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夏油杰看看五條悟，又看看奇犽，再一次風中凌亂。
“哈哈哈哈……”五條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夏油杰：【……】
他陰沉地盯著五條悟，咬牙：【你又在搞什么？】
五條悟一手搭在夏油杰的肩上，只顧著笑，沒有回答。還是奇犽看不過去，提醒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由你來‘領路’吧，杰？”
夏油杰一愣：【哈？！】
我？
為什么？
被關進獄門疆的是五條悟，打開異世界之門的也是五條悟，為什么回去的時候，反而要由我來“領路”？
只聽五條悟笑道：“哎呀，很聰明嘛，奇犽，真不愧是我們的兒子啊。”
“啰嗦死了，”奇犽一臉嫌棄，“還不走嗎？”
五條悟笑嘻嘻：“啊，爸爸沒有鑰匙，在等媽媽開門呢。”
夏油杰：【……】
他倒是想走，誰來告訴他路在哪里，門在哪里，鑰匙又在哪里？
父子倆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失去了大腦的媽媽，像話嗎？
“杰，”五條悟的右手依然搭在夏油杰肩上，近在咫尺的視線有如實質地落在他的臉上，“你剛才，是不是想過讓老子一個人走？”
夏油杰：【！】
他就知道，這家伙果然看出來了。
“別想否認，”五條悟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起來，點點他的眼角，“那種眼神，老子再熟悉不過了。”
夏油杰：【……】
他皺起眉頭，嘴硬道：【說什么呢。】
人都死了，過去的事情能不要再提了嗎？
“哎呀，真可惜，老子不認識回去的路呢，”五條悟挽起夏油杰的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上，夾著嗓子說，“人家迷路了，嚶~”
夏油杰只覺得自己的整條左臂和半邊身體都麻了。
奇犽終于意識到夏油杰是真的很茫然，大發慈悲地對他說：“你們從‘門’里出來之后，那扇門就消失了。但是你身上的氣息與‘門’相連，所以應該只有你才能開門。”
他和五條悟都默契地沒有提及不久之前的那場“爆發”，那才是更加明顯的證據。
【原來如此。】得到這個信息的夏油杰松了一口氣，心情居然悄悄地愉悅起來。他抬起右手，指向虛空，說，【那我就來試一試吧。】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著左肩上那頭白毛，用教祖的語氣耐著性子說：【請問，這位迷路的父親，能不能先把您的頭，從我的肩上移開呢？】
“咦？影響到教祖大人發揮了嗎？真是抱歉。”五條悟緩緩抬起頭，然后微微一頓，緊接著猛然看向夏油杰的頭頂，漂亮的藍眼睛里竟然滿是震撼。
夏油杰莫名其妙：【？】
“杰！”五條悟伸手比劃著兩個人的身高，一臉驚訝地說，“你竟然比老子高了？！”
夏油杰：【……】
夏油杰：【？？？】
怎么回事，他明明十年都沒超過五條悟……
“不會是偷偷踮腳了吧？”五條悟說著就要掀夏油杰的衣服。
【喂！適可而止吧，五條悟！】夏油杰氣急敗壞地按住自己那破成一條一條、以至于遮住了腳的衣服，簡直無語至極：誰來管管這家伙啊，怎么十年不見，越發幼稚了！
奇犽：“……”
這兩個人，雖然有時候誰都不理誰，有時候又一副隨時都要打起來的樣子，但果然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奇犽：“……？”
他睜大了藍色的貓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夏油杰腳下的地面：“你……你明明看起來那么成熟，竟然真的會偷偷踮腳？！”
這兩個家伙真的成年了嗎？他要對大人的世界失望了！
夏油杰：【哈？！我怎么可能偷偷……偷……】
他彎腰低頭去看自己的腳，沒說完的話自動消失了。
怎么回事？
為什么他沒有站在地上，而是懸浮在空氣當中？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甚至就這樣走來走去也沒有覺得不對勁！
……啊。
這就是，咒靈嗎？
這副新的身體就算再像人，也終究不再是人類了啊。
夏油杰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緩緩地沉了下去。他默默抬起頭，還沒有想好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件事，就看到五條悟一臉艷羨的模樣：
“好酷啊，杰！”
夏油杰：【……】
有什么值得羨慕的？滯空什么的，你不是早就會了嗎？
但即使明知如此，五條悟的表情還是讓夏油杰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
原來事到如今，我還保留著“虛榮心”這種東西嗎？——夏油杰這樣想著，重新組織好語言：【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真的。】
