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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爭論

    青鸞峰, 淵瀾居正殿。

    文柏眉毛像是飛起了一般,揪著自己的頭發“怒視”自家師弟,大聲道:“我說了, 我不同意。”

    修祁淡淡瞥了他一眼, 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桌案上,琉璃茶盞和實木的桌案相撞, 發出清脆的聲音:“師兄, 我說了,他必須參加。師兄是反悔了, 舍不得了嗎?”

    “我怎么可能舍不得!”

    文柏一見修祁這副淡淡的模樣,就頭疼, 語重心長地勸道:“昨晚發生了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 這么危險,你還想讓他參加一年后的靈域試煉, 你就不怕魔族趁機把他~啊~鳳鳴和無度來了啊……”

    文柏最后的聲音堪稱百轉千回,面部表情也跟吃東西噎到了一樣,一會青一會紫的, 修祁見了忍不住唇角上揚,他早就察覺到有人來了, 畢竟小徒弟那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可是十分熟悉。

    他不是沒想提醒師兄注意形象, 而是他沒想到師兄居然沒將五感外放, 連這么明顯的聲音都沒聽見。

    修祁看著已經走到大門前, 擺出一副長輩得體姿態的人, 眼神不由地暗了一下。

    師兄有些不對勁, 歸一宗掌門辛為還沒離開問悲宗,看來他應該支開師兄去和辛為談談, 辛為似乎也有事找他。

    暗暗嘆了一口氣,修祁看向門口處聊得熱火朝天的三人,眼神微暖,心底有了踏實的感覺。

    “師伯,你剛剛在跟師尊說什么你不同意啊?”桑無度好奇,“靈域試煉又是什么?”

    “啊?”文柏撓了撓頭,笑呵呵地說,“沒什么,沒什么,就是和你師尊商量點事,小孩子家家不用理會。”

    桑無度扁了扁嘴,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師尊,就見師尊對他招了招手。

    桑無度眼睛登時亮了一度,小跑到修祁面前,乖乖行了一禮后,跟著小獸一樣蹲在修祁身邊,仰著臉,大眼睛里全是興趣:“師尊,師伯不告訴我,您告訴我什么是靈域試煉。”

    他邊說邊又往師尊身邊湊了湊,鼻子翕動,滿意地聞到一股淡淡的冷香,手也扶上師尊的膝頭:“師尊,你告訴無度嘛。”

    “有什么好知道的。”修祁還未出聲,文柏搶先道,“就是一個比較、比較混亂的打斗場所,你說是吧,鳳鳴?”

    文柏拉上嚴鳳鳴給他證明,嚴鳳鳴無奈點了點頭。

    他算是看出來了,師尊似乎有意讓無度也參加一年后的靈域試煉,但師伯不同意。

    他會有這個猜測,除了剛剛兩人不明的爭論,還有就是他知道師尊額外跟師伯多要了一枚靈域的鑰匙。

    師尊要這鑰匙沒用,八成是為他和無度準備的,而他又不用師尊特地跟師伯開口,所以這枚鑰匙的是給誰的已經不言而喻了。

    至于為什么說他如此確定師尊想讓無度參加一年后的靈域試煉,而不是百年后的那場,完全是因為明年他一定會帶回來新的鑰匙,也就不需要師尊特地開口索要。

    況且師弟資質不錯,就算是他出了意外,折在靈域秘境里了,小師弟也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得到擁有鑰匙的資格。

    所以,嚴鳳鳴也一樣疑惑,師尊為什么那么著急讓師弟參加明年的靈域試煉,師弟年輕,才剛剛筑基,完全可以再打磨百年再去靈域也不遲。

    也難怪師伯不同意,他也不是不懂師尊的用意。

    似乎感受到了嚴鳳鳴心里的疑惑,修祁抬眸看去,嚴鳳鳴連忙行禮,口尊:“師尊,鳳鳴來跟您請安。”

    修祁微微頷首,將蹲在自己身邊的小徒弟拉起,又拉過旁邊的椅子,讓小徒弟坐下,才對著還吹胡子瞪眼看他的師兄和自己的大徒弟招了招手:

    “都過來坐吧,師兄也別急,師弟想讓無度參加明年的靈域試煉正是為了截斷魔族的計劃。”

    文柏皺眉:“你怎么截斷?”

    嚴鳳鳴也是立馬做了過來,主動給幾人斟茶。

    桑無度被嚴鳳鳴搶了活,眨了眨眼睛,小聲嘟囔道:“師兄,你怎么搶我的活。”

    這一句逗笑了其余三人,嚴鳳鳴更是揉了揉桑無度的腦袋,把精致的小茶壺遞給他:“那就多謝師弟了。”

    桑無度嘿嘿一笑,禮儀周全地給三人斟了茶,最后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他是真都點渴了,師尊這里的茶又香,而且他餓了。

    桑無度抿了抿嘴,剛想再給自己倒一杯茶,先喝個水飽,就見一只手指修長、帶著薄繭手遞到自己面前,而那只手的掌心放著一塊蓬松暄軟,看起來很好看,也應該很好吃的南瓜包。

    “師尊!”桑無度驚喜,尾音不自覺的上揚,“師尊是特地給我準備的嗎?”

    修祁點頭:“吃嗎?”

    “吃!”

    桑無度開心地拿過南瓜包咬了一口,這南瓜包帶著細膩的紅豆餡,香甜可口,再配上清香的茶,簡直美味翻倍。

    修祁眼眸輕垂,看著吃得開心的桑無度,嘴角勾了勾,才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兩人。

    “我明白師兄是為了保護無度,但我們無法保護一輩子,所以只能讓他自己變強。”

    “但變強也不用一定這么著急,無度才筑基,我們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修祁眸光一凜,看著文柏,“無度是我的弟子,自然不能軟弱,況且鳳鳴也會去靈域,我也會護他周全。”

    “你什么意思?”文柏被修祁弄糊涂了,“你怎么保護他?鳳鳴是和魔族爭最后傳承的主力,沒有多余精力去看顧無度的。”

    “我可——”

    “你不可以。”文柏嚴肅地打斷嚴鳳鳴脫口而出的話,看向修祁,“師弟,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修祁沒有回答,他垂眸看吃得開心,也聽得認真、卻一句疑問都不提的桑無度身上,突兀地道:“無度好奇為師為何非要你參加明年的靈域試煉嗎?”

    冷不防地被點名,桑無度差點沒被南瓜包噎住,連忙咽下去,道:“師尊是因為弟子說想要變強嗎?”

    桑無度確實不止一次跟師尊提過想要變強的,師尊想要滿足他的愿望才要送他去靈域也不是不可能。

    但桑無度不傻,從文師伯的話語間,他能聽出靈域是非常危險的地方,不單純只是試煉,還會和魔族交手,永遠留在里面出不來也是很有可能的。

    文師伯應該是覺得他修為低微,進去后無法保護自己,還需要師兄照顧。師伯是怕他出事,也怕他拖累師兄,才不同意的。

    想了想,他道:“師尊,我會拖師兄后腿嗎?”

    修祁伸手擦去桑無度嘴角的一點紅豆餡,搖了搖頭:“不會,但會有危險,可能會死,無度怕嗎。”

    “我不怕!”

    桑無度聲音堅定,為了能變強,為了不被魔尊一掌拍死,現在多吃點苦沒什么。

    如果真死在那個靈域里,也是他命里該絕。他已經到這個世界幾個月了,早就明白這個世界的殘酷,他是長淵仙尊的親傳弟子,倘若不能強大起來,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比死更慘。

    畢竟,自古財帛動人心。

    不過他覺得他不會死,劇情還在最初,主角攻受還沒感情,也沒誤會,他這個后期解除誤會“重要”人物,怎么也不能在前期就直接就噶了。

    想明白這些,桑無度態度更是堅定,對著皺眉、一臉憂色的文柏道:“弟子明白師伯是擔心弟子安全,但我們修仙之人,最不能有的情緒就是怯懦。”

    “您能護著無度一時,卻不能護無度一世,所以請師伯應允。”

    “你——哎……”

    文柏嘆氣,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桑無度和普通的弟子不同,桑無度必須活著。

    靈域里瞬息萬變,他們即使修為大成,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無法干預靈域,桑無度若是出事,他們根本沒辦法施救。

    魔族現在已經知道桑無度的身份,桑無度進入靈域必然會被魔族天驕圍攻,到那時定然會陷入生死危機。

    這些道理他都已經和師弟說過了,但不知為何,知道真相后,他師弟還是堅持讓無度進入靈域。

    文柏頭疼,有一瞬間居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固執了。

    他還想說些什么,但一抬頭就正對那師徒倆同樣堅定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無奈道:“這事先放放,反正還有一年,等靈域開啟再說也不遲。”

    修祁也不爭論,親手為文柏倒了一杯茶:“那就先聽師兄的,等靈域即將開啟之時再說。”

    修祁看似服軟的行為,讓師兄弟或者說文柏單方面對修祁的怒氣得以緩解。

    嚴鳳鳴也是人精,見氣氛緩解,連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回來拉起桑無度,道:“師伯還沒用早食吧,鳳鳴和無度這就去安排,正好弟子上次帶回了一壇好酒,給您和師尊嘗嘗。”

    “去吧,去吧。”文柏一聽有好酒,皺著的眉頭也舒展了,正好之前還有些話沒說完,兩小的走了,他還能再勸勸師弟。

    修祁自然知道自家師兄想什么,等兩小的走遠,便起身朝內殿走去,文柏也跟了進去,一進內殿就嚷嚷道:“師弟,你真不能把無度放進靈域,無度在里面出事,四海九州就都炸了。”

    文柏愁得在地上轉圈圈:“師兄沒跟你說笑,這是師兄剛剛想起來的,你得相信——”

    “所以你承認之前騙了我。”

    “我——我就不能是之前忘了?”文柏嘟囔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些心虛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修祁。

    “你不說,我可以去問辛為。”修祁坐在靠榻上,手指碾著小案上白瓷花瓶里的鈴蘭花花瓣,“師兄,你記憶有損,對嗎?”

    “是。”文柏苦笑,隱瞞了這些年,到底被師弟發現了。

    “是歸一宗的秘憶術,對嗎?”

    文柏點頭。

    “為什么?”修祁問,“為什么不告訴我?”

    文柏嘆了口氣,緩步走到修祁面前:“因為并不影響什么,而且師兄也不愿意看見你現在這副愧疚的表情。”

    “這些事明明和你沒有關系,可清鈞你心思太重,又重感情,會將這些都攬在身上,所以我才拜托辛為不要告訴你。”

    修祁不語,文柏笑了一下,拍了拍修祁的肩膀:“所以,你更要相信師兄,師兄真的想起來一些關于無度的事,無度真的不能死,他死了就是整個四海九州的浩劫。”

    “我相信師兄。”

    “這就對——”

    “可我還是要讓無度去靈域。”

    “清鈞?”文柏驚了,“為什么啊?”

    修祁抬頭看向滿臉糾結的師兄,意有所指道:“我們不讓無度進靈域沒用,有人會千方百計地讓無度進入靈域,那還不如我們先行安排,不讓人逼迫。”

    “可,可靈域里的情況我們無法掌握啊,無度真被魔族殺了怎么辦?”

    修祁搖了搖頭:“師兄你魔障了,你說了無度死了,四海九州會跟著——玩完,魔族也在這四海九州之中,又怎么會讓四海九州真的陷入一片無盡浩劫之中。”

    “他們如此重視無度應該還有別的原因,所以——”

    “所以他們不會傷害無度,反倒會在靈域里保護無度,再伺機抓到無度?”文柏被修祁點醒,恍然大悟道,“我們要先行布置,說不定可以用無度做餌,削弱魔族新一輩的實力。”

    “沒錯,既然這是無度躲不開的命運,不如就利用起來,”修祁眸色加深,“運氣好可以知道魔族真實用意,才能更好地保護無度,況且——”

    “況且什么?”

    “沒什么。”修祁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他是絕對不會讓小徒弟陷入危險中的,靈域一旦進入,他們就無法掌控,那他跟著進去也就是了。

    反正他可以壓低修為,也從沒進過靈域,相信靈域鑰匙他也是能用的。

    第42章 野餐

    “還是師弟看得透徹, 我真是關心則亂。”

    文柏一屁|股坐在修祁旁邊的靠榻上,手搭在榻上的小案上,坐沒個坐相:“清鈞, 你說, 無度對他們到底有什么作用啊?”

    他也沒想修祁回答,繼續絮叨:“你說無度就是一個魂魄都不全的小孩兒, 他能有什么用?你說我怎么就偏偏忘了呢, 還是說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測……”

    修祁沒有回答, 沉默地用手指撥弄著白瓷花瓶里的鈴蘭花,等文柏絮叨完, 才淡淡道:“我將師尊當年贈我的鱗青劍送與無度了。”

    文柏滿不在乎:“送就送唄, 那是師尊送你的, 你想留給誰都可以。”

    “鱗青劍認無度為主了。”

    “認就認~啊?你說什么?鱗青劍認主了?這么怎么可能?”

    文柏震驚,聲音都變了調子, 從渾厚變成了尖細,跟修祁還在凡界時,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都有一比了。

    修祁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被刺痛的耳朵, 頷首道:“嗯,沒有可能, 但鱗青劍就是認主了。”

    “所以你那天才堵著我問無度的事?你懷疑——”

    “嗯, 我懷疑無度是鱗青劍劍靈殘魂轉世, 所以才會魂魄不全, 被魔族忌憚。”

    “嘶, 照你這么說, 非常可能。”文柏摸了摸下巴,“這樣一來, 我記憶也有了解釋,無度死了確實是咱們四海九州的浩劫。鱗青劍靈能困住魔族萬年,讓魔尊葉天瑞千年不得作惡,說不定真的是克制魔尊,讓他永遠出不得封印。”

    修祁點了點頭,又道:“但如果只是這樣,就出了悖論。”

    “什么悖論?”文柏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打結了,這都多合理了,怎么還有悖論呢?

    修祁微微嘆了口氣:“如果無度真的是鱗青劍靈,他卻是克制魔族的‘利器’,那魔族之人直接殺了他就好了,可師兄的記憶是無度死亡,則包括魔族在內的所有種族都將遭受無盡劫難。”

    “鱗青劍靈已經死過一次了,四海九州并沒有變為煉獄,只有魔族被封印在安平海域。”

    “所以呢?”文柏有點明白,但又有點不明白,“無度不是鱗青劍靈?”

