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上午，喬矜己在張不伐店里幫忙，是她聽到張不伐在打電話招臨時工沒有人愿意來，這才主動過來。
她細細打量著這家并不算大的店，里面什么花都有，按照品種顏色，一一擺開，最里面還有四個冰柜，都用來放花。
她分不清這些花，只能張不伐讓她做什么她幫著做。
視線觸及到他衣擺處的破口時，斂下眼睫。
是初一晚上燒的。
那天晚上兩人在外面吃完飯后，張不伐硬是拉著她來到一座小山，山上很冷，凍得喬矜己在原地直哆嗦，向遠望去，能看到隱約生起的煙火。
張不伐從后備箱拿出幾只煙花棒，遞給喬矜己。
“現在城里都不讓放，所以只能來這里偷摸的。”
喬矜己環顧四周，不是很確定問他，“你來這里，萬一著火了怎么辦？”
張不伐一愣，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喬矜己坐回車上，“還是回去吧，著火了就不好了。”
張不伐也沒堅持，只不過沒回家，喬矜己意識到不是回去的路時，狐疑問他，“去哪里？”
“去找一個，能放的地方。”
“......”喬矜己無語，“回家就好了。”
“不行。”張不伐堅持要找一個地方，喬矜己不說話了，索性由著他去。
最終張不伐找到一處鄉下，是看到里面有人放煙花才過來的，把車停好，找到一處地方后把煙花都搬下來了，還有仙女棒。
張不伐把煙花放完后，又給喬矜己點仙女棒，他低著眉眼，咔噠一聲，虛弱的火苗在打火機上搖搖晃晃。
他說，“喬喬，新年快樂。”
火苗湊近仙女棒，發出滋啦聲響。
喬矜己抬眼看他，火光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他垂下眸子，看著她。
喬矜己探究不明他的情緒，開始躲閃。
神思之際，仙女棒的火苗蹦到他衣擺下緣，直接給燒出一個洞。
回過神，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張不伐低頭看了眼，“沒事兒。”
遲疑一瞬，還是問他，“要不我賠你一件吧。”
“不用。”張不伐渾不在意，點燃自己手中的，“正好花店的衣服快沒法要了，這件拿去花店干活穿。”
正準備在說什么，張不伐把他手里的煙花放到她的火光里，點燃。
“希望我們能一起過每一個新年。”
她沒吭聲，但張不伐這句話讓她驚醒，她這段時間，過于放縱自己了。
思緒被手機的提示音打斷。
林希音大早晨就給她發消息，喬矜己當時給她拍了一張自己在搬花的照片，告訴她在忙。
這會兒林希音給她發消息問她什么時間到，剛剛她一直在忙所以都還沒來得及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和張不伐說了聲，離開了。
坐在公交車，喬矜己給林希音發了張圖：【馬上就到。】
張不伐的店離定好的店比較遠，喬矜己倒了趟車才到，林希音和她爸媽已經在那里等她了。
喬矜己和他們一一打了招呼，坐在林希音旁邊，林父林母讓喬矜己先選，隨后一直盯著喬矜己看。
喬矜己被他們看的不明所以，“是怎么了嗎？”
林母看向她，“小喬，你是不是胖了啊？”
喬矜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吧。”
她平時不稱體重，也很少照鏡子，所以沒什么感覺。
林父非常確認，“就是胖了，臉上比原來有肉了，氣色也比原來好了點。”
林希音湊過去看了眼，兩人距離瞬間拉進，喬矜好笑地推了推她的額頭。
林希音完全不在意，“我怎么沒看出來？小喬你掙錢別舍不得花，該吃就吃，實在舍不得就來我家，我讓我爸媽給你做，不然我們家就我們三個也無聊的。”
說著，林希音忽然想起來什么，“和你說好久別在外面租房，直接來我家住，我家離你單位也不遠。”
喬矜己還是拒絕了。
等著的時間，林希音讓她陪她一起去廁所。
喬矜己在外面等她，等林希音出來后，邊洗手邊在鏡子里看她，欲言又止。
喬矜己注意到她的神情，“想說什么？”
“小喬，你要是困難的話，可以來我家住的，我沒開玩笑，我爸媽也很歡迎你。”
喬矜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我不困難啊。”
林希音望向她，“那你怎么，還在別處打工？”
說著，林希音打開喬矜己給她發的圖片，“你在花店。”
以她對喬矜己的了解，她絕對不會買花的，而且照片里依稀還能看到她穿著圍裙。
“沒有打工。”
喬矜己看林希音片刻，先出聲，“我說完你別生氣。”
按照林希音原來的脾氣，是敢找到她家里的。
