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祝吾掀開眼皮,有幾分冰冷地看著外面鬧事的人。
對方的膽子很大。
要不是陳二三最后轉了方向盤撞上路燈,他們就不會有命站在這里,而是會引發一連串車禍。
可即便陳二三付出了差點被玻璃扎穿的代價,他們還是不懂感恩,反而咄咄逼人的倒打一耙。
他不喜歡這種狂妄自大還不知死活的人。
祝吾的眼中閃過一道金芒,冷冰冰的帶著寒霜。
“鄭……鄭老二!”
一聲驚叫響起,還在想著怎么算賬的鄭少不耐地回過頭,卻猛地瞳孔一震。
只見粗重的路燈居然越過車頭,直直的向他砸了下來。
真他媽見鬼了!
鄭少大腦空白,手腳發麻,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還是旁邊的人用力推了他一把,鄭少才踉蹌著摔倒出去。
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掉在旁邊的頭盔就這樣被砸的稀碎。
癱坐在地的鄭少面無血色,看著那個被砸碎的頭盔,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砸的稀巴爛的腦袋。
“你他媽愣住那里發什么呆呢!”
戴著耳釘的年輕男人用力揪著他的領口,恨不得給他一耳光,慘白的臉顯然也是被嚇得不輕。
他們玩過不少玩命的東西,卻還沒真的離死亡這么近過。
“我……我……”鄭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場的人也紛紛說不出話,
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樣消失不見,只余下一張張嚇得神魂俱裂的面孔。
陳二三皺了下眉,拿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而車內的祝吾則一臉淡漠地閉上了眼睛。
——
陳二三坐在警局接受教育。
寵物不能做副駕駛,即便安裝了安全座椅也不行。
陳二三態度良好,最后他被口頭批評了幾句,該扣分扣分,該罰款罰款,這事就算完了。
至于鄭少那幾個人違規飆車該處理也要處理。
只是動手打人這個事有點難辦。
沒錯,鄭少要告陳二三,告他故意傷害。
陳二三都被氣笑了。
“你笑什么,我告訴你,你要么道歉,要么進去蹲幾天!”
鄭少半張臉還腫著,那一拳差點打掉他的牙!
他當然是想來點更狠的,只是在警局他不好太過火,等出去了……
“好,我道歉,我也可以賠醫藥費。”
陳二三雙腿交疊地坐在椅子上,態度很是坦然。
鄭少:“……”
他突然就啞了火,一時說不出話來。
艸,說道歉就道歉,這人沒有自尊心嗎!
鄭少又怒了,覺得自己被耍了。
就在他要發作的時候,警察先生看了他一眼,旁邊的人也摁上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在警局鬧事。
“鄭少是想要口頭道歉,還是手寫。”
陳二三不僅愿意道歉,還愿意讓他選。
“口頭……不!我要你手寫!”鄭少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他。
“好。”
陳二三拿起旁邊的筆,二話不說就開始手寫道歉信。
鄭少擰緊了眉,還是覺得不滿意。
警察先生卻拿出了和解協議看著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沒事找事。
鄭少前幾天剛從局子里出來,這里的警察先生顯然還記得他。
媽的!
鄭少簽字的時候,筆都快掰斷了。
明明是他先發制人占了上風,怎么到頭來還是覺得這么憋屈!
寫到最后一筆的時候,他差點把紙戳爛!
坐在陳二三腿上的祝吾不緊不慢地翻看著法律知識宣傳手冊。
礙于四只爪爪都被包成了粽子,他只能一點一點地蹭開。
看到上面的紅字標注,祝吾一臉恍然。
原來殺人犯法啊。
原來這里還有法啊。
祝吾不禁沉思,被發沨現才叫犯法,如果不被發現……
“麗麗,回家了。”
祝吾被抱了起來,懷里的宣傳手冊也掉在了地上。
陳二三撿起來放在桌上,走的時候掃了那位鄭少一眼。
對方與他們一同走出警局,眼里帶著陰測測的威脅。
陳二三微笑道,“鄭少好像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我對你能有什么好說的!”
“可我有話要對鄭少說。”
鄭少一臉狐疑,可想到什么,他冷笑一聲,神色陰狠的答應了。
“好啊,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說說。”
陳二三笑的溫文爾雅,轉身把祝吾托付給了執勤的安保。
“麗麗不要打擾叔叔工作,乖乖在這里等我。”
陳二三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轉身走了。
祝吾抬眼看向陳二三離開的背影,想要摸自己的腦袋,只是手太短……
算了。
最近陳二三真的越來越放肆了。
他轉過頭,看向正看著他的安保,一人一豬互相大眼對小眼。
鄭少那幾個狐朋狗友明顯不想讓鄭少再去惹事,可實在耐不住他有個沒腦子又沖動的性子。
于是……
拳拳到肉的聲音伴著陳二三春風化雨的嗓音,在沒有人的巷子里詭異的響起。
“對不起,鄭少,我會賠醫藥費的。”
回應他的只有一句悶哼,憋悶的聲音似乎被捂了嘴。
這一場“交流”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沒多久,陳二三神態淡然的從巷子里走了出來。
他若無其事的放下袖口,淡淡然地掃了那幾個公子哥一眼。
幾個人看了眼他手上滲出的血,又看了眼他那張斯斯文文的臉,一時間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這人是個心黑的。
他們心里同時冒出了這個想法。
“麻煩你了。”陳二三伸手接過正在啃餅干的小豬崽,笑著對安保道了謝。
對方擺了擺手,看到他手上滲血的繃帶,頓了一下,沒說什么,只是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粉嫩嫩圓嘟嘟的小豬崽,心疼地說:“我這還有餅干,要不要帶在路上吃。”
“不用了,他長蛀牙了,不能吃太多甜食。”
陳二三禮貌的點頭,轉身離開了。
祝吾還沒啃完,陳二三就伸手拿走了他嘴里的餅干,微笑著說:“不是說了嗎,你長蛀牙了,不能吃別人給的東西。”
沒吃完的餅干就這樣被陳二三丟進了垃圾桶里。
祝吾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陳二三,陳二三也笑著與他對視。
片刻之后,祝吾抱著陳二三的手就咬了上去。
他要證明給陳二三看,他哪里長蛀牙了!
陳二三動也不動,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他。
祝吾收了牙齒,只在陳二三的虎口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口水印。
哼!