    修祁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鱗青劍是個線索,我們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師兄也不要再去找六欲仙尊解除秘憶術的封印,那太危險了。”

    “哦。”文柏乖乖答應,他之前騙了修祁,修祁看這樣是不準備找他麻煩了,他還是老實一點,以免修祁舊事重提。

    想到這,他轉移話題道:“我會派人去查鱗青劍的事,不過事情過了萬年,恐怕不太好查。”

    “無妨,師兄盡管去查,無度的安危由我護著,就算魔尊葉天瑞親自來找我要人,我也不會讓無度有任何損傷。”

    修祁這話說得霸氣,身上威嚴盡顯,讓文柏都不由得心驚。

    他立馬正襟危坐,偷偷瞄自家師弟此時的面色,見他面色如常,偷偷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道:“師弟放心,師兄肯定好好查,無度就交給你了。”

    修祁還是相信師兄的辦事能力的,但還是叮囑道:“師兄既然選擇相信六欲仙尊,那不放將事情告訴他,由他幫忙,我們可能會更快找到答案。”

    文柏知道師弟說的是秘憶術的事,尷尬地撓了撓頭:“那個,師兄就是怕你擔心,才沒告訴你,沒有相信辛為,不相信你的意思。”

    “我發誓,關于無度的事情,我除了你誰也沒告訴,就是、就是……”文柏越說聲音越弱,頭也低了下去,“就是這次,他好像猜到了,還說我不顧大局……”

    “師兄確實不顧大局。”

    修祁見師兄頭越來越低,一臉愧疚的模樣,嘆了口氣,語氣緩和:“師兄,你當年為了青鸞峰、為了我,差點連命都丟了,師弟現在已經可以做你的后盾,你就不應該再自己承擔這些,你也承擔不了。”

    “我知道了,我只是——”文柏苦笑,“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險之中,我可以死,但若有一天魔族來襲,只有你方可抵擋,你不能陷入那樣的危險之中。”

    “師兄不能讓你身敗名裂。”

    文柏話語的很沉重,修祁何嘗不明白,但他不可能讓師兄自己扛著,拍了拍師兄的肩膀,安慰道:“情況沒有那么嚴重,師兄十年前將無度搶了回來,何嘗不是天道庇佑,倒也不必那么悲觀。”

    “師弟說的對,是為兄太過魔障了,以后——”

    “噓。”

    修祁手指輕抵住唇,示意他不要出聲,文柏便聽到一陣歡快、清脆的少年音:“師兄,吃了早食,你還會給我烤山雞吃嗎?數乙說你烤的山雞特別好吃。”

    “當然可以,就是無度還吃的下嗎?”

    “我吃不下,還有數乙,還有數衡……”桑無度嘿嘿一笑,聲音聽起來既滿足又開心。

    “嗯嗯,是的,還有我們。”數衡和數乙也連忙回答。

    “哈哈哈,你們想吃,師兄就烤給你們吃。”

    嚴鳳鳴笑得豪爽,內殿里噤聲的兩人聽見這師兄弟之間的交流,相視一笑。

    “我們出去吧,”文柏說,“別讓孩子們久等,鳳鳴的手藝我也好久沒嘗過了,要不我們去青鸞峰后山的小瀑布那邊野餐吧。”

    修祁點頭,他沒有意見,偷得浮生半日閑,他也是很喜歡的。

    文柏見師弟同意,立馬笑了,留了一句“我去叫辛為和路鴻來”,就旋風一樣地從提著食盒的幾人身邊刮過,留下連忙按住自己被吹起馬尾的桑無度和數乙等人大眼瞪小眼。

    “師伯這是怎么了?”桑無度順著自己的頭發,就見修祁從內殿走了出來,眼睛一亮,三蹦兩蹦地跑到修祁面前,抓住修祁的衣袖,“師尊,師伯怎么了?”

    修祁任由桑無度抓著,還順著桑無度的力道走了兩步,才道:“去后山小瀑布吧,你師伯也想要嘗嘗烤山雞。”

    嚴鳳鳴了然,點了點頭,將食盒放在身后跟著的數乙手里:“弟子這就去準備。”

    修祁頷首,嚴鳳鳴利落轉身,沖著山下飛去,桑無度看著嚴鳳鳴消失的方向,好奇地問:“師尊,師兄準備什么去了?山雞嗎?”

    修祁:“嗯,山下多野味,除了山雞,無度還想吃什么?”

    桑無度搖了搖頭:“什么都行,師尊,我們今天是要野餐嗎?”

    “野餐……”

    修祁將這兩個字含在嘴里繞了一下吐出來,帶著磁性,落在桑無度耳朵里,酥酥麻麻的,讓桑無度十分享受。

    “嗯,就是野餐。”桑無度笑得燦爛,“師尊我們快走吧,先去布置,我們需要一大塊布鋪在地上,還需要一些喝的。”

    數乙數衡一聽,也覺得有趣,主動道:“峰主和小師兄先去,這些東西我們準備。”

    桑無度也不推辭:“那就拜托你們啦。”

    說完,他拉著自家師尊朝外面走去,后山他還沒去過呢,居然有瀑布,他得去瞧瞧。山清水秀,肯定跟畫一樣美。

    修祁跟在小徒弟身后,也沒提出御劍或是用縮地成寸趕路,就慢悠悠地跟在小徒弟身后走著。

    微風拂面,秋日的陽光沒有夏日灼熱,照在身上有些暖意。看著前面仔細認路、面露難色的小徒弟,修祁嘴角勾起,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很好。

    摸了摸小徒弟的發頂,修祁握住他的手:“跟著為師走。”

    “哦。”桑無度乖乖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師尊,我們慢慢走會用很長時間嗎?會不會讓師伯久等?”

    “不遠,讓他們等等也無妨。”

    “真的沒事嗎?”

    修祁撫了撫他被風吹亂的發梢:“無妨,你文師伯不會在意。”

    “那就好,師尊,昨天的賓客都離開了嗎?”

    “嗯,昨夜便都離開了。”

    “這么急?不休息一晚嗎?”

    “他們不累,魔族的出現讓他們不敢久留,怕魔族異動對他之宗門造成危害。”

    “哦,這樣啊。”桑無度似懂非懂,“昨天那個左護法說咱們都不敢派人看著封印,為什么不派人呢?”

    “葉天瑞天生就有蠱惑他人的本事,只要有心魔,就十分可能被其蠱惑。且那封印大陣特殊,會對修為低于合體期的修祁造成傷害。那場大戰后,合體期的修士都成為了各門派掌門或是長老的存在,沒有哪個門派想要將自己門派的頂梁柱放在那樣危險的境地里。”

    修祁停下腳步,回身看著眼睛澄澈明亮的小徒弟:“仙門之中也不是一團和氣,是人都會有欲望,有自己的心思。十八年前那場大戰,為師會中天蠶蠱也是因為仙門之中有人算計。”

    “什么!”桑無度震驚,“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那您中天蠶蠱的事情不就泄露了嗎?不對,他們不敢泄露,泄露了就證明是他們暗算您的……”

    修祁淺笑:“無度聰明,是這個道理。至于他們為什么這么做——可能是被葉天瑞蠱惑,也可能是葉天瑞安插進仙門的奸細,還有可能——”

    “還有可能是有人不想您站在仙門頂端!”桑無度肯定道。

    “嗯,無度聰慧,”修祁聲音有些寵溺,“有人不想為師站在仙門頂端,不想為師徹底封印葉天瑞。”

    “徹底封印?什么意思?”桑無度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大瓜,整個人都精神了。

    修祁見他這樣,覺得可愛:“無度想知道,等你從靈域里安全歸來,師尊就全告訴你。”

    “那一言為定!”桑無度伸出手指,“拉鉤,師尊我們拉鉤。”

    “好,我們拉鉤。”修祁也不嫌桑無度幼稚,伸出小指跟桑無度的小指鉤在一起,大拇指也按在一起蓋了一個章。

    一章蓋定,再無反悔。

    第43章 地震?

    桑無度被修祁帶到后山瀑布的時候, 瀑布下的小潭邊已經站了不少人,就連凌宇和妃紅都來了。

    數乙數衡正按照桑無度的之前的指示往地上鋪東西,不過鋪的不是桑無度說的布, 而是一條看起來十分華美、一看就十分名貴的毛絨毯子。

    數甲和數丙正往那昂貴的毯子上放矮幾和精致的蒲團, 剩下的小弟子則往那矮幾上擺著什么東西。離得有點遠,看得不太清楚, 但能看見有水果和酒水。

    桑無度嘴角抽了抽, 小聲吐槽:“師尊,這毯子就這么鋪在地上, 是不是有點奢侈。”

    本以為師尊會認同他的想法,但等他看見師尊看向他那憐憫的眼神, 突然就悟了。他家師尊皇室出身, 奢華程度比之有過之而不及, 當然不會覺得奢侈,是他見識短淺了。

    他想跟師尊說自己不可憐, 可又沒辦法開口,只能尷尬地笑了。

    然后,他就見師尊看向他的眼神更憐憫了, 還撫上他的頭頂,哄著他:“無度以前受苦了, 以后有師尊在, 必會給無度最好的, 無度無須節儉。”

    桑無度:“……”

    還好師尊以后不準備收弟子了, 以師尊這么個寵法, 若是收個年紀小的, 不得被養成什么驕縱的樣子呢,還好他已經受過現實社會十八年的正向教育, 要不他也八成要被師尊寵歪。

    心里嘀咕這些,桑無度笑嘻嘻地開口:“師尊,師兄入青鸞峰的時候幾歲了?”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就是覺得師兄入師尊門下的時候肯定不會太小。”

    太小,很有可能會被他家這么大方的師尊寵歪。

    修祁面露回憶之色,少頃回答:“你師兄入我坐下之時年十五,我救了他之后,本不欲收他,可他仇恨太過,雖資質好,但無人敢收他。”

    這倒是原著中沒有提及的,桑無度有點感興趣,接著問:“為什么啊?修仙界不是很看中資質的嗎?”

    “資質只是一方面,還有心性。”修祁道,“你師兄那時身負滅門大仇,并不像現在這樣灑脫隨和,整個人陰郁偏執,小小年紀殺氣騰騰,長老們和各峰的峰主都覺得他以后必定墜入魔道,為禍人間。”

    “師伯和妃紅師叔祖也是這么認為的嗎?”

    桑無度有點想象不到,那樣兩個性格厚道的人會因為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小孩子殺氣騰騰,而覺得他以后會墜入魔道。

    警察辦案還得講究一個證據鏈充足呢,單純因為殺氣就斷定人家以后為禍人間,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區別。

    簡直太武斷了。

    看來仙門中人高高在上慣了,很多時候并不會和所謂的凡人換位思考,還好他家師尊不是那樣的人,否則就不會有現在嚴鳳鳴,也不會有現在的他。

    師尊還是出生在更尊貴的皇家呢,但更多的修仙之人是出生在微末之家,但他們即使經歷過苦楚,也會在修為有成之后漸漸忘記自己曾經萬事無力的感覺。

    簡單地說,就是忘本了。

    他師尊就沒忘本,如果沒有修仙,就算只當個王爺,也會是王朝的封疆大吏,百姓的好官。

    師尊真的好完美,各方面都完美。

    修祁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弟子心里想的什么,但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越發崇拜,便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小徒弟的腦袋,繼續說:“那時你師伯并不在宗門,你妃紅小師叔祖也在閉關中,他們倒是沒有說過你師兄的任何不是。”

    “還好還好,我就說師伯和妃紅師叔祖不是那樣的人,那凌宇師伯呢?他和師尊感情看起來很好,師尊不想收徒,凌宇師伯為何沒提呢?”

    “因為你凌宇師伯精通煉器之道,并不精通攻擊之道,你大師兄靈根為金靈根,走劍道更為合適。而且他那時正受了情傷,躲起來哭呢。為師無法,只能親自教導。”

    “哭?”桑無度狐疑,“真的假的?凌宇師伯……哭?”

    桑無度有點想象不到,凌宇長得十分英俊,性格說開朗,不如說有些跳脫,這樣跳脫的人因為情傷哭,他著實有點想象不出來。

    “嗯,為師怎會騙你。他送你的金珠還在嗎?”

    “在,師尊有用?”桑無度說著就去扒拉自己的乾坤袋,他已經筑基了,能使用這種空間法器。

    第一次用的時候,桑無度很興奮,覺得自己簡直是有了一個隨身空間。

    他的乾坤袋是師尊給的,足足有二十立方的空間,比普通筑基期能用的最大十立方的容量多一倍,蓋因師尊留了一絲法力在這個乾坤袋上。

    能使用乾坤袋后,桑無度就拋棄了自己的小腰包,把自己的寶貝都塞在了乾坤袋里,包括師尊送他的三顆夜明珠、一盞蓮花燈、寶貝的鱗青劍,以及凌宇送他的金珠和妃紅送的火麒玉。

    此時他扒拉自己的乾坤袋正是想把金珠找出來給師尊,但他還沒扒拉出來就被師尊伸過來的手阻止。

    “為師不用,只是想告訴你,那金珠就是你凌宇師伯為了治療情傷誤打誤撞煉制出來的。”

    “嗯?”桑無度懵了,“怎么個誤打誤撞。”

    修祁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那金珠形狀的隨身洞府能夠成型不是因為你凌宇師伯練器技藝出神入化,也不是他用了多名貴的煉材,而是因為他在煉這枚洞府的時候,沒出息地哭了,眼淚滾落進煉爐里……”

    “還、還能這樣的嗎?”

