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們路上經過了一個靠山的小城鎮。
這個地方似乎比別的城市更快步入冬天,就在陳二三他們到達的前一天,這里剛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路過的樹木和綠化叢都掛著潔白的雪團子,明明才十一月,卻已經有了幾分寒冬臘月的感覺。
這是一個很洋氣的小城鎮,有點像意大利某個充滿古韻的街頭。
一條蜿蜒綿長的路,旁邊豎立著路牌,一棟棟高矮不一的房子充滿著古樸的色彩。
偶爾看到一些滿是涂鴉的墻壁和掛在墻壁上的壁燈,還能感受到一些童話般的浪漫。
更令人驚奇的是路邊有很多的花店,各色鮮艷的花朵競相開放在店鋪的門口、咖啡店的實木桌,還有小酒館的墻壁上,到處充滿了情調,身在其中時仿佛站在了畫里。
——
陳二三提著行李箱走進了一棟充滿歐式風格的酒店。
“你好,我要辦理入住。”
其實大部分酒店都不允許寵物入住,但也有個例,其中一種情況就是你給的錢夠多。
“好的,先生,請先進行登記。”前臺小姐看了眼陳二三臂彎里的小豬崽,笑著拿了張表格。
陳二三放下行李,開始在表格上填寫。
睡醒的祝吾眨了下眼睛,差點被金碧輝煌的吊燈閃了眼。
他抬起下巴,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向著四周張望,小小的臉上還能看到一絲驚奇。
祝吾生在山里,住在水邊,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看到的還是水,山還是山。
像這樣的場景他只在電視里看過。
現在他是掉進電視里了嗎。
小土包子·祝吾眨著那雙小眼睛不停地看啊看,眼眸被吊燈映出了亮晶晶的光。
他緊緊地扒著陳二三的衣服,蹬著后腿爬上了陳二三的肩,還在登記的陳二三順手托住了他圓滾滾的屁股。
哇。
外面的街道亮起了一盞盞路燈,路上車水馬龍,那些交相輝映的燈光好像星星落在了地面上。
祝吾用小爪爪扒著陳二三的肩,伸出小腦袋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外面的世界,閃爍著光芒的眼睛仿佛將那些星星全都抓進了眼里。
真好看。
“先生,你家的小公主真漂亮。”收好登記表的前臺小姐友好地笑了一下。
陳二三扶了扶祝吾腦袋上的王冠,笑著說:“謝謝。”
祝吾拍掉了陳二三的手,繼續扒在陳二三的肩上往外看。
“麗麗公主,我們要上去休息了。”
陳二三拉了拉他身上的裙擺,提著行李箱走向電梯。
祝吾依依不舍的從那扇旋轉的玻璃門上收回目光,重新窩進陳二三的懷里。
他有些沉默,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一會兒,他腦袋上的王冠又開始往下滑,祝吾伸手去扶,卻忘了自己手短根本摸不到腦袋的事實。
他有些生氣地踢了陳二三一腳。
討厭死了!
他的王冠要掉了!
“怎么了。”走進電梯的陳二三伸手幫他扶好了王冠。
祝吾靠著陳二三的胸口,沒有回應。
然而王冠實在太大,又開始往下滑。
祝吾蹭了一下,把王冠蹭了上去。
又滑,又蹭。
再滑……
不帶了!