他別過頭,不理陳二三了。
陳二三輕笑出聲,溫柔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
“說好了要帶麗麗去甜品店,不能言而無信。”
祝吾心口微動,回頭看向陳二三。
“麗麗想要什么都可以。”陳二三眼神柔和地看著他,眼里閃著細碎的光。
祝吾垂下眼眸,挪著屁股動了動,乖乖的窩在了陳二三的懷里。
——
不知道余小姐從哪里得到了陳二三進了警局的消息,當天晚上就打了電話給他,說要派人去接他。
陳二三表示自己沒事,也拒絕了對方要過來看他的提議。
對方還想說什么,陳二三卻說明天會去余家拜訪,一句話就堵住了余小姐所有的聲音。
余小姐已經習慣了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當初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她也覺得這應當是個性子溫和的男人。
現在卻覺得她了解的還是太過片面,對方分明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
不喜歡被安排,擁有強烈的邊界感,任何事都要占據主動權。
掛斷電話之后,余小姐轉頭對余先生和余太太說:“你們聽到了,他不需要我們。”
余先生長了一雙與陳二三一模一樣的眼睛,他擁有著中年男人的成熟與儒雅,只是黑濃的眉與堅硬的面部輪廓讓他看起來有些嚴厲。
他沉默了片刻,張嘴說:“明天等他過來吧。”
“那我們要不要做一些準備。”余太太身為一個母親要更加柔軟感性。
她是一個大學教授,身上有著特有的知性和優雅。
從氣質上來說,陳二三與這位余太太更接近。
此時作為一個母親,終于聽到自己親生孩子的聲音,余太太難以控制的紅了眼睛。
“不用了,他應該不會喜歡。”
余小姐沒有把話說完,她覺得對方恐怕并沒有要回到余家的意思。
見余太太還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緊張,余小姐軟下眼眸,說道,“蔣凝天女士,你明天還要上課,你現在應該去好好的休息。”
“可是……”
“等你下課回家,你就能看到他了。”
余小姐頓了一下,又說:“他的瞳孔和你很像。”
都是漂亮的琥珀色。
這個家里,只有對方繼承了蔣凝天的瞳色。
蔣凝天女士不可避免的又激動起來,卻在看到余小姐的眼神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說:“我知道了,我去休息了。”
就在這時,門口走進一個身高腿長的年輕人,對方一雙上揚的丹鳳眼,眉深唇薄,是一副非常英俊的長相,卻又透著一絲薄情。
“你回來了。”蔣凝天女士溫和地看著對方,說:“明天早點回家吧。”
“好。”男人禮貌的點頭,對余先生打過招呼之后,抬眼看向了余小姐。
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淡然地移開視線,平和的表情并不像外面傳的那樣水火不容。
——
更深露重,祝吾披上衣服下了床。
他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陳二三,牽起了陳二三纏著繃帶的手。
除了被他咬出血的傷口,對方的手背上還有一點玻璃的劃痕,以及骨節上有些碰撞過的淤青。
他輕撫過上面的傷,慢慢將陳二三的手放進了被子里。
隨后他又轉過頭,看向了床頭柜上那支紅玫瑰。
兩天下來,玫瑰再怎么精心養護也有了枯萎的跡象,連花香都不如前幾天馥郁芬芳。
他抬起被繃帶包住的指尖,捻起了一片花瓣,只見他用指腹輕輕撫過,不到片刻,玫瑰頓時綻放出鮮艷奪目的光彩,一如最初那樣明艷。
他放下手里的玫瑰,最后看了陳二三一眼,身形逐漸消散。
此時,遠在幾公里之外的醫院寂靜無聲。
一個高大的身影旁若無人地推開病房的門,走向了里面唯一的一張病床。
鄭少自己給自己訂了間高級病房,倒不是有多重的傷,主要是沒臉見人。
而夢中的他依舊氣不過,想著要怎么把場子找回來,卻覺得臉又疼又癢,讓他皺緊了眉。
他渾身上下都沒有什么傷,就是那張臉腫的不能看。
本來心里就憋屈,臉上的傷口又疼的難受,頓時氣的他睜開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一頭長發垂落在他的臉側,還有一雙幽幽發光的眼睛在看著他。
鄭少猛地愣了一下,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可等他看清那張臉,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這男的長得好帶勁。
然而還沒等他回過神,一個大耳刮子就扇了過來。
鄭少醒了。
第26章
幾乎全h市的人都知道鄭少在病房被人扇了個大嘴巴子。
牙都被打掉了。
這事還不是別人瞎傳的,而是鄭少自己說的。
據說早上護士查房,還沒走進門就聽到鄭少在那里嚷嚷,說昨天晚上有人潛入他的病房給了他一耳光。
光聽這事就知道有多離譜。
醫院又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露天大操場。
要真的有人半夜在醫院來回走動,怎么可能沒人發現。
可鄭少卻說的信誓旦旦,還說他看清了那個人的臉,然而問他是誰,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h市的二世祖們不管在外面有多混,回到家多少都有點真材實料。
偏偏就鄭少是個漏網之魚。
他在那里嘶了半天,也沒說明白話,東拼西湊了好半晌,才說出來淺薄的幾句“長得賊他媽帶勁”、“我喜歡”。
一聽他這么說,那些個狐朋狗友就“嘖”了一聲。
合著是做了個夢。
再問夢里的對象有沒有做點別的。
鄭少捂著自己紅腫的臉,糾結地說:“他就只給了我一個大耳巴子。”
“……”
——
此時并不知道鄭少那里有多熱鬧的祝吾正跟著陳二三去往余家。
余家不算名門望族,但能在h市有一席之地,實力也不容小覷。
陳二三特意為他換了身白色小西裝,上面有專門訂制的寶石胸針。
除此之外,袖扣和肩章也搭配齊全,腰上還挎著一把小寶劍。
是的,今天的祝吾是個小王子。
只不過小王子的四只爪爪都被包成了粽子,看起來有些可憐。
這下他是真的不能走路了,連奶瓶都抱不住。
陳二三心疼的不行,那道眉從早上起來就沒松開過。
祝吾見陳二三一副想摸又怕把他摸疼的樣子,“嘖”了一聲,將爪爪放進了陳二三的手里。
想摸就摸吧。
陳二三抿了抿唇,臉上的表情逐漸柔和下來,沒忍住用指腹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爪爪。
“疼不疼。”
祝吾看了陳二三一眼,違心地搖了搖頭。
陳二三低頭在他的爪爪上親了一口,用手包住他的小爪爪說:“肯定很疼。”
祝吾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陳二三的臉。
都說了不疼了。
陳二三神情一頓,將臉埋進了他的肚肚里。
祝吾沒有動,只當是給陳二三的安慰。
可過了一會兒,陳二三還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祝吾的臉就黑了。
他抬腳踹了陳二三一腳。
差不多就行了。
陳二三低低地笑出了聲,“還是麗麗的肚子最軟了。”
吃的多能不軟嗎。
祝吾哼了一聲,扭過頭鉆進了陳二三的懷里。
冷死了。
陳二三輕笑一聲,一邊托著他的屁股,一邊用自己的風衣外套裹住了他。
余家大宅說是一個別墅,不如說更像一個莊園。
高高的圍墻上面種滿了薔薇,推開大鐵門,后面還有一條更長的路,道路一旁種滿了樹,另一旁是在冬天也爭奇斗艷的花圃。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那個坐落在中心的噴泉,一個鯨魚雕像就足有兩人高。
“陳二三。”
余小姐站在大門的臺階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少爺,進去吧。”帶路的管家先生慈祥的伸出手。
陳二三禮貌的點頭,緩緩越過噴泉走向了那扇敞開的大門。
他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站在門口的人也看清了他的樣子。
像,真的很像。
饒是一貫沉穩的余先生也忍不住手指發顫。
這是他的親生兒子,流落在外二十四年的親生兒子。
余先生勉強還穩得住,蔣凝天女士卻立馬紅了眼眶。
她上完課就匆匆趕了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怕錯過看到的第一眼。
現在真的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如鯁在喉,悲傷大于喜悅沉沉的壓抑在她的心頭。
那是一種跨越了二十多年與親生孩子分別的悲傷。
陳二三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心頭也是微微一動。
確實很像。
那種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們是親人的感覺非常奇異,也非常震撼。
“余先生,余太太。”
陳二三壓下心里涌起的情緒,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對面兩人回過神,那些涌動的情感也紛紛變成克制的禮貌與拘謹。
“你……你好,進來吧。”蔣凝天女士匆匆低頭擦干眼角的淚,讓開了身邊的路。
或許她想近距離地看看陳二三,或許還想碰碰他,可這些沖動都在陳二三平靜的眼神中變成了難以抒發的難過與不安。
陳二三進門的時候與身邊的一個年輕男人擦肩而過。
他抬眸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也在看著他。
雖是兩雙不同的眼眸,但里面冷靜平淡的情緒卻一模一樣。
陳二三揚唇輕笑,禮貌的一點頭。
對方瞳孔微縮,陳二三卻收回視線,施施然地走進了余家的門。
被陳二三抱在懷里的祝吾上上下下的對余家挑剔了一遍。
這兩天他找了不少“豪門世家”的資料,勉強也算只見過世面的豬了。
看到余家的茶具,他不滿地“嘖”了一聲。
居然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茶杯。
這算什么有錢人。
哼。
祝吾翹著鼻子,打量著余家的桌椅家具還有吊燈擺設,越看越不滿意。
普通,太普通了!
吊燈不是水晶做的就算了,桌子也不是紫檀木的!