    修祁點頭:“嗯,因為他一直哭,眼淚就一直落在煉爐里,把本來宮殿樣式的隨身洞府都滴成圓形了。”

    桑無度覺得自己有點無法直視凌宇師伯了,這哪是什么跳脫開朗啊,簡直是個哭包。

    望向瀑布下,已經坐在蒲團上和眾人有說有笑的凌宇師伯,桑無度眼角抽了抽,還是無法想象凌宇哭唧唧的樣子。

    像是看出了桑無度好奇,修祁難得話多地和徒弟說起八卦:“凌宇以前就是個哭包,餓肚子哭、認床哭、尿床也——唔——”

    桑無度一把捂住自家師尊的嘴,對著已經望過來,眼睛里都冒著火氣的凌宇,尷尬一笑:“凌、凌宇師伯,早上好呀。”

    凌宇:“……”

    謝邀,他一點都不好,誰能想到修祁這么喜歡他這個小徒弟,為了滿足小徒弟的好奇心,連他的陳年糗事都抖落出來,簡直太沒節操了。

    凌宇一臉怒氣,咬牙切齒道:“修祁,你這個沒節操的。”

    修祁沒有一絲背后說人卻被正主抓住的窘迫,他也不把桑無度捂在他嘴上的手拉下來,十分風流地挑眉,差點沒把凌宇氣死,倒是桑無度不知道怎么回事,臉紅紅地把手放下,一副被抓包的窘迫。

    修祁摸了摸小徒弟通紅的臉,笑道:“無度不必害羞,師尊又沒跟你講假話,大丈夫,做了就不怕人說,我若是做過,也不怕旁人去說。”

    后一句是對著正對他瞪眼睛的凌宇說的,好懸沒給凌宇噎死。

    說,讓他說什么?說他被修祁整的多慘,為修祁背了多少次黑鍋,還是說修祁年少時多么風流,招了多少男女弟子傾慕?

    這是夸他呢,還是夸他呢?

    凌宇顫抖地指著修祁,余光看見笑得開懷的妃紅等人,直接泄了口氣,一頭栽矮幾上,悲催地嘟囔道:“修祁,算你狠,等痛哭流涕、為情所傷的那天,我一定用最頂級的留影石,給你錄下來,在全門銷售。”

    修祁不屑一笑:“你隨便,祝你成功。”

    “你、你,欺人太甚,妃紅你別攔著我,我要跟他一決死戰。”

    妃紅雙臂抱于胸前,紅唇勾起,聲音慵懶嬌媚:“去吧,師叔我為你加油助威。”

    文柏的胳膊搭在正擺弄棋盤的辛為身上,嘲笑道:“路鴻,快給為師倒杯酒,好戲要開場了。”

    凌宇:“……”

    這幫損友,就不能給他個臺階下嗎?沒見這里這么多小輩嗎?他這個宗門第一煉器大師還要不要面子了!?

    就在凌宇進退兩難之時,還是桑無度這個沒見過這樣陣仗的小弟子先開了口。

    他先是給凌宇行了一個弟子禮,言笑晏晏地說:“凌宇師伯莫怪,是弟子的不是,弟子一會兒給您斟酒賠罪。”

    這話算是給了凌宇一個臺階下,凌宇輕咳兩聲,擺出一副容人之姿:“那個,既然小無度開口了,那就先放過你這次,沒有下次了哦。”

    修祁不置可否地笑了,摸了摸小徒弟的頭發,低聲道:“別管他,去找數乙他們玩吧。”

    “你!修祁,你太過分了!!!”

    修祁半點不在乎凌宇的無能狂怒,摸著小徒頭發的手下滑撫了撫小徒弟的側臉,聲音柔和:“去吧,去找你師兄學怎么烤山雞也行。”

    桑無度目光在自家師尊和凌宇師伯之間轉了一圈,又看在場另外三位地位崇高之人,見他們都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樣子,明白這只是師尊他們笑鬧的方法,便也放下心來。

    他乖乖點頭,蹭了蹭修祁還離開他側臉的手,才跑去找一旁正處理山雞的嚴鳳鳴,準備偷學一下手藝,堵住嚴鳳鳴用廚藝征服師尊的可能。

    這么想著,他蹭到了嚴鳳鳴身邊,嘴甜甜地說:“師兄,無度幫你吧。”

    嚴鳳鳴本想拒絕,但見師弟一臉‘我想學’的表情,爽朗一笑:“好,師兄教你,你先幫師兄打點水過來。”

    “小師兄,我們也去。”數乙一幫小的也連聲附和,簇擁著桑無度去瀑布下的小潭打水。

    一時間,瀑布聲、前面長輩的笑鬧聲,路鴻和嚴鳳鳴小聲的交談聲,以及小弟子們歡快的聲音和飛鳥、小獸路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忍不住內心暢快,無比舒爽。

    很快,烤山雞的香味飄了出來,桑無度蹲在烤架旁邊,不住地聳動鼻子,跟只小饞貓一樣的表情,逗笑了嚴鳳鳴和路鴻。

    兩人相視一笑,嚴鳳鳴更是打破先孝敬長輩的規則,扯下已經烤好的山雞腿遞給眼睛亮晶晶的小師弟。

    “給,無度嘗嘗師兄的手藝。”

    “誒,不用先……”桑無度一怔,眼神飄向喝酒談話、下棋的幾人,聲音低了下來,“師兄,不用先給師尊他們嗎?”

    嚴鳳鳴揉了揉桑無度的頭發:“師尊他們不會在意的,放心。”

    師兄倆的一番舉動沒有逃過長輩們的眼睛,凌宇羨慕地看了修祁一眼,嘴唇翕動傳聲道:“你這家伙的運氣真好,兩個弟子都是又乖巧聽話,資質又好,還這么親近。”

    修祁眉目見都是得意,回音:“師兄也可以收弟子,屆時師弟必定厚禮相贈。”

    凌宇:“……你一天不噎我能死嗎?”

    修祁:“不能,但會無聊,師兄既然這么舍己為人,師弟當然要成人之美。”

    凌宇哭笑不得,他頭一回覺得自己沒學問,舍己為人和成人之美是這么用的。

    搖了搖頭,他從小就說不過修祁,就不自取其辱了,只是修祁這運氣著實讓他羨慕啊。

    師兄弟話語間,桑無度已經將一個烤雞腿消滅了。他不得不承認,嚴鳳鳴的烤雞是他長這么大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王師傅的燒雞都要靠后。

    他也沒見嚴鳳鳴用什么特殊的材料,怎么這烤山雞就這么與眾不同呢?

    “想學?”嚴鳳鳴見自家師弟眼睛都快黏在烤雞上了,覺得可愛,忍不住出聲逗他,“這是師兄家傳手藝,不傳他人的。”

    話音落下,他就見師弟面色肉眼可見糾結了起來。

    少年人面嫩,長得又漂亮,臉皺著也透著一股靈氣,可是讓人看著就喜歡,連路鴻這個跟桑無度沒有太多交集的人,見他這樣都忍不住答應他的要求。

    路鴻給了嚴鳳鳴一手肘:“行了,還家傳手藝,我什么時候也成你家的了?”

    “哈哈哈哈,路師弟,你就不能讓我逗逗無度,你沒見他剛剛的樣子嘛,簡直太可愛了。”

    路鴻嘆氣地搖了搖頭,圓臉看著都成熟了不少,拍了拍桑無度的肩膀:“辛苦你了,有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師兄,你以前沒發現吧。”

    桑無度只是笑也不出聲,嚴鳳鳴倒是嘿嘿一笑,將烤好的完整山雞丟給路鴻:“你小子,休得破壞我在師弟心中的形象,快去把燒雞片成片送與掌門和師尊他們。”

    路鴻撇了撇嘴,到底沒再說什么,利落將山雞片好放在藍釉色瓷盤里,端著前去送菜。

    等走到嚴鳳鳴背后,在嚴鳳鳴看不見的時候,路鴻對著桑無度眨了眨眼睛,無聲到:“別慣著你師兄,這人十分不著調。”

    桑無度微笑以對,嚴鳳鳴的“不著調”他早就知道了,著調就不會跟失了智一樣對他那哪哪都完美的師尊視而不見,還虐他那頂好頂好的師尊。

    所以,他一定要學會這道烤山雞,不能讓嚴鳳鳴有絲毫打動師尊機會。

    想到這,桑無度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師兄,教教我,省的我出去歷練的時候,天天吃辟谷丹,那東西好難吃。”

    桑無度吐了吐舌頭,說的也有幾分真心,之前他因為受傷,每天師尊都帶美味的三餐給他吃。

    但他好奇辟谷丹的味道,還是吃了兩粒,結果三天沒吃飯也沒餓,就是嘴里沒味道,喝茶都不覺得苦。

    這要是讓他以后歷練的時候,只能吃辟谷丹,他寧愿餓著。

    嚴鳳鳴呵呵一笑:“這有什么難的,師兄跟你說,烤雞好吃的秘訣除了調料配比,就在這火上,這火不是普通的火,是師兄我年少時奇遇所得……”

    桑無度認真聽著,時不時地提出自己的問題,修祁看著相處和諧的兩人,不知怎么心底突然空落落的,但他很快就調整過來,沒人看出他的不對勁。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修祁忍不住再次把目光落在烤架旁舉止親密的兩人身上。

    認真聽講的桑無度似有所覺,也抬頭去看修祁,正好和修祁淡棕色的眸子對上,登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聲音清亮道:“師尊,可是找無度有事?”

    那一刻,修祁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心突然被眼前之人的笑容填滿,讓他不禁對小徒弟招了招手。

    桑無度見修祁對他招手,二話不說起身朝著修祁的方向跑去,剛剛跑到修祁身邊還沒站定,突然地面晃動了一下。

    桑無度還以為是自己沒站穩,然而下一刻,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陡然一黑,一道粗壯森白的閃電劃過整個天空,如同將整個天空一分為二。

    下一秒,轟隆隆山石迸裂的聲音震天響起,地面更是滾地龍一般地滾動起來!

    第44章 靈域

    桑無度站立不穩, 只覺自己馬上就要跟著地動摔成滾地葫蘆,說不準掉下地縫或是被滾落的石塊砸死,正想辦法自救, 就感覺自己腰間一緊, 跌入一個滿是冷香的懷抱。

    “師尊!”

    桑無度心中一喜,抬頭見師尊眉心蹙起, 仰頭看著瞬間變得漆黑的天空。

    隨即師尊眼中閃過一道讓他心驚的厲色, 沒有攬著他的手一揮,寬大的袖子在空中揚起一道優美的弧度, 一道極強的靈氣噴涌而出,向著電閃雷鳴、云層疊嶂的天空奔襲而去。

    “轟隆隆——”

    泛著青色的靈氣直接砸在天空之上的閃電中, 兩股極強的力量碰撞噴涌而出的力量仿佛帶著毀天滅地的能量迸裂開來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就在桑無度覺得大事不妙, 這些迸裂的能量會落在山下城鎮造成禍端之時, 耳邊突然閃過一個極冷的聲音:“凌宇!”

    “嘿嘿嘿,來了。”

    桑無度一怔, 才發現剛剛耳邊極冷的聲音是師尊的,又聽到凌宇的聲音連忙看去,就被一只素白寬大的手遮住了眼睛, 耳邊也傳來了溫熱的氣息和一道似乎還沒壓下冷意的聲音:

    “無度別看,刺眼。”

    “師尊——”桑無度喃喃, 還沒等他弄懂怎么回事, 透過師尊手指的縫隙, 一道道橙赤的光芒伴隨這噼里啪啦的聲音閃過。

    少頃, 擋在眼前的手掌挪開, 桑無度只來得及看見最后一抹橙赤的光芒裹挾著四溢的能量被收進一個金紅葫蘆里瞬間, 天空就已然大亮,仿佛剛剛的地動和天空異變都是他的錯覺一樣。

    但攬在他腰間的手, 被凌宇收回的葫蘆,東倒西歪的矮幾和滾落一地的瓜果、瓷盤,以及躲閃不及被碎石所傷又被文師伯他們護住的小弟子們,都在告訴桑無度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這一場能讓萬人甚至十萬人死亡的大災難就這么被自家師尊和凌宇師伯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這是桑無度第一次如此直面這個世界修仙人的能為,也是第一次如此直面這個看不懂的世界。

    更是第一次如此明白,即使他再怎么知道這個世界危險,凡人、修為低下之人命如草芥,可能也不及他見到的萬分之一。

    今天他見到的是師尊施展能力救人,是不是以后要面對他人施展能力害人?而他想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獨立于修祁活下去,必然也要面臨被人殺、或是去殺人的選擇。

    到那時,他是否能下得去手,面對更多誘惑時,是否還能守住本心不動搖?

    桑無度迷茫了。

    他久久沒有說話,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

    修祁以為剛剛的事情嚇到小徒弟了,安撫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無度別怕,有師尊在呢。”

    那聲音低沉溫柔,落進桑無度心里,如瞬間破開迷霧的利刃一樣,讓他陡然打了一個激靈,不由得苦笑不已。

    他是真有些杞人憂天了,他沒有沒什么通天徹地之才,想的也不過是努力活下去,改變原著他必死的軌跡,應該不會有太多機會去面對那些他必然掙扎的抉擇。

    況且,他還有師尊在身邊,只要他努力得到師尊喜歡,阻止師尊和嚴鳳鳴相愛,就能保住師尊。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沒能阻止二人相愛,但他現在不是原著里那個傻的桑無度,他有嘴,可以替師尊解釋,也可以提前解除誤會,那樣他可能也可以保住小命。

    保住小命后,他就待在這青鸞峰上,有師尊和師兄護持,也不用去面對那些讓他難以抉擇的事情。

    這計劃看著十分無恥、也十分膽小,但他桑無度本就不是什么膽大之人,他久病能活,就只想好好活著,努力修煉也是為了好好活著。

    他沒有什么宏圖大志、也不想做師尊那樣的大英雄和師兄那樣的翹楚。他就只想好好活著,哪怕回不去原來的時代,也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想明白這些,桑無度整理好心情,抬頭對著修祁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師尊,無度無事,剛剛只是在想怎么會突然就地震。”

    修祁沒有回答,而是看了文柏一眼,又對著嚴鳳鳴點了點頭,袖子一卷直接帶著桑無度離開的狼藉的后山,朝著淵瀾居飛去。

    桑無度不知道,他之前那看似開朗的一笑,落在修祁眼中卻只有脆弱。

    少年人沒半點血色的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強顏歡笑的意味太明顯,讓修祁心疼不已。

    所以,他決定帶小徒弟先走,將后續的善后事宜交給師兄他們。

    一路上,修祁沒有控制速度,幾息間,兩人就已經落在了淵瀾居正殿之中。

    桑無度還沒站穩,直覺眼前熟悉的事物一晃,他就已經不在正殿之中。

    新到的地方十分寬敞,冷香氤氳,地上鋪著昂貴的毛絨地毯,窗邊放著一張精致的貴妃榻,榻上的小案是黃花梨的,上邊放了一個青玉棋盤,由白玉和墨玉制成的圓潤棋子正錯落有致地落在棋盤上。

    貴妃榻斜對面正中靠墻的位置,放了一張碩大、華美的雕花床榻。

    床榻之上,鋪著柔軟的床墊以及看著是就十分舒適的床品,黛色薄紗制成的幔帳,整齊地綁在四角的床柱之上,隨風飄動,更添一分靜謐和舒適。

    距離床榻十步之遠是一張紫檀雕花的桌子,桌子上鋪著花紋素雅的桌布,精致的茶盞放置其上。房間四角皆有花架,有的放鮮艷欲滴的花朵,有的放置的則是十分名貴的各種玉雕。

    還有一盞盞精致的燈籠、墻上應該是修祁的畫作,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琴案,上面的放著的古琴古樸典雅,桑無度就算不通音律,也覺得這古琴不俗。

    只是,這房間的布局和正中那張寬大的床,怎么看也不會是什么待客的場所吧。

    桑無度有些發蒙,高速移動的后遺癥好像還沒褪去,他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

    求助般地看向身邊的師尊,就見師尊面露憂色帶著他朝那張寬大的床走了過去,將他按坐在床上,才開口:“無度,可是哪里不舒服?”

