光,飲得醉醺醺的迷離的眼,紅得妖異的唇。也許是縱情過度,紐扣失蹤之后,襯衫開了一線雪光,迎著風,松松垮垮晃晃蕩蕩掛在硬骨上,他腰胯慵懶靠著欄桿。
一副浮艷頹靡墮落徹底的畫面。
他揚起手。
滑動手機。
般弱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喂?”
游學弟的手機里傳來一個冷漠微醺的男聲。
徹底完了。
“借錢可以。”
林星野徹夜未眠地狂歡,眼窩浮起了一片淡淡的青色。
他的視野鎖定著人,啞著被烈酒澆灌的嗓子。
惡劣捉弄。
“讓她——”
“來求我。”
掛了電話之后,人也沒走,就在外頭欣賞般弱的窘迫。
游學弟為難道,“要不……你去跟野哥談談?”
般弱淡定剝了個奶油青口。
“談不了。”
她前一周還把人給惹毛了呢。
“怎么談不了呢?”皇帝不急太監急,對方催促道,“野哥他不是那種,嗯,見死不救的人,我之前資金出了問題,就是他給填補上的。真的,他這個人不說別的,做兄弟還是很講義氣的。”
般弱:“你看我能跟他當兄弟嗎?”
游學弟一噎。
他模糊想起來——
臥槽。
這好像還是個四角戀的戲碼。
“都過了那么多年了。”對方遲疑地說,“你有男人了,野哥也有女人了,應該不至于記恨到現在吧?”
小朋友還是太天真了。
“好了,不說他,咱們干飯!”
般弱照顧小弟弟,順手給他撥開檸檬魚的魚刺。
她做飯不行,吃還是很講究的。
這個大男生微微紅了耳根,“別,別給我夾了,我自己來。”
說著,他又偷看了般弱一眼,頭發扎成了丸子頭,小圓臉肉乎乎的,嘴唇也是很元氣的橘色,活力充沛得令人眼前一亮。他不由得心想,難怪佳明哥的情敵都是一車一車的。
中途游學弟的電話響了,他歉然道,“好像是版本測試出了問題,我要回去主持大局了。”
般弱沒留他,“行,你去吧。”
學弟遺憾離席,去柜臺悄悄結賬。
“先生,您這桌已經買單了。 ”
他愣了愣,仿佛明白了什么,失望般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般弱慢吞吞吃著,從夕陽西下吃到夜幕降臨。
九點的時候,餐廳的情侶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進入清場狀態。
但侍者并沒有提醒她這一桌。
又過了沒多久,一群年輕男女笑鬧地進來。
男主雙手插兜,瞟都不瞟她一眼。
是生日派對。
主角是林星野。
大家規規矩矩地唱歌,離般弱也有一段距離,顯然是早就吩咐過的。
般弱想了想,抄起一杯白開水,朝人走去。
林星野唇角微勾。
然后。
走了。
……她走了?!
眾人目瞪口呆。
林星野:“……”
這很可以。
侍者臉皮抽搐,“小姐,我們這個杯子,是不能外帶的。”
“我買了,多少錢?”
有錢人就是任性。
雖然她快破產了。
“……您稍等。”
侍者去請示老板了。
在這場較量中,般弱始終占據天然優勢,林星野抿著唇。
“苗般弱,我過生日,你就沒什么表示的?”
他的梯子都拿來了,姑奶奶就不會順著下嗎?
姑奶奶矜持道,“那我敬你一杯。”
可是酒瓶還沒開。
侍者忘記送開瓶器,她眨了下眼,湊過臉頰,天真地用嘴咬。
啪嗒。
出血了。
林星野一秒變臉。
年輕男人猛地站起來,撞翻了面前的食物。
他焦急捧住她的臉。
“怎么搞的?你是個笨蛋嗎!快給老子張嘴……舌頭是不是咬到了?!”
“……疼不疼?”
與剛才的性冷淡天差地別。
般弱心想,裝什么性冷淡,裝什么情場高手。
你又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