這樣普通的家庭憑什么……
“嘗嘗蟹黃酥,味道還不錯。”
被陳二三塞了一口蟹黃酥的祝吾砸吧砸吧嘴,勉為其難地哼了一聲。
還行吧。
至少這糕點味道還不錯。
見他吃的滿意,陳二三又把奶瓶拿了出來,他先摸了摸溫度,見沒之前那么燙了才喂給他。
“慢點吃,別噎到了。”
陳二三溫柔地擦去了他嘴上的糕點屑,又拿出圍兜圍在了他的脖子上,免得碎屑掉在衣服上。
小豬崽可愛干凈了,要是衣服臟了,絕對就不會再穿了。
出門時陳二三就背了一個斜挎包,包里裝的全是祝吾的東西。
濕紙巾、奶瓶、圍兜,比帶孩子的奶爸還要細心。
余小姐眉頭緊皺地看著躺在陳二三腿上被伺候的像個皇帝一樣的小豬崽,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把這個被嬌寵的不像話的寵物帶了過來。
嘖。
看到對方那幅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樣子,余小姐扯了下嘴角。
她就沒見過誰家養寵物寵成這樣的。
蔣凝天女士倒覺得這個穿的整整齊齊的小東西無比可愛,或許是為了拉近關系,她溫聲問,“這是你養的寵物嗎,長得真好看。”
陳二三左手給小豬崽喂糕點,右手給小豬崽喂奶,聽到蔣凝天女士的話,他抬頭笑道,“他叫麗麗,不是寵物,是家人,叫他寵物他會不高興。”
蔣凝天女士愣愣地看著他臉上綻放的笑容,眼眸倏地柔和下來。
“是嗎,那他對你一定很重要。”
“嗯。”陳二三低下頭,溫柔地看著懷里的小豬崽。
嘬著奶嘴的祝吾毫不掩飾的審視著余家人。
雖然現在還沒看出什么,但他并不會就此放松警惕。
要是對方有什么異動,他腰上挎的寶劍可不是吃素的。
是的,祝吾腰上的寶劍并不單單是一個裝飾品,而是特地訂制的“真品”。
不僅能拔出來,還能切瓜。
在祝吾的事情上,陳二三一向認真嚴謹,連劍柄上都鑲了鉆。
是真鉆。
不知道余先生平常是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沒有說話,一直看著陳二三的臉。
陳二三抬起頭,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的氣質和蔣凝天女士更像,可眉眼卻和余先生一模一樣。
平日里日日相對的父子都不一定能說上一句話,更何況是長達二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
好半晌之后,余先生才張開嘴,“聽說你以前在h大讀大學。”
“對。”陳二三微微笑道,轉頭看向蔣凝天女士說:“說不定我們見過。”
他說的很自然,蔣凝天女士卻猛地一愣。
h大分為南院和北院,中間隔了一條街,陳二三是南院學設計的學生,蔣凝天女士是北院教國畫的教授。
兩個院校平時碰不上面,可遇到校慶這樣的大活動,兩個院校也會集合在一起。
他們可能真的見過。
在某一個活動上,某一個大會中,甚至是某條像平行線一樣交錯卻不相交的街道上。
蔣凝天女士動了動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她眼里的難過卻在層層外溢。
那些濃郁卻并不冒犯的情感就這樣撲面而來的包裹在陳二三身上。
在來之前,陳二三也想過很多,直到真的見到的那一刻,他才確信這是一對很好的父母,這也是一個優秀的家庭。
只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陳二三并不缺愛,養父母把他養的很好,他也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可能相對于余家的生活來說,他吃了很多苦,可那只是萬千普通人中最平凡的生活罷了。
即便他真的在余家長大,他也不覺得他的人生會有什么變化,他仍舊是他,會按照自己的步調好好長大。
而且,他從未覺得自己過的不好。
二十多歲的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也學會了理智客觀的審視自己的感情。
只不過,想是這樣想,在那一瞬間,還是有一絲絲的釋然在他的心頭溢散。
還好,這是一對很好的人。
陳二三垂下眼眸,微笑著摸了摸祝吾的腦袋。
祝吾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陳二三的臉,片刻之后,他用爪爪輕輕地覆上二三的手。
不管怎樣,他都會保護陳二三的。
第27章
長年未見的人哪怕有千言萬語也難以說出口。
短暫的沉默過后,蔣凝天女士主動開口,邀請他留下來吃飯,想用更多的時間來緩和內心難以撫平的情緒。
陳二三沒有拒絕。
蔣凝天女士立馬喜上眉梢,只是還不等她說話,余先生便主動說:“我去下廚吧。”
這個不善言談的男人看起來也并不如他表面那樣沉穩,急切的動作暴露出了他心里激蕩的情感。
蔣凝天女士笑彎了眼,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盈盈發亮,她站起來撫了撫鬢角,說要上去換身衣服。
她急匆匆地走上樓,卻又忽然停下腳步,用那雙壓抑著情感的眼眸看向陳二三。
她有些擔心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或許等她走下樓,那個孩子就不見了。
感知到她的視線,陳二三抬起頭,向著蔣凝天女士的方向微微一笑,渾身緊繃的人立馬放松了眉眼,笑容滿面地上了樓。
“他們平時并不會這么不冷靜。”余小姐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陳二三明白她的意思。
從余小姐就可以看出來她接受的是絕對嚴格的精英教育。
他們如此喜形于色不過是因為他罷了。
他是他們的孩子,卻又不是他們的孩子。
那種復雜又無措的情緒讓他們變成了一對普通的父母。
“余小姐……”
“我叫余恩。”余小姐直視著他的眼眸。
陳二三垂下眼睫,微微一笑,抬起眼說:“余恩。”
余小姐緩和了神情。
忽然,旁邊的年輕男人看著他開口。
“陳二三,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陳二三好脾氣地應了。
“你的寵物好像對我有很大的意見。”
男人沒什么表情地看向他懷里目光如炬的小豬崽。
陳二三愣了一下,低下頭。
祝吾已經盯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意圖找出對方的破綻。
可對方看起來就是一個冷漠寡言的男人。
但可能是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強,對方也看向了他,于是他們互相大眼對小眼地看了片刻。
祝吾覺得這是對方挑釁他的手段,他不愿意認輸,便認真地盯著對方看,想要讓對方知難而退。
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告狀!
祝吾瞪大了眼睛,氣的毛都豎了起來。
好一個狡詐的人類!