    桑無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師尊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認真感受一下身體情況后,緩緩搖頭:“師尊,無度沒有不適,這里是?”

    修祁在桑無度回答前,就已經將靈力探入小徒弟的經脈之中,感受經脈中充沛的靈力,稍稍放下心來。

    “那無度可否累了?”

    桑無度又搖了搖頭,有些疑問:“師尊,您怎么了?”

    修祁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語氣有些無奈:“不是‘師尊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臉色蒼白地跟生病了一樣。”

    “是嗎?”桑無度雙手捧住自己的臉揉搓了一下,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剛剛只是有點震——”

    桑無度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頭上落下一只溫熱的手掌,那手先撫了撫他的發頂,又拆了他的發帶,桑無度能看見自己柔順的長發滑落,落至自己胸前。

    “師尊?”桑無度抬頭,直直撞進修祁那雙看似冰冷,實則滿含溫柔、像是什么都能看透的淡棕色眸子里,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半晌,桑無度雙肩一塌,泄氣道:“很明顯嗎?”

    “嗯,無度,你在怕什么?”修祁扶著桑無度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聲音平靜道,“有為師在,你怕什么?”

    “為師知道你不是懼怕之前的異像,只是之前的異像勾起了你內心深處最懼怕的東西。為師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怕的是什么,為師也不問,為師只想告訴無度,你身后永遠有師尊在,無須害怕。”

    桑無度沒有說話,閉著眼睛靠在修祁勁瘦的腰腹處,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個嗯,然后抬起雙手抱住師尊的腰,將臉埋在師尊的腰腹間裝死。

    太丟人了,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結果卻被師尊一眼看穿,還被當成小孩子安撫。

    修祁見小徒弟這么依賴他,內心柔軟不已,捏了捏小徒弟的后頸,輕聲說:“睡一會兒吧,你心神動蕩,睡一會兒會好很多。”

    桑無度沒有放開修祁,悶悶道:“嗯,我一會兒回偏殿休息,師尊能幫我把數乙叫回來嗎?”

    修祁摸著桑無度的后腦,含笑道:“就在師尊這里睡吧,剛剛的地動,側殿有些損傷,暫時不能住了。”

    “什么?”桑無度抬頭,自下而上地看著修祁:“損傷?不是塌了吧?那我晚上睡哪里?”

    修祁點了點他的腦袋,難得調笑他:“睡師尊這里,師尊床大,放得下小小的無度。”

    桑無度臉色爆紅,松開環住修祁勁瘦腰肢的手,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床榻長,撈起被子蓋在臉上裝死。

    修祁也不去拽他,只是叮囑他脫了衣服再睡,就轉身出了臥房,獨留下將臉埋在滿是師尊身上冷香味道的被子里,紅了臉的桑無度。

    *

    與此同時,問悲宗紫電峰凌云殿議事大廳中,文柏坐在主位,主位下方的平臺上左右各四放著一共八把太師椅,太師椅下方的平臺上左右各三放著六把太師椅,只是制式比之前的太師椅看著要簡單很多。

    此時,這十六把太師椅上除了文柏左下方的第一張太師椅外,其余十三把全都坐滿了人,坐的是宗門的七大長老和各峰峰主。

    其中有的人相互交流著什么,有的人合目不語,有的則是皺著眉苦著臉,似乎正陷入什么難題之中。

    直到議事殿門口出現那襲青色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青色身影上,等青色身影坐在文柏左手下第一把太師椅上,高位上的文柏才開口說出此次召集眾長老和眾峰主的原因。

    靈域提前一年開啟,就在剛剛的異動之后。

    第45章 陰謀

    文柏話音剛落, 原本安靜的議事大廳中頓時人聲四起。

    “什么,這怎么可能?”

    “靈域提前開啟,開什么玩笑?”

    “之前沒有任何征兆嗎?”

    “無極教不是已經占卜出靈域開啟的精準時間了嗎?這么多年來從沒出過錯, 怎么就突然提前開啟了?是不是他們占卜錯了?”

    “怎么可能, 無極教是仙門最精通占卜的門派,占卜靈域開啟時間已經十分嫻熟, 怎么可能會出錯。”

    “那你們說怎么回事嘛!或者我們直接去問問無極教到底怎么回事?”

    “你要是敢去問, 不怕他們把你幾歲尿褲子都算出來?”

    “在說正事呢,你亂扯什么。那你們說該怎么辦, 反正我是沒辦法了。”

    “這……”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啊, 剛剛的異像也是突然發生的, 他們雖然沒有無極教占卜那么厲害, 但占卜個天災大體時辰還是可以的。

    可本門問卜閣三年前進行過占卜,占卜結果是十年內不會有大的天災, 這才過去幾年啊,就地動山搖、天生異象。

    若不是修祁化解,此次災難不說生靈涂炭, 也得讓中州元氣大傷。

    這明顯就是不正常的,現在又說天災過后, 靈域就開啟了, 這不是擺明了說天災和靈域開啟有關嘛。

    但到底是靈域反常開啟, 能量泄露才帶來天災, 還是天災影響, 靈域才開啟還有待考證。

    一時間, 議事大廳眾人都陷入沉思。

    他們幾乎都是合體期以上的大能,這個層次的修士對于感悟天地能量、天地間異變災難的能力增強, 雖然他們不知道靈域和異像到底有沒有關系、是何關系,但他們能感應到,此次靈域提前開啟給仙門帶來恐怕將是災難。

    這種感覺不甚清晰,但卻深深扎根在眾人心中,才讓他們跟菜市場吵架的攤販一樣,差點掙個面紅耳赤。

    主位的文柏沒有在意這幫亂七八糟的聲音,視線望向自己左下方端正坐在太師椅上品茶的師弟身上。

    可他看了半晌,也不見師弟抬頭看看他,頓時有些無語,手指翻轉一枚松子出現在指尖。文柏暗自嘿嘿一笑,一彈指松子朝著自家師弟的額頭飛去。

    既然你不理我,看我不讓你出丑的。

    然而,就在松子即將挨上修祁額頭的時候,修祁突然往后一靠,那枚松子便徑直飛過修祁,朝著修祁旁邊的大長老歷戰的額頭飛去,被脾氣暴躁的大長老一把攥在手里捏了個粉碎。

    “是誰!是哪個小兔崽子暗算老夫,站出來!”頭發黝黑、胡子凌亂的大長老怒目圓睜,直接站立而起,小山一樣的身材給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文柏:“……”

    眾人:“??…………”

    修祁:“呵呵呵……”

    見無人敢應,便朝著松子射來的方向看去,就見自家掌門一臉心虛的表情。歷戰雖然粗獷好戰,但粗中有細,看見掌門心虛,就知他不是針對自己,再看師弟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頓時明白了過來。

    無奈地搖了搖頭,歷戰聲音都變得慈祥了許多:“小旗子,你說說,這靈域提前開啟是好是壞。”

    小旗子是歷戰對修祁的愛稱,歷戰算是修祁的舅舅,歷戰最小的妹妹是修祁伯父的皇后。

    當然歷戰年紀不小,他妹妹年紀也不小,更是修仙之人,當年只因看上修祁伯父,甘愿放棄仙途,嫁入皇室。

    好在,修祁伯父沒有辜負美人一片真心,兩人白頭偕老,一同育三子一女。

    修祁進入宗門后,除了他師尊鴻宇仙尊,就屬歷戰最偏疼修祁。

    當年要不是歷戰被困在一個遺跡中沒能及時返回,文柏也不至于被逼迫到差點丟了性命,又用了燃壽秘法,修祁也就不會被心魔困了百年之久,度合體期雷劫差點隕落。

    回歸宗門得知一切后,歷戰無比后悔,再也不肯離開宗門四海遨游,開始扶植自己的勢力,坐上大長老的位置,并在文柏奪位時提供幫助。

    還遍尋天下,想要找出解除燃壽秘術的方法,好讓文柏長壽,給修祁解開心魔。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努力尋找的解除燃壽秘術的方法就在當年困住他的遺跡之中,也算讓歷戰愧疚之心稍稍緩解。

    也正是因為這樣,修祁和文柏對于歷戰都是十分尊敬的。

    此時見歷戰發問,修祁也收起晾一晾師兄的心思,開口道:“魔族。”

    “魔族?”

    “魔族怎么了?”

    修祁話一出,剛剛還無頭蒼蠅亂撞的人,立馬轉頭看向修祁,但馬上他們就明白了過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之前可能沒抓到重點,但修祁一說,登時便明白來了過來。

    對啊,他們怎么能忽略魔族。

    昨天低調了十八年的魔族突然高調出現在修祁的收徒大典上,還故意激怒眾仙門,不可能只是為了好玩,必然是有利所圖。

    魔族高調出現的第二天,靈域就提前開啟,很難說兩者之間沒有關系。

    “可是,靈域看守人員為什么沒有報告靈域附近有魔族活動呢?”脾氣暴躁的武極率先問了出來。

    “對啊,對啊。”和武極交好的人也出聲附和。

    “是嗎?”修祁突然冷笑一聲,淡棕色眼睛淡漠地看著出聲的幾人,緩緩道,“我當年之傷也不是魔族之人造成的,不是嗎?”

    被修祁目光掃過的幾人登時背后冷汗直流,再也不敢說話。武極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也坐回太師椅不再開口。

    歷戰倒是像想到了什么:“小旗子,你的意思是,靈域看守中混進了魔族奸細?”

    “不是混進去,應該是一直都有,只是我們一直沒發現而已。”

    修祁放下茶杯,視線環顧眾人,悠悠道,“別忘了,魔族之人亦可進入靈域,既然可以進入靈域,他們就不可能不安插人在靈域外圍。”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這怎么可能?”

    “魔族各個魔氣沖天的,我們怎么可能發現不了啊,除非靈域還有別的門。”

    “不對,靈域大門只有一個,每次魔族也是和咱們從同一個大門進入,若是有另外咱們不知道的門,他們怎么可能和咱們同一個門進入?”

    “若是,他們是故意的呢?”一直沒說話的妃紅突然開口,“若是一直有另外的門,但魔族不想我們知道,才一直和我們一個門進入呢?”

    “這——這怎么可能?”

    妃紅秀眉輕蹙:“怎么不可能,靈域開啟之時,方圓百里無法拼斗,他們也不怕被仙門圍攻,自然不用暴露另外的門。”

    “而這扇門很可能會在日后給仙門沉重打擊。”凌宇接話道。

    妃紅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守在靈域的師兄、師姐們沒發現魔族蹤跡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的一番話說的眾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文柏問:“修祁,你怎么看?”

    修祁眸光一閃:“不管是有另一個門,還是魔族奸細沒被仙門發現,可以肯定地一點是,此次靈域提前開啟是魔族所為。魔族既然這么做,定然是有備而來,不得不防。”

    “你怎么這么肯定。”武極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

    他本不想在這時候跟修祁嗆聲,實在是昨天修祁收了他們的禮物,今天他們去領該有的資源,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雖然他們可以自己出去尋找資源,但這種羞辱簡直太惡心了,而且有些東西不是他們去尋就能尋到的。

    修祁收了東西不辦事,典型耍他們呢,這如何讓武極不氣。

    修祁可不管武極的無能狂怒,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玉簡屈指彈向文柏,只是可能方向沒掌握好,本應該落在文柏手上的玉簡,直直朝著文柏額頭而去。

    文柏:“……”

    他這個小心眼的師弟,一把攔住即將撞上自己額頭的玉簡,文柏探入一絲靈力,半空中陡然浮現一行行漆黑的字跡。

    眾人朝著字跡望去,少頃,明白了修祁為何這么肯定和魔族有關。

    那是一份中州各府以及其他州失蹤人口的名單,名單上標注了失蹤人口失蹤的姓名、年齡、性別、生辰、失蹤時間等等。

    失蹤人口沒什么特別的,四海九州如此浩瀚,丟點人很正常,但這份名單卻讓眾人不得不重視起來。

    名單一共9999人,全是年歲不足10歲的女娃娃。

    最終要的是,這些女娃娃的生辰全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這樣的女娃乃是至陰女體,于破壞封印有奇效。

    靈域每百年開啟,就是因為有時間封印存在,平時不得靠近,是有護持封印存在。

    而這些失蹤的女娃娃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靈域的提前開始是魔族的陰謀。

    武極面色難看地不再言語,眾人也是一臉難看之色。

    那可是9999個鮮活的生命,居然在他們沒發現的情況下就被魔族擄走,是他們的責任。

    只是修祁是怎么得到這份名單的,名單上最近失蹤的人就在上月,如果修祁早就知道,為什么沒有提前采取措施?

    眾人不由地把目光落在修祁身上。

    修祁坦然回看心思各異之人,聲音低沉冷冽:“修琰呈上來的,想借助仙門之力查清人口失蹤原因,還有一些他們解決不了的事情。”

    “修琰?修琰是誰?”沒等其他人發問,大長老歷戰率先發問,“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修祁無奈:“修琰算是您的曾外孫,我的侄孫,您妹妹、我的伯母的曾孫,大祁的年輕帝王。”

    “啊,是小燕兒,我想起來。”歷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果然年紀大了,就容易忘東忘西的。”

    修祁:“……”

    他真是拿他這個舅舅沒辦法,輕嘆一口氣,修祁看向文柏:“師兄,既然靈域已開,我宗也應該去了。”

    文柏點頭,下令道:“各峰選拔弟子,三日后出發靈域,再七日后,靈域大門徹底開啟,即刻進入靈域,不得讓魔族搶占先機!”

