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snow·15]
夜幕降落, 烏云消散,點點星光點綴上空。
灰色的窗簾遮擋住全部的月光,房間里只有一盞臺燈亮著, 靜謐溫柔。
均勻的呼吸悄悄打?破這份安靜,如瀑般的長發(fā)隨意鋪在枕上, 露出?的半張臉上被投下陰影。
坐在床邊的賀逢年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中無意識地交織在一起,似乎頗為不眼底染著細碎的光。
耳邊響起窸窣讓他?抬眼看去。
睿雪翻了個身,將?埋在被子里的臉全部暴露在外。
她正在熟睡,密而?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平日里傲嬌之?態(tài)全然不見?, 只剩下恬靜安然。
乖巧地要命。
賀逢年伸手將?落在她鼻梁上的碎發(fā)別至耳后, 觸及她微涼的耳廓指尖一頓,停在她的側(cè)臉。
想到什么, 他?再?次看向床頭擺放著的睿雪和睿臣謙合照, 賀逢年眉心一動, 不禁回想起那晚睿雪睡著后, 他?退出?房間后的事。
他?本想著還翻墻回去,卻?在拐角處迎面撞上睿老爺子。
兩?人皆是一愣, 但還是睿臣謙最先反應(yīng)過來。
看向他?離開的方向,又瞧見?他?褶皺的衣衫怎么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睿臣謙想也不想直接就掄起手中的拐杖朝賀逢年右臂打?去
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棍, 賀逢年沒動倒是把睿臣謙弄得一愣, 拐杖差點脫了手,看向他?的眼中滿是疑惑。
“你還是賀家?那混賬小子嗎?”
賀逢年站的筆挺, 身形晃都沒晃,抬眼看向睿臣謙, 不拘松弛半分不見?,低眉順眼的模樣和房間里質(zhì)問?睿雪的哪是一人。
他?扯了扯嘴角,態(tài)度收斂,“爺爺,是我。”
不知是不是不習慣他?順從的態(tài)度,睿臣謙白眉擰起,不滿的呵斥:“你來干嘛?”
“我來找睿雪。”他?實話實說。
意料之?中的回答,只是睿臣謙沒想到如今的賀逢年會如此乖巧聽話,竟會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不知他?葫蘆里買的什么藥,睿臣謙不禁打?量起他?。
像是看不慣他?這模樣,睿臣謙鼻尖輕嗤。
“兩?年不見?你倒是變了許多。”
“是,在外國?學到了很多。”
“是多,紅顏知己也多!”一記重嘆,睿臣謙語氣冰冷,“那你還回來找小雪干嘛?”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北風吹起的竹葉在試探著發(fā)出?響聲,緩和氣氛。
奈何?風過無形。
改變不了氣氛,也改變不了賀逢年想干的事。
他?聲線一向偏冷,此刻夾雜著冷風,竟多添了幾分寒意。
在靜夜中。
宛如觸及玉石般清冷。
“她是我未婚妻。”
“你現(xiàn)在怎么好意思再?說這樣的話!”睿臣謙氣急,拄著拐在地上錘了幾下,壓低嗓音道,“婚約早就不作數(shù)了,只是礙于兩?家?臉面沒正式提罷了,你要是這樣,我老頭子就算不要賀家?的交情了這婚也必須退!”
“爺爺,我——”
“閉嘴!”
賀逢年剛要說話就被睿臣謙嚴厲打?斷,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不見?適才半分淡定。
“逢年吶!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前是我們偏執(zhí)了,想著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相伴著長大是最了解對方性子的人,給你們訂下婚約也是想著成人之?美。可到頭來呢?你把小雪傷害成什么樣子了?這婚還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嗎?”
“可我——”
“你別老再?來糾纏小雪了!”
老人語氣顫抖著,就像高?懸夜空的玄月被風吹地搖曳,仿佛下一刻就要沉沉墜落。
賀逢年不敢再?反駁,站在那里低垂著頭。
“沒結(jié)果的事再?來一次結(jié)果就不一樣了嗎?不會的!我知道你這兩?年在國?外開闊了眼界,想法可能會有改變,但睿雪從前不是,現(xiàn)在不是,以后也不會是你的選擇!”
“破鏡不一定要重圓,你執(zhí)意去拾是會把手劃破的!就讓它碎著吧,孩子。”
“破鏡不能重圓么?”
“你不是我的選擇嗎?”
安靜中響起一聲不易察覺的呢喃,睡夢中的睿雪似乎聽到了,眉心皺起,睡顏也不安穩(wěn)起來。
她側(cè)了側(cè)臉,臉頰正巧碰上賀逢年的指尖。
溫熱和冰涼相觸,還是指尖的冷意逐漸回暖。
賀逢年回過神,注意到她皺起的眉心自己的也不由得擰著。他?眼睫輕顫,終是伸出?手輕落在她的眉心,輕點著,直到那里逐漸平坦才收回手。
指尖微蜷,似乎想抓住快速消逝的余溫,或是別的。
他于昏暗中望著她,眸子被余光點照著,似有稀疏破碎。
“我們才不是破鏡。”
“你也從不是我的選擇。”
“是唯一答案。”-
工位上,睿雪正畫著圖,身后一道聲音冷不丁響起,嚇地她手里的線條直接扭曲出紙。
“哈哈哈!睿雪姐你干嘛呢?”白淼純把手里的零食遞給她,“看你好久了,一直握著筆也不動。”
“不吃了,”睿雪低頭翻找著橡皮擦沒找到,嘆了口氣,“橡皮哪去了?”
“用我的吧。”
白淼純將?桌上的橡皮遞給她,見?她一臉嚴肅地擦著涂上的痕跡,心尖一動,湊近她。
“睿雪姐,昨晚你們?”
“嗯?”
周圍人來人往地,白淼純抿了抿嘴,裝作沒事人似得換了個話題。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你今天頭不疼嗎?”
“還好。”
終于將?那條斜線擦干凈,睿雪抬手去拿杯子才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了。
她
站起身問?白淼純,“去不去接水?”
“好!”
白淼純的手已經(jīng)開始蛻皮,睿雪怕她再?燙著便接過她的杯子放在飲水機下。白淼純道了聲謝又湊過去,認真道:“睿雪姐,你有個那么帥的男朋友為什么還要去相親呀?”
“什什么?”
睿雪險些手一抖濺上熱水,關(guān)了開關(guān)看她,“他?昨晚這么和你說的?”
說完睿雪又反應(yīng)過來,這確實像賀逢年高?調(diào)的作風,末了也沒追究,想著還是和她解釋清楚。
“我們——”
“我知道!吵架了鬧不愉快,放心,我都懂的。”
白淼純說著拋了個媚眼,睿雪還要說什么門外響起人聲,兩?人很默契地沒再?繼續(xù)。
“這個包超級適合你呀!好像國?內(nèi)已經(jīng)買不到了,等我明天問?問?我姐姐,看她在國?外能不能買到。”
“那真是多謝你了。”
高?跟鞋聲逐漸遠去,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睿雪才收回視線,看向杯子里漸滿的水。
“哼。”
白淼純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冷哼一聲,睿雪聞言看去,“怎么了?”
“討厭她。”
從上次被譚婷漫潑水以后,白淼純這個梁子算是和她結(jié)下了。
每每視線觸及她,白淼純都陰陽怪氣地冷哼,睿雪就當沒聽見?,畢竟某中程度上兩?人立場一樣,只是睿雪不屑于被她們影響心情。
“她倆啥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白淼純叉著腰,“什么樣的人和什么樣的人玩兒,蘇玉玉要是能和譚婷漫一直相處下去的話,那肯定她人也不怎么樣。”
見?周圍沒人,白淼純故作高?深,“昨晚我會去惡補了高?情商語錄,還簡單查了一下微表情解析和人物性格互補表。我還去看了網(wǎng)友吐槽朋友的論?壇,里面有個帖子很多人回復(fù)的!”
不知是不是被白淼純帶著懸疑味兒的語氣捕獲到,睿雪來了興致,很配合地問?道:“回復(fù)什么了?”
“貼主說某天發(fā)現(xiàn)和自己玩得特別好的朋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本來貼主很討厭同學A,這個朋友也是知道的,兩?人當初認識也是因為共同討厭她,一起背后蛐蛐她才逐漸熟絡(luò)。但又一次,貼主朋友問?貼主借電腦上傳一個文件,用完以后電腦微信沒退,正當貼主準備退掉的時候忽然瞥見?聊天列表置頂是同學A的名字,而?貼主的微信號卻?沒有置頂。而?且她朋友正在和同學A吐槽她,貼主就很傷心發(fā)帖來問?。”
“你說譚婷漫是不是也是這種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現(xiàn)在蘇玉玉和她一起玩,要是哪天蘇玉玉把譚婷漫惹惱了,譚婷漫會不會用熱水潑她?或者說她壞話?”
“這樣不真誠的友情真的值得經(jīng)營嗎?”
白淼純還在思考著,睿雪搖搖頭,將?杯子放到她身前。
“睿雪姐,你說呢。這種脆弱的友情將?來在面臨一方陷入危難的時候,另一方會幫助她,替她兜底嗎?”
“誰知道呢。”睿雪抿了口水往外走,“別人怎么樣和我沒關(guān)系,我要回去畫那該死的設(shè)計圖了。”
“是參賽的那個嗎?”
“是被你嚇毀的那個。”
*
睿雪今天請了半天假,下午要陪賀逢年去醫(yī)院復(fù)查。
本來兩?人相處還算正常,可經(jīng)過昨晚的事后,睿雪一瞧見?賀逢年就臉上發(fā)燙,指腹還保留觸感的記憶更是讓她羞憤地想把手直接剁了。
她怎么醉酒后跟個色鬼一樣呢!!!
這時,副駕的車門被拉開,睿雪屏息目視前方,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中間聽到男人一聲氣音睿雪便渾身緊繃,大氣都不敢出?,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泛著白。
在她一陣心虛后,她再?聽到的就是安全帶扣上的響聲,慶幸賀逢年沒主動開口睿雪也不主動問?,驅(qū)動車子,一路無言開到醫(yī)院,自始至終沒有分一個眼神給他?。
賀逢年剛上車的時候還想問?她晚上吃什么,剛張了嘴便瞧見?她指尖用力?泛著的白,視線偏移,又瞧見?她那鋼板樣板正的后背心下頓時了然。
今早他?起床的時候正巧趕上睿雪出?門,見?她當時還極其瀟灑地擺擺手說下午見?,完全沒被昨晚的事影響模樣賀逢年還存疑,現(xiàn)在看來都是她在裝罷了。
既然這樣,他?便順水推舟,看看這舟能被他?推到哪兒去。
這么想著,賀逢年搭在膝蓋的左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唇邊浮起一抹笑容 。
醫(yī)院里,走廊人滿為患,睿雪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時險些被擠倒,幸好林卓及時扶了她一下。
“謝謝。”睿雪朝他?笑笑,將?垂落下的發(fā)絲別致耳后。
“沒關(guān)系,你們來的點兒正巧,檢查完了才遇到高?峰期。”
林卓四下看了眼,又將?睿雪往里拉了拉,道:“賀先生估計還要一會兒,要不你現(xiàn)在我辦公?室先坐著等等?”
“我們走吧。”
清冽的男聲越過雜聲橫插進兩?人之?間。
賀逢年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林卓身后,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林卓收回的手上,抬腳往睿雪身側(cè)走。
“找你半天。”
睿雪皺眉:“怎么這么久?”
“遇到——”
“楊院長,王主任。”
林卓的一聲問?候讓睿雪視線落一旁幾位醫(yī)生身上,不免疑惑。
“嗯。”楊院長點了下頭,問?林卓,“賀總的傷勢怎么樣了?”
林卓一愣,視線落在賀逢年身上,隨即很快回答:“骨頭長合起的不錯,只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定期復(fù)查就問?題不大。”
正巧這時護士小跑著送來片子,院長接過看了看才朝賀逢年伸出?手。
“這次是我們怠慢了,好在賀總恢復(fù)地不錯,我們也放心了。”說完他?轉(zhuǎn)向睿雪,“可以喝點大骨湯什么的,俗話說吃哪補哪兒也有一定道理。后續(xù)來醫(yī)院可以聯(lián)系我,我給賀總安排VIP房間。”
“知道了,多謝您了楊院長。”
謝絕了楊院長要送他?們的好意,賀逢年臨走前還不忘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林卓,確定他?視線落在這邊,賀逢年故意貼上睿雪肩角的意料,唇角勾起似勝利般的得意。
林卓:?