陳二三在他肉乎乎的臉上掐了一把,他不耐煩地拍開陳二三的手,卻又被陳二三捏住了爪爪。
“抱歉,可能是他受傷了心情不怎么好。”陳二三輕輕地包住他的爪爪,微笑著看向那位余少爺。
祝吾哼了一聲,冷冷地睨了對方一眼。
余少爺神色淡然地瞥向祝吾,面無表情的開口,“我能抱抱他嗎。”
祝吾:“……”
可能是對方臉上的表情和他說出口的話實在太不相符,陳二三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旁邊的余小姐則頭疼地“嘖”了一聲。
她這位異父異母的哥哥是個重度動物控。
不限物種,不限體型。
重到什么程度,重到連路過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要繞路走。
小時候家里人就不止一次的懷疑他是不是有自閉癥。
后來才知道他只是博愛而已。
畢竟下雨天看到了癩蛤蟆,他都要停下為對方撐一把傘。
雖然他那張高冷的臉看起來如雪山一樣冷漠,但對方最喜歡逛的就是動物市場。
可礙于蔣凝天女士毛發過敏,余小姐討厭動物,這位高嶺之花便一直沒能養一只心愛的寵物,每天只能去公園眼饞別人的。
不過現在他的“癥狀”已經輕多了。
至少不會對什么動物都感興趣了,畢竟有時候在他的“盒子里”看到蚯蚓、蝸牛,還有青蛙,都挺嚇人的。
陳二三回過神之后,微微笑道,“不好意思,除了我,他誰也不讓碰。”
祝吾抬著下巴發出了一聲冷哼。
高傲的小模樣表示陳二三說得對。
然后就見這位英俊冷峻的大少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陳二三沒忍住笑出了聲,眼里蕩開了好看的波紋。
這位大少爺比他想象中還要有趣的多。
對方抬眼看向了他,里面蘊含著細碎深邃的暗芒,陳二三收斂了笑意,淡淡然的回看向對方的眼眸。
——
余先生的手藝很好,很難想象這位身家上千億的董事長居然會喜歡在家里洗手作羹湯。
蔣凝天女士換了身休閑又不失體面的旗袍,沒有之前的緊張激動之后,整個人變得優雅大方了很多。
“嘗嘗這個糖醋排骨,你爸……余叔叔做的很不錯。”
蔣凝天女士用公筷為陳二三夾了兩個排骨,忍不住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陳二三卻把排骨放進了祝吾的小碗,笑著說:“我不愛吃甜,他倒是很喜歡。”
“是嗎,我都忘了,這都是小孩子的口味。”蔣凝天喃喃自語,眼神有些黯淡。
余先生也抿著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但這個紅燒茄子做得很不錯,我很喜歡,謝謝。”
陳二三眼神溫和地看著余先生和蔣凝天女士,態度禮貌又自然。
蔣凝天女士立馬眼睛一亮,幾乎為他盛了半碗茄子,期待地看著他說:“那你多吃點。”
“好。”陳二三沒有拒絕。
蔣凝天女士笑了,余先生也無聲地松了口氣。
陳二三有些想笑,他知道,對方真的很努力在想辦法和他相處。
但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他,飯桌上都是些家常小菜,沒有看到管家和傭人,也沒有任何規矩。
可他又知道,平時絕不會這樣。
通過余小姐和余少爺就可以看出來,兩人哪怕是在用餐也恪守著禮儀,不說話不張望,細嚼慢咽,不浪費食物,連喝湯也不會發出聲音,夾菜更是只夾自己面前的那份,不會把筷子越過餐桌中間的線。
這種差別體現出了陳二三的格格不入。
相別二十多年的差距早已無法彌補。
陳二三的心里比誰都清楚。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小豬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祝吾也有自己的座位,平常在家吃飯陳二三都會為他專門安排一個寶寶椅。
但余家沒有這么高的椅子讓他坐,祝吾又不愿意低人一等,便委屈地坐在了桌子上。
生怕怠慢了他,蔣凝天女士特意為他墊了一張軟墊,免得凍屁股,桌子上也為他專門擺上一個矮凳用作他的餐桌。
雖然有點簡陋,但看在對方還算誠懇的面子上,他也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陳二三帶來了他吃飯專用的粉色陶瓷碗,旁邊有兩個防燙的圓耳朵,非常精致可愛。
瓷碗有嬰兒臉盆大小,但這只是他吃正餐用的飯碗,還有盛菜的碗,喝湯的碗,這些全都要分開。
除此之外,筷子、勺子、叉子、吸管,這些也都樣樣齊全,分開使用。
當陳二三從包里一一擺出他的餐具,不止是余小姐,整個余家人都驚呆了。
唯有那位看起來高冷寡言的余少爺悄悄然的眼睛一亮。
而看到他能自己吃飯自己喝水的時候,余家人更是驚的睜大了眼睛。
祝吾不免有些不屑。
若不是他爪爪傷了只能讓陳二三喂,什么筷子、叉子、勺子都不在話下。
那時豈不是要把他們嚇死了。
祝吾抬著下巴,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陳二三則難掩臉上的驕傲。
他家麗麗的自立能力可強了,從沒有讓他操過心。
不僅能自己吃飯自己上廁所,還能看書寫字,完全就是一只多才多藝的豬。
最近他家麗麗就已經把《新概念英語》攻克完了,目前正在鉆研雅思八級的真題。
偶爾他還能看到他家麗麗在看沒有字幕的美劇。
他家麗麗在自我提升這件事上,從沒有停下過腳步。
——
祝吾吃完了一臉盆的飯,喝完了湯,搖了搖頭示意他吃飽了,陳二三可以來給他擦嘴了。
等陳二三幫他擦完嘴,解下圍兜,又拿牛奶來給他漱了口,祝吾才拍拍陳二三的手,示意陳二三把他抱在懷里睡覺。
祝吾吃得多,卻也消耗的快,很多時候都要靠睡眠來補充。
“麗麗,要不要揉肚肚。”
剛吃飽就睡覺會不那么舒服,偶爾祝吾會需要陳二三幫他揉一下肚肚。
他點點頭,靠在陳二三的懷里,只隔著一件襯衫,他能很好的感受到陳二三身上的溫度。
被包成粽子的爪爪習慣性的從陳二三的扣縫鉆了進去,摸著陳二三光滑的皮膚。
他緊貼著陳二三的身體,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陳二三溫柔地注視著他,用指腹輕輕的幫他揉著圓滾滾的肚皮。
四周一片寂靜,不知道什么時候大家都停下了吃飯的動靜。
陳二三抬起頭,輕聲道,“不好意思。”
蔣凝天女士連忙搖了搖頭。
剛剛那一刻,他們都看清了他眼里的溺愛與溫柔。
那種自然流露出的親密感突破了所有的障礙。
他并不是一座無法攀登的高山,也不是難以接近的冰川,更不是看得見摸不著的云彩。
他只是心里有一扇門,不是誰都能進入。
余少爺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窩在陳二三懷里睡覺的小豬崽,眼里帶著渴望,顯然是不死心的還想摸一摸。
余小姐瞥了余少爺一眼,發出一聲冷哼。
——我不會允許家里出現任何動物。
余少爺收回視線,眼神淡漠地看向她。
——無所謂,反正遲早有一天這個家我說了算。
余小姐眼眸微瞇。
——你在挑釁我。
余少爺放下手里的筷子,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
——是通知。
陳二三眼眸含笑地看著對面你來我往的兩個人,覺得他們的感情比想象中還要好。
只是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后,對面兩人卻同時一怔,紛紛別過了頭。
現在最有話語權的可能就是陳二三,無論是他們兩個中的誰都處在一個相對尷尬的境地。
雖然他們嘴上沒有說,但心里都多多少少的帶著不那么純粹的打算。
面對兩人回避的視線,陳二三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眼神柔和地看著懷里的小豬崽。
他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他其實什么都不需要。
因為他已經什么都有了。
第28章
蔣凝天女士本想讓陳二三留下來住,但陳二三拒絕了。
對方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強求。
送他出門的時候,蔣凝天女士眼神柔和地看著他說:“我知道現在說得再多都沒有任何意義,但這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余氏也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后盾。”
陳二三停下腳步,回看向對方那雙與他極其相似的眼眸,短暫的沉默過后,他最后只說了一句,“謝謝。”
蔣凝天女士這番話或許是一個暗示,或許只是一個母親最單純的情感表達。
但對陳二三來說,他只想也只能說一句謝謝。
目送著陳二三離開的背影,蔣凝天女士站在門口一直沒有離開,她的眼中帶有一個母親最深情的凝望。
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見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當初那對遺棄陳二三的保姆夫妻已經被警方逮捕,余家有能力也有手段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蔣凝天女士什么也沒有對陳二三說。
他們知道這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他們調查過陳二三的養父母,也知曉了陳二三的成長經歷。
對于這樣一個生長在“平凡生活”里的孩子,那些不應該出現在對方生活中的陰影不應該也不必要讓對方知曉。
蔣凝天女士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風變大了,她才收攏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轉身走進了開滿薔薇花的大門。
——
本來蔣凝天女士說讓司機送他回去,陳二三答應了,但陳二三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司機會是余少爺。
空曠的車內很安靜,只有小豬崽時不時響起的小呼嚕。
陳二三溫柔地揉著小豬崽的肚肚,小豬崽蜷起四肢,在他的掌心中翻了個身,面對面地貼著他的腹部。
他輕笑一聲,調整了一沨下小豬崽腰上的小寶劍,免得小豬崽不舒服。
“陳二三。”
前方響起余少爺的聲音。
陳二三抬起頭,看向后視鏡里余少爺那張不茍言笑的臉。
而余少爺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閃爍的紅燈。
“我不會放棄現有的一切,從我出生起我就生活在余家,是余家造就了現在的我,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家,你可以覺得我自私,也可以覺得我卑劣,但我什么都沒有做錯,我不會也不可能為這個所謂的真相付出代價。”