    “謹遵掌門法旨!”

    *

    修祁回到淵瀾居時,數乙他們已經回來了,正看著解零和宗門里維護建筑的弟子交談,嚴鳳鳴站在解零旁邊,時不時地說些話。

    修祁沒有管他們,徑直進入正殿,袖子一揮,殿門緊閉。

    隨后,他一個閃身來到自己的臥房。臥房內室中央的大床上,一個漂亮的少年睡得小臉通紅,滿臉都是汗水。

    修祁眼中閃過一絲柔色,走到窗邊,將微微開啟的窗戶推大了些,微風拂過,床上的少年似是感受到了涼爽,嘴角彎起,迷米糊糊地說起了夢話。

    “師尊,好涼快。”

    “呵呵呵。”修祁低低笑了起來,踱步至床邊坐下,伸手拭少年臉上的汗水,用微不可聞地聲音說,“無度放心,為師會陪著你,必不會讓你落入魔族之手。”

    像是聽到了修祁的低聲呢喃,亦或是感受了熟悉的氣息,少年突然伸出雙手摟住坐在自己身邊之人的腰,順勢把腦袋埋在那人淡淡冷香縈繞的腰腹間。

    修祁沒有動,任由小徒弟抱著,片刻后伸出手,用手指去梳理小徒弟睡得凌亂的頭發。

    漸漸地,困意來襲,修祁沒有抵抗,閉上眼睛睡去。

    一陣陣風順著窗戶吹進臥房,吹動花架上的鮮花,陣陣花香引來蝴蝶,色彩斑斕的蝴蝶中,一只通體黑色,翅膀上帶著神秘金色紋路的蝴蝶也飛了進來,落在大床對面的鮮花上,良久才振翅離去。

    *

    安平海,魔宮密室。

    紫魅妖嬈地靠著密室梁柱之上,手指纏著自己的頭發玩,青擲則恭敬地站在青銅大鏡前一言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密室中突然揚起迷霧,紫魅和青擲同時眼中閃過一道懼色,神經霎時緊繃起來。

    迷霧緩緩聚集在青銅大鏡之上,一抹黑紅衣角在迷霧中閃現,同時一個妖異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件事你們辦的不錯,暫且記你們一功。至于另一件你們辦砸了的事,暫且不追究。”

    紫魅和青擲一聽,同時松了口氣,恭敬道:“屬下多謝尊主垂憐,日后必定更加盡心竭力,不再出錯!”

    “好,很好。接下來,就看你們能否達成本座的心愿了。切記,不可傷了他,修祁對他極為重視,本座要你們活捉他,帶到本座面前,等修祁帶人追來,呵呵呵……哈哈哈……”

    笑聲逐漸邪異,葉天瑞紅色眼瞳像是要滴血一般:“修祁,這次本座倒要看看天道是否還站在你那邊,你是否還能堅持本心,無論這次結果如果,你都會陷入無盡悔恨之中,哈哈哈哈……”

    第46章 冒菜

    桑無度一覺醒來已經是日落時分, 夕陽透過沒關的窗子照進臥房,帶出溫暖的橙色,讓還不太清醒的桑無度再次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眼看就要再睡過去,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磁性的笑聲。

    桑無度:“!!??”

    猛然睜眼,就看見床榻之前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隔著黛色的薄紗幔帳, 桑無度能看見那身身形頎長, 比例絕佳。

    桑無度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即使隔著幔帳都能讓他感覺到心安的感覺, 讓他知道,是師尊來了。

    桑無度霎時清醒, 再無睡意, 從床榻之上一躍而起, 連鞋子都沒床,跑出幔帳隔絕的空間朝著人影撲去。

    “師尊!”

    少年人聲音清亮, 頭發亂糟糟的,但并不顯得邋遢,反而俏皮陽光, 活力十足:“師尊,你一直陪著我嗎?”

    少年撲到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師尊面前, 手自然地抓住師尊的衣袖, 仰著臉, 眼睛亮晶晶地問:“師尊, 晚上吃什么, 無度餓了。”

    可不餓了, 早餐就吃了一個烤山雞的腿,回到淵瀾居就呼呼大睡到黃昏, 桑無度覺得自己現在能吞下一頭牛。

    “呵呵呵……”修祁摸了摸桑無度頭發,低聲道,“無度想吃什么?”

    桑無度歪著腦袋想了想:“師尊,要不我做吧,無度跟著菜譜偷偷學了幾招,師尊要不要嘗嘗?”

    這倒是出乎了修祁的意料,他倒是沒看出來自己這小徒弟還對烹飪感興趣。

    看著小徒弟這一臉期待的表情,修祁也沒掃興,頷首道:“那為師就等著無度大展身手了。”

    “師尊就瞧好吧!”桑無度眉飛色舞道,“一定會讓師尊終身難忘!”

    *

    淵瀾居是有小廚房的,修祁的吃食都是由小廚房制作的。不是說膳堂王師傅做飯不好吃,而是到了修祁這個境界,對于吃食已經沒什么追求了。

    修祁現在吃東西不是為了果腹,吃的食材也不是普通弟子可以消受的。

    王師傅每天制作那么多人的膳食已經夠辛苦了,修祁自然不想再麻煩王師傅,再加上修祁傷勢不能對外透露的關系,淵瀾居也就有了自己的小廚房。

    淵瀾居小廚房里共有四個人,桑無度興高采烈帶著自家師尊進入小廚房的時,4人正聚在一起說話。

    見兩人進來,特別是修祁進來,當即睜大眼睛雙膝跪地,頭也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起來。

    桑無度看著好奇,用新學會的傳音問:“師尊,他們怎么這么怕您啊?”

    不怪桑無度好奇,青鸞峰小弟子眾多,確實也懼怕修祁,但更多的是尊敬,從不會像小廚房這四人這樣。小廚房這四人,看著像是被修祁嚇破膽了一樣。

    這一系列的跪拜、發抖,都源于刻在骨子里的無盡恐懼,這讓桑無度不免好奇,畢竟他家師尊那么好,怎么會讓他們懼怕成這樣。

    難道是這些人之前做過惡,被師尊懲處過,才這么怕師尊?

    桑無度這么想,也這么問了。

    修祁聽了,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他點了頭:“這四人是沙狐一族,百年前為師路過北域荒漠,正巧碰見他們為惡,妄圖攪弄沙暴困住商隊。”

    “所以,師尊你出手對他們小懲大誡了?”桑無度聽故事聽得來勁,傳音里都滿含笑意,跟只嘰嘰喳喳的小鳥一樣。

    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小徒弟馬尾發帶上綴的小玉珠,修祁唇角勾了勾:“無度就沒想過師尊對他們用過酷刑?你看他們這么怕為師,定是為師對他們用了極其殘酷的刑罰。”

    桑無度連忙搖了搖頭,小玉珠碰撞的聲音清脆好聽:“師尊才不會,您留下他們,應該是他們作惡沒有成功。您帶他們回來,還將小廚房交給他們,除了看著他們不作惡,也是給他們一個修成正果的機會。就是有人得了好處,還不理解您的用心罷了。”

    桑無度說這話時,用的不是傳音,他看著跪在地上不再發抖的四人,眼中閃過一道冷色,他不允許有人誤會師尊。

    “哦?那無度說說,他們為什么這么怕為師?”

    修祁沒想到小徒弟居然只是聽了故事的開頭就猜中了一切,還因為幾人對他的態度不滿,出言解釋。

    有這樣的一副水晶玲瓏心肝的桑無度,怎么能不叫人喜歡,叫他疼寵。

    桑無度不知道自己一番話,讓修祁對他的評價更高了,搖頭晃腦道:“他們怕師尊是因為心中有愧,比如小偷見到捕快就想跑,老鼠見了貓就害怕,哪怕他們此時并沒有犯錯。”

    桑無度目光放在因為他的話,僵住的幾人身上,淡淡道:“若知錯能改、心懷善念,內心大可坦蕩、無畏無懼。人不能被往事困住,要學會向前走。”

    “師尊,您說……對嗎?”

    修祁沒有馬上回答,看著眼前靈動秀美,夕陽下仿佛發著光的小徒弟,心里極其欣慰。

    他的小徒弟歷盡磨難,還如此通透,悟性如此之高,他似乎可以滿足師兄死皮賴臉要鳳鳴擔任下屆掌門的請求了。

    因為,他的青鸞峰后繼有人了,無度完全可以擔當大任。

    桑無度不知道自己幾句話就讓自家師尊決定將青鸞峰峰主的位置傳給他,他見師尊沒有回答,也不著急,笑瞇瞇地問:“師尊,您有想吃的嗎?”

    地上跪著的幾人一聽這話,咬咬牙,第一次在修祁沒讓他們免禮的時候,主動起身。

    見修祁并沒有訓斥他們,內心有些雀躍,看向桑無度的眼神里滿是感激。

    “小峰主需要什么,可以跟小的說,小的可以準備。”主動說話的是主廚,是個身形彪悍的漢子,可能是沙狐一族的關系,眼睛不大,放在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沒看著有好笑。

    他聲音盡管還有些顫抖,但說到后面已經平穩:“小廚房的食材都是適合峰主大人的,小峰主想要吃什么,小的可以去膳堂跟王師傅取。”

    說著他還奓著膽子看修祁一眼,就見修祁對他點了點頭,頓時喜上眉梢,聲音越發流利了起來:“小峰主若是不知道想吃什么,小的可以把今天膳堂的食材都取回來,任您挑選。”

    “去吧。”桑無度還沒出聲,修祁便發話了,“也把小廚房的食材拿出來,說明用途,聽候你們小峰主差遣就好。”

    “是是,小的明白。”

    幾人頭一回能這么和修祁對話,差點喜極而泣,看向桑無度的眼神越發和善。

    他們因為本身是妖族的關系,就被仙門之人不喜,又因為他們是犯錯被長淵仙尊帶回宗門管教束縛的,更是被人不喜。

    青鸞峰因為峰規森嚴,他們也沒什么能力,弟子們也就對他們視而不見,但若是不得不外出,雖然不會被克扣東西,可也會遭到白眼。

    這白眼只是給他們的,跟長淵仙尊沒關系,若不是長淵仙尊是他們的主人,他們可能早就被磋磨死了。

    只有桑無度不同,他見到他們沒有白眼、也沒有別的鄙視情緒,還出言開導,讓他們明白長淵仙尊的苦心,這怎么能不讓他們感激,真心對待。

    主廚對著其中一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立馬站到他身邊,兩人對著修祁行了一禮,就出門朝著膳堂方向而去。

    剩下的兩人也將小廚房的食材拿了出來,小聲跟他們新鮮出爐的小峰主講解食材特性和克制關系。

    桑無度聽得認,心中努力思索,做什么才能讓師尊念念不忘,只認他燒的菜,不想嚴鳳鳴的烤山雞。

    另一邊,主廚和燒火的沙狐遠離淵瀾居后,燒火的沙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小聲說:“大哥,你怎么管——”

    他左右看了看,用更小的聲音說:“管桑無度叫小峰主啊?這稱呼好別扭啊。”

    主廚一個暴栗敲到他頭上:“老二,你傻嗎?我們哪有資格管…嗯,叫師兄啊?又不能叫少峰主,也不能叫二峰主,可不就是小峰主嗎?”

    老二:“可大哥,小峰主不應該是峰主的道侶嗎?”

    主廚:“好像是啊,但峰主不是也沒反駁嗎?再說,誰規定小峰主就是峰主的道侶才能叫,峰主的道侶應該是二峰主才對。”

    老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哥說的對,是弟弟狹隘了,人類的稱呼真是太復雜了。”

    主廚深有所感,拍了自家二弟一下:“別說了,咱們趕緊去趕緊回,小峰主看樣子是要親自下廚,別把廚房燒了。”

    “對對,”老二說,“我們快去快回。”

    兩人直奔著膳堂而去,而被兩人擔心把廚房燒了的桑無度,已經在老三老四的介紹中知道了各個食材的用處和相生相克的原理。

    他發現,雖然這些食材已經不是凡俗的食材,但跟凡俗食材的相生相克差不多。并且在查看食材后,桑無度居然發現了一個珍貴的食材——辣椒。

    各種各樣的辣椒。

    要知道,桑無度是個無辣不歡的人。可能是他前半生只能吃輕淡,心臟不那么脆弱后,他對于辣的食物便情有獨鐘。

    到了這個時代之后,確實也有辣菜可吃,但現在的辣大多來自茱萸,比起他那個時代各種辣椒的辣和香差的太遠了。

    現在見到辣椒,桑無度頓時兩眼放光。

    問過才知道,這辣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混進來的,廚房幾人以為是送菜的沒弄干凈把雜草送過來了,本打算扔掉,但發現慢慢變紅,還挺好看的,就沒扔。

    老三問:“小峰主,這是食材嗎?”

    桑無度挑了挑眉:“這可是好東西,今天做一個你們肯定沒吃過的東西,師尊,無度沒記錯,您應該可以吃辣吧?”

    修祁坐在小廚房用來休息的椅子上,聞言點了點頭:“為師出身之地,確實無辣不歡,為師年少時,亦是如此。”

    桑無度嘿嘿一笑:“那師尊就等著無度做的美味出爐吧。”

    修祁也是清淺一笑:“為師很是期待。”

    師徒相視一笑。

    *

    夕陽落下,星光露頭,原本最不會招大能所入的小廚房燭火通明,熱氣蒸騰。

    沙狐四兄弟圍著灶臺旁挽著袖子、將燙好的食材放進青瓷大碗的桑無度,七嘴八舌的談論著什么。

    小廚房內,鮮辣馨香的氣味透過沒關的窗戶散了出去,被來找修祁的文柏聞到,頓時打了好幾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文柏對著身邊跟著來的辛為道:“清鈞這是搞什么鬼呢?好嗆,但好香啊。”

    辛為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落,淡淡都:“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文柏拍手:“好主意,我們快走。”

    說著拉著辛為朝著味道的地方跑去,等他們不用人通報、順著味道找到后廚的時候,桑無度已經將滾燙的熱油澆在了鮮紅干辣椒、青綠花椒、小蔥花和蒜末上。

    熱油激起混合香味直沖在場所有人的鼻子,那鮮香麻辣的味道,征服了所有人的鼻子,就連修祁都起身走到桑無度身邊。

    “無度,這是什么?”