兩?人拐過拐角,睿雪才環(huán)胸打?量他?。
“SN還和醫(yī)療有合作?”
“嗯?”
周遭人聲太吵,賀逢年輕皺了下眉,低頭湊近她,“你說什么?”
高?挑的身形此時正半個身子略微下沉,熟悉的香氣和驟然拉近的距離讓睿雪心漏了半拍,鼻尖淡淡的梔子香味勾著她的心弦。
她微微后撤,卻?在對上男人看過來的那雙黑眸呆愣在原地。
他?今天沒有穿定制西裝,只穿了一件休閑黑色衛(wèi)衣和黑色工裝褲,順毛短發(fā)毛絨絨地蓋在額前,少了幾分壓制,多了些隨性。
不自主地咽下口水,睿雪慌亂地別開眼,“我說SN還涉及醫(yī)療領(lǐng)域的產(chǎn)業(yè)嗎?”
賀逢年應(yīng)了聲,“近兩?年老爺子身體不好,我就多關(guān)注了些,資助了一些高?風險高?支出?的罕見?病癥和醫(yī)療研究。鵬城一院目前是鵬城最大、人流量最多的醫(yī)院,如果他?們能首先開創(chuàng)出?罕見?病癥的特效藥,那這些罕見?病癥也將?不再?棘手。”
自從賀爺爺死后賀奶奶也病了,從腿腳不便到現(xiàn)在久臥在床。
前段時間她還聽說賀奶奶的記憶也有所減退,脾氣也暴躁起來。經(jīng)常不認識家?里的保姆,甚至還用枕頭摔打?她,不讓她進屋。
睿雪當時還想前去探望卻?被聞玲制止,聞玲說奶奶現(xiàn)在不認識人去了也白去,睿雪一想是這個理,便買了些補品送去。畢竟她奶奶走得早,賀奶奶待她也是把她當成親孫女,于情于理她都不應(yīng)該什么都不做。
只是沒想到賀逢年會關(guān)注這些,畢竟她從沒往這方便想過。
睿雪視線落在他?臉上,瞧著他?認真的神色才知道他?這兩?年真的變化很大,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賀逢年輕笑,在她額前打?了個響指,“迷住了?”
“切,被你身上的香水味熏到了。”
“哪有?”
睿雪繞開他?,沒走兩?步隱約聽到身后有人叫她,轉(zhuǎn)身對上那人的
臉,眉心稍擰。
“真是你?你也來醫(y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男人笑得殷切,瞥了眼賀逢年又道,“陪朋友來的呀。”
“陪弟弟來的。”
瞅見?身側(cè)人臉上明顯的僵硬,睿雪忍住笑,主動轉(zhuǎn)移話題,“你呢?身體不舒服?”
“有點腰疼,來正正骨。”
等睿雪目送他?離開才看到一旁臉色暗沉如黑水的賀逢年,忍不住笑出?聲。
賀逢年見?狀臉色更加陰沉,質(zhì)問?道:“和老朋友聊天挺開心啊。”
“那可不,之?前追過我。”
賀逢年勾唇睨她,“桃花真不少啊。”
“不敢不敢,哪敢和賀少比。之?前你跟我出?去不就三步一微信,十步兩?電話的,我當時都沒受不了,這才兩?個你就受不了了?”
睿雪轉(zhuǎn)過去雙臂環(huán)胸,“以為自己是誰啊。”
“我沒受不了。”聽了她的話,賀逢年面無表情,單手插兜,“我也不是你的誰,以你的話來說,我們只是分了手的前任。”
玩味的語氣讓睿雪皺眉,握著手臂的手不由得捏緊,面上卻?強撐著不顯。
不等她強顏歡笑,賀逢年啟唇,一雙黑曜般的眸子緊鎖住她,一字一頓說地極慢,似乎在欣賞她的表情。
“所以請問?昨晚,我的前女友,你為什么要對你的前任投懷送抱?”
腦中轟地一下似是有什么炸開,昨晚的一切迅速從腦中閃過,卻?觸及他?的神色時忽然穩(wěn)下心神。
睿雪瞇了瞇眼,指尖無意識敲著手臂。
“什么昨晚?”
“又斷片兒了?”
賀逢年倚著門邊,那雙好看的眼睛睨著她。
“睿雪,你果然還和之?前一樣,一撒謊就緊張,一緊張手指就愛動。”
溫冷好聽的嗓音悄然落在她的耳畔,此刻全然忘了遮住面上錯愕地她指尖已然僵在半空。
她看向他?,對上他?好以整暇的目光,心口忽地一顫。
醫(yī)院走廊上開著窗,微風撥開人群吹向她的后頸,微涼的觸碰將?她直接拉回高?一的那個夏天。
一場激烈的籃球比賽正在鵬城一中的體育館激烈舉行,觀眾席上整齊的加油助威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
而?在這其中,睿雪舉著印著“賀少第?一,賀少好帥”的燈牌撕心裂肺地喊著,撕裂的聲音混合在周圍的人聲,分辨不出?。
賽場之?上,一道身形飛速繞來前來攔截的三四個人,籃球在他?掌下聽話地隨他?的節(jié)奏運動。
之?間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少年靈活地躲開最后一個人來到藍下,全場轟鳴般的呼喊仿佛在這一刻停滯,所有人屏息注視著他?,期待著勝利的到來。
只見?少年一個虎跳起身上藍,籃球在空中留下一條完美的弧線,最后,正中筐心穿過!
“哇!”
全場呼喊聲齊聲響徹,還有三分鐘結(jié)束比賽,鵬城一中隊已經(jīng)領(lǐng)先十分。
只要在剩下的三分鐘里保持比分不被追評,那一中便可以直接參加市里比賽,為校爭光。
就在所有人認為穩(wěn)了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場內(nèi)隨著一聲刺耳的摩擦聲緊接著就是什么倒地的聲音,不等睿雪看清便見?不少人全朝著某個方向跑去,而?她在人群中并沒有找到剛剛那個耀眼的白色身影。
“出?什么事了?賀逢年呢?”
“賀逢年摔倒了!好像是腳扭了!”
“”
下午的課程睿雪都心不在焉,好容易撐到放學她迫不及待收拾書包,直到最后一本書裝進包里她才聽到后桌的竊竊私語。
“啊?真的假的啊?譚超一怎么這樣啊!打?不過賀逢年也不丟人呀,反正是兩?個籃球隊PK,贏了的代表學校參加市里比賽,不管他?們誰去都是為校爭光啊,他?干嘛絆人家?啊。”
“他?好勝心強,說難聽點就是小心眼。你看咱們年紀的難男生,除了季聞述不參與這些外不就剩賀逢年和譚超一了嗎?關(guān)鍵譚超一又每每被賀逢年壓風頭,高?一開學才一年他?倆明爭暗斗多少次了。”
“你聽誰說的賀逢年是被絆的?”
兩?人看向睿雪對視一眼都不說話,睿雪撐著后桌的手有些顫抖,她壓制著胸腔的怒火好脾氣的問?道:
“說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其中一個看了看教室剩的不多的同學,這才小聲道:
“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我剛上完廁所回來,想著快結(jié)束好去食堂搶飯就在門口待著,那里正好能瞧見?是譚超一撞了賀逢年,然后又趁他?腳下不穩(wěn)伸腳絆了他?,只不過你們當時都在慶祝賀逢年那個帥氣扣籃沒注意吧。”
回到家?的睿雪一直心神不寧,她還記得賀逢年當初參加這個比賽是為了向賀叔叔證明自己不是什么都做不好,而?現(xiàn)在他?卻?因為被別人陷害腳腕受傷,能不能在下個周參加比賽都不知道。
越想越擔心,睿雪干脆拿了外套往賀逢年家?跑去。
兩?棟別墅算是背靠背,睿雪從小路穿過去就到了他?家?門口,可不等她按門鈴,門口的虛掩著的門便自己推開。睿雪覺得奇怪也沒多管,直接進去,里面安靜到像是沒有人在一樣。
恍然想起自己都忘了給他?打?電話,摸手機卻?發(fā)現(xiàn)手機還在桌上,正準備回去拿卻?聽到“轟隆”一聲巨響,睿雪忙聞聲上樓,看到了摔坐在地上、想站站不起開的賀逢年。
他?手邊的拐落在她腳前,見?睿雪來了面上閃過慌亂,隨即笑地肆意張揚,沒有因為右腳被石膏束縛地站不起來而?局促。
“來蹭飯的?可惜家?里就我自己,想吃什么自己點外賣吧。”
“賀逢年。”
“干嘛?”好看的眉毛上挑,他?玩笑,“讓我一個傷號給你做啊。”
抬眼間,睿雪眼眶里蓄滿了淚,他?嚇了一跳,有些慌亂。
“哭什么啊?我只是腳扭了又是得絕癥了。”
“呸呸呸!”睿雪伸手去打?他?的嘴,“你趕緊呸呸呸!”
要是從前賀逢年一定會笑她迷信然后走開,可惜現(xiàn)在他?沒笑,也走不開。
將?另一條腿也伸直,賀逢年干脆手臂搭在左腿,模樣悠閑。
“呸呸呸,行了吧?”
睿雪點了點頭,擦干眼淚,這才看向他?的右腳,“很嚴重嗎?”
“醫(yī)生說沒十天半個月好不了了。”
“那下個周的比賽怎么辦?”
“該怎么辦怎么辦唄,世界又不是離了我不能轉(zhuǎn)。”
“可你不是要向賀叔叔證明你是對的嗎?你這樣不能比賽還怎么證明?”
“那就不證明。”
賀逢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垂下頭避開了睿雪的視線,他?修長的手掌撐著墻,手背和手臂因為用力?青筋暴起,很快額前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躲開睿雪來扶他?的手,他?低聲,“反正我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況且一場籃球賽罷了,又能證明什么。”
“你就這么放棄了嗎?要不是譚超——”
“我這樣不放棄還柱個拐上場嗎!”
少年忽然地狠厲把睿雪嚇了一跳,她渾身一顫,看向賀逢年的錯愕的臉上還掛著淚珠。
“你”
“別多管閑事,睿雪。”
賀逢年別開眼,忍住右腳傳來的痛麻,單手插兜,一副無賴模樣。
“你回去吧,我家?沒飯吃。”
他?說著就要走,睿雪叫住他?。
“是不是譚超一?”
“什么?”
“是他?故意絆倒你的,對嗎?”
察覺到女孩語氣里的篤定,賀逢年好看的眉心蹙起,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倔強的臉。
“你要干嘛?”
“和你沒關(guān)系。”
次日,賀逢年去學校的路上就聽小跟班說睿雪把譚超一打?了,兩?人現(xiàn)在正在各自的班級門口罰站。
小跟班話還沒說完就被什么東西糊了一臉,他?拉下被賀逢年扔下的書包瞧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喊:
“賀哥!你注意著腳!你干嘛去啊!”
一路忍著痛爬到四樓,賀逢年從沒覺得這么累過,胸口更像是泄了氣,一直喘。
他?
透過拐角盲區(qū)看到了站在樓廊里的身影,女孩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別是哭了吧?
賀逢年低罵一聲,頭一次后悔自己低估了睿雪。他?以為她和從前一樣嘴上吹牛,實戰(zhàn)卻?不敢怎么樣,現(xiàn)在看來,他?錯了。
深吸口氣后,賀逢年擦了擦臉調(diào)整好表情,單手插兜一手拄著拐,氣定神閑往她的方向走去。
走廊里響起的異聲讓睿雪不僅抬頭,在對上賀逢年那雙冷僻的眸子時又倏地別開臉,一副不愿見?他?的模樣。
隨著那響聲越來越近,察覺身側(cè)熱乎乎地睿雪還是忍不住看他?,沒好氣道:“你不進去看什么看?”
“不讓看?那我進去了。”
“誒——”
出?了口睿雪就后悔了,見?他?勾起得逞的笑睿雪更是臉上一熱,終究抵不過心底的悸動,開口問?他?:
“你怎么來了?不是腳傷沒好請假了嗎?”
“不來怎么聽說你打?架了,膽兒挺肥啊。”賀逢年說著臉上閃過惋惜,語氣頗為悲傷,“你不是把譚超一當我打?了吧?他?傷得重不重?嘖嘖,肯定重。”
“你!”
睿雪作勢就要打?他?,忽而?瞥見?他?額前的汗珠收了手,雙手環(huán)胸氣鼓鼓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快滾吧。”
“還沒道謝怎么能滾?”
“道謝?對我嗎?”
“不然?”