前方紅燈跳動,倒數著最后十秒的計時,余少爺那雙冷冽的丹鳳眼透過后視鏡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
陳二三平靜的與對方對視,片刻之后,他揚唇笑道,“如果我要爭呢。”
余少爺眉頭微蹙,很快又松開,高傲地說:“那就公平競爭。”
陳二三又問,“你覺得公平嗎。”
這一句話生生地刺進了余念的心里。
他連名字都是陳二三的,他占據了對方原本的位置,他最沒有資格說公平。
看到余少爺那一瞬間的神情變化,陳二三頓時笑出了聲,那雙瀲滟生情的桃花眼都盈滿了笑意。
余念眉頭緊皺,一腳踩上了油門。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心很黑。”
陳二三拉好自己的風衣外套蓋上小豬崽的肚肚,又把奶瓶塞進了小豬崽張開的嘴里,見小豬崽重新安然地睡過去,才笑著說:“沒有,大家都說我脾氣很好。”
余念發出一聲冷哼。
脾氣確實是好,但也是真的腹黑。
一路將陳二三送到酒店門口,見陳二三開門下車,余念看向陳二三說:“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不會放棄我現在擁有的一切。”
陳二三一只手拍著小豬崽的屁股,一只手幫小豬崽扶好奶瓶,聽到余少爺的話,他只是隨口應道,“是,你說的都是真的,我說的都是假的。”
余少爺皺起眉,認真地說:“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陳二三笑著看向他,“那你就認真對待好了。”
片刻之后,他又眨了眨眼,“一個喜歡動物的人能是什么壞人呢。”
聽他這么說,余少爺緩和了神情,有些矜貴地抬起了下巴。
可沒過一會兒,看到陳二三在那里笑,余念又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他正要理論,陳二三卻已經背對著他離開了。
“再見,余念。”
余念神情一頓,直直地看著陳二三的背影,那一刻,他覺得對方似乎在跟他告別,又好像在和“余念”告別。
只是這種感覺很短暫,像風吹過一樣了無痕。
“余哥!”前方走過來一個戴著耳釘的青年,看向酒店說:“要不要我找幾個人去教訓他。”
余念眼神凌厲地看向他,“你說什么!”
對方臉一白,低下頭說:“沒說什么。”
“鄭二呢。”
“還在醫院,今早剛去補了牙。”
“讓他在醫院好好待著,要是被我知道他提前出院,我就親自送他進去。”
看到余念冷冰冰的神色,青年愣了一下。
“可是……”
“沒有可是,不要去找他的麻煩。”
話說完,余念就踩下油門離開了酒店的大門。
對方看起來斯斯文文,卻根本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
脾氣好不過是因為不在意罷了。
——
祝吾穿著一身性感小豹紋坐在墊子上刷題。
平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看得人眼花亂撩。
最近祝吾很努力,為了防止他看壞眼睛,陳二三不知道從哪幫他配了副防藍光眼鏡,此時那幅金絲圓框眼鏡就架在他的鼻子上,讓他看起來很有學者風范。
“麗麗,最多再看十分鐘就要睡覺了哦。”
洗完澡的陳二三坐在祝吾身邊,一只手撐在墊子后面,側身道,“這里應該選A。”
祝吾抬頭看了陳二三一眼。
剛洗完澡的陳二三身上還帶著一點濕氣,沒擦干的碎發往下滴著水珠,撲面而來的熱氣也讓溫度比平時高了一倍不止。
陳二三不喜歡穿睡衣,他總是穿著T恤長褲,清爽干凈的同時也讓他的身體輪廓更加的清晰。
祝吾停下刷題的動作,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向陳二三。
其實他有些想知道陳二三在想什么。
雖然他對余家并沒有完全的卸下心防,但他尊重陳二三的一切選擇。
如果陳二三想去爭那就去爭。
反正他在陳二三身邊,總不會讓陳二三受欺負。
“怎么了。”陳二三低頭看向他。
頭頂的光籠罩在陳二三的身上,為他本就溫柔的面容覆上了一層更加柔和的光。
祝吾伸出爪爪點上平板上的一個單詞。
——家。
陳二三一怔,隨即笑起來。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不回余家。”
祝吾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陳二三看向頭頂的燈,輕聲說:“我啊,只要一棟房子,一塊地,一個你就夠了。”
他低下頭,眼睛彎成了月牙,“我說過要帶你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余家的房子再大,也被高高的圍墻圍住了,哪里比的上外面的天高地闊呢。”
祝吾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陳二三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被燈點亮了無與倫比的光。
祝吾并不生活在人類世界,卻也見過一些形形色色的人。
但從沒有一個人像陳二三這么……這么特別。
祝吾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
對方不是高高懸掛的太陽,更不是熊熊燃燒的火把,只是一盞燈,一盞月下的路燈,一盞萬家燈火里最尋常的一盞燈,一盞能將腳下的路照亮的燈。
他收回目光,心里涌起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他分辨不出這種情緒是什么,也不知道這種情緒來自于何方。
“全做對了,麗麗真棒!”陳二三在旁邊捧場地鼓起了掌。
祝吾回過神,遵守約定關了平板。
陳二三幫他取下眼鏡,拍了拍大腿說:“來敷眼睛吧。”
祝吾爬上陳二三的大腿,乖乖地躺在他身上。
沒過一會兒,一副清涼的眼貼覆上他的眼皮。
祝吾閉上眼睛,躺的很安詳。
“麗麗這么聰明,要是有一天被壞人拐走了怎么辦。”陳二三嘆了口氣。
祝吾睜開眼睛,隔著眼貼,他只能朦朦朧朧地看著陳二三的臉
“答應我,要是有一天麗麗和我走丟了,一定要躲起來,等我找到你,絕對不能和陌生人離開。”陳二三板著一張臉,認真地叮囑他。
祝吾皺了下眉。
他聽出了陳二三的故作認真,卻看不見陳二三眼里的憂慮。
“麗麗會等我的,對吧。”陳二三捏了下他的耳朵。
祝吾別過頭。
他才不會走丟。
更何況,他堂堂一個大魔王,根本不需要一個人類來保護他。
在陳二三找到他之前,他一定能先找到陳二三。
哼。
陳二三笑了一聲,嘆息道,“平時挺聰明的,怎么這個時候像個傻瓜。”
祝吾不服氣,卻還不等他坐起來,陳二三就摸上他的肚皮,笑著說:“這么聰明的麗麗有一天會不會變成人。”
祝吾動作一頓,欲蓋彌彰地挪了挪屁股。
“不知道麗麗變成人會是什么樣子。”陳二三輕喃出聲。
他看著前方的影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漸漸的有些出神。
“我曾經見過一個人,一個……很特別的人……”
說到這里,陳二三不再開口,安靜的空氣中響起了一陣細微的動靜。
祝吾看不清陳二三的臉,也不知道陳二三在做什么。
只依稀感覺到陳二三好像支起了一個畫架。
這么晚了,陳二三還要做什么呢。
他躺在陳二三的腿上認真的思考,只是還沒等他思考完,他就先一步睡著了……
——
第二天,窗外白茫茫一片,像羽毛一樣的雪花揚揚灑灑地落在地上,放眼望去,天地全是一片雪白。
祝吾從被子里坐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的雪。
整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白色,美麗又圣潔。
身邊的陳二三還在睡,對方昨天晚上似乎睡的很晚。
祝吾靜靜地看了陳二三片刻,打算自力更生的下床泡奶。
卻忽然將視線定格在了前方。
就在正對著床的位置,那里擺放著一個畫框,上面畫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長發、濃眉、高鼻梁和飽滿的唇,還有一雙淡金色的眼。
那是一張他十分熟悉的臉。
祝吾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陳二三。
第29章
他們暫時在h市住了下來,房子離余氏大宅很近。
這些都是余先生一手操辦,這個不太愛說話的男人似乎特別喜歡操勞這些生活中的小事。
陳二三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他總要理解對方想要彌補的心。
而陳二三留下來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帶祝吾看遍h市的每一個地方。
沒有一座城能像h市將紙醉金迷和華麗精致融合的更好了。
祝吾看到了很多沒有看過的東西,吃了很多沒有吃過的東西。
這座城市比想象中還要大。
也比想象中還要危險美麗。
祝吾體驗到了十分新奇的感受,又好像跨過時間參與到了陳二三的過去。
他看到了陳二三曾經看過的風景,走過了陳二三曾走過的路。
幾年前,陳二三就生活在這里,又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里,幾年后,陳二三又帶著他回到這里。
每當陳二三帶他去到曾去過的地方,祝吾都有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有羽毛落在他的心頭,初時只覺酥癢,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回神才發覺不知何時早已沉的無法忽視。
——
那幅畫依舊擺放在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只是對于那幅畫,陳二三什么也沒說。
對方常常會看著那幅畫出神,然后拿起畫筆進行修補,似乎總覺得不滿意。
可祝吾卻覺得已經很像了。
他常常會以為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但陳二三卻想要更完美一點。
每次看到那幅畫,祝吾都會沉默片刻。
他覺得他對于人類世界的學習還不太足夠。
要不然他怎么會一點也不明白陳二三到底在想什么。
今天外面依舊在下雪,朦朦朧的一片雪白,呈現出了一種絕無僅有的雪景。
祝吾轉頭看向幫他護理指甲的陳二三,對方的臉上帶著與畫畫時別無二致的認真。
一段時間過去,祝吾的傷已經痊愈,但陳二三似乎覺得愈合后的指甲不夠完美,總是心疼地摸著他的爪爪。
不過祝吾卻覺得陳二三故意做出這幅姿態是別有用心……
祝吾看著自己爪爪上的亮紅色指甲油,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這種顏色就好像在盛開的紅玫瑰上面灑下了亮閃閃的金箔。
嗯,很富貴,也很華麗。
陳二三吹了吹他爪爪上的指甲油,愉悅地說:“好了。”
祝吾看著自己的爪爪,沉默了片刻。
他忍了忍,最后還是沒忍住給了陳二三一爪子。
笨蛋!