    桑無度燦爛一笑:“師尊,這是無度版火辣冒菜。”

    “用你說的那什么辣椒就可以做出來?”

    桑無度伸出一根修長手指左右擺了擺:“師尊,這是秘密,嘿嘿。”

    古靈精怪的模樣逗笑了修祁,他摸了摸桑無度被汗濕的小臉,轉頭看向門外:“師兄既然來了就別躲著了,正好一起嘗嘗無度的手藝。”

    “嘿嘿,那就不客氣了。”被抓包,文柏也不在意,拉著辛為踏進小廚房。

    辛為禮貌對著修祁頷首:“叨擾了。”

    修祁回禮:“辛掌門客氣了。”

    沙狐四人組見自己平時無人問津的小廚房突然來了這么多大佬,有些害怕地縮在小角落里,桑無度見狀拉了拉修祁的袖子:“師尊,我們去小偏廳用膳吧,這里坐不下。”

    修祁看了一眼縮在角落的四人,點了點頭:“你等再做幾個拿手的小菜送至偏廳,酒就拿青竹酒和桃花釀。”

    “是。”

    四人戰戰兢兢地回答,等抬頭時,大佬們都已經出了小廚房,幾人同時抹了抹臉上的汗,相視一笑,開始準備拿手菜。

    一時間,小廚房歡聲笑語。

    已經到了偏廳的幾人坐了下來,桑無度本來沒有坐下,這里就他最小,應該伺候長輩用膳,但修祁記得小徒弟之前為他忙活了大半個時辰,自己還餓著肚子,怎么可能讓他還站著。

    拉著人坐在自己身邊,還親自將桑無度能吃的菜夾到桑無度碗中,溫聲道:“無度快吃,不是餓了嗎?”

    桑無度不好意思看了看文柏和辛為,最后還是決定聽師尊的,低著頭把才送進嘴里。

    第一口辛辣的滋味就差點讓桑無度落下淚來,就是這個味道,他太喜歡吃了。

    見桑無度吃了,修祁道:“師兄、辛掌門也嘗嘗吧。”

    說著自己吃了一口,也被冒菜散發出的復合香味和辣味刺激了味蕾,不由地又夾了一筷子。

    文柏見自家對食物沒什么興趣的師弟都吃了,頓時明白了過來,加入搶菜大軍,辛為雖然禮儀周全,但速度并不慢。

    好在桑無度做的多,否則吃空可就有些尷尬了。

    后續的菜陸續上來,過了嘴癮的幾人終于慢了下來,品著杯中的酒,文柏緩緩開口:“清鈞,你說魔族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說著看了一眼還在埋頭苦吃的是桑無度一眼,直覺告訴他這和桑無度有關,可除了桑無度,隱藏在后面的陰謀才是最讓人膽寒的。

    修祁何嘗不知,也正是知道,他才要跟著小徒弟進入靈域。

    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修祁眸中閃過一道殺意:“管他們有什么陰謀,靈域之中就見分曉,師兄只管看住魔族左右護法即可,其余交給師弟便是!”

    第47章 怨恨嗎?

    桑無度一邊乖乖吃飯, 一邊聽著幾個大佬的交談,想要從中摳出點自己能用的細節。

    可聽了半天他也什么都沒聽出來,這幫大佬說話都是云里霧里的, 他這個對世界都不太了解的小蝦米怎么可能聽得懂呢。

    他這邊正想著, 沒留神就要把一個修祁夾給他的蛤蜊送進嘴里,那蛤蜊不去殼, 這要是直接咬下去, 不至于崩了牙,但也會痛。

    就在桑無度即將咬下去的時候, 牙齒挨上了一個柔軟卻又有些硬的東西。

    他咬了一下,覺得不是吃的, 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就見他的師伯和師伯的好友辛為掌門全都看向自己。

    桑無度:“????”

    本能地向師尊求助, 就見師尊看向他的眼神里滿是溫和,而師尊的胳膊朝著他的方向抬起, 手——

    對,師尊的手呢?

    桑無度后知后覺,師尊的手指好像在他的嘴里……

    “……”

    桑無度連忙張嘴, 就見師尊素白修長的手指捏著一個小巧的蛤蜊,而師尊的手指上留著一顆完整的牙印。

    桑無度:“……”

    桑無度臉色爆紅, 看著師尊將捏在指尖的蛤蜊放下, 又看他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塊錦帕細致地擦著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手指, 囁喏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修祁倒是鎮定, 他先是警告地看了對面兩人一眼, 才放下錦帕, 輕輕撫了撫小徒弟的發頂,聲音含著笑:“無度小心, 這種東西帶殼,小心牙疼。”

    “師尊——”桑無度像是才找回聲音一般,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嗯?”

    “對不起,無度不是故意的。”桑無度咬了咬唇,像是鼓起勇氣了一般,坦白道,“無度知道不能帶殼吃,就是、就是剛剛只顧著聽您和師伯他們說靈域的事情了。”

    桑無度聲音越來越大:“弟子也想參與這次的靈域試煉,不免關注了一些,所以,所以——”

    “所以才沒注意為師夾給你的東西帶殼,對嗎?”

    “嗯,”桑無度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偷聽不——”

    “沒什么不對,為師讓你留在這里,就是不在意你聽,所以無度算不得偷聽。”

    修祁一錘定音,轉移話題道:“無度既然知道此次靈域試煉比之之前更是危險重重,也要參加嗎?不怕嗎?”

    桑無度沉默下來,半晌,他平靜道:“師尊,說不怕是假的,可我還是想參加。”

    “為什么?是因為為師想讓你參加嗎?”

    桑無度搖了搖頭,笑了:“師尊怎么會這么想,我承認有這方面的原因,但只有很小很小一點。”

    桑無度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個小小的距離,模樣又俏皮又可愛:“更多的是想變強吧,師尊,其實我心智恢復后,還有之前的記憶的。”

    “我記得我從小到大被欺負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欺負我的人的臉,和每一次受傷時的疼痛。”

    這倒不是桑無度撒謊,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確實沒有癡傻桑無度的記憶,但隨著時間地推移,他發現自己居然記起癡傻桑無度的所有記憶。

    記憶中那一張張偽善的臉,和曾經一次次想要靠近“自己”卻被“自己”拒絕的師尊那詫異、又有些受傷的臉混在一起,縈繞在他的午夜夢回之中。

    那些年癡傻桑無度受的傷痛,以及難過、開心的心情,他在夢中全都又經歷了無數遍。

    露出了一個苦笑,桑無度的手不自覺蜷在一起,聲音也帶上酸澀:“師尊,我不想再被人欺負了,只有變強才能不受欺負,保護像我一樣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我也想保護師尊,保護對我好的所有人。”桑無度低著頭,手指都絞在了一起,“雖然有點自不量力,但我想。”

    這倒是出乎了修祁意料,桑無度醒來后,他觀察過桑無度是否記得之前的記憶,桑無度的表現完全不像是記得。

    也正是因為桑無度不記得,他才沒有直接把欺負他的那幾個弟子交給桑無度。

    一是怕桑無度心慈手軟,放過這幫殘害同門之人,二是怕桑無度被他人蠱惑“無度”處理這些傷害過他的人。

    酒樓的測驗讓他決定把那些人交給桑無度,又因為這樣那樣的意外擱置了,但因為桑無度不記得那些記憶,修祁覺得再等等也沒關系,便想著先讓那幫人在水牢里吃點苦頭再說。

    可今日,桑無度、他的小徒弟居然告訴他,他一切都記得,記得那些人對他的傷害,甚至可能記得師兄托孤的一切細節。

    他記得,但他從沒有跟自己詢問過那些傷害他的人下落,也從沒有跟自己訴說過之前那些年的委屈。

    因為他懂事,因為他信任自己這個師尊。

    一瞬間將這些關節都想通,修祁內心霎時酸澀不已,這是個才恢復心智不久,年歲才將將十八的少年,被逼得不得不快速成長起來。

    成長起來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和自己一樣遭遇的人,和保護他這師尊。

    是他這個師尊當的不合格,讓桑無度頂著他之記名弟子的名頭還被傷害,是他這個峰主做的不合格,讓宵小可以無視峰規欺負桑無度。

    他早都應該想到的。

    他更不應該自以為是將人留給桑無度處理,就應該當著青鸞峰所有人的面重重責罰那些殘害同門之人,讓所有人記住他對桑無度的重視,也不讓桑無度陷入被同門猜忌的旋渦之中。

    他的小徒弟長了一副水晶玲瓏的心肝,未必不明白這些道理,可他就是一直沒問,一直等著他這個做師尊的安排。

    如果不是今天的追問,他永遠不會知道小徒弟記得之前的事,到那時,他真的會將人交給小徒弟自己處理。

    美其名曰是對小徒弟的考驗,殊不知是將根基還未穩的小徒弟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他一直以來都扮演著考驗他人的角色,而小徒弟的信任和善良卻成了考驗他的試題,如果沒有今天的意外,他的答卷只會是下等評分。

    被“算計”了的小徒弟會不會和自己離心,會不會不再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自己了?

    想到那個可能,修祁內心陡然一疼,眉心蹙起,臉色都蒼白了些許。

    他的反應沒有逃過在場人的眼睛,桑無度更是迅速起身從修祁身后扶住修祁肩膀,擔憂地問:“師尊,您怎么了?”

    同樣起身的文柏見狀,又坐了回去,只是他剛剛坐下,就被辛為又拽了起來。

    辛為對著修祁行了抱拳:“多謝仙尊盛情款待,我和文兄這就回去了。”

    文柏此時也反應了過來,連忙接話:“師弟,已經不早了,師兄要去安排這三日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修祁低頭回了一禮,再抬頭時,辛為和文柏已經沒了蹤影,淵瀾居正殿偏廳了就只剩下師徒二人。

    桑無度的手還撫在修祁的肩上,怔怔地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還沒回過神來,感覺到手背上覆上了一抹溫熱,耳邊傳來一個低沉沙啞帶著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

    “無度,你怨為師嗎?”

    桑無度一怔,好半晌才呆呆地問:“師尊為何這么問?”

    桑無度不解,怎么話題轉變的這么快,看著修祁蒼白的臉色,桑無度忍不住憂心:“師尊,可是哪里不舒服?無度扶您去休息。”

    修祁搖了搖頭,覆在桑無度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阻止桑無度扶自己起來。

    “師尊?”

    修祁搖了搖頭:“為師沒事。無度,為師問你,你記得一切,得知師尊對于那幾個人的沒有懲處,只把他們關在水牢里時,心里怨師尊嗎?”

    “在想起那些人欺負你的疼痛時,怨為師忽略你嗎?”

    “在心智恢復后,為師立馬將你收為親傳弟子,而你癡傻之時卻因為是為師記名弟子而遭人欺凌,你怨過為師嗎?”

    修祁一連串的問題砸了過來,直接把桑無度砸得莫名其妙,但看著眼前如山岳一樣穩重的人居然為了這幾個問題面色蒼白、神情游移,心霎時就軟了下來。

    沒想到他家手眼通天、好似無所不能的師尊也會因為這些尋常人家遇見的問題,變得慌亂、甚至胡思亂想。

    這樣的師尊讓桑無度覺得特別真實,膽子也就變得更大了一點。

    他抽出被師尊覆在掌心的手,在師尊剎那間有些慌亂的表情里環住師尊寬闊的肩膀,語含笑意:“師尊,無度不怨。”

    感受被自己環住的肩膀不再那么僵硬,桑無度笑容更加燦爛:“因為我記得師尊一次次小心接近我,想要帶我到您身邊時的神情,也記得師兄對我那么好是因為師尊的囑托。”

    “無度雖然恢復心智不久,但亦知人心難測。那幫人因嫉妒對無度下手,就算師尊將無度帶在身邊,還能一直拘著無度,不讓無度出去嗎?”

    桑無度抱緊了修祁:“只要無度出去,想要害無度的人,照樣會找機會害無度。師尊比無度多活了那么多年歲,又出身皇室,更應清楚嫉妒會使人癲狂。”

    “至于你說的那些傷害過我的人……”感受到環住的肩膀再次僵硬了起來,桑無度嘆了口氣,“我其實知道師尊想交由弟子處理,想考驗弟子。”

    “無度既然成了長淵仙尊坐下弟子,享受師尊為弟子提供的一切便利、一切榮耀、一切權利,受這些個考驗亦是正常的,無度又怎會因此怨恨師尊,又有什么資格怨恨呢?”

    “無度……”修祁呢喃,“你可以不那么懂事的。”

    桑無度將腦袋窩在修祁頸窩,撒嬌一樣蹭了蹭,大著膽子道:“師尊,無度不懂事的,無度累了,師尊能背無度去休息嗎?”

    修祁側頭,小徒弟嘴角帶著笑,眼神清明無比地看著他,半晌,他點點頭:“好,為師背無度回去休息。”

    第48章 出發

    修祁背著桑無度一步一步地朝著后殿臥房走去。

    桑無度美滋滋地把臉貼在師尊寬闊的肩膀上, 也沒提要回自己臥房的話。

    他決定了,今晚要和師尊徹夜長談。師尊因為他今晚的話愧疚了,不趁著這時候多撈點好感值, 都對不起自己無心插柳的好運氣。

    然而, 等修祁背著人走進臥房的時候,背上之人的呼吸已經變得平穩, 溫熱的呼吸打在修祁的頸側, 引得修祁輕笑一聲:“真是個小孩子。”

    小心將人放在榻上,修祁親自為桑無度更換寢衣, 這些活在桑無度受傷那陣他已經熟練了。

    換好寢衣,修祁又將錦被給桑無度蓋好, 才轉去后室浴房沐浴。

    等修祁一身清爽回到臥房的時候, 小徒弟已經睡得四仰八叉, 囂張非常。

    修祁嘴角揚起,走到床榻邊, 低頭看著睡得舒服的小徒弟。片刻后,修祁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小徒弟高挺鼻梁, 在小徒弟趕蒼蠅一樣趕他的時候,快速松手。

    然后, 在小徒弟放下手時, 他再次伸手快速捏了捏。

    再然后, 他就見小徒弟小臉一皺, 翻身一頭埋進枕頭里, 那意思:趕不走, 我還躲不起嗎?