他?挑眉,神情認真地不似玩笑。
“你都美救英雄了我還無動于衷,我有那么不識好歹?”
少年唇邊勾起一抹笑,目光靜靜垂下,打?亂了她的細心跳。
睿雪慌亂地移開眼,熟練地環(huán)抱著自己,搭在手臂上的指尖微動。
“切,你不識好歹的時候還少嗎?我就是今天心情不好,譚超一又正好被我撞上了,我才勉為其難揍他?出?出?氣,才不是為了你。”
“謝謝你替我出?頭。”賀逢年打?斷她。
空氣一瞬安靜下來,窗外透進來正好的陽光鋪在只有他?們二人的走廊,虛化了地上的影子。
兩?人一高?一矮,一個站著一個靠著,一個抬頭一個低頭,時間就在兩?人的對視中流逝,滋潤了嫩芽偷偷冒出?頭。
睿雪別開眼,指尖點動地更急,“我都說了我不是——”
視線掃過睿雪經(jīng)意的小動作,賀逢年笑意加深,眉眼清冽,漆黑的瞳孔印著一道嬌俏身影。
倏地。
他?俯身,湊近她。
少年天生帶著些冷酷,此時眼底被笑暈染,多了些雅痞。
察覺到眼前人的身體明顯緊繃,賀逢年笑意加深,似乎還覺得不夠,輕輕朝著她的耳邊吹氣,直到她耳前的碎發(fā)被吹動著才滿意地瞇起眼,言語蠱惑。
“睿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說說過什么?”
“一撒謊手指就愛亂動。”
她轉(zhuǎn)頭,毫無防備地跌進他?的眸子,輕易瞧見?他?眼中自己。
心跳在這一刻猛烈加速,手指上傳來酥麻的電流感,她垂眸看去他?已經(jīng)收回手拉開距離,仿佛剛剛的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瀲滟明亮的眸子里閃爍著星光,她猝不及防地,又似是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的悸動,心口一下一下,震動地她像是馬上窒息。
她思緒混亂著,望向被光影籠罩的少年,不等她開口便見?他?抬手。
骨節(jié)分明的五指擋住刺眼的陽光,他?微瞇著眼似乎不適地倚靠著墻壁。察覺到她的視線,賀逢年瞇著的眸子轉(zhuǎn)過來瞧她,笑地張揚。
“帥不帥?”
“曬。”
“”
那個早晨,本是個糟糕透頂?shù)脑绯俊?br />
但多年后,睿雪回想起,她不記得她罰站時,接受路過同學好奇目光的尷尬。
只記得在聽到腳步不齊、拐棍落在地面的聲響時,瞧見?少年的驚喜。
和他?不穩(wěn)的呼吸,還有他?后背被汗打?濕的水漬。
不記得她最后說了什么。
只記得賀逢年那和陽光一樣,讓移不開眼的笑。
直白又熾熱。
還有
他?吹紅她的耳垂。
半開的窗戶吹進屬于春季溫暖的風,吹進枝葉獨奏和暖陽斑斑。
還有。
她震耳欲聾的心跳-
“少年總是那么明朗。”
美眸一彎,睿雪指尖點上右下角的大拇指,給刷到的這條微博點了個贊。
身后倚著的車子一震,睿雪轉(zhuǎn)過頭見?賀逢年下車,“打?完了?”
“嗯。”
她起身,腳還沒邁出?又聽賀逢年道:
“副總打?的,工作上的事。”
見?他?主動解釋,睿雪調(diào)侃的話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到底是沒說出?來,只輕點了下頭便抬腳往超市走。
身后腳步聲響起,賀逢年追上來和她并肩。
“晚上吃什么?”
“西紅柿雞蛋面?”
“好。”賀逢年主動推過車,“再?買點零食吧,我看家?里的都沒了。”
聽到他?把“家?里”說地如此順口,睿雪腳步一停,站在原地看他?。
“怎么不走了?”賀逢年回頭看她。
“鞋子有點磨腳。”睿雪隨便扯了個謊,“沒事,走吧。”
兩?人穿梭在琳瑯滿目的貨架間,不一會兒購物車就被零食堆滿,眼見?睿雪還要再?拿賀逢年叫住她。
“這些還不夠?”
睿雪看了眼車筐,眨眼,“一個多周就能吃完吧。”
又把兩?包速食放進去,她才道:“去蔬菜區(qū)買點黃瓜和西紅柿吧,你有想吃的菜嗎?”
賀逢年挑眉,“這些年你會做除西紅柿雞蛋面外的飯了?”
“不會啊。”
“那你問?我。”
“禮貌啊,你說了我也不買,我又不會。”
她說地理直氣壯倒是把賀逢年氣笑了,他?看向正在挑柿子的睿雪,無奈道:“你之?前不是很少吃零食嗎?每次阿姨不讓你吃你還鬧脾氣,然后去我家?吃。一個人吃了三包薯片還要吃,把保姆阿姨嚇一跳。”
談及童年趣事睿雪臉上也浮現(xiàn)笑容,很快她想到什么,又搖頭。
“人也是會變的,你也說是之?前。從我胃痛到兩?天在醫(yī)院下不來床后,家?里就會常備零食,就算吃不完我也每個月來買,省得到時候餓了還要等外賣。”
“什么時候的事?”男人臉上暗沉,看向睿雪的眼中不隱憂慮,“有人照顧你嗎?”
出?乎意料的反應(yīng)卻?又意料之?中,睿雪拿西紅柿的手慢了半拍,不過片刻,她將?手中的西紅柿放進袋子然后遞給他?。
“去稱吧。”
他?喊她:“睿雪。”
“我再?去裝點黃瓜。”她轉(zhuǎn)過來,“你吃嗎?”
賀逢年垂眼:“不吃。”
睿雪:“哦。”
睿雪心不在焉地挑了幾個黃瓜裝進袋子,正要走卻?被身側(cè)的阿姨攔住。
睿雪下意識要推開,卻?見?阿姨指著她的袋子表情略微嫌棄道:“小姑娘,你挑的黃瓜都老了,你得挑這種有刺的才新鮮哦,吃著脆知道不?”
看了眼袋子,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挑地確實不如阿姨手里的新鮮,朝她道謝后才離開。
氣氛冷卻?下來,兩?人將?稱好的西紅柿和黃瓜放進購物車并肩走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超市播放的巨大背景音樂在兩?人尷尬的氣場里上下叫囂,努力?活躍著氣氛。
經(jīng)過冷藏區(qū),賀逢年被穿著超市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攔下,她將?托盤上放著的紙杯遞給兩?人,臉上堆著笑,“兩?位嘗嘗這個果汁,可新鮮了,都是新榨的,原汁原味,還能補充維C。”
她又瞥了眼兩?人的購物車,笑道:“喝點果汁比吃這種垃圾食品健康地多,小伙子,給你女朋友買點回去吧。”
“不用。”
毫不留情的拒絕讓睿雪和推銷阿姨皆是一愣,睿雪看向他?,舉著杯子停在唇邊的手忽然垂下去。
指腹摩擦著杯壁,睫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見?氣氛不對,推銷阿姨笑著打?圓場,“哎呀,看你們穿得也是很好的料子呀,就是一杯果汁又不貴的呀。”
一聲輕笑,隨后白皙修長的手拿走睿雪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盤。
睿雪趁機瞟了眼賀逢年的紙杯,里面空空如也,只剩殘留在杯底的黃色液體。
幾乎是逃一般的別開眼,睿雪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鼻尖不自主地吸了吸。
“買一瓶吧小姑娘?”
阿姨還要推銷,賀逢年抬手攔住。
“是不貴,但這是芒果的。”
慵懶的腔調(diào)緩慢響起,尾音上揚,繾綣又清冷。
在阿姨的不解中,睿雪抬眸,定定望向他?。
頂棚燈灑下的燈光打?在賀逢年的側(cè)臉,她可以清晰瞧見?他?頰上的細微絨毛。
莫名心下一軟,眸中不禁燃起希冀。
他?啟唇,似乎有些生氣,“我女朋友芒果過敏,而?且她不喜歡的東西也沒有買的必要。”
睿雪瞳孔一震,怔愣在原地。
思索間她已經(jīng)被賀逢年肩膀輕抵著走出?去,直到拐出?冷藏區(qū)她才試探著開口。
“你不是不記得我——”
“睿雪?”
兩?人循聲望去,賀逢年卻?在觸及男人時臉色陰沉,周身氣場都冷下半分。
“裴之?禮?”睿雪看向他?面前的手推車,笑道,“你也來買菜做晚飯嗎?”
“是啊,難得今天下班早,來逛逛超市。”
裴之?禮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側(cè)的賀逢年身上,見?他?手臂打?著石膏眸中閃過了然。
“賀先生也在。”
“裴律師這么忙,一年怕是來逛超市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吧。”
“倒也不會,裴某自然不及賀先生一司之?總忙中萬分之?一,怕是賀先生來超市的次數(shù)才百年難得一見?吧。”
兩?人臉上都揚著笑,可仔細看去,兩?人的笑卻?都未達眼底,空氣中時不時閃爍幾道鋒利的寒芒,兵戈相向間濺出?的火星仿佛能將?超市點燃。
“裴律師不愧是精英律師,夸人的水平都一等一。我的職責自然是比裴律師的要大些,承擔的責任也多些。”
賀逢年垂眸落在他?的購物車里,唇角翹起弧度,冷淡疏離。
“裴律師喜歡吃香菜啊。”
睿雪見?狀看去,果然看到了車筐角落里綠油油、看一眼就令她頭皮發(fā)麻的菜。她看向賀逢年,壓低聲音,“人家?買什么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裴之?禮見?狀禮貌微笑,“睿雪不喜歡香菜?”
“我”
“她不喜歡。”
賀逢年高?聲替她回答,無視她的瞪眼警告,又評價起裴之?禮車里的食物。
“還有芹菜、茼蒿、魚腥草,你車里的這些她都不喜歡。”
“……”
睿雪眼皮一抽,只覺得天都要黑了。
她后退半步接著賀逢年的后背隱去一半身體,伸手掐上他?腰側(cè)的肉。
奈何?他?平常鍛煉的很好,腰間一絲贅肉都沒有,睿雪掐了半晌沒掐到只能重重給他?一錘。
“唔——”
見?裴之?禮看來,睿雪臉都笑僵了,低聲警告:
“你到底抽什么風!人家?的購物車我為什么要喜歡!”
“你別管了,交給我。”
睿雪瞧著男人自信的后腦勺只覺得臉都要丟沒了,不知道他?這該死的勝負欲從何?而?來。她現(xiàn)在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通情達理的裴之?禮身上,希望他?能后退一步,放過賀逢年。
也放過她。
就在她極力?用眼色給裴之?禮傳達想法時,裴之?禮已然別開眼看向賀逢年。
他?眼眸彎彎,目光故意停留在賀逢年的手臂,語氣微妙。
“原來賀總就是你說的,和別人打?架把手臂骨折的朋友。”
不等賀逢年添油加醋這幾天睿雪一直和他?在一起,便聽裴之?禮語調(diào)一轉(zhuǎn),眸色也鋒利起來。
“不過看樣子,賀總這是沒打?贏?”
第16章 [snow·16]
給喬林發(fā)完消息后, 賀逢年看向一旁的睿雪。
見她腳下還是那雙高跟鞋,腳后已經(jīng)隱隱能看到淡淡的粉紅,他道:“車子里沒?放一雙平底鞋嗎?”
睿雪正望著緩慢移動的車流, 隨口回:“沒?。”
他點點頭又看向手機,干凈的聊天?列表有個紅點, 賀逢年點開設(shè)置不提示的對話框, 看到譚婷漫十五分鐘前發(fā)來的消息。
[看天?氣倫敦今天?下雨,你帶傘了嗎?]
視線掃過,賀逢年甚至懶得去查倫敦今天?的天?氣直接回復(fù):
[嗯。]
破天?荒地,那邊沒?有秒回,甚至連對方正在輸入都沒?有。
賀逢年不在意地切換頁面, 給喬林回復(fù):[38碼。]
城市的夜景被霓虹燈和?燈火點亮, 宛如一座不夜城,永遠有車水馬龍和?不斷的行?人。
雖不是晚高峰, 但前方的車輛仍然堵著, 睿雪受不了前面車的黏糊, 終于在一陣喇叭的催促中瞅準時機輕松繞到它前面, 方向一轉(zhuǎn),她駛出高速大橋進入普通車道。
透過后視鏡遠遠望去, 布滿車輛的蛇形大橋正發(fā)著金色的光,宛如一條巨龍盤桓在繁華的城市中央,莊嚴又盛大。
車內(nèi)忽然響起?一聲?震動, 睿雪按下車載顯示屏接聽鍵, 裴之禮溫柔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響起?。
“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出去了?”