陳二三卻抓著他的爪爪親了一口,笑著說:“真漂亮。”
不知道陳二三一天到晚都在鉆研些什么東西,但他的手藝確實很好。
怕是其他人看了,也要說一句,好一朵人間富貴花。
“今天要去余家吃飯,麗麗想穿什么。”
陳二三走到衣柜旁邊打開了一個用實木做成的小柜子,小柜子采用的是鏤空雕花的設計,很有舊時富貴人家的古韻,但上的漆卻是現在最時尚最明亮的顏色,兩種風格交織在一起,精致又富有質感。
是的,祝吾有自己的專屬小衣柜。
還是陳二三買了材料回來自己做的。
對于祝吾的事情,陳二三向來是親力親為,可以說祝吾生活的方方面面全由陳二三一手操辦。
祝吾的衣柜就和陳二三的衣柜并排放在一起。
但他的衣柜看著可比陳二三的衣柜貴多了。
聽到陳二三的話,祝吾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亮晶晶的指甲看起來精致又華麗,好像只配踩在最貴最柔軟的地毯上。
事實上陳二三也確實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都鋪上了地毯。
祝吾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遍,他的衣服比陳二三的還要多,陳二三只有最常穿的黑白灰三色,祝吾的衣服卻是各種款式各種風格各種顏色都有,看的人眼花繚亂。
他抬起爪爪隨便指了一件。
就穿那件小雪球套裝吧。
陳二三笑的眉眼彎彎,打開了下面的抽屜,里面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各種搭配的裝飾品。
“好巧,麗麗和我想的一樣。”
——
被雪花覆蓋的余氏大宅像一棟由冰雪雕刻的城堡。
有一種十分壯觀的美麗。
此時吃完飯的陳二三正在和蔣凝天女士說話,眼神卻看向了坐在門口臺階上的祝吾。
余先生在另一邊,他沒有開口,只是一直看著陳二三的臉。
余小姐站在門口打電話,神色冷淡,眉眼間帶著一絲慵懶,余少爺則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祝吾看。
外面的雪變小了,只有零星幾片雪花落下。
祝吾穿著一件毛絨絨的白色套裝,耳朵上套著一個雪白的毛絨圈,上面鑲嵌著兩個碩大的珍珠。
他的脖子上套著一條柔軟的白色圍巾,四條爪爪套上了雪白的毛絨套,只有他亮紅色的指甲露在了外面。
從遠處來看,他像個毛絨絨的小雪球,近看,他又是一只精致華麗的毛絨娃娃。
祝吾專注地看著天空落下的雪花,他被包裹在柔軟溫暖的軟墊和軟枕中間,頭頂還有一把小傘替他擋風。
被好好保護的他摸不到雪,連一點冷風都吹不到。
祝吾看的出神,不知道陳二三什么時候走了下來。
穿著一件大衣戴著圍巾的陳二三站在了雪中,旁邊無人造訪的雪地留下了一連串屬于他的腳印。
等祝吾回過神,陳二三的臉上帶著溫柔又明媚的笑容,捧著一個小雪人走到了他面前。
“麗麗,你看。”
小雪人擺在了祝吾的身邊,和他排排坐在一起。
祝吾愣了一下,轉頭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又看向陳二三那張笑容滿面的臉。
“……”
祝吾生氣地揮舞了一下爪爪。
他覺得陳二三在戲弄他!