    只是他把鼻子藏了起來,線條優美的后頸連同著薄薄的肩膀卻露了出來。

    修祁覺得小徒弟的反應甚是可愛, 伸出修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后頸,就見小徒弟頓時癢的縮了縮脖子,嘴里還嘟嘟囔囔說著“蚊子,不要,咬我。”

    “呵呵呵。”修祁低低笑出了聲,不再去逗弄桑無度,將被子拉起來一些,轉身朝著立于窗邊的貴妃榻而去。

    修祁盤膝坐在貴妃榻上,房間中頓時暗了下來,唯有一簇暖光縈繞在桑無度床頭,護桑無度一夜好眠。

    香爐中香韻裊裊,散成薄薄的霧將臥房內兩人籠著,窗外月光明亮,修祁緩緩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進入入定之中。

    一夜無話,等桑無度睡飽睜開眼睛,正對上貴妃榻上自家師尊溫暖的眼神。

    桑無度一怔,看了看被自己禍禍的一片狼藉的床榻,又看了看穿著鴉青色繡著蘭草寢衣的師尊,后知后覺自己昨晚非但沒有抓住機會和師尊徹夜長談,還因為自己霸道的睡姿將師尊趕去了貴妃榻。

    他要沒臉見人了啊!!

    桑無度拉起被子遮住臉,決定裝一會鴕鳥再說。

    修祁看了,覺得好笑,看了一眼天色,決定親自出手揪出掩耳盜鈴的人。

    也不他有什么動作,便已經站立在床榻前:“無度,該起了,今天為師帶你下山,你不起,為師就帶著數乙數衡去了。”

    話音剛落,方才還裝死的人一躍而起:“師尊,我起了,起了,您不能只帶著數衡數乙下山。”

    修祁淺淺一笑:“那還不快去洗漱。”

    他指了指后室的方向:“那里,去洗漱吧。”

    “好嘞,師尊一定要等我。”桑無度穿上靴子就跑,生怕晚了,師尊就不帶他了,完全忽略了修祁還是一身寢衣呢。

    *

    就這樣雞飛狗跳一早上,修祁終于可帶著桑無度出門了。

    這次出門他們沒有帶任何人,修祁也沒有御劍,而是坐上了一只青色大鳥。

    那鳥極大,體態和孔雀相似,羽色雖然是青色,但華麗異常,泛著流光。尾羽特別長,兩翼展開時,翎羽仿佛帶著眼,只看一眼,就心生忌憚。

    桑無度對于這鳥兒十分感興趣,當身子陷入鳥兒厚重溫暖的羽毛里時,更是驚呼出聲。

    修祁見他孩子氣的模樣,細心解釋。

    原來這鳥兒是有著上骨青鸞血脈的鸞鳥,修為最高能達到人類的渡劫期修為,想要再進一步就要想辦法精煉血脈,讓自己體內那絲青鸞血脈更加濃厚起來才有機會。

    這鸞鳥如今不到兩百歲的年紀,是修祁當年兩宗大比冠軍的獎勵,現在雖然只有元嬰后期的修為,但日行萬里絲毫不會覺得疲累。

    “為師今日帶你回大祁國看看,那里是為師的故土。”

    “誒?”桑無度有點懵,他知道修祁帶他出來是有事,但沒想到居然是回師尊凡俗時的故居。

    鸞鳥飛行速度極快,大祁幅員遼闊,整個中州有三分之二都是大祁的國土,算起來他們蒼空山也屬于大祁地界。

    不足半日他們已經抵達了大祁帝京,鸞鳥飛行高度降低,桑無度能俯瞰整座繁華奢靡的帝京,而坐落在帝京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屹立其中,恢宏氣派,歷史厚重之感撲面而來。

    修祁并沒有讓鸞鳥落在皇宮之中,而是指揮鸞鳥朝著京郊的方向飛去。

    桑無度好奇,挨挨蹭蹭地蹭到修祁身邊,看著望向京郊方向的修祁,試探性地開口:“師尊,我們這是去哪里啊?”

    修祁側頭去看桑無度,嗓音帶著一絲懷念:“去看我父王、母妃。再過兩日我要陪著你和鳳鳴一起去靈域,他們的忌日恐怕趕不上了,今日想著過來看看。”

    修祁父母去世已有百年之久了,因他們都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只能靠修祁給他們的延壽丹延壽。

    可即使如此,凡人壽數終有盡,他們終究還是離修祁而去。

    因著父母活著的時候,修祁沒有半分怠慢,父母也是壽終正寢、沒什么痛苦,修祁早知有這一日,當這日真的來臨時,便也沒那么難熬了。

    自從父母去世之后,修祁保留著每年必來祭拜的習慣,唯有閉關養傷那幾年沒有來過,但他也遣嚴鳳鳴代他每年都來掃墓。

    如今他既已出關,就不必再讓嚴鳳鳴代勞,又想著嚴鳳鳴都來過他父母陵墓,他也該帶桑無度過來上一炷香,便在今日帶著桑無度來了這里。

    鸞鳥來過多次,早都不用修祁指揮,就能辨別方向,當入目是一大片白色屋頂的房舍時,鸞鳥降低了速度,緩緩落在了,有著圓形白色屋頂“房舍”前面的空地上。

    修祁伸手攬過桑無度的腰帶著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又帶著桑無度進入了那奢華無比的陵墓之中。

    陵墓里常明燈璀璨,順著階梯向下走,桑無度發現陵墓里并沒有地下潮濕的味道,反而帶著淡淡的馨香。

    修祁帶著桑無度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主墓室,一進主墓室,桑無度就被仿若參天高的桂花樹吸引了注意力。

    那桂花樹的枝頭上全是桂花,馥郁芬芳的桂花香縈繞在整間墓室里,之前在墓道中聞見的香味也是桂花香。

    “師尊——”

    桑無度有些好奇,這沒有太陽的墓室里怎么會有這么大一株桂花樹,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這是修仙的世界,以修祁的修為,別說墓室有桂花樹了,就算讓枯樹立馬發芽開花也沒能做到的。

    修祁像是知道小徒弟心里想著什么,一邊走到墓室中央桂花樹下的玉臺旁,一邊道:“我母妃閨名桂婉,喜歡桂花,也是在桂花樹下和我父王相識,成親后我父王便在他們的院子里種滿了桂花……”

    桑無度明白了,桂花是自家師尊父母愛情的象征。

    看著自家師尊拿起掃塵的工具,桑無度連忙上前:“師尊交給我吧。”

    “嗯?為何?”

    桑無度歪頭笑了笑:“之前那十年都是大師兄代師尊掃塵,如今師尊的父母第一次見弟子,弟子可不得勤快一些。”

    桑無度這話說的俏皮真誠,修祁便將掃塵的工具交給了他,轉身按下玉臺旁邊的一個機關,轟隆隆的響聲響起,一副巨大的雙人水晶棺槨從玉臺正中升了上來。

    修祁對著桑無度招了招手:“無度過來。”

    桑無度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就被棺槨中躺著的兩人的相貌驚住,由衷感嘆:“師尊這是神仙嗎?”

    “呵呵呵。”修祁笑了,拽了拽小徒弟馬尾上垂下來的小玉飾,抬手便掀開了棺槨蓋子。

    桑無度:“!!!”

    震驚地看著自家師尊,桑無度好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師尊,我能看清,您不必——”

    “想什么呢?”修祁敲了一下自家這個胡思亂想的小徒弟,從第一層棺槨蓋下拿出來了一個精美的盒子。

    修祁將盒子打開,一枚青色小劍赫然出現在,修祁將小劍拿出,又把棺槨蓋蓋了回去。

    這時桑無度才發現,這棺槨看著透明輕薄,但實際有好幾層,怪不得這么大,剛剛是他沒見識了。

    不過,桑無度不怕師尊笑話,他現在是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他什么樣師尊都見過,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思及此,桑無度撓了撓頭,好奇地問:“師尊,這是什么?”

    “噓——”修祁手指抵在唇邊,嗓音壓低竟然有些惑人,“這就是靈域大門的鑰匙,只有你知道師尊有,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桑無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師尊不會害他,保密就保密唄。

    想通這些,桑無度笑道:“師尊,那我去掃塵啦。”

    “一起吧。”

    “嗯嗯。”

    墓室并不臟,應該是有人常來打掃。兩個人不過兩刻鐘便以打掃干凈,修祁帶著桑無度給父母上了一炷香,將機關復位便乘著鸞鳥回了青鸞峰。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出發去靈域的日子。

    此次問悲宗帶隊之人由掌門文柏擔任,二長老、三長老、飛鳳峰峰主從旁協助,宗門一應事物全權交于大長老管理。

    文柏一聲令下,參與這次靈域試煉的本宗弟子全部飛身上了宗門前的一座巨大飛舟之上,萬眾矚目間,飛舟周身光華閃現,瞬間消失在問悲宗山門之前,朝著靈域進發!

    第49章 靈域外圍

    飛舟全力飛行的速度極快, 卻感覺不到任何顛簸。兩日后,一行人到了里靈域范圍,此時距離靈域正是開啟只剩下五日。

    靈域外各大門派聚集, 一時間熱鬧非凡。

    一踏出飛舟, 桑無度就呵出一口涼氣,靈域遠在北域州最北端, 常年寒冷, 積雪不化,天地間全是白茫茫一片, 狂風起落間,白雪飄起, 自有一番壯闊之景。

    桑無度穿著師尊專門給他準備的火紅色毛絨披風, 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小臉陷在火紅的絨毛里,讓他看起來年紀更小, 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好奇地觀察周圍的樣子,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火紅靈狐一樣靈動。

    此時, 他正乖乖跟在修祁身后目不轉睛地看著衣著各異、行事各異的門派,他居然還看見了妖修。

    然后, 默默在腦海里將看到的和師尊前兩天給他惡補的知識做對比, 對上一個, 桑無度心底就會泛上小小的雀躍, 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燦爛。

    修祁見他可愛,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無度可是覺得熱鬧?”

    桑無度連連點頭:“師尊, 每次靈域開啟都是這么多人嗎?我還看見了妖修,我看仙門眾人對他們都很友好, 不像是說的看不起啊?”

    修祁搖了搖頭:“為師沒有來過靈域,但想必應該是差不多的。至于那些妖修走的都是正路,與我們并無不同,無度也不可輕慢他們。”

    “師尊放心,無度明白的。”桑無度乖乖點頭,隨即反應過來,師尊剛剛說他沒來過?師尊沒有參加過靈域試煉嗎?

    這點倒是出乎桑無度意料之外,在他心里自家師尊精彩艷絕,必定是當年靈域試煉的魁首,拳打魔族天驕,腳踩魔族宵小,神氣的不得了。

    但居然沒來過嗎?

    像是看出桑無度的疑惑,修祁平靜道:“為師一生中算這次,共經歷了三次靈域開啟。”

    “第一次靈域開啟之時,為師才12歲,方進入問悲宗一個月。第二次開啟是在為師112歲之時,那時為師修為已經突破合體期,邁進大成期,自然沒辦法再進入靈域。第三次——”

    修祁捏了捏桑無度的臉,桑無度了然,第三次就是這次了,這么看來,還是師尊太厲害了,百余歲就成為大成期修士,才沒機會來靈域,這簡直比得了靈域試煉魁首還牛。

    要知道,被譽為新一代第一人的嚴鳳鳴今年也是百余歲的年紀,修為卻處在元嬰期,跟師尊比簡直差遠了。

    這不是說嚴鳳鳴不夠天才,只能說他家師尊太過妖孽。

    桑無度與有榮焉,驕傲地挺起胸脯,由衷道:“師尊好厲害。”

    修祁被是小徒弟這一臉驕傲的表情逗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寵溺道:“無度以后也會很厲害的,你的熾陽之體是靈體中最頂級的一類,單輪資質比你大師兄的天生劍體都要好。”

    “天生劍體,天生賤體?”桑無度小聲嘟囔,“怪不得那么賤呢。”

    “無度說什么?”

    桑無度聲音太小,修祁雖五感敏銳,但也不會用在小徒弟身上。

    “沒什么?就是說大師兄好厲害。”見自己差點暴露,桑無度拽住修祁衣袖,轉移話題道,“師尊,這五日我們就一直在這待著什么都不做嗎?”

