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氣嗎?”
“沒有。”
在夏油杰看不到的星空下,再次響起了兩個白毛的對話。
“騙人。嘛,我是不太清楚你們兩個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他應該是受到了你所說的那個‘獄門疆’的影響,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吧?”
“大概吧。”
“會被控制也是難免的,誰叫地獄里都是一些負面的東西……”
“不。”
“?”
奇犽好奇地看著那個又高又瘦的家伙,只見他望著星空,緩慢但清晰地說:
“他或許是受到了影響,但并沒有被控制。那家伙,超強的。”
奇犽想了想,點頭:“沒錯。只有反抗才會帶來痛苦。完全被控制的話,不會像他那樣。”
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但即使明知如此,他,他們,依然都選擇了反抗。
“那你為什么還要生氣?”
“……我沒有生他的氣。”
“……呵。”
奇犽抱著再次陷入睡夢中的亞路嘉回山洞,走出兩步,回頭問道:“喂,你不去陪他嗎?”
五條悟低頭看他,兩雙藍色的眼睛在星空下對視。
“你們,不是朋友嗎?”
五條悟微微一怔。
奇犽有點不高興:“笨蛋,是你告訴我他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才同意救他的。”
五條悟淺笑:“哦,是嗎,不是因為他也叫‘杰’嗎。”
“也、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啦!”奇犽看向一邊小聲說。然后他回過頭來,皺著眉頭,“你這家伙,究竟在生什么氣啊?‘杰’可是正在和那些負面的東西對抗!作為朋友,你難道不應該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他正向的支持嗎?”
被12歲小孩毫不客氣地“教育”著的五條老師微微一笑,少見地沒有反駁,更沒有像白天那樣跟他互懟。奇犽不滿地盯著他的眼睛,才發(fā)覺那雙更加漂亮的藍眼睛里的情緒比他認為的更加復雜。
“我不是在生他的氣,”五條悟雪色長睫半垂,低聲說,“他沒有你想的那么弱,奇犽,我說過,他超強的。倒不如說,正是因為他的強大,才會讓他那樣痛苦。”
奇犽不解地看著他,五條悟沉默片刻,說:“因為他比誰都‘正向’,所以在面對那些惡意的時候,才會比誰都難以接受。”
“那你還站在這里干嘛?”奇犽頭疼地說,“作為朋友,這種時候你不是更應該陪在他身邊嗎?他很強大又怎么樣,我也很強大,但是我仍然需要小杰!朋友之間不就是要互相幫助的嗎?”
看著愣住的五條悟,奇犽了然地說:“啊,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在生你自己的氣啊……嘁,你們以前也是這樣相處的嗎?”
他抱著阿路加往山洞走去,頭也不回地說:“弱爆了!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他果然很辛苦吧。”
“弱爆了”的五條悟:“……”
我們以前,也是這樣相處的嗎?
從腳下,到山洞入口,短短幾步距離,五條悟的腦海里卻再次上演了他的夏油杰從初見到死別的所有記憶。
這些年他曾經無數(shù)次想過,假如當初他沒有獨自忙碌,而是拉上杰一起;假如在他詢問杰的時候,不相信那句“苦夏罷了”,而是繼續(xù)關心和追問他,那么,后來的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奇犽走到入口的時候,那個高瘦的身影終于無聲無息地超過了他,邁著大步回到了山洞里。
奇犽沖著那個背影做了個鬼臉,抱著亞路嘉坐在山洞入口處,烤著篝火看星星,將不大的山洞留給了那兩個弱爆了的成年人。
夏油杰感覺到光線暗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看到五條悟正雙手插兜站在他面前,高大的影子將他籠罩了進去。
夏油杰的視線緩慢上移,落在五條悟的臉上。
如此完美的一張臉,如此完美的一個人,果然是造物主的寵兒吧。
兩個人一坐一站,一動不動地對視了許久。
五條悟忽然笑了:“這是什么眼神啊,教祖大人。”
夏油杰回了一個蒼白的微笑,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服上:血跡斑斑,破破爛爛,五條袈裟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變得和他的人一樣黑漆漆的。
很狼狽吧。
但,無所謂了。
五條悟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哇……陷入虛無主義了嗎,杰?”
夏油杰再次抬眼看向五條悟。同樣經歷了那么多,繼承了五條家的無下限的神子卻依然光鮮亮麗。他明白了,五條悟,絕不是他的想象。
五條悟他,是主角吧?
一定是這樣的。
他呢?“夏油杰”,是反派嗎?