陳二三笑的停不下來,捏著他的爪爪說:“我再去給你做一個大的好不好,哈哈哈……”
話說完,陳二三笑著走了。
看樣子還真要給祝吾堆一個大雪人。
祝吾生氣的不行,可轉頭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他頓了頓,最后還是抱著頭頂的小傘撐到了小雪人的頭頂,和小雪人并排坐在一起。
他抬起眼,凝望著在雪中堆雪人的陳二三,一片雪白的天地中,所有的色彩都被隱去,他的眼中只留下了陳二三的身影。
掛斷電話的余小姐站在余先生和蔣凝天女士的身后,看向在雪地里堆雪人的陳二三,輕聲說:“他看起來很開心。”
蔣凝天女士眼神柔和地看著陳二三的身影,柔聲道,“是啊。”
像個孩子一樣。
余小姐側頭看向眼神流露出渴望的余少爺,走到他身邊說:“別看了,要是你敢把他偷走,陳二三絕對要和你拼命。”
余少爺頭也不回地開口,“我知道。”
他想要的是那個小雪人。
可惜,離開的時候,祝吾帶走了那個小雪人。
為了防止小雪人在車里融化,蔣凝天女士還特意找了個保溫箱。
祝吾心里很滿意對方的識相。
他賞了個正眼給對方,希望對方能再接再厲。
只是蔣凝天女士沒有在第一時間領悟到這第一要務。
目送著車子離開,蔣凝天女士回頭問,“余念呢。”
余小姐不耐煩的向著外面看過去。
“在那呢。”
只見余少爺撐著一把傘,小心翼翼地撐在大雪人的頭頂,前面還擺了張椅子,顯然是要坐在那里欣賞到半夜。
蔣凝天女士見怪不怪地說:“讓他晚上多穿點衣服。”
“知道了。”
余小姐“嘖”了一聲。
——
縱然想要好好愛護,可祝吾也不能把小雪人關在保溫箱里,所以很可惜,小雪人在半夜就有了融化的跡象。
小雪人和紅玫瑰不一樣,紅玫瑰是有根之花,只要有根,祝吾就能讓枯萎的花重新綻放,可小雪人沒有生命,除了冬天,哪怕是祝吾也沒有任何辦法能留住它。
他赤腳下床,打開了自己的小箱子。
那是祝吾的專屬箱子。
是陳二三特意為他準備的,說他也應該有自己的隱私,這個小箱子就是祝吾自己的“秘密”,陳二三絕不會擅自打開它。
祝吾信了,并十分滿意陳二三的細心。
然后他在這個箱子里陸陸續續的放了不少東西進去。
除了上次在小城鎮穿過的襯衫長褲,還有一支干枯的玫瑰。
不是陳二三送他的那支,陳二三送的那支還在花瓶里好好的盛放著,這是他自己在路邊的花店帶走的那支。
他很享受并且很受用陳二三的用心。
所以祝吾對這個箱子很寶貝,平時絕不會輕易拿出來。
只是現在沉浸在“溫柔鄉”里的祝吾還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做“險惡用心”。
拿出里面的襯衫長褲,祝吾捧著小雪人下了樓。
外面揚揚灑灑的下著小雪,早上才掃出來的路又被一層白雪覆蓋。
祝吾赤腳站在雪地里,亮紅色的指甲分外顯眼,卻絲毫沒有損害到他矜貴的英氣,反而為他添了一絲別樣的魅力。
他蹲下身體,認真地修補著已經融化了一個鼻子的小雪人。
但他在這方面好像沒有什么天賦。
明明看陳二三做起來簡單,他卻連一個鼻子都捏不好。
看著手里原本憨態可掬的小豬變成了一個……四不像……祝吾有些嫌棄地皺起了眉。
好丑。
他“嘖”了一聲,重新開始捏。
只是雪不知道什么時候慢慢變大了,在祝吾的頭頂落下了一層潔白的雪花。
而等他好不容易完成自己的“大作”,他烏黑的長發已經被染成了雪白色。
他站起身,一臉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但將小雪人帶回去,一定會再次融化。
祝吾想了想,還是將小雪人留在了這里。
頭上雪花紛飛,祝吾抬起頭,閉上眼睛感受著雪花落在臉上時冰涼綿柔的觸感。
他揚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此刻,不知道是他更美,還是大雪紛飛的雪景更美。
祝吾睜開眼睛,露出了那雙盈盈發亮的金色眼睛。
他要做一個“陳二三”小雪人。
要把“陳二三”小雪人留在這里。
這樣“他”的小雪人就不會孤孤單單了。
祝吾赤著腳,穿著單薄的衣服獨自站在路燈下,飛揚的雪花宛若花瓣一樣輕柔地落在他的肩頭,他仿佛生長在雪中,那瞬間,連雪花都變成了他的陪襯。
他自由、肆意,也足夠美麗。
而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陽臺上站著一個人,昏暗的陰影中,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看到一支燃燒的煙升著飄渺的煙霧。
但即便看不見,也知道這個人的眼神一定很溫柔。
要不然祝吾怎么會一點戒心都沒有。
第30章
小雪人不見了,但陳二三就像沒發現一樣,什么也沒問。
睡的迷迷糊糊的祝吾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他坐在溫暖的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看著陳二三給玫瑰換水。
從小城鎮帶回來的玫瑰直到現在仍舊鮮艷如初,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好像也沒人察覺,陳二三依舊每天會盡心照顧祝吾的玫瑰。
祝吾呆呆地坐著,忽然見陳二三開始收拾房間,祝吾立馬從床上跳了下來,一時太著急,還在地上翻了個跟頭。
陳二三伸手扶住他,笑著問,“這么著急干什么。”
祝吾蹬著后腿爬上了箱子,死死地趴在上面。
昨天晚上回來他隨手就把衣服塞進了箱子里,什么都沒整理,箱子也放在中間擋路忘了收。
他被陳二三照顧習慣了,根本就沒有要自己收拾東西的想法。
只要陳二三把箱子提起來,里面的東西瞬間就會散落在地。
祝吾的“秘密”也會展露無遺。
他表現的很緊張,陳二三卻只是笑了一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說:“那麗麗就自己整理自己的東西吧。”
話說完,陳二三就走出房門準備去做早飯了。
祝吾抬起小腦袋,見陳二三走遠了,他伸出爪爪一把將壓在箱子邊緣的衣角塞進去,然后一腳把箱子踹進床底。
直到箱子看不見了,他才放輕松地嘆了口氣。
這樣就收拾好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睡袍,扭著屁股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站在廚房里的陳二三穿著居家的休閑襯衫,大方地露出喉結和鎖骨,一條米白色的圍裙穿在身上,繩子攏著他的腰在身后打了個結,襯得他的腰尤其細。
他身高腿長的往那一站,一種賞心悅目的柔和感就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祝吾走到陳二三身邊,伸出爪爪拉了拉他的褲腿。
陳二三低頭看向他,不知道為什么笑了。
“還要再等兩分鐘,麗麗先去洗漱吧。”
好吧。
祝吾披著他的絲綢睡衣,邁著雍容華貴的步伐走了。
陳二三一直在后面看著他,眼里盈滿了笑意。
浴室有一個專門搭建的小梯子,天氣冷了怕他凍腳,陳二三還在每一層臺階上都墊了軟墊。
祝吾爬到最頂層,拿出自己的小牙刷和小杯子,咕嚕嚕地漱了口,再拿出自己的小毛巾放進陳二三提前為他準備好的熱水里。
擰干毛巾擦擦臉擦擦脖子,再拿出另一條毛巾擦擦爪爪,早上洗漱的流程就算完成了。
家里所有的生活用品祝吾都有一份。
只要陳二三有的,祝吾都有,甚至祝吾的東西比陳二三的還要多還要貴。
最近天氣冷,氣候干燥,洗漱完的祝吾擰開面霜,對著鏡子……下面的小鏡子給自己抹香香,抹完再用爪爪拍拍自己的臉蛋,感覺到水潤又富有彈性的觸感,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亮紅色的指甲在鏡子里又艷又閃,他伸出爪爪抹完了手霜,再坐在墊子上給自己的腳腳抹。
只是肚子太大,他的腰彎不下來,只能努力把爪爪伸直。
被迫做了好幾個仰臥起坐的祝吾終于擦完了腳腳,十分辛苦地嘆了口氣
“麗麗,吃早飯了。”
外面傳來陳二三的聲音,祝吾回頭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略加欣賞地點了點頭,昂首闊步地走了下去。
祝吾平時吃的多,且不規律,所以早上陳二三都是以清淡為主。
荷包蛋、清粥,還有一瓶奶。
祝吾爬上寶寶椅,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
他的面前擺放著他的專用餐具,粥已經提前吹涼了,奶瓶也放溫了,就連荷包蛋陳二三都幫他切好了。
“麗麗,待會兒要出門,要幫你把相機帶上嗎。”
陳二三已經吃完了早餐,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他。
祝吾哼哼兩聲,紆尊降貴地點了點頭。
陳二三笑了,“好。”
祝吾的拍立得已經升級為單反相機,還是最高端輕便的那一款。
而原先的拍立得則不知道放在哪里吃灰了。
吃完早餐的祝吾放下小叉子,動作優雅的用紙巾擦了擦嘴嘴,抬眼看向對面的陳二三。
可以準備換衣服了。
陳二三一只手撐著下巴,笑臉盈盈地看著他。
——
今天的祝吾是一個優雅的小紳士。
黑色條紋西裝,酒紅色的領帶,金色的玫瑰胸針,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腦袋上戴著一頂貝雷帽,把耳朵也藏了進去。
除此之外,他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相機。
只是相機太重,陳二三用手幫他在下面扶著。
陳二三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襯衫和黑長褲,沒有系領帶,只搭了一件針織馬甲,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長大衣。