“是的。”睿雪下意識看了眼后視鏡,“太堵了, 我看見空隙就出來了,你還在堵車嗎?”
“對。”無奈笑笑, 裴之禮又道,“我把地址發(fā)到你手機上,你們?先走?,我可能落后六分鐘。”
“好。”
掛了電話,賀逢年輕哂,“哪有讓客人等主人的道理,沒?禮貌。”
睿雪瞥了他一眼,“堵車又不是他的問題。”
聽睿雪替他說話,賀逢年只覺得胸口壓抑,眉心不悅。
“開車技術(shù)不好還不是他的問題?”
“不是你非要人家?guī)闳ゼ依锍燥埖拿础!?br />
被反駁到無言,賀逢年張了張唇,將手機一關(guān)賭氣似得別開臉,“看見他就來氣。”
“你不是氣球,他也不是打?氣筒,不用來氣。”
睿雪望著前方想到當初睿臣謙安排裴之禮相親時,著重提過他的做飯的手藝,順口提到:“爺爺說過,裴律師做飯手藝很不錯的。”
他輕嗤,“又是醫(yī)生又是看見你就喜笑顏開的相親對象,現(xiàn)在還有個裴之禮,等會兒別又出來什?么妖魔鬼怪。”
疾馳而過的車高鳴車笛,本應(yīng)完整落盡她耳中的話瞬間只聽音色,辨不出原樣。
“你說什?么呢?嘟囔嘟囔的。”
唇角下壓,賀逢年又恢復(fù)剛才?環(huán)抱著自己的姿勢,臉色不悅。
“沒?什?么。”
睿雪從?后視鏡瞥了他一眼,只見他修長的脖頸和?白皙的耳朵,像是在可以躲避她的視線,睿雪沒?管,有些擔憂地看向后座。
也不知?道她買的大骨頭在回到家之前,上面的冰會不會化成水。
擔憂之際,裴之禮已經(jīng)發(fā)來位置,睿雪順手導(dǎo)航,忽地覺得那位置有些眼熟。
“這公寓你是不是也有一套?”
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蓋過耳邊的風,睿雪將車窗升上來些,男人慵懶的聲?音響起?。
“你記錯了。”
就在睿雪懷疑自己的時候,只聽賀逢年緩慢地續(xù)上上一句,語氣很欠。
“明明是十套。”
“”
“你在同一個小區(qū)買那么多房子干嘛?”睿雪白他一眼,“有病。”
“嗯。”
他拖著尾音承認下來,依靠在副駕駛閉目養(yǎng)神。
車內(nèi)變得安靜,直到紅色帕拉梅拉拐過十字路口,副駕的男人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很快恢復(fù)。
等你知?道為什?么我“有病”,你就不會罵我有病了。
輕咳了聲?,賀逢年看向窗外,覺得小區(qū)周邊的綠化都順眼了些。
裴之禮的家是簡單的五室一廳。
要說五室一廳還簡單,那是因為裴之禮的室內(nèi)設(shè)計風格實?在太單一。
單一的黑白灰配色,單一的家具,甚至就連拖鞋也是單一的四十二碼黑白灰。
睿雪走?兩步聲?音巨大讓她不得已停下來,打?量著腳上的鞋,身前的裴之禮見狀抱歉笑笑。
“不好意思,還沒?有女生來過,我現(xiàn)在外賣給你點一雙吧。”
“不用麻煩了,這樣就可
以的。”
睿雪余光瞥見站在客廳中央的賀逢年正面色不善地看向這邊,怕超市的場面再次上演,她趕忙離開裴之禮身邊。
“介意我參觀一下嗎?”
“隨意。”
“其實?家裝很簡單,是不是有些單調(diào)了?”
“還好。”
畢竟她見過不少各形各色、喜好不同的客戶,千奇百怪的顏色搭配和?要求都司空見慣,裴之禮的顏色單一也不是什?么奇事?。
“還吃不吃飯了?”賀逢年陰沉著臉開口。
“那我現(xiàn)在去做。”
“我來幫你吧。”睿雪已經(jīng)挽起?袖子,“打?打?下手什?么的我還是可以的。”
經(jīng)過賀逢年身邊手臂被人握住,睿雪抬眼看他,“你干嘛?”
“坐著就行?了,我們?來。”
賀逢年此?話一出裴之禮和?睿雪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他綁著石膏的手臂,齊聲?道:
“我們??”
“你們??”
睿雪怕他逞強,壓低聲?音:“你手這樣子怎么做飯?你忘了醫(yī)生說你不能亂動右手。”
賀逢年側(cè)首看她,薄唇翕動,語調(diào)散漫地開腔。
“不用擔心我了,你等著開門吧。”
“什?么開門?”
話音剛落,門鈴聲?響起?,一位穿著某高奢品牌的女生道:“請問賀總在嗎?”
“在。”賀逢年繞開茶幾走?到裴之禮身邊,“裴律師不介意他們?借你的客廳一用吧。剛剛睿雪逛超市的時候說鞋不舒服,裴律師家又沒?有合適的拖鞋,我就叫他們?一并送來了。”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賀總會這么細心。不過想想賀總這些年的桃色新聞,似乎體?貼女生對您來說手到擒來,都是小事?吧。”他故意加重音節(jié),依然笑地禮貌,“既然都是小事?,裴某何不成人之美。不介意,請進。”
眼見賀逢年的臉陰沉無比,睿雪真?是在心里給裴之禮跪了。
聯(lián)想到自己和?他第一次見面的直白真?是捏了把汗,要是裴之禮將全部實?力發(fā)揮出來,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賀逢年也不是。
“不用了!”
睿雪隨便拿了雙板鞋和?拖鞋,對女生道:“這兩雙可以了,辛苦你們?。”
她快速關(guān)上門,看了眼時間,“我七點還有個稿子要交,我們?”
“懂了。”裴之禮走?出兩步又轉(zhuǎn)頭看賀逢年,“賀總,要一起?嗎?”
睿雪原本擔心賀逢年死鴨子嘴硬,事?實?證明是她錯了,甚至她覺得自己在一邊打?下手都礙事?,于是默默退了出來。
裴之禮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睿雪坐在沙發(fā)正能瞧見兩個身姿高挺的男人系著圍裙,兩邊開火。怎么看怎么養(yǎng)眼,她心下一動,偷拍了張發(fā)給郗語,那邊秒回。
[我嘞個痘痘!這么帥!睿雪你包男模啦!還是倆!!!]
正喝水的睿雪險些噴出來,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把自己一張臉憋得通紅。
掌心又是一陣震動,睿雪趕忙捂住來電看向廚房,見忙碌的兩人沒?注意這邊才?稍松了口氣。可手中的電話卻沒?有半分放過她的意思,震動催促著她的手掌。
睿雪無奈,只得問裴之禮:“裴律師,我能去個洗手間嗎?”
“可以,這條走?廊右手邊第三?個房間就是。”
“好的。”
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睿雪終于接通,郗語興奮的聲?音在整間洗手間里響徹。
“睿雪雪你開竅啦!終于不是守著賀逢年那個大傻蛋無視別的帥哥的戀愛腦了!!你別說,你這倆男模光看背影就很帥啊!尤其右邊那位,就后腦勺就看出他很有個性,是不是壞壞的那種?”
睿雪確定了照片右邊那位是誰,嘆息一聲?,無奈揭露:“他就是你說的大傻蛋。”
郗語:?
郗語:“你說什?么?”
廚房里,裴之禮看了眼身側(cè)單手翻炒的賀逢年,笑道:“看不出賀總這么會做飯,一只手都那么游刃有余,手到擒來。”
相似的話語,相似的成語,相似的人畜無害的禮貌語氣,賀逢年怎會聽不出他的意思。
無視他話里的暗諷,他眉梢輕挑,“你看不出的事?多了。”
一聲?低笑,裴之禮主動道:“賀總不愧久經(jīng)商場,什?么話沒?聽過,被我多次挑釁也能面不改色,在下實?在佩服。”
話鋒一轉(zhuǎn),他目光犀利,看向賀逢年仿佛毒蛇盯上獵物。
“是不在意,還是不在乎?”想到什?么,他故作驚訝,“我說錯了,超市里賀總好像又很在意,既然那么在意,為什?么還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讓她傷心。”
灶臺之上兩簇火苗旺盛地燃燒,無聲?將溫度提了又提,可都抵不過對峙的兩人背后的氣焰。
危險的氣氛充斥著,賀逢年周身冷冽的氣壓完全將熱意壓制。他松了手中的鏟子,抬眸冰冷地迎上他的。
“裴律師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質(zhì)問我?”
“睿雪的追求者,我喜歡她。”
直白的,坦然的。
他甚至看了眼睿雪離開的方向,毫不畏懼地與賀逢年對視,真?摯無比。
“在沒?見到賀總之前,說實?話我挺沒?底的,想著就這么算了,心有不甘但也尊重睿雪的想法,畢竟還可以做朋友。可我現(xiàn)在不甘心只做她的朋友。”
“不知?道賀總有沒?有了解過我,我從?小就好勝心強,最喜歡和?別人爭,而我又常常是贏得那個人。雖然睿雪已經(jīng)拒絕了我,可我現(xiàn)在有十足的把握。”
男人渾身透露出自信,他伸手將火關(guān)滅,隨手拿了賀逢年面前的盤子,“賀總不介意我先用吧。”
冷眼瞧著裴之禮將鍋里的菜盛到他拿的盤子里,賀逢年只覺得可笑。
“好。”他單手插兜,幽深的眸底下波濤洶涌,無視了盤子的事?,“那你就去追。”
沒?料到賀逢年會毫不在意,裴之禮嗤笑還未來得及上臉,就見眼前的男人此?刻眸中戲謔不掩,薄涼的唇角翹著,冷漠傲然的審視他。
目光尖銳又鋒利,似把冰刃將他刨開,挖出肝臟。
毫無情緒的冷冽嗓音從?賀逢年的胸膛輕震而出,語調(diào)不徐不疾,仿佛是等候已久,正在尋找凌遲獵物般的穩(wěn)操勝券。
他靠近裴之禮,帶著強大的、不容忽視地氣場,一字一句踩在燃燒的火焰騰灼起?的炙熱溫度上,將他完全壓制。
“你可以試試。”
“追上她,算我輸。”
第17章 [snow·17]
“所?以你現(xiàn)?在和賀逢年?同居了??!你們復(fù)合了??”
“不是, 沒有。”
嘴上否認著,記憶卻調(diào)到她抱著賀逢年?那晚頰上滾燙,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瞧見?眼中的迷茫。
“朋友而已?,你知道的, 賀叔叔對他?嚴格, 要是賀逢年?回家被賀叔叔知道他?打架手臂骨折,肯定?往壞處想的。”
“那他?在鵬城那么多套房子偏偏不去住住你家,他?賀少不是很多朋友么,都不愿意收留他??”
郗語一針見?血,后面的話也讓睿雪思考起?來。
“雪, 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但你不想知道他?為什么當年?因為一次吵架就要不告而別?,一走就是兩年?嗎?”
“”
察覺到走廊傳來響聲, 賀逢年?后退兩步拉開距離, 看向?已?經(jīng)停止沸騰的鍋, 好以整暇地抬眸, 云淡風輕道:
“辛苦裴律師,再幫我拿個盤子了?。”
“”
“來, 嘗嘗這個。”裴之禮將裝著菠蘿古老肉的盤子往睿雪這邊推了?推,“睿爺爺夸過的。”
睿雪“好”字還沒說完,眼前的碗里就被賀逢年?不由分說地夾上一筷子風味茄子。
“大?晚上吃什么又甜又油的肉, 吃菜好。”
睿雪不由得看了?眼風味茄子, 又看了?眼菠蘿古老肉,好像兩者泛著的油光都不少吧?
見?她沒動筷, 賀逢年?反問?:“怎么不吃?要我喂你嗎?”
“不用了?。”
睿雪吃了?口茄子還沒嚼,又去夾咕咾肉, 都塞進嘴里才嚼。
“好吃。”
“哪個更好吃?”
“哪個更好吃?”
——兩人齊聲。
賀逢年?不耐看向?裴之禮,“這還用問??”