    “無度是覺得無聊了?”修祁說,“這幾日無度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去交交朋友,或者為師帶你在周圍逛逛。”

    “靈域周邊風景獨特,和蒼空山完全不一樣,且自從你進入問悲宗后,便沒有出過遠門,此次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那師尊到我到處轉轉吧,無度也想看看這與蒼空山不同的冰雪之景。”桑無度眼睛亮晶晶的,半點遲疑都沒有。

    修祁眉眼含笑:“不急,為師先帶你去休息,坐了兩天飛舟,應該很累了吧。”

    修祁不說還好,這么一說,桑無度頓覺身上乏累。

    飛舟千好萬好,就是沒太大地方活動,睡覺的地方也不是很大。桑無度睡姿一向囂張,臥艙里的小床著實讓他不施展不開。

    其實,只要他臉皮厚倒是可以去蹭修祁的大床,但這在青鸞峰也就罷了,飛舟上各峰弟子都有,桑無度雖然不是全然了解,但也知道有幾峰的峰主和自家師尊不和,他不想自己貪舒服的做法,讓人詬病師尊。

    哪怕師尊一點都不在乎。

    所以,這兩人桑無度一直休息不好。

    跟上自己家師尊腳步,很快他們就到了問悲宗在靈域外的駐扎地。

    靈域發現至今已經有三千年之久,凡是修仙界叫得上名號的宗門內都在這靈域外有一席駐扎之地。

    但靈域外畢竟有限,為了避免各宗門之間有摩擦,距離必然不能太近,所以有能力的宗門就在自己宗門地界設置了空間擴大的陣法。

    這其中,問悲宗無疑是佼佼者。

    沒走進問悲宗駐扎地,在外面看,占地已然不小,等走進去才發現,空間足有外面看見的十倍大。

    修祁并沒有帶桑無度去分配好的房間,而是走到一塊清凈的空地上,對著桑無度招了招:“無度,那枚金珠拿出來。”

    “哦。”桑無度從乾坤袋中掏出金珠交給修祁。

    修祁沒有接,而是輕輕點了一下桑無度的額頭,輕聲道:“別偷懶,方法已經交給你了,試試看。”

    桑無度眨了眨眼睛,傻兮兮地笑了一聲,才將金珠朝著修祁選好的空地扔去,嘴里還念叨著一段咒語。

    當金珠落地之時,桑無度咒語剛好念完,附著在金珠上的靈光一閃而過,只聽砰的一聲,地面仿佛都跟著顫動了一下,原本小巧的金珠已經化為一座巨大華麗的宮殿立于空地之上。

    這邊動靜不小,自然驚動了營地里那些感官敏銳的修士,但當他們看見修祁后,默契地不再關注這邊,甚至有也想選這邊駐扎的弟子默默換了地方。

    誰人不知長淵仙尊喜靜,他們駐地地方很大,完全不用去觸長淵仙尊的霉頭。

    桑無度可不知道這幫人心中所想,見自己真的讓金珠變成宮殿,開心地蹦到修祁面前。

    他也不說話,只是扯著修祁的袖子,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修祁。

    這一副求夸獎的表情太可愛了,看得修祁心都軟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修祁溫聲道:“無度很厲害,第一次就成功了。”

    “嘿嘿嘿,是師尊教導的好,師尊我們快進去吧,我還沒看過里面什么樣呢。”

    “好。”修祁應了一聲,任由興奮不已的小徒弟拉著自己進去。

    一進去,修祁也是一怔,不得不說凌宇不愧是煉器大師,也不愧是會享受。

    這座行宮足有四層,內置陣法,冬暖夏涼。招待客人的正殿,書房、吃飯用的飯廳,洗澡用的浴房、練功場、小廚房應有盡有,更別提那占地面積足有一層的豪華臥房了。

    那臥房雕梁畫棟,輕紗幔帳點綴其間,更是有玉石雕刻的花型小珠子串成的珠簾將內室和外室分開。

    內室地上鋪著淺黛色柔軟地毯,中間擺了一張足足睡四個人都不擠的寬大玉床,玉床周圍被淺蔥色和暮山紫色兩種顏色的流光紗幔帳圍起,透過大大露臺吹進一陣陣風帶起流光紗幔帳讓整個臥房看起來又舒適,又帶著些許曖‖昧。

    除此之外,用來小憩的美人榻,盛放茶水的桌案,各種精細的裝飾品,應有盡有,且全都奢華無比。

    外室則放了兩組類似現代中式沙發的座位,說實話,看見那“中式沙發”的瞬間,桑無度都要以為凌宇也是穿書者了。

    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疑慮,因為他的師尊見到這組沙發一點一樣都沒有,他旁敲側擊問了下,才知道這種形制的家具早在千年就有了,一點都不稀奇。

    想想也是,那些仿古的中式家具不也是仿照古代家具制作的嗎,古代人智慧不必現代人差,有也不稀奇。

    只是,參觀完整棟行宮,桑無度發現一個問題,就是臥房只有一個,沒有客房。

    他先是松了口氣,既然沒有客房,他也不用礙于和嚴鳳鳴的師兄弟關系邀請嚴鳳鳴來住,不用擔心給他和師尊制造見面的機會。

    但同樣的問題也出現了,房間不夠,師尊住哪里?他倒是可以去住安排給他的房間,把行宮留給師尊,但師尊肯定不肯。

    那么問題來了,他總不能自己住在豪華行宮里,卻讓師尊去住弟子們安排的房間吧。

    雖然也不差,但怎么想都不是那回事。

    想到這幾天,因為淵瀾居側殿還沒修好,他住在師尊那里,桑無度鼓起勇氣道:“師尊,這里只有一個臥房,您和我一個房間可以嗎?”

    桑無度轉頭看向那張超大的床,小聲道:“這床這么大,我不會再打擾師尊休息的。”

    說到這,桑無度臉一紅,顯然是想到前幾天自己睡相太囂張,霸占了師尊整個床的情形,囁喏地說:“其實無度也可以睡那個美人——”

    然而,他榻字還沒說出口,就見師尊對他燦然一笑,好看到刺目的五官都柔和下來。

    桑無度看呆了,就聽見修祁低沉好聽的嗓音滑入他的耳朵:“既然無度盛情邀請,為師怎么會拒絕。無度不用去睡美人榻,床這么大,裝得下咱們師徒。”

    第50章 顏色

    修祁見自家小徒弟又看自己看呆了, 笑了。

    那笑聲低沉舒暢,仿佛帶著無限暢意,將沉浸在師尊美貌中的桑無度驚醒。

    見師尊滿眼都是揶揄之色, 桑無度臉色爆紅, 鴕鳥一樣將臉縮在斗篷毛絨絨的領子里,囁喏著說不出話。

    但桑無度不知道, 他這副被抓包臉紅的樣子和他披風火紅毛絨領子相映成色并不比修祁遜色, 落在修祁眼里,也落進了修祁心里。

    那一剎那, 修祁連以后怎么給小徒弟把關道侶都想好了,小徒弟顏色這么好, 資質又絕佳, 他可不能讓心懷不軌, 或者單純想要雙修渡劫之人占了小徒弟便宜。

    他這小徒弟值得更好的人愛,也值得和更好的人共度這慢慢仙途。

    將這些心思壓下, 修祁伸手捏了捏小徒弟頰邊火紅的毛絨領子,溫聲道:“無度無須害羞,師尊自知樣貌過人, 允許無度欣賞。”

    桑無度:“……??”他家那個清冷出塵的師尊哪里去了,現在這個怎么這么會揶揄他, 快把他家穩重清冷的師尊還給他!

    似乎察覺出小徒弟的想法, 修祁輕抬眉角, 捏著小徒弟毛領的手, 直接捏上小徒弟的臉:“無度, 為師要教你一個道理, 與人相交不能聽別人對他的評價,要有自己的判斷。”

    “知道了嗎?”

    “知道了。”

    桑無度連忙點頭, 修祁才放下手,背著手道:“先休息吧,晚上為師帶你去靈域逛逛。”

    桑無度知道修祁不可能一直陪著他,乖巧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修祁摸了摸他的發頂,對他說如果覺得無聊也可以去找嚴鳳鳴他們去玩,又交代了有事就傳訊玉簡找他,才放心離去。

    將修祁送出行宮,一直到看不見修祁的背影,桑無度才將行宮大門一關,返回四樓那間豪華臥房。

    給自己換了一身舒適的寢衣,桑無度躺在露臺上的躺椅上,蓋著修祁送他的披風,看著外面白雪飄落的天地出神。

    這是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景色,也是他那個時空不存在的景色。

    山峰層巒疊嶂,看不見半點純白以外的顏色,但天空卻是如水洗般湛藍澄澈,成為了這片天地中唯一色彩,而這樣湛藍澄澈的天空卻無時無刻不飄落晶瑩雪花。

    很神奇,無云不成雨雪,這里卻違反了天地規則。

    在來靈域的飛舟上,修祁跟桑無度普及了關于靈域的事情。修祁告訴他,靈域終年積雪不化,天空飄雪不斷,蓋因這是上古時期仙魔大戰的古戰場。

    那場大戰,仙門贏得慘烈,無數大能天驕隕落,靈力和魔力互相抗衡,將這片天地撕扯開了一個口子,形成了固定時間內游離于天地法則之外的一方小天地。

    當然,并不是說這片天地真的脫離了天地法則掌控,只是說在靈域即將開啟到關閉后的幾天,天地法則對于這片天地的監視會減弱。

    相應的,監視減少,意味著靈域內殺人大概率不會被天道記錄,也就不會在各種層次的雷劫之時被天道趁機清算。

    所以,在靈域里,你不止要提防魔族隨時偷襲,也要提防身邊之人的暗算,往往來自身邊之人的算計才是最難防的。

    而且,靈域之內身死,既道消,魂魄無往生,也就沒有來世。

    大部分隕落之人,無論仙門還是魔族,靈魂全都化成滋養這片天地的漫天大雪,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死后魂魄還在,但卻永遠無法離開靈域。

    他們的魂魄會被靈域內的上古殘魂消磨吞噬,也可以去消磨吞噬他人魂魄。

    不管是哪一種,最終不是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就是失去神智,成為和上古殘魂一樣兇殘的存在,在下次靈域開啟之日襲擊曾經的同門。

    或是被同門消滅,或是殺死曾經的同門。

    聽了這些,桑無度頓時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那點第一次出游的興奮勁都壓了下去。

    桑無度只是個生長在和平年代的普通大學生,這里的殘酷是他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

    不知道前他還能憑借一股想要改變自己既定命運的心氣,堅定參加靈域試煉,知道后,那股心氣霎時消散。

    他開始變得猶豫不決,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是不是還有更穩妥的辦法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

    修祁似乎看出了他的動搖,臉上沒有絲毫失望之色,反而面帶安慰:“無度若是想要退出,現在也不晚。你還小,踏入修行也才幾個月,做什么決定為師都會支持。”

    桑無度沒有出聲,理智告訴他應該放棄,他還有機會,但情感上他不想放棄。

    看著如此包容自己,對自己如此之好的師尊,想起書中師尊受的苦和自己必死的結局,退出的話桑無度怎么也無法說出口。

    他不開口,修祁也不催,只是目光溫和的看著他。

    這目光讓桑無度無地自容,想起自己那時對師尊說要變強,要保護和他一樣的人、要保護師尊的話,又想起如今自己的動搖,桑無度羞愧萬分。

    如果那些話只是空話還好,可那些不是空話,是他真心想說的話,現在兩種“懼怕”在他腦海中拉扯,一顆心如同放在油鍋里煎熬一般。

    一時間,桑無度心亂如麻,逃兵一樣地逃離了修祁的房間,回到了自己狹小的房間里,用被子蒙住頭,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的天色暗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雪聲混著呼嘯狂風打在飛舟的防護罩上發出呼呼的聲音。

    房間里,桑無度緩緩拉下被子,沒點燈的房間本應漆黑一片,卻被一片暖橙光芒籠罩,那光芒成蓮花形狀映在墻壁上。

    桑無度被光芒吸引,抬頭看去,精致蓮花燈里修祁送的夜明珠驅散黑暗直直照進他的心里。

    那一刻,桑無度好像不怕了,他能咬咬牙,掀開被子拿起那枚夜明珠,直接朝著修祁房間而去。

    等他到了門口,發現師尊的門沒關,后知后覺師尊在等他。

    一步一步踏進師尊房間,看著坐在燈火下沉靜看書的俊美側顏,桑無度臉色蒼白但神情卻堅定無比:“師尊,無度要參加。”

    修祁放下手中的書看向他,片刻后,露出欣慰笑容:“好,不愧是我修祁的弟子。”

    自那以后,兩人默契不提之前桑無度動搖之事,桑無度每天還是跟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修祁身后,修祁也任由他跟著,一直到方才,兩人才算除了休息第一次分開。

    桑無度看著外面的風雪,感受著行宮里的溫暖,感嘆了一聲:“還有點不習慣呢。”

    不習慣和修祁分開。

    拍了拍自己腦袋,桑無度拉了拉身上的火紅披風,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另一邊,修祁和文柏面對面地坐著,文柏皺著眉:“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修祁道:“只有這個辦法能保護無度不被魔族算計。”

    “可你壓低修為進入靈域,先不說會不會被靈域識別出來,你神魂可還沒那么穩定,貿然壓低修為會有危險的。”

    “無妨,我有分寸。”

    “清鈞,這太冒險了。”

    “師兄放心,”修祁見文柏還要再勸,“我神魂已穩。”

    “什么?怎么會?”文柏不信,伸手朝修祁額頭摸去“你讓我探探。”

    修祁沒有躲避,任由文柏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頭上。

    片刻后,文柏發出一聲清咦:“還真穩了,連碎裂的情況都好轉了?這應該不是陵松雪香的作用,師弟有奇遇?”

    修祁點了點頭,文柏來了興趣:“說說唄。”

    “那師兄是同意師弟壓低修為去靈域了?”

    文柏白了他一眼:“我不同意,你就不干了?”

    修祁笑笑不說話。

    文柏搖了搖頭:“你看,你也不聽我的,但你神魂好轉,確實事件讓人高興的事情,為了慶祝。師弟快來滿足一下為兄的好奇心。”

    修祁拿這個師兄也是沒什么辦法,低聲傳音將神魂好轉的契機告訴了文柏。

    其實修祁算是沾了桑無度的光,夜隱蝶對修復神魂有奇效,之前消失數年,修祁無意間在問悲宗布障林中心的小山谷里發現了夜隱蝶群。

    他本可以捕捉夜隱蝶用來煉制完全壓制天蠶蠱的丹藥,可修祁并不覺得自己身中蠱毒就應該去肆意捕殺這些好不容易才繁衍起來的小生命來續自己的命,便和夜隱蝶和平相處。

    為了這些小生命活得好,還在山谷里種了夜隱蝶喜歡的凌茶花。

    也是他的善舉,讓夜隱蝶越來越多,再到他將桑無度帶到山谷,小徒弟又神魂震動引得夜隱蝶相助,他那幾天也一直在桑無度身邊,也就被夜隱蝶愛屋及烏地護持了一下。

    夜隱蝶的能力加上陵松雪香,讓修祁神魂直接穩定并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原來是這樣。”文柏感嘆,“無度還是你的貴人呢。”

    雖然這么說,但如果修祁遇見夜隱蝶之初就“殺雞取卵”也就沒有今天的驚喜了。

    “行,你的辦法我同意了,會在靈域開啟的時候,讓你跟在隊伍后面進入,你記得遮掩容貌。”

    修祁欣然點頭:“當然。”

    大事解決后,師兄弟又談論了些別的,修祁才起身離開。

    此時天色已晚,風雪卻絲毫沒有變小,修祁閃身落在行宮前,推門而入,果然沒有絲毫阻力。

    知道是小徒弟給他這個師尊開了行宮權限,修祁嘴角帶著笑踏入行宮。

    他也沒去別處,直接朝著桑無度氣息發出的四樓臥房而去,一進門,就看見風雪明燈下,側臥在躺椅上身蓋火紅披風、安然熟睡的小徒弟。

    那一霎,修祁眼中,小徒弟仿佛成為天地間唯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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