“你說。”
喬矜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和林希音都說了，林希音聽完后，剛要破口大罵，喬矜己立刻出聲，“你剛才答應我的。”
林希音瞬間噤了聲，最終嘆息一聲，“你爸媽怎么能這樣啊。”
覺得自己滿腔的怒氣無處發泄，“以后你對象家欺負你你記得隨時告訴我，我好帶著我爸媽到他家給你撐腰，還帶上我舅舅姑姑叔叔家的人，人多打架能贏。”
喬矜己彎唇，“好。”
她還是想說她父母的，但是她知道，小喬看著沒什么事情，但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只會自己一個人來治愈。
就像有一次在宿舍里，喬矜己聽著電話里的爸媽罵她，一聲不吭，當時宿舍里只有她們兩個人，等她掛斷電話后，本想安慰她，卻看見喬矜己先和她笑了，“我去廁所。”
出來后還沒事人一樣坐那里學習。
可是當天晚上，已經一點多了，她聽到喬矜己哭了。
很小聲很小聲，似是奶貓在嗚咽，她就那么聽著喬矜己，憋屈地哭了半個小時。
她的小喬啊，在心軟和狠心之間，猶豫不決。
所以就連委屈和傷心，都是隱忍不讓人知道的。
兩人回到座位，林希音把喬矜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和林父林母說了，喬矜己在桌子下面拽她，她不想讓長輩擔心，可旁人仿若渾然不覺。
林父林母聽完后，重重嘆息一聲。
“以后有什么事情記得找我們，如果婆婆家不好的話，也記得來找我們。”
林母看向她時，滿眼心疼，“小喬，我們是把你當閨女看的，你別和我們太生疏了。”
喬矜己點頭，“謝謝您。”
一頓飯的時間，幾乎都是林希音一家在問喬矜己。
問她這段時間工作怎么樣，吃的怎么樣，有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以及，張不伐那邊對她怎么樣。
聽到她說對方家的態度時，放心許多。
看飯吃的差不多時，喬矜己借著去廁所的由頭，想把賬結了，卻被告知已經給過了。
回到座位上，喬矜己看向對面兩人，“叔叔阿姨，這頓飯應該我請的。”
林希音不以為意，夾了塊肉放在她碗里，“省省吧，不然我爸媽退休金那么多也沒地方花，我們出去都是他們花錢。”
林母則是說她，“你怎么讓我們花錢這么理直氣壯？”
林希音不服氣，“本來就是！”
林母無可奈何，“你怎么就不能學學人家小喬，比你穩重多了。”
喬矜己看著碗碟里的醬料，不響。
她有什么可以學習的，林希音這樣才好，在愛里長大的，可以不用學會穩妥，因為永遠有人在她身后為她兜底。
林母又看向她，“我們給就行了，和家里孩子出來吃飯哪里有讓孩子花錢的道理。”
喬矜己彎唇，“謝謝您。”
外面冷風刮臉，喬矜己大腦格外清醒，扯起唇角，覺得真諷刺。
連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都會關心她這段時間生活好不好，而喬斌和孫念娣只知道從她這里要錢，從沒問過她在外面累不累。
一頓飯結束，喬矜己再次回到張不伐的花店，他已經把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
他拿出幾支花放在臺面的包裝紙上，“吃的什么？”
“火鍋。”她湊過去，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
張不伐是真的忙，沒和她多說，低著頭做自己的。喬矜己站在一旁什么也幫不上，又覺得回家不太合適，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你教我怎么包裝吧？”
張不伐回頭看她。
“我會了也能幫你做一點。”
“行。”
張不伐側身，又拿出幾朵花，按照順序給她放好。
喬矜己看著面前的東西，不知所措。
張不伐站在她后面，探過身子，伸出胳膊后愣住，在前面能擋住她的視線，從后面繞了一圈，像是把她抱在懷里。
喬矜己沒注意，全神貫注看著張不伐包裝，明明看得很認真，想回憶一下時，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抬頭，正想問他怎么做的，下一動作卻止住。
張不伐離她很近，她抬頭的時候，恰好撞進張不伐的眸子里，還帶著笑意，眉眼彎彎，只是兩人現在距離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張不伐溫熱的氣息，臉微熱，漸漸蔓延至耳廓。