裴之禮抬眸,目光不善:“要不是你要挾睿雪,她根本不會吃。”
“要挾?”被逗笑,賀逢年?放下筷子,抬眼間臉上已?經(jīng)沒了?笑意,“裴律師用這個詞,不合適吧。”
他?長腿一伸,懶散地靠上后背,緩慢道:“要挾是抓住對方弱點,強迫其答應(yīng)自己的要求。我剛剛那分明是建議,你說對嗎?”
“他?平常就是這么對你的?”像是忍受不了?賀逢年?的散漫,裴之禮擰著眉看向?睿雪,一臉擔憂,“態(tài)度敷衍,舉止壓迫,言語PUA”
想到什么,他?臉色難看。
“他?是不是還動手打你?!”
“沒有沒有。”
倒是我打他?的次數(shù)多。
睿雪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全然忘了?自己已?經(jīng)用過的筷子給裴之禮夾了?快咕咾肉,見?賀逢年?還在看著這邊又給他?夾了?一塊。
“很好吃,快吃吧。”
嫌棄地瞥了?眼碗里的肉塊,賀逢年?冷道:“我才不會吃他?做的飯。”
睿雪:?
睿雪:?不是你說要來?
無視睿雪的視線,賀逢年?看向?裴之禮,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說:我不稀罕吃你的飯,你喜歡吃我的?
裴之禮見?狀自然地將筷子伸進裝著茄子的盤子,中肯道:“這茄子味道不錯。”
賀逢年?:?
“比我的略微遜色。”
賀逢年?:
他?輕嗤:“沒品味。”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飯桌上的暗流涌動,裴之禮看著電話對睿雪道:“爺爺打來的。”
電話接起?,睿雪聽到的卻是自家老爺子的聲音。
“之禮啊,你上次說的那幅畫是不是五千萬啊?”
裴之禮一頓,笑道:“是的爺爺,那幅《墨蘭》是五千萬。”
“你看你看,我就說是五千萬,你爺爺偏不信,你這老頭,到底誰老年?癡呆?”
眼見?睿臣謙說著就要吵鬧起?來,睿雪出聲道:“爺爺,您干什么呢?”
視頻里的睿臣謙果然停頓下,懷疑自己幻聽了?都沒懷疑睿雪和裴之禮在一起?。還是裴之禮爺爺笑著嘲笑他?耳背他?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手機里的睿雪瞪大?眼睛。
“小?雪,你現(xiàn)?在和之禮在一起??”
睿雪余光瞥見?賀逢年?看來,后背一涼,笑著點頭,“還有個朋友,我們一起?。”
不知是不是睿雪太敏感,她感覺自己后背更涼了?。
“你們”
睿臣謙欲言又止,被裴之禮爺爺奪過手機,“那你們好好玩兒,我們兩個老東西就不說了?,有時間記得來看爺爺哦小?雪。”
“一定?爺爺。”
“那我掛了爺爺。”
裴之禮掛斷電話抬眼去看賀逢年?,挑釁十足:“朋友,原來賀總只是朋友。”
眉梢下壓,賀逢年反問:“你不是?”
“我是,可我是擁有名字的朋友。可賀總,似乎連名字出現(xiàn)的機會都沒有。”
“名字出不出現(xiàn)?無所?謂,有的人是可以擁有名字,但他?這個人已經(jīng)失去了入場券,有什么用呢?”
睿雪已?經(jīng)不記得這頓晚飯是怎么吃完的,出來時外面全黑,點點路燈照亮腳下的路,三人的影子出現(xiàn)?在石板路上,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在車邊,裴之禮壓低聲音避開賀逢年?。
“別?誤會,我只是讓他?多些危機感。”
裴之禮今晚確實反常,不斷激怒賀逢年?,像是要他?故意誤會他?們的關(guān)系。但他?現(xiàn)?在又向?她解釋,睿雪心莫名松了?一下。
不在意地搖搖頭,“我知道,謝謝你。”
“如果有需要,隨時來找我。如果他?打你,我可以成為你的辯護律師,我有把握把他?告到破產(chǎn)。”
睿雪一愣,隨即笑著搖頭,“雖然我要謝謝你,但這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危險?”
紅色的帕拉梅拉喇叭響了?響,是車里的賀逢年?已?經(jīng)等地不耐煩,裴之禮見?狀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
“再見?。”
“拜拜。”睿雪上了?車降下車窗,“手藝是很好裴律師,今晚謝謝你。”
“不用謝。”裴之禮故意看向?副駕的賀逢年?,“賀總一定?要把握好入場券,別?把券丟了?。”
賀逢年?輕抬眼眸,唇角不屑,“一定?,不勞裴律師擔心。”
在睿雪疑惑的目光中,兩人默契轉(zhuǎn)頭,已?經(jīng)達成某種協(xié)議,而這種協(xié)議并不需要睿雪知道,但她能感覺出與她有關(guān)。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
她腦中一直想著郗語的話,想著什么時機問?合適,可話到了?嘴邊卻難以啟齒。
似乎哪方先問?就是哪方先低頭。
某種別?扭感一直成為兩人之間的鏈條,各自纏繞一邊,分不開,也扯不斷,只能以此?刻尷尬的形式相處著,像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一個徹底扯斷鏈條,將這段關(guān)系分裂的時機。
另一邊,賀逢年?一直在想裴之禮的話,恍然發(fā)現(xiàn)?另一層含義,側(cè)頭問?睿雪。
“你和裴之禮的相親沒后續(xù)了??”
“啊?”
睿雪腳步慢了?一拍,有些心不在焉,“你問?這個干嘛?”
他?別?開眼,單手插兜:“今天他?跟我說你拒絕他?了?,還有上次我住院,打電話的人是他?吧?邀請你去農(nóng)家樂玩兒。”
“農(nóng)家樂是我忙著參加比賽,要畫設(shè)計稿才沒時間去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為了?照顧賀逢年?才拒絕裴之禮。
對此?,賀逢年?不以為然,暫時擱置在一邊,抓住重點。
“那裴之禮呢?”
睿雪裝傻,“他?怎么了??”
察覺眼前人的模棱兩可,賀逢年?揚眉,“為什么拒絕他??”
他?的視線落在睿雪側(cè)臉,她故意讓頭發(fā)垂落下來,腳步加快。
“我們之間關(guān)系好到可以問?這么私密的話題了?嗎?”
“我們什么關(guān)系?”
冰冷的質(zhì)問?在地下停車場響廓,賀逢年?似乎真地被睿雪這句話氣著了?,長腿一邁繞到她身前。
是啊。
什么關(guān)系?
唇上勾起?自嘲的笑,她看著擋住去路的人,心里亂得很,不想和他?說這些。
視線觸及他?胸前的白色,要說的話停在唇邊又咽了?回去。似乎是無可奈何,她仰起?臉,臉上的不耐煩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賀逢年?緊抿唇,狹長的眸子一暗。
須臾,空擋的停車場響起?他?沒有情緒的反問?:“我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么,這都不能問??”
沒料到賀逢年?會這么說,睿雪沒跟上節(jié)奏,半晌才生?硬地回了?句:“太私密了?,確實不能問?。”
見?他?還要開口,她先一步阻止:“而且我們小?時候關(guān)系就不太好,一直吵架打架,最近兩天才聯(lián)系,不是嗎,竹馬?”
說完睿雪抬腳就要走,卻聽身后響起?賀逢年?巨大?一聲吼。
“拒絕他?是因為我,這句話你就這么難說出口嗎?”
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睿雪停下來看他?:“你胡說什么?”
后者絲毫沒有要臉的自覺,反而走進她,再次開口:“那你為什么拒絕他??”
睿雪蹙眉:“拒絕他?就是喜歡你,賀逢年?,你這是什么邏輯?”
“就事論事,沒有邏輯。”他?歪頭,眼尾一揚,“能說嗎?”
“不能。”
電梯狹小?的空間里,尷尬在空氣中僵持著,兩人各站一邊,誰也不看誰。
第一次,睿雪感覺到達十二?層的時間這么長,長到她下一刻就要窒息。
好在電梯門先一步打開,睿雪閃身出去,隱約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嘆息。她腳步加快,將指紋按上門上的屏
幕,機械女聲的“歡迎回家”響徹走廊。
想著賀逢年?還在后面她也沒關(guān)門,手指摸上壁燈還沒按下,身側(cè)忽地閃過一道黑影將她反制在墻邊。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的手腕被溫熱擒住,動彈不得。
“賀逢年?你干嘛?”
正要掙扎,禁錮著手上加重力道,他?額頭抵著她。
“你說的對。”
“什么!?”睿雪只覺得他?是瘋了?,又掙扎兩下發(fā)現(xiàn)?掙脫不開才靜下來想他?的話,“什么說的對?”
黑暗里,兩人近乎交纏的呼吸羈絆著,他?額頭微偏,抵住她的脖頸,嗓音沙啞。
“那么多人靠近你,我是受不了?。”
他?指尖向?下,感受她身體的顫抖,“你是我的。”
第18章 [snow·18]
沒開燈的房間被?月光鋪了一地, 天地沉靜間,睿雪似乎能聽到男人的心?跳。
強勁。
有力。
她?抬眸,正巧撞上他的視線。
熾熱。
直白。
不容忽視的悸動。
心?尖一輕顫, 睿雪被?他抓住的掌心?冒出細汗,壓抑在心?底的某中情?感正在破土。
不敢再和他對視, 睿雪側(cè)開頭, 仿佛一圈滾燙的火焰將她?包圍,把她?烤熟。
察覺男人炙熱的目光還?落在自己臉上,睿雪咬著下唇開口:
“受不了就受著,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你沒資格受不了——唔!”
頸側(cè)一痛,睿雪精致的眉梢染上怒氣, 下意識拔高音量:“賀逢年你屬狗的嗎?!”
“我屬什么你不知道?”
他問的太理直氣壯, 倒是把睿雪弄得一愣,片刻才別過頭, “我管你屬什么。”
“我屬于你。”
睿雪眨眼:
沒忍住問了句:“你說什么?”
“我說——”
“閉嘴吧!”狠狠剜他一眼, 睿雪象征性地動了動手, “快松手。”
一聲?低笑, 賀逢年將臉送過去,不要臉道:“那你親我一口。”
“你!”
睿雪咬牙, 看著男人送過來的白皙耳廓,心?里想著等他再靠近一點自己就立馬咬上去,不咬上十分鐘不松口。
不等計劃實施, 睿雪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 她?用腦袋頂了下賀逢年,示意他適可而止。
賀逢年想著看看來電的人是誰, 如果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就掛掉電話?繼續(xù)“逼問”,如果是, 就等她?打完。
這?么想著,他退開。
睿雪將手機貼上耳朵,“媽媽。”
聞言,賀逢年徹底老實,慵懶的站姿無形中收斂不少?。睿雪見狀當沒看見,開了燈往客廳走?。
“小雪,上午你不是問我要大骨湯的做飯教程嗎?你也沒回我,你看懂沒?”
聞女士舒緩溫柔的嗓音響起,睿雪這?才發(fā)現(xiàn)超市買的吃的沒拿上來,朝賀逢年對口型。
“購-物-袋-沒-拿-上-來!”
“什么?”
賀逢年一出聲?三人都傻了眼,聞玲疑惑問道:“你旁邊怎么有男人?”
“我我聽直播呢,我現(xiàn)在關(guān)了。”睿雪關(guān)了麥克風才敢出聲?,“購物袋還?在車里。”
這?次賀逢年聽清了,轉(zhuǎn)身往外走?,“我去拿。”
將聽筒打開,聞玲又問什么直播,睿雪答:“一個室內(nèi)設(shè)計很牛的老師。”
“你是不是又坐著畫圖呢?記得時不時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做做眼保健操,我給你買的那個眼藥水記得用,三個月就過期,到時候媽媽再給你買。”聞玲嘆了口氣,“晚上記得早點睡,別老熬夜。”
睿雪點頭接下,開始找筆轉(zhuǎn)移話?題:“媽媽,您說那個湯要怎么熬來著?”
聽聞玲說著做法拿筆記下來,又聽聞玲嘮叨幾?句才掛了電話?,賀逢年正好回來。
他將購物袋放在廚房的吧臺,欲言又止:“阿姨沒誤會什么吧?”
睿雪將食物從袋子里拿出來,抬眼看他,“你想她?誤會?”
“我”
正把食物往冰箱里裝的睿雪忽地轉(zhuǎn)過來,眉眼閃過狡黠:“嘻嘻,怎么會上你的當。”
賀逢年裝歉意的眉峰一斂,望著她?得逞的身影眼眸微黯,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睿!雪!”