五條悟卻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一樣，亮晶晶的目光落在他的頸間，又轉移到他手臂的那一大堆鎖鏈上。
夏油杰：【？】
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杰，”五條悟看完鎖鏈，抬眼，目光灼灼，“等起風的時候，我們去放風箏吧？”
夏油杰：【？？？】
他的理智明明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一個q版的動態漫畫卻先一步呈現在他的意識當中：
短手短腳的q版五條老師在草地上一幀一幀地跑動，小手手里抓著一條鎖鏈形的風箏線，連接著右上角那個黑乎乎的q版夏油教祖大風箏。
配文：“放＊風＊箏＊好＊開＊心＊哦！”
連字體也是萌萌的圓體字，還點綴著屬于春日的可愛小花花。
夏油杰：【…………】
怎么，他們這是來到單行本的卷尾了嗎？那位不知道隱藏在哪里的作者，竟然開始畫簡筆畫小劇場了嗎？！
【夠了。】
夏油杰嗓音低沉，吐出這個不知接收目標是誰的詞，再次抬起了右手。
這一次，他的右手緩緩地散發出了不詳的黑氣。他以手代筆，唰唰兩下就在面前的空氣當中畫了一道門出來。
甚至都不是畫在山壁上的。
“好酷……”這次是奇犽發出的感慨。
“走咯，奇犽。”五條悟攬住夏油杰的脖子，伸手去開門。
“……謝謝。”奇犽忽然說道。他看了一眼熟睡的亞路嘉，又對門前那兩個來自于“地獄”的旅人說，“謝謝你們的‘劇透’，我會好好利用那些情報的。”
夏油杰看著奇犽那認真的眼神，不由得一陣心虛：糟糕，這個世界恐怕要亂套了。
真是抱歉啊，富堅老師！
【……等一下，我有個問題，】走到門口的夏油杰忽然停步，他扭頭問奇犽，【這家伙給你劇透的時候，竟然沒有提到作者的名字嗎？】
他還記得在他提到富堅○博這個名字的時候，奇犽那個恍然大悟的語氣，以及那個殺氣騰騰的眼神。
五條悟竟然特意隱瞞了富堅老師的名字？是擔心奇犽會通過獄門疆或是別的什么特級咒物、突破次元壁去殺掉老師嗎？
……他有這么好心嗎？
“啊，他提到過的，”奇犽回答，“提過很多很多次。”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么一副剛剛才知道的樣子？
沒等夏油杰開口詢問，奇犽就自己說了下去：“不過，他所說的一直都是‘富堅老賊’。”
夏油杰：【………………】
對不起，富堅老師，原來透露了您的名字的那個人，是我。
五條悟哈哈大笑著打開門，屬于獄門疆的黑暗和冰冷像霧氣一樣彌漫開來。五條悟攬著夏油杰的肩膀，把他往門里推，夏油杰一陣不舍，腳都已經進門了，還伸長了脖子去看奇犽：
【再見，犽犽！下次再來找你玩！】
五條悟笑聲一頓。
奇犽：“…………”
兩個大人進入門中，消失在那片黑暗當中，只有聲音遺落下來：
“你竟然喊他‘犽犽’？太親密了吧？”
【親密嗎？哎呀哎呀，不是我們的兒子嗎，親密一點怎么了。】
“……誰是你的兒子啊！”
“……誰是你們的兒子啊！”
奇犽的聲音和五條悟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門消失了。
嘛，他們那個世界好像也蠻有趣的，下次，和小杰一起去玩吧。
假如那個世界真的存在的話。
說不定，這天的經歷只是我的一場夢呢。
奇犽這樣想著，打了個哈欠，收回視線，又猛地抬起了頭！
他看到夏油杰曾經倚靠的那塊山壁上竟然留下了兩個字，是用荊棘的尖刺拼寫而成的：
世、界。
……
獄門疆內，一片黑暗。
夏油杰站在那扇門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么舍不得嗎？”五條悟靠坐在破碎的黑繭上，酸溜溜地說，“要邀請他們一起來玩嗎？”
夏油杰無語地轉過身去：【那樣的話，《獵人》要怎么辦？】
五條悟突兀地說：“你覺得我們也是漫畫嗎，杰？”
夏油杰沉默片刻，像是自語一樣低聲說：【怎么又提起這個。】
他好不容易“忘記”的。
五條悟無聲一笑：“不好好說開的話，某些家伙又不高興怎么辦。”
不好好說開的話，那個“苦夏”，究竟要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不會的。】夏油杰說，【我會好好配合你的。】
“回答我的問題，杰。”黑暗里，五條悟的聲音有些強硬。
【……】
夏油杰終于開口，回答道：【我覺得，我們的存在沒有意義。不，或許，我們其實并不存在。】
僅僅是造物主的一個夢，一滴露水，一場泡影。
“是嗎。”
五條悟在黑暗中看著對方，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開口：“你，很痛苦嗎？”
【啊？這副身體……】
“我指的不是身體。”
【……】
夏油杰在黑暗里握緊了拳頭。又過了許久，終于開口：
【啊，是啊。沒錯。】
我很痛苦，我一直一直，都很痛苦。
我以為曾經的自己已經足夠痛苦，沒想到又在昨