哈……
但是作為和五條悟“旗鼓相當”、最后還死在五條悟手里的反派,“夏油杰”顯然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但是……
無所謂了。
反派也好,路人也好,詛咒師也好,教祖也好,他是什么身份,全都無所謂。
夏油杰再一次落下了目光。
“喂,為什么只問奇犽?你就不想聽聽老子的看法嗎?”五條悟說。
“老子”……
夏油杰第三次看向眼前這個人,看著那雙即使背對光源也依然流光溢彩的寶石之眼,他有些悲哀地發(fā)現(xiàn)——
就像奇犽所說的那樣,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他還是想看到這雙眼睛;假如“世界末日”就此降臨,他還是愿意和眼前這個人一起面對,或者,一起消亡。
……真沒出息啊,夏油杰。
夏油杰自嘲一笑,嗓音沙啞地開口:【想說就說吧,五條老師。】
五條悟:“……”
他朝夏油杰的脖子伸出手,夏油杰的雙眼微微睜大,這個反應又讓五條悟笑了起來:“安心啦,杰,老子不會對你做什么的,‘這里還有小孩子在呢’。”
夏油杰:【…………】
這是什么惡劣的設定啊,那位不知名的作者先生或者作者女士?
“咔嚓”一聲輕響,纏繞著夏油杰頸間的荊棘被掰下了一小塊。五條悟低頭看看那枚尖刺,隨手摁到了夏油杰身旁的山壁上。
【你在做什么?】夏油杰有些不解。
不是說好了,要說一說他自己的看法嗎。
五條悟“咔嚓”“咔嚓”地掰著那些尖刺,回答道:“當然是把它們掰下來啊。話說,這是你自己的身體,難道不能控制一下,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嗎?”
【沒關系,這副身體沒有痛覺。】
話雖這么說,當五條悟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抬頭的時候,夏油杰還是配合地仰起頭,任憑五條悟去掰那些鋒利的荊棘。
聽到他說“這副身體沒有痛覺”的時候,五條悟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掰下來的尖刺摁到了山壁上:
“就算是這樣,一直流血也是不行的吧。這里可沒有硝子幫忙治療。”
夏油杰:【……】
硝子啊,真是一個,久違的名字。
一圈尖刺都被五條悟掰斷,一個不剩地摁到了山壁上面。夏油杰的脖子上只剩下了一條漆黑的鎖鏈,一端纏上右臂,一端沒入虛空。
【怎么了?】夏油杰見五條悟盯著那條鎖鏈不動,問道,【接下來是這個嗎?】
五條悟咧嘴一笑:“杰,這樣看起來,你還蠻性感的嘛。”
夏油杰:【…………】
秒懂的他立刻動手拆起了鎖鏈。
“哈哈哈哈……”
五條悟毫無素質地笑了起來,被奇犽狠狠地瞪了一眼。
可惜夏油杰沒能成功。這些鎖鏈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不僅沒能拆除,反而越拆越長。他放棄了,任它們鋪了一地。
五條悟坐在他旁邊,等他折騰完,才看著篝火,再次開口:
“你不再信任這個世界了吧,杰。”
【……】此時的不回答,就是默認。夏油杰也看著跳躍的火焰,反問,【你呢?你也一樣吧。】
其實早在從這個屬于《獵人》的世界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發(fā)覺了五條悟的異樣——
在“詛咒”他之前,五條悟剛剛從他這里接收到七海的死訊。作為經驗豐富的強大術師,他們都明白接下來的形勢只會更加嚴峻。但是當他醒來,卻發(fā)現(xiàn)五條悟若無其事。
那么,只有兩個可能:
一,五條悟已經掌握了打開獄門疆的方法,并確認自己可以扭轉局勢、拯救世界;
二,五條悟已經通過這個異世界了解到整個世界的“真相”,于是看開了,放棄了。
三,……
三?
真的會有“三”嗎?
“沒有哦,杰。”
夏油杰正在出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五條悟所否認的是什么。
哦……是那句,【你也一樣吧】。所以,最強五條悟給出的答案是,一?
他扭頭看過去,篝火在五條悟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里不停躍動,這讓他一瞬間看起來有些妖異。
“相反,杰,老子現(xiàn)在對‘世界’可是超——級感興趣的!”
五條悟轉過臉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夏油杰:“既然我們能夠來到《獵人》的世界,那么,沒道理去不成別的世界吧?”
夏油杰疑惑地看著他,后知后覺地,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絲瘋狂:
“起來吧,杰!和老子一起去《哆啦○夢》的世界,拿到時光機,回到過去吧!”
夏油杰:【……】
夏油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