*
之后的一段時間,睿雪和賀逢年相處找打了平衡的點,兩人只?是簡單的室友關(guān)系,互不打擾,偶爾撞見賀逢年做飯兩人也會一起吃,除此之外再無越界。
設(shè)計比賽也面臨即將投稿的時間,這?天,睿雪正在修改自己的設(shè)計稿,忽地被?司祁叫到辦公室。
見司祁殷勤地又奉茶又拉椅子,睿雪逗他:“又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了?”
倒茶的手一頓,司祁抬眼笑地狗腿,睿雪見狀心?下一涼。
“是這?樣,《設(shè)計我家》這?個很火的設(shè)計類明星節(jié)目你知道吧?”
握著茶杯的手一頓,睿雪想起某日在微博刷到的某條帖子,其中好像就有這?個名字。
大概是個設(shè)計師設(shè)計明星房子的綜藝,因為節(jié)目請過不少?當紅明星所以很火。
視線平淡地掃過司祁仍保持著溫和笑意的眉眼,睿雪唱反調(diào)。
“不知道。”
“”他臉上笑意一僵,很快恢復(fù),“沒關(guān)系,讓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
“簡單來說,節(jié)目每一季會邀請一位明星和一支設(shè)計團隊,主要內(nèi)容就是滿足明星訴求,設(shè)計師設(shè)計屋內(nèi)的一個綜藝。”
“哦。”
司祁挑眉,“有興趣嗎?”
睿雪笑:“沒有。”
“為什么?”
司祁不解,還?要極力給睿雪推薦卻被她打斷。
“這?個節(jié)目不是邀請的譚婷漫嗎?為什么又讓我去?我和她?在同一屋檐下共事已經(jīng)是我忍耐的極限了,要我和她?參加一個綜藝,在鏡頭面前我可是會冷臉的,到時候播出來效果不好被?罵,你不怕給咱們工作?室招黑?”
不等司祁再說,睿雪抬手,“你不怕我也不會去的,什么綜藝還?要我和她?去,我才不干。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那正好,譚婷漫不去了,節(jié)目組現(xiàn)在點名道姓要你,非你不可,你去吧。”
睿雪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感情?在這?等她?呢!?
“我才不——”
“你剛自己說的,有她?沒你,有你沒她?。想出爾反爾?”
“出爾反爾怎么了?有誰聽到了?”睿雪耍起無賴,一副有恃無恐的姿態(tài),“我還?要忙著搞設(shè)計圖呢,手頭上還?有兩個沒畫完,還?有三個在排隊,我沒時間。”
司祁沒說話?,看她?半晌,忽道:“你最近,和賀逢年聯(lián)系了嗎?”
睿雪一愣:“什么意思?”
“你剛剛懶散不要臉的樣子簡直和他如出一轍。”
睿雪:
“好了,我就當你同意了,會有節(jié)目組的人聯(lián)系你的。”絲毫不給睿雪反駁的機會,司祁把合同連人一起請了出去,“設(shè)計團隊還?是你之前的小伙伴,你不想上節(jié)目他們不一定?不想,你現(xiàn)在去和他們說吧,他們一定?很開心?。”
“我——”
“啪!”
門關(guān)上了。
她?伸手要下壓。
“啪!”
門鎖上了。
睿雪要去玻璃擋板前控訴他。
“啪!”
百葉窗先一步拉下,睿雪連他人影都瞧不見。
“真煩人!”
睿雪正氣得跺腳,白淼純從身后冒出來,“咋啦睿雪姐,老大又惹你啦?”
睿雪將手里的文?件遞給她?,腳步虛浮地往工位走?,不等她?思索著怎么和白淼純解釋上節(jié)目的事,耳邊忽地傳來小陣驚呼。
“我艸?!洛妍意是這?季嘉賓?我怕不是在做夢吧!”
查無此人,睿雪蹙眉,脫口而出的“她?很火嗎”在對上白淼純炙熱興奮的目光時一頓,換成了“她?是誰”。
白淼純忙拉過椅子給她?科普:
“洛妍意可是現(xiàn)在最火的流量小花!去年她?主演的《我是女王陛下》你沒看嗎?直接一躍成為一線!今年更是參加了幾?部?綜藝贏了波好感,現(xiàn)在路人緣可好了!”
“沒想到這?期嘉賓會是她?耶!本來我還?在想會是哪個明星嘉賓,沒想到竟然是洛妍意啊啊啊啊!睿雪姐!能加入你的團隊簡直是我三生有幸!”
聽出她?話?里的不對,睿雪眉頭皺地更深,“沒想到這?期嘉賓是她??你早知道要參加綜藝?”
白淼純一愣,反問道:“你不知道嗎?老大和咱們小伙伴們多說過了呀?”
“什么時候說的?”
“在微信說的。”這?才意識到什么,白淼純縮回椅子,“你剛知道嗎?”
睿雪遞給她?一個“對,沒錯,我就是最后一個才知道的”眼神,轉(zhuǎn)過身不想說話?。
“哎呀,沒事噠沒事噠,既來之則安之嘛,我們都很期待見大明星呀。要見明星你不開心?嘛?”
“這?不是開不開心?的事,是”
睿雪卡殼,自己都意外自己竟說不出為什么這?么抵觸參加這?次綜藝的原因,郁悶地抓了抓頭發(fā)。
見狀白淼純也不給她?添堵,知道她?和譚婷漫不對付,于是湊近她?,刻意壓低聲?音。
“有個這?個綜藝的瓜你吃不?”
睿雪從手臂里抬起臉,眼中平靜無比,示意她?說。
“咳咳,眾所周知,這?部?綜藝的名氣大,先不說能和明星合作?,光是上電視綜藝掙多少?、打響自己的知名度的好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多少?人急迫腦袋想去都去不成呢!”
白淼純說的正起勁兒也不忘往譚婷漫的方向瞟,“她?是知名度高,但這?節(jié)目最主要的還?是明星,要是設(shè)計師和明星不對付這?節(jié)目還?怎么錄下去。”
從上次沒眼力勁兒事件后,白淼純的情?商進步了不是一星半點,點到即止的說話?藝術(shù)更是如火純情?,睿雪也很快get到。
“你是說譚婷漫因為和洛妍意有矛盾,所以節(jié)目組臨時換人?”
“bingo!”
“那為什么是我呢?”
“嗯我想可能是因為之前‘SHL’比賽你獲得‘青年設(shè)計師’的稱號,所以才找你的吧?我也不知道。”
見睿雪還?有疑慮,白淼純試探道:“睿雪姐,你不要不自信呀,你實力根本不輸譚婷漫的,長得更是跟明星似得,完全不用擔心?被?洛妍意比下去!雖然參加這?節(jié)目會縮短你完善參賽設(shè)計稿時間,但說句不好聽的,這?節(jié)目的知名度不必那個比賽的名氣大點”
睿雪知道白淼純的意思。
她?覺得綜藝比比賽打響知名度更快,雖沒有比賽來得有含金量,但設(shè)計師,在有作?品的基礎(chǔ)上,知名度也是很重?要的。
但她?不想去這?個比賽,不是因為這?些。
懷揣著這?個郁悶的心?思回家,睿雪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二倍數(shù)刷完了三季,看完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她?順手去拿手邊的杯子才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了,腹中的饑餓讓她?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而賀逢年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睿雪揉著酥麻的腿起身出了臥室,和客廳的賀逢年對上視線。
“還?沒睡?”
“你剛回來?”
兩人齊聲?,屋中一瞬安靜下來。
賀逢年右手臂的石膏已經(jīng)撤了,他似乎剛回來,雋冷的眉眼帶著些許疲憊。
“嗯。”
似是喉中發(fā)出的一聲?,他單手扯開領(lǐng)帶坐在沙發(fā),“給你發(fā)消息沒回,我還?以為你睡了。”
“你給我發(fā)消息了?”
睿雪跑回房間這?才看到手機上的兩條消息。
一條是兩小時前。
賀逢年:[你吃晚飯了嗎?]
一條在半小時前。
賀逢年:[要不要吃宵夜?]
在他的注視下,睿雪恍然有一種應(yīng)該給解釋的心?虛感。
她?在賀逢年面前的沙發(fā)坐下,將今晚刷綜藝和參加綜藝的事說了,卻模糊了譚婷漫不去換成她?的事。
說到一半她?忽地頓住,似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反感這?部?綜藝。
其實和司祁告訴所有人最后告訴她?、上綜藝不自在、有鏡頭恐懼感這?些都沒關(guān)系,她?介意的是,她?做了譚婷漫的替補。
原來是這?個原因,像個石子一樣擱著她?,叫她?不舒服了一晚上。
誰是誰的替補還?不知道呢。
眼底閃過嗤笑,睿雪抬眼間徑直撞入賀逢年幽深的眸子,一頓,“怎么了?”
“沒。”他拿出手機,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是那個設(shè)計師給明星設(shè)計的綜藝嗎?”
“對,你竟然知道?”
賀逢年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正準備說什么卻被?掌心?的震動打斷。
他接起電話?,疲倦的眉心?越擰越緊,最后沉聲?開口:
“哪個醫(yī)院?”
第19章 [snow·19]
兩人下樓的時候喬林已經(jīng)?在等了。
上了車, 車子一路疾馳,沉寂的氛圍彌漫著,像是為了應(yīng)景, 白日里喧嘩吵鬧的街道此?刻卻一輛車都看不見。
整條長街上只有他們一輛黑色越野疾馳,仿佛暗夜行?者, 稍一眨眼便瞧不見蹤跡。
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了。
停駛在空蕩的地下停車場, 賀逢年便等不及地下車,三人一路疾步邁進電梯。
在電梯上升時,睿雪心神不寧地偷偷看向賀逢年,瞧著他緊繃的下顎和緊抿著的、沒有血色的唇,想起五分鐘前的那通電話?。
喬林說?。
賀逢年奶奶的情況不好了, 醫(yī)生讓家屬今晚做好準備。
她記得賀逢年霎時間臉色煞白, 目光呆滯不可置信的模樣。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連帶著自己?也?慌了神。
狹小的封閉空間似乎變成了不安和焦急的加速劑, 死一般的沉寂四下蔓延, 吞噬著每個人的希望。
睿雪路上就想說?些什么, 可她幾次張嘴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站在他身邊, 陪著他一起承受。
眼瞼下垂,她無聲嘆息。
視線落在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 指尖抬了抬,終是沒有勇氣像他那年,堅定有力地握住自己?一樣握住他的。
沒給睿雪太多?時間陷入矛盾中, 到達樓層的電梯門打?開, 門口?一眾醫(yī)生和在首位的賀盛鵬站著。
見他們來了,醫(yī)生們無聲讓開。
恍惚間, 睿雪聽到身前人嘆息聲,不等她看去, 賀逢年已經(jīng)?抬腳邁出去,臉上沒什么表情。
“去見見她吧。”
賀盛鵬抬手想拍拍他的肩,卻在半空就停住,轉(zhuǎn)而越過他看向賀逢年身后的睿雪,眼底意外?閃過,又看了看賀逢年,終只是平淡開口?:
“辛苦你了小雪,有心了。”
“叔叔”
一聲長嘆,無間加重心口?上壓著的石頭。賀盛鵬背過身,“一并去看看吧,她一直念叨你。”
通往病房的長廊是昏暗的,安靜的,只有一排腳步在墻壁間回蕩,悠長空靈卻伴著沉重的情緒四下彌漫。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在睿雪鼻尖,她側(cè)頭看向賀逢年,他半張臉被口?罩遮擋,只露出那雙眸子盯著腳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們經(jīng)?過的窗戶,睿雪不禁往外?看去。
和往常看不出區(qū)別的夜晚,卻成了他們心中最難以?釋懷的一晚。
腳步聲戛然而止,睿雪收回目光。
在屋內(nèi)出來的醫(yī)生說?完注意事項后,睿雪穿著隔離服跟在賀逢年身后進了病房。
她沒想過,打?破這場夜晚的寂靜會是無數(shù)機器運作的聲音。
看著病床之上微微凸起的身形睿雪頓住腳,她怕自己?身上一動一向的隔離衣發(fā)出聲音驚動了她,因為她聽不到一點呼吸聲。
注意到她的異樣,身后關(guān)?門的醫(yī)生問道:“怎么了?”