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他的手臂，這才意識到他在環著她。
扯開他手臂，從他懷里出來，她仰頭看他，還有些慍怒，“你過界了。”
張不伐抿唇，這幾天兩人相處很好，他以為喬矜己會對他會有所改變，結果今天對方的態度又讓他清醒了。
他雖然不知道喬矜己為什么要問他結婚的事情，但在她看來是他在幫她，所以她在還這份人情。給他轉房租是，去超市買東西她給錢也是，和他一起回家也是，今天來到花店也是。
盡管他很不想承認，喬矜己一直都在和她保持距離，在還他人情。
看著兩人忽然拉開的距離，張不伐沉默了。
喬矜己低著頭，看向地面。
“張不伐，注意分寸。”
他沒吭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再次包裝花束的時候，喬矜己也不敢再讓他教她了，剛剛的氛圍還沒散去，喬矜己就站在一旁，怔愣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張不伐回過神看她，“你回去吧。”
“啊？”
“你回家吧，剩下的我今天能做完。”
喬矜己沒說好，她今天本就是過來幫忙的，結果她先回去了，會覺得難為情。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不是嗎？剩下的我一個人來就好，況且，你上午已經幫我很多了。”
喬矜己沉默片刻，“好。”
她在這里也沒什么必要，況且剛剛的尷尬還在彌漫，她也不想繼續在這里。
把圍裙脫下來疊好放到一旁，“那我先走了。”
喬矜己走后沒多久，趙杰和周霽闊就過來了。
看到兩人時還略微詫異，“怎么過來了？”
趙杰隨意找了個地方坐，“想找你訂花。”
趙杰有對象他是知道，但是周霽闊，他扭頭看向他，“你也談戀愛了？”
“他一個悶葫蘆能找到什么對象，是我把他拉過來的，不然在家多沒意思，還能避免相親。”
大學一畢業，家里人好像忽然間就都很著急一般，忙著催家里孩子談戀愛結婚，趙杰的對象就是相親認識的，他也是，只是周霽闊，雖然相過幾場親，但還沒什么進展。
“要什么？”
“不知道，初十是我對象生日，順便情人節的花也幫我做了吧。”
“你倒是不客氣。”
趙杰渾不在意，“和你客氣那是對咱倆這十幾年交情的不尊重。”
張不伐邊干活邊問周霽闊，“這假期相親幾次了？”
“六次。”
......這才初五。
“叔叔阿姨倒不怕你累著。”
除夕初一不算的話，那一天兩回也是可以了。
“那你一個合適的都沒有？”
周霽闊嘆息一聲，“要是有合適的，就不至于和趙杰出來躲清凈了。”
張不伐瞅他，神色復雜。
“想說什么就直接說。”
“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捏了捏鼻梁，銀框眼睛在上面浮動，“那也不能和你一樣隨便找了個人就結婚吧？”
張不伐被他這話逗笑了，“我可不是隨便找的人。”
“趙杰都和我說了。”
“那也不是隨便找的。”
張不伐轉過身，說的很堅定。
“早就認識？”
張不伐嗯了聲，繼續做自己的。
手機這個時候也恰好響起來。
喬矜己：【你幾點回來，我做晚飯。】
張不伐：【六點。】
“什么時候認識的，怎么沒聽你說過？”
“說過的。”
周霽闊和趙杰對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開花店的第一年，我在一中門口擺攤，碰到一個女生在幫別人。”
兩人還是沒有印象。
“我當時說，這個女生真的勇敢，在別的女生被猥褻的時候，還能挺身而出。”
他這么一說，兩人都想起來這件事了。
趙杰滿臉不可置信，“所以這么多年你倆一直有聯系？”
“沒，是相親遇到的。”
“所以才這么幾天就領證了？”
“對。”
“是從那年開始的一見鐘情？”
“對。”
兩人無奈，趙杰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架勢，“你怎么這么不現實啊？才見過幾面你就和人家結婚，就是說當初她幫過別人，但這么多年人都是會變的。”
“不會。”張不伐把包裝好的花束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束，“她從來沒變過。”
哪怕她和他的第一印象差很多，但當初那么勇敢熱烈的人，不會這么輕易改變的。
況且，沒有緣由的，他愿意多給喬矜己這一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