他遞了兩張票過去,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小寵物,眼里閃過一絲了然。
看到上面的VIP標志,對方頓了一下,又多看了他幾眼,隨即不由得感嘆有錢人真是錢多的花不完,連寵物都要多買一張票。
拿好票,陳二三帶著祝吾走了進去。
祝吾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看著那些數不清的人,看著那些陌生的燈光和攝影機,眼里滿是新奇。
“這是T臺,是模特走秀的地方,這是觀眾席,我們就坐在這里。”
陳二三的票當然是最好的,就在T臺旁邊。
這里通常是一些需要提前預約的位置。
見他好奇,陳二三十分耐心的為他介紹了燈光和音響,告訴他一場秀需要做的所有準備工作。
祝吾聽的很認真,仔仔細細的將整個秀場看了個遍。
此時,觀眾還在入場,座位沒有坐滿,祝吾蹬著腿從陳二三的懷里跳了下來,昂首挺胸地站在T臺上。
陳二三就坐在旁邊,雙眼含笑地看著他。
“感覺怎么樣。”
祝吾來來回回地走了兩遍,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感覺不怎么樣。
陳二三看著他那幅高傲的小模樣,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祝吾有些奇怪地看著陳二三。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的陳二三好像格外喜歡笑,尤其是一看到他就要笑的眉眼彎彎。
那樣一雙眼睛笑起來溫柔又多情,每次陳二三對著他笑,他都覺得心里怪怪的……
就在這時,旁邊一位女士發出了一聲驚呼,情不自禁的向祝吾伸出了手。
“天吶,好可愛的小寵物。”
祝吾淡淡地掃了對方一眼,頭也不回地跳進了陳二三懷里。
“不好意思。”陳二三一只手撫摸著祝吾的腦袋,一邊微笑著看向那位金發碧眼的女士。
對方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坐在了陳二三的身邊。
只是她的視線卻從祝吾的身上轉移到了陳二三的身上。
注意到她的目光,祝吾從懷里探出半個頭,不太高興地瞪了那位女士一眼。
哼。
——
“啪”的一聲,T臺上亮起了聚光燈,走秀要開始了。
這是一場趕在圣誕之前的秋冬系列。
新國風為主題,女士以旗袍與百褶裙為主,男士則是中山裝與長衫相結合,在突出版型美的同時也要兼具英氣與秀美的氣質。
陳二三個人鐘愛更加深沉厚重的顏色,這場秀則是用以溫柔的亮色作為開場,讓人耳清目明,瞬間眼前一亮。
明明如皎月的月白色,灼灼明艷的桃紅色,清新雅致的淡蘭色……
坐姿端莊的祝吾看的一臉認真,漸漸的有些出神。
作為一個凌駕于世間萬物的存在,人類在他眼里就是一群最低等的螻蟻,孱弱不堪,比劣質的精怪還不如。
而他生來就是為了當一方霸主。
從他開智起,這個想法就根深蒂固在他的心里。
他的存在是為了給人類帶來災難,給天地警示,給萬物以蛻變的機會。
但現在,似乎事實在強行將他扭轉。
這里的人安居樂業,這里的土地富饒肥沃,這里的天空遼闊無垠。
他所認為的螻蟻生活在高樓大廈之下,卻將高樓大廈把玩在股掌之間。
這讓祝吾想起了他曾看過的人類。
面黃肌瘦,食不果腹,一片黃沙荒漠之中,卑微的人類匍匐求生。
而這些人類——很美。
明亮的聚光燈從祝吾的面前閃過,他怔了一下,體內的經脈忽然就破了。
萬物生長的靈氣涌入他的體內,祝吾宛若一尊雕像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分不清是神性還是魔性的金色光芒宛若一根根銳利的尖刺想要穿透祝吾的皮膚。
但就在這時,一件大衣蓋住了祝吾的身體。
陳二三雙腿交疊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以一個保護的姿態搭著椅背,神色淡然地看著T臺的方向。
——
祝吾醒過來的時候,走秀已經結束了。
主設計師帶著模特正在進行最后的答謝。
祝吾從衣服下面拱出了一個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向著四周看了兩眼,隨即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了其中一個模特。
應該說,他看的是模特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全黑的立領長衫,中山裝的版型,長衫的款式,將模特襯托的修長挺拔,氣質卓然。
但不知道是不是模特太瘦了,并不能很好的將這件衣服撐起來,如此獨特的款式竟然不是里面最亮眼的一款。
不過,真正吸引到祝吾的是那件衣服從胸口到右肩盛放的一大簇玫瑰花,瑰麗明亮的金色繡線好像流動的生命在發著光。
他總是看陳二三給他做衣服,陳二三繡的針腳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陳,你真的來了。”
秀已經散場,一個男人大步走來,十分熱情的要擁抱陳二三。
但陳二三用手抵著對方的胸口拒絕了。
“Kevin,恭喜你。”陳二三一臉微笑地看著對方。
主設計師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混血,藍眼睛棕頭發,身上穿的也是這次秋冬推薦的新款,一件繡了蘭花的中山裝。
只是穿在這位體型高大的設計師身上少了一點雅致,多了一點豪放。
“我也要恭喜你。”
Kevin大笑了兩聲。
陳二三看著他但笑不語。
這位是從陳二三大學期間就合作的設計師,對方主辦的秀都有陳二三的參與。
只是陳二三從沒有私下來看過對方的秀,包括他自己的設計作品他也從來不過問。
這次是對方得知陳二三回到了h市,想盡辦法給他寄了張票,邀請他一定要來看這場秀。
令人意外的是陳二三這次沒有拒絕,還主動多要了一張票。
現在看到陳二三在這里,Kevin真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打定主意今晚要出去好好的炫耀一下,那個只知道在村里種地的“Sela設計師”親自來他的秀場了!
這時,被包在衣服里的祝吾不停地蹬著后腿,充滿抗議的讓陳二三把他放出來。
陳二三打開衣服,低頭問,“怎么了。”
祝吾鉆了個小腦袋出來,看了看陳二三,又看了看那位設計師。
“老天,他真可愛。”Kevin發出了一聲驚呼,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發著光。
陳二三笑了一下,顯然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夸張表現。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后臺看一看你下個季度的新款嗎。”
說到這里,Kevin立馬面色紅潤的笑開。
“對,你跟我來。”
后臺還有不少的工作人員和模特沒有離開,祝吾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著黑色長衫的模特。
對方正在脫衣服。
祝吾對于人類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羞恥心,卻也在潛移默化間受到了陳二三不少的教育。
最明顯的就是陳二三在洗澡的時候不會讓祝吾進去。
偷溜進去也不行。
有一次被抓到了,陳二三還特別認真地教育了他。
祝吾其實有那么一點不高興,他覺得陳二三沒有資格教育他,且陳二三也總是給光.溜.溜的他洗澡,他想跑都跑不掉。
這一點也不公平。
他有時候覺得陳二三這個人有點壞,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樣“善良”。
但他也確實不會在陳二三洗澡的時候闖進去了。
祝吾抬起爪爪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礙于手太短,他只能擋一半。
而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盯著那件衣服看。
此刻陳二三沒有在他身邊,對方正被Kevin拉著走不開。
Kevin是個十分熱情的人,卻不煩人,陳二三一直笑著聽對方說話。
祝吾回頭看了陳二三一眼。
他學習的東西還沒有涉及到這方面,所以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但在這一刻,他還是能意識到陳二三其實是個特別優秀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跳下椅子跑向了模特的換衣間。
——
“小心,Kevin說這件衣服不對外發售,展示完就要送回給設計師。”
“是那位設計師嗎。”
“哪位。”
“剛剛和Kevin在一起的那位。”
“我看到了,真是一位美人。”
“這件衣服也很美,不是嗎,我從沒見過這么出色的刺繡。”
“你說,那位設計師是單身嗎。”
“你想干什么,就算是單身,對方也不一定喜歡男人。”
“喜不喜歡試試就知道了。”
正在撫摸衣服的祝吾回頭看向了那些模特。
他掃視著那些模特的臉,又淡淡然的收回了目光。
這時,一個男性模特走了過來,皺眉說:“這件衣服很珍貴,誰準你摸的。”
對方正是那位展示的模特。
祝吾轉過頭,無聲地看著對方,眼里沒有任何情緒。
看到他的臉,對方愣了一下,卻還是強撐著開口,“讓開!”
模特的身高已經有非常嚴格的要求,可祝吾還是比對方高了一指長。
他那雙淡金色的眼眸只是向下一瞥,一種無形的壓力就變成了空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