睿雪搖頭,抬腳往床邊走去。
沒有窗簾的房間,白色的月光透過巨大落地窗毫無保留地傾斜而下,鋪滿了床邊,還有奶奶的白發(fā)。
衣料碰撞的聲響在靜里是那么刺耳,一聲呢喃,一路無言高大的身影跪在床邊,輕聲喚她。
“奶奶。”
“小年來了啊”
黏連
在一起的字眼從?沙啞的喉嚨中震動而出,老人飽經(jīng)?滄桑的嗓音輕輕拂過耳邊。
賀逢年喉結(jié)一滾,握著奶奶抬起的手,尾音顫抖:“嗯,奶奶,我來了,您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別哭,奶奶身體怎么樣奶奶清楚。”余光瞥見床頭的身影,賀奶奶眸子瞇起,“小雪?是小雪嗎?”
“奶奶是我。對不起,現(xiàn)在才來看您。”
本?就壓制不住的情緒因為賀奶奶的呼喚決堤,睿雪忙接過奶奶伸出的手。
滿是皺紋的手溫涼的,竟是沒有睿雪的手熱。
睿雪下意識替她揉搓著,卻被奶奶反手握住。
她抬眸,垂在眼瞼的淚珠倏地滾落,浸濕了她的口?罩。
似是剛剛那一握已經(jīng)?用盡了賀奶奶最后的力氣,她大口?喘著氣,雙眼渙散著,卻是不愿松開睿雪。
幾次張唇?jīng)]能出聲,睿雪不忍再看下去,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響聲。
“奶奶知道你還送了好多?東西來,我都聽你叔叔說?過了。你能來送奶奶奶奶很開心。”末了一頓,哽咽道,“小年啊。”
“我在。”
“你們兩個打小就吵吵鬧鬧的這次你們和好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賀逢年出聲:“我”
“和好了奶奶,我們和好了。”
睿雪反握住賀逢年的手舉起給奶奶看,“奶奶,您不是說?要看我們結(jié)婚,看我穿婚紗的嗎?”
“看到你們好了奶奶就開心了”
手心又是一緊,睿雪從?水霧中抬起頭,發(fā)現(xiàn)賀奶奶已經(jīng)?沒有力氣抬頭。她正仰在枕頭上,大口?喘氣。
“叫叫你爸爸過來小年,奶奶還有話?要要和他說?”
“”
十七日,凌晨四點二十三分。
賀奶奶去世。
外?面的天已經(jīng)?大亮,睿雪站在窗邊望去。白亮刺眼的光讓她睜不開眼,她抬手擋住,忽然覺得昨天的夜很短。
也?很長。
“你必須馬上給我回國?!這兩年你一共回來幾次?倫敦那個項目進展到什么程度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收購的意向書已經(jīng)?簽了三個月了你還沒有回來的打?算,拖拖拖!拖到你奶奶住院你又來過幾次?”
醫(yī)院頂層的VIP病房走廊外?響起賀盛鵬怒不可遏地罵聲,盡管房間里關(guān)?著門,睿雪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不管你在外?面搞什么!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家!”
她視線落在緊閉的黑色門邊,目光微動。
原來,賀逢年這段時間來過醫(yī)院。
原來他早就結(jié)束了國?外?的工作。
那為什么不回來呢?
睿雪現(xiàn)在腦子很亂,沒空去想第二個問題。
回想起他最近的狀態(tài),確實和剛來那幾日天差地別,睿雪還以?為是他工作上的事遇到難題,某次還在兩人拌嘴時當成嘲諷他的武器。
那時候賀逢年是怎么回答的來著?
他沒說?話?,而是望著她,面上猶豫,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那個時候就想和她說?的呢?
隨著一聲巨響,睿雪回憶被打?斷,她倏地望去卻發(fā)現(xiàn)她身后的保鏢無動于衷,仍是定定站在那里。
睿雪有些生氣,覺得賀叔叔請的保鏢未免也?太不上心,對其中一人道:“你們不進去看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為首一人面不改色:“先生吩咐過,任何人也?不準靠近。”
“”
睿雪又看向一邊的喬林,喬林馬上道:“睿小姐,其實哪次挨打?的都是賀總,您不用怕他會動手打?先生的。”
睿雪擰眉。
她哪里給人一種護著賀盛鵬防著賀逢年的錯覺?
剛要說?話?,緊閉的那扇門從?里打?開,賀盛鵬慍怒的神色未散,冷著臉道: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要記住,我只給你七天時間搬回來!如果在你奶□□七我沒看見你的行?李箱,你就一輩子都給我待在倫敦!”
賀盛鵬抬眼掃過睿雪身后的保鏢,“你們跟著賀總,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綁也?給我綁回宅子。”
“是!”
說?著他們就要上前卻被睿雪攔住。
“等一下!”
睿雪上前,想看一眼屋子里的人,卻在僅有范圍內(nèi)除了室內(nèi)家具和飄動的窗簾都什么都瞧不見。
心里很快閃過無數(shù)可能,最后在對上賀盛鵬那雙眼時,迅速將他把賀逢年從?窗上推下去的想法?揮散,大方開口?:“賀叔叔。”
賀盛鵬示意保鏢停下,面色稍緩:“小雪,辛苦你來送奶奶。”
睿雪搖頭,“叔叔,您是要讓賀逢年回家住嗎?”
“他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是能悄無聲息壓下他從?國?外?回來的消息!回國?這么多?天還不知道在哪兒鬼混,我不把他綁回家下次送走的就是他!”
說?著賀盛鵬一抬手,保鏢收到指示抬腳上前又被睿雪攔住。
這次位置大浮動變動睿雪就勢看到了賀逢年的背影,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她看向賀盛鵬道。
“叔叔,賀逢年其實一直住在我家,您要是讓保鏢帶他——”
“他住你家?”
賀盛鵬不可置信地直接打?斷,本?來慍色的眸子此?刻被猶豫和懷疑填滿。
睿雪見狀點點頭,拿出自己?在裴之禮家拍的兩人做飯發(fā)照片。
“您可以?看照片上面有日期,那天我們和朋友一起做晚飯來著。”她打?量著賀盛鵬,見他有所松懈開始以?退為進,“您要是要讓他回家住就讓他們?nèi)ノ壹夷眯?李吧,我家地址是——”
“小雪啊,是這樣。”賀盛鵬把手機還給她,攬過她到了窗邊,嚴肅不見,“你也?知道叔叔身體不好,現(xiàn)在你奶奶又走了,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就算把他綁回家也?不一定看得住。”
像是怕被人聽見,賀盛鵬聲音又壓低了些:“叔叔本?來不是不知道他在你那里嘛,現(xiàn)在沒事了,你看這樣行?不行?,先麻煩你幫叔叔看著他,你們倆從?小關(guān)?系就好,又是他最聽你的了,如果你實在受不了他了,你就給叔叔打?電話?,叔叔再派人給他綁回來。”
沒深究賀盛鵬的停頓是什么,睿雪抬眼間也?能猜到。雖然她不想讓賀逢年住在自己?家里,但現(xiàn)在以?他的狀態(tài)在賀盛鵬身邊也?不會老實。就算是看在賀奶奶的面子上,她這個“青梅”也?得在這時候不能不管他。
面上頗為為難地攬下這事,睿雪又說?了許多?讓賀盛鵬安心的話?,最后目送他們離開。
一行?人浩浩蕩蕩消失在拐角處,走廊又恢復(fù)安靜,讓她不禁想起前往賀奶奶病房時的心緒,心口?腫脹。
就像一根皮筋被撐開后又松手的拉扯感和痛麻,羈絆著她的腳步,緩慢靠近房間門口?。
她輕聲叫他名?字:“賀逢年。”
窗邊的人一動不動,安靜坐在沙發(fā)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睿雪見狀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看清了男人。
米白色沙發(fā)上,賀逢年脊背微彎,面上表情平淡至極,他注視著窗外?搖晃的樹梢,絲毫沒在意身側(cè)有人來過。
只一眼,睿雪便感覺到他身上被無力感深深籠罩著,和他以?往的裝酷臭屁的模樣大相徑庭。
睿雪咬著下唇,喉間哽咽著,意外?地叫出許多?年未叫過的稱呼。
“阿年,回家吧,好嗎?”
沙發(fā)上的人似乎才回過神,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她,滿眼迷茫,最后還是在睿雪鼓勵的目光下他才輕點了下頭,站起身。
“嘭!”
不等睿雪反應(yīng),賀逢年已經(jīng)?弓著腰單手按著茶幾。
“你沒事吧!”
“沒事。”
賀逢年被她扶著直起身子,眉心卻是緊皺著。
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睿雪轉(zhuǎn)而發(fā)現(xiàn)他剛剛撐著茶幾的手是剛卸了石膏的右手。
“你手!”
下意識“嘖”了聲,睿雪學著醫(yī)生教給她幫助恢復(fù)手臂的姿勢,一只手抬著他的胳膊,一只手握手那樣握著他的
右手,輕輕轉(zhuǎn)動他的手腕。
怕力道掌控不好,她時不時抬眼看他,“怎么樣?疼嗎?”
奈何似乎疼的人不是賀逢年,他低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睿雪催促了幾聲,他半晌才淡淡嗯了聲,視線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又轉(zhuǎn)而去看她的表情。
好看的眉心緊蹙在一起,那雙靈動的眸子因為一夜未睡泛著疲憊,此?刻眉眼間也?多?了幾分緊張和擔憂。
想到什么,他望向她目光深邃。
轉(zhuǎn)動幾下睿雪并沒有聽到骨頭的響聲稍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讓他去骨科檢查一下,話?還沒出口?,抬眸卻撞上他直白的視線,不由得一愣。
“你看我干嘛?”
“睿雪。”極輕的一聲,她卻聽清了。
下意識地應(yīng)答卻在對上他直白的,沒有任何戲謔的目光時稍一停頓,隨后不自覺地移開。
幾乎是惱兇成怒的,睿雪吼他。
“干嘛啊?”
悄無聲息的屋子此?刻蕩著回音。
有風吹進來,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撩撥著臉頰。
她抽了手要將頭發(fā)掃開,卻在剛松開他一尺被他緊追握住。
寬大的手掌將她纖細白嫩的五指完全包裹,帶著涼意的掌心重新貼上她。
像是能感受到他跳動的心跳,睿雪一怔,呼吸不由得放慢。
只見賀逢年望著她,泛紅的眼眶里透著憂傷和隱約的水光。他喉結(jié)一滾,低沉的嗓音覆蓋在風之上。
比風還輕。
“我們會分開嗎?”
第20章 [snow·20]
睿雪直視著男人一夜憔悴的面容, 望向?他破碎的眸子?,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
她沒想到,六年前她問過?的問題會在此時, 伴隨著相同的目光,正?中她的眉心。
九年前酷暑, 鵬城迎來了十幾年來降水量最大, 最漫長的雨季。
睿雪也迎來她記事來,第?一場關(guān)于死?亡的離別課。
睿姥姥離開的第?二天,也是睿雪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的第?二十四個小時。
那天,她記得自己?側(c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透過?窗簾露出的那點縫隙, 看清窗外連綿了半個多月的雨天變晴。
門口的聞女士又?勸了好?些話, 見屋子?里沒人應(yīng)答終是站了會兒才悄悄離開。屋子?里終于安靜下來,睿雪也能聽清窗外響起的鳥鳴。
她想不通, 為什么?前一天還在樂呵著拿糕點逗她的老?太太會在她返校的路上?突發(fā)噩耗, 甚至她都沒來得及再見她一面, 讓那日的拌嘴成了她們最后一章。
睿雪越想越后悔, 她想,如果當時她把最后一塊糕點給姥姥吃掉, 或者兩人分一半吃,任何哪種結(jié)果都比她佯裝生氣,將?糕點收起來, 頭也不回地離開好?。
她真混蛋啊!
這?么?想著, 睿雪用力拍打著床墊,直到鋪滿身前的衛(wèi)生紙團隨著她的動作散落滿地她才停下。
爆發(fā)之后是異樣的平靜, 她終是忍受不住,伏在床頭失聲痛哭。
不知是這?二十四小時里的第?幾次情緒崩潰, 睿雪再有意識是從睡夢中驚醒,首先映入耳朵的便?是吵鬧的鳥叫,還有未完全拉上?的窗簾露出的白亮的光。
她不適地瞇了瞇眼,隨后聽到門口傳來異響,她懷疑自己?幻聽,緩緩坐起身,下一秒被她反鎖的門竟然從外推開,她對上?那雙閃亮張揚的眸子?,呼吸停滯。
“你”
“你這?門鎖還挺復(fù)雜的,撬半天呢。”
賀逢年將?手里的鐵絲隨手從窗邊扔到樓下的花壇,也不顧睿雪同不同意就?拉開她的窗簾,一時間?,昏暗的屋子?被陽光填滿,窗戶被拉開,清新的風肆意地流動。
“豁!你這?幾天沒出門了,你躲房間?里剛吃完螺螄粉么??”賀逢年故作嫌棄地捂著鼻子?,還伸手趕了趕,“你不是不吃有味道的食物嗎?”