祝吾板著臉把王冠丟到了地上。
其實,可以在王冠兩側套上繩子綁在祝吾的下巴上。
不過這會讓祝吾看起來像是影視城二十塊錢就可以合影一次的土皇帝。
而陳二三是個有審美的設計師……
“好,不想帶就不帶了。”陳二三好脾氣的把王冠撿起來,溫聲哄著他。
——
打開套房的門,陳二三開始整理行李,把祝吾的電子搖籃拿了出來。
“麗麗,要在搖籃里玩會兒嗎,還是先洗澡。”
祝吾沒有回答。
他趴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面,看著外面的高樓大廈還有幾乎照亮了整片黑夜的萬家燈火。
他想起了他曾看過的那些人類。
面黃肌瘦、衣衫襤褸。
一面面用泥土壘起來的矮墻就是他們的房子。
他沒有攻打他們,因為他覺得那些人類連飯都吃不飽,說不定還要靠他養。
可祝吾不需要吃東西就能活,只有偶爾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才會吃人類食物,可即便如此,他連自己都吃不飽,怎么養得起那些人類。
但在這里,好像沒有人吃不飽。
祝吾曾如饑似渴的了解這個世界,無論是書里描繪的東西還是他從電視里看到的畫面,都不如他現在親眼看到的這一切。
那么真實,那么繁華,又那么遙遠。
陳二三轉頭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小豬崽,明亮的燈光照在他小小的身體上,他貼著玻璃,外面那些霓虹燈隔著窗,好像另一個世界。
他走過去,坐了下來,與他一同看著窗外的星光璀璨。
“是不是覺得很漂亮。”陳二三微微笑道。
祝吾沒出聲。
陳二三輕聲說:“這個世界很大,以后我們還可以去更多的地方。”
祝吾抬起頭,發現陳二三也在看著他,帶著滿眼的溫柔。
他沉默地站起來,坐進了陳二三的懷里。
陳二三抱著他,靜靜地看著窗外。
在這之前,陳二三從未有過旅行的想法。
其實他完全擁有說走就走的能力。
這個世界這么大,到處充滿了選擇,陳二三卻選擇回到了夏樹村。
要說為什么。
大概就像離了群的大雁找不到去往南方的意義,便獨自回巢過著一個又一個冬天。
靜謐的空氣中,室內溫暖的燈光與窗外的霓虹燈交相輝映,在窗上映出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
凌晨一點左右,被子被掀開,一雙赤.裸的腿踩上綿軟的地毯,悄無聲息地走出了門。
只裹著一件長風衣的祝吾赤腳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
他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伸手摸向畫滿涂鴉的墻,還有筆直的路燈。
路過一家關了燈的花店,他拿了一支放在路邊的玫瑰,輕輕地別在胸口。
鮮艷奪目的紅玫瑰散發著誘.人的花香,像是最驚艷的點綴。
夜風拂面,及腰的長發被風卷起,他像個初入人間的精靈,帶著花香走過每一條被路燈照亮的街。
他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家五彩斑斕的小酒館門口。
里面傳來了優美的歌謠,吸引了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的祝吾。
他推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
里面的人比想象中多,三三兩兩地坐在椅子上聆聽舞臺的吟唱。
他們喝著酒,笑著說話,彼此倚靠。
墻上的壁燈很有情調,朦朦朧朧,好像黑夜里一塊塊會發光的石頭。
祝吾徑直走向了吧臺,壁燈照在他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光與暗互相交織的陰影,只能看到他一雙眼睛還有高挺的鼻梁。
“我想要那個。”
他指向架子上顏色最漂亮的一杯酒。
酒保被那張朦朧中依舊驚艷的臉晃了下神,回過神之后立馬問,“您是想要一杯冰雪茉莉嗎”。
祝吾歪了下頭,半張臉露在了光下。
四周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收不回目光。
祝吾不知道什么叫冰雪茉莉。
他只是想要。
“對。”
“好,您稍等片刻。”酒保抬起下巴,露出一個自信的笑。
架子上是用來展示的樣品,恰恰也都是酒保最擅長的酒。
“這位先生看起來好像是第一次來。”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了他身邊。
祝吾抬眼看過去,淡金色的眼眸淺淺淡淡,他沒有說話,帶著無人能入眼的高傲。
男人笑了一下,并不介意。
祝吾仿佛自成一個世界,無人能靠近。
他專注地看著酒保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眼里充滿了新鮮和好奇。
這樣的表現使他看起來完全不屬于這里,仿佛只是誤入,就如他胸前的玫瑰,本應汲取山間晨露,卻莫名沾上了不該沾的酒氣。
淡藍色的火焰在杯口燃燒,熄滅的剎那,里面盛開了一朵冰花。
祝吾好奇地接過這杯顏色漂亮的酒,輕輕地嗅了嗅,沒有濃郁的酒氣,只有一縷冷冷的甜香。
他低下頭,抿著杯口嘗了嘗。
有點甜。
杯口是溫的,酒液卻是涼的。
比想象中好喝。
看到他微微發亮的眼睛,酒保笑著說:“這杯酒的濃度有點高,先生要仔細嘗一嘗。”
祝吾看了眼酒保,一口將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酒保愣了一下,想要說什么,祝吾卻放下手里的酒杯,施施然的起身離開,如他來時那樣自由。
“先生……”
酒保正要開口,旁邊的西裝男人卻搖了搖頭,伸手把賬結了。
男人目送著祝吾離開的背影,無所謂的笑了笑,繼續懶散地聽著臺上的歌謠。
酒保也不再說話,像往常一樣,擦著手里的酒杯。
一切都和尋常沒什么兩樣,來來往往的人只在這里駐留片刻,喝一杯酒,聽一首歌。
而祝吾的到來就像他胸口的玫瑰,只帶來了一陣花香,什么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