睿雪從始至終坐在床上?瞪他,擰著眉語氣不善,“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氣不過?,她隨手拽過?枕頭朝他砸去,卻因為一天沒吃飯沒有力氣,枕頭在半路便?直直摔了下去。
“煩死?了!”她皺眉。
賀逢年拾起地上?的枕頭,擱置在一邊的矮沙發(fā)上?,略嫌棄,“好?濕啊,你在上?面流了多少淚水。”
睿雪聞言沒了跟他拌嘴的力氣,身子?松懈下來,指著門口,重復(fù)著剛才的話:“出去。”
一陣嘆息,她聽到腳步聲重新響起,然后是什么?東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睿雪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賀逢年正?在仍她家哥哥的雜志!
見他還有伸手碰第?二排,睿雪直接一個起身撲過?去,沖著賀逢年就?是幾腳,手上?也拍打著他,直到她渾身沒了力氣才癱坐在地上?,眼眶酸澀地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只能嘴上?罵他。
“有病啊賀逢年!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來干嘛啊?啊?!”
隨手扯過?坐墊就?朝賀逢年扔去,抽泣中,睿雪察覺身邊坐墊凹陷下去。
她轉(zhuǎn)頭,驅(qū)趕的話還沒出口便?見他靠近,淡淡的薄荷香氣在她鼻尖彌漫開,趕走了些怒意。
賀逢年湊近她,距離之近可以看清她的眼屎。但他勾勾唇,到底是沒繼續(xù)犯賤。
“想哭就?哭吧,總要發(fā)泄出來,憋著多難受。”
睿雪一怔。
這?家伙剛剛是故意激怒她的?
有病啊???
賀逢年環(huán)視四周,貼心地替她將?門關(guān)上?,“我摔的都是雜志,你那些立牌都沒扔。”
睿雪偷偷瞥了眼,沒領(lǐng)情。
你還邀起功來了。
狠狠白他一眼,雙手環(huán)膝倚靠在落地窗前,低著頭。
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一整天,憋死?了吧。”
見床上?兩包空的紙巾袋,賀逢年起身嫻熟地繞過?一個又?一個房間?,然后拿了包新的抽紙給她。
“哭吧。”
睿雪不接,別過?頭。
兩人沉默著,似乎只有窗外的鳥鳴不斷。
過?了許久,賀逢年道:“現(xiàn)在心里好受點了?”
“”
“我今天剛從臨市回來,一直下雨都沒有航班,我坐高鐵回來的。”
睿雪:?
睿雪:“和我說這個干嘛?”
“本來打算等雨停了再回來的,但我給你發(fā)消息你兩天沒回。”
睿雪撇嘴:“故意不回。”
“是是是。”他雙手撐在身,后仰著瞧她,“昨天班里統(tǒng)計回校名單,我也沒看見你填。”
睿雪回憶著,那個時候姥姥已經(jīng)出事,她哪還有心思填什么表格,可嘴上?卻不服軟,“我樂意!你到底什么時候走啊!讓我自己?待會兒行不行?”
見她蒼白的唇和臉頰終于多了些紅潤,賀逢年緊繃的眉心終于松懈下來,從口袋里拿出一沓東西遞給她。
睿雪嫌棄后仰:“這?什么?啊?”
“打開看看。”
依言打開,睿雪看見里面竟是一沓錢,“你哪來的?”
“我這?幾天不是去臨市參加比賽么?,這?是獎金。”
“那你給我干嘛?”
“走得匆忙,行李都沒拿,就?裝了這?么?一沓錢。”
在睿雪疑惑的目光里,他一字一頓,“姥姥去世我也很難過?,但生老?病死?不可避免,我們也會有那么?一天的,看開些好?么??”
不知道是又?想姥姥了還是賀逢年罕見沒開她玩笑讓她不適應(yīng),睿雪嘴一撇,又?要哭。
“拿了錢就?別哭了。”
“誰要你的破錢。”
賀逢年看著散落一地的錢,“那我身上?沒帶其他東西了。”
“誰要你的東西啊!你能不能走開讓我自己?待——”
忽如其來的巨大力道攬過?她的肩膀,不等睿雪反應(yīng),比適才濃的薄荷香氣鉆進她的鼻尖,少年有力的心跳聲就?在她的耳邊。
她抬手按在他的腰上?,手下凹凸不平讓她紅了臉,氣勢也減弱。
“你你干嘛?”
雨后的悶熱在兩人之間?蔓延,雖然開了窗,但不知何時,風已經(jīng)停了,衣服貼在身上?,黏膩膩地很不適。
還有他如火爐般的體溫,正?烘烤著周遭的
空氣,肩上?的那條手臂還禁錮著她,讓她只能靠在他的肩頭。
不等睿雪再動,屬于少年清揚的音色蹦進她的耳邊,染紅了她的耳尖。
“我現(xiàn)在能給你的,只有我。”
空氣中有什么?爆開,睿雪只覺得如死?水一般的心口忽然劇烈抖動著,讓她悶熱的身體躁動起來。
正?要說話,忽地一聲“嗝”從睿雪頭頂傳來,賀逢年的聲音緊隨其后。
“的擁抱。”
睿雪:
安靜中,耳邊少年的心跳聲似乎更重了,睿雪思緒隨著它離開,終是忘了推開他。
熟悉的香氣包裹著她,她鼻尖總算不是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兒。
“抱抱就?好?了。”
后腦勺被溫熱的掌心揉了揉,睿雪終于不再別扭,抬手環(huán)著他,好?不容易壓下的情緒因為他這?溫柔的一聲徹底決堤。
“賀逢年,我姥姥走了,我沒姥姥了。”
“嗯,我知道。”
“她她離開的前一天要吃糕點,我沒給她吃還還和她生氣”
“姥姥有糖尿病,控制甜食,你這?樣做是對的。”
“但但我方法錯了,我連她最后一面還沒見到她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不會的睿雪,姥姥怎么?舍得怪你,她肯定也在怪自己?,怎么?沒等等你。”
一記悶聲重錘狠狠砸向?睿雪心頭,她渾身顫了顫,抱著賀逢年的手收緊,埋在他的頸窩,終于放聲大哭。
再后來。
天黑了,她哭累了,癱在他懷里,被他扶著腰。
賀逢年的右肩已經(jīng)被她哭濕,睿雪換了一邊,鼻音厚重地問他:“為什么?一定要分別?”
賀逢年抬頭望向?窗外夜空,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難得溫柔:“可能是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
“那我們會分別嗎?”
沒聽到回答,睿雪抬起頭,見他不緊不慢翹起唇角,曖昧的語氣在空氣中響起。
“我們不是從出生就?一直在一起嗎?以后也會。”-
收斂思緒,睿雪瞧著賀逢年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陣難受。
回來的路上?他雖沒表現(xiàn)出什么?壞情緒,可不悶不響不是他的性格,想起那個安慰性的擁抱,睿雪猶豫半晌終是抬腳靠近他,從身后環(huán)住他的腰。
身前的男人明顯一震,想轉(zhuǎn)過?來她卻雙臂收緊。
“賀逢年,抱一抱就?好?了,對吧?”
許久后,男人輕嗯了聲,沒再動。
保持著一個姿勢睿雪手臂有些酸,她微微離開些,想起他在醫(yī)院問的那個問題,仰頭瞧他,正?準備給他答案,賀逢年卻像后腦勺長了眼睛。
“不用回答。”
睿雪一愣:“啊?”
他頭也沒回:“我又?不是奶奶,不用騙我。”
重重一聲嘆息,連帶著睿雪的情緒一起下沉。
想起賀盛鵬在醫(yī)院說他三個月前就?可以回來的事,睿雪撬開縫隙的心一點點墜落。
不回來的原因是和譚婷漫有關(guān)嗎?
現(xiàn)在,連她的回答都不需要了嗎?
其實賀逢年住在這?里睿雪就?很奇怪,他為什么?不住到譚婷漫家?
難道怕壞了她的名聲,還是
“睿雪。”
清冷的一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他轉(zhuǎn)過?來,那雙眸子?深沉地似乎要將?她吞噬。
她心臟不自主地慢了半拍,仰頭和他對視。
“還來嗎?我感覺我還沒好?。”
“可能……還需要。”他張開雙臂-
夜幕沉重,樹影斑駁間?風聲不斷。
賀逢年垂眸瞧著腿上?的素錦盒子?,指尖微顫著,終是拾起那塊白玉揭開蓋子?,看見安靜躺在那里的紅色卷軸。
他將?卷軸取出,指尖展開,映入眼簾的便?是紅紙鎏金的楷書大字。
[婚書]
這?是奶奶生前,為他和睿雪寫下的婚書。
[一紙婚書,兩姓聯(lián)姻。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
只一眼,他便?將?卷軸重新卷起放回盒中,指尖捏著那泛著冷意的玉,眼尾猩紅。
車外不知何時下起綿密的雨,水珠拍打著車窗,從上?往下話滑落。車后座的人置若罔聞,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
駕駛位的喬林有些擔心他,側(cè)目看來,終是打破這?份沉寂,“賀總,您節(jié)哀。”
“……”
視線從始至終沒離開那抹醒目的紅,他修長的手指撫摸上?去,指腹之下是清晰的紋路。
“賀總,您別怪我多嘴,其實這?幾天我能看出來,睿小姐心里還是有您的。”
后座的人身形一頓,撫在錦繡紅盒上?的指尖蜷縮起,沒答,卻也沒阻止他往下說。
喬林繼續(xù):“她知道老?太太不好?了陪你去醫(yī)院,后面又?見您情緒不好?主動送您回家,和您一起參加葬禮。說實話,我好?幾次瞥見她在偷偷看您,見我看來又?不好?意思的別開眼,所以我相信,她心里還是有您的,您再努努力,說不準就?能把老?太太的心愿完成了。”
安靜的夜被雨珠敲打樹葉聲吵鬧地不再沉寂,雨水帶來的涼意透過?門縫滲透進車里,在兩人之間?無聲蔓延。
喬林默默打開了自然風,升上?了車窗,就?找他準備換個話題,卻聽賀逢年沒有情緒地喊他。
“喬林。”
喬林側(cè)目:“我在的賀總。”
一聲嘆息,他聽到險些被雨聲壓過?去,泛著溫柔的輕聲呢喃:
“我想和她和好?,不止是為了奶奶的心愿。”
觸及他低落的眉眼,喬林急忙應(yīng)道:“是的,是我表達有誤。”
賀逢年唇角扯了扯,想說什么?卻沒出聲,直到一聲清脆的水聲蓋過?所有,他才仰起臉,面色如常。
“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么?做?”
“我”他對上?賀逢年的眸子?,生生咽下了“我也不清楚”,咳了聲,道,“我覺得肯定要順著她的心意來,不能強迫,不能對著干,等她放下心里的氣了,不排斥你的接觸了你再主動出擊,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嘛。”
賀逢年挑眉,察覺他話里的另一層意思,眼尾一瞇:“你也覺得我強迫她?”
本是一句簡單的反問,可反問過?后,賀逢年不禁回憶起前幾次的不愉快,睿雪確實很反感,次次咬破他的唇,掐他的腰。
記起她那雙小貓般怒意的眼眸,賀逢年睫毛下垂遮住那片柔軟,指腹擦過?早就?不痛的唇瓣,眼底的濃霧逐漸散去。
強扭的瓜不甜。
但解渴。
喬林跟在賀逢年身邊五年,敏銳嗅到暴風雨前寧靜般的危險,不敢立馬回答他的問題。
前幾次賀逢年上?車時,側(cè)臉的紅腫和唇角的咬痕,還有他壓迫又?挫敗的神情都高調(diào)地宣揚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哪里敢對自己?的老?板指指點點,默默咽了口口水。
“我只是說我的想法,沒有說您不好?的意思賀總。”
許久沒有回答,喬林惴惴不安,直到外面的雨勢加大,賀逢年才淡淡開口:“然后呢?”
喬林意外卻不敢表露,一本正?經(jīng)幫老?板追妻。
“然后您接下來就?按我說地去做。”
從追悼會分開后,睿雪兩天沒收到賀逢年的消息,也沒見到他人,擔心了許久終于坐不住給他打去電話,卻沒人接。
被忙音催促著,睿雪眼底不耐,就?在她準備掛掉給喬林打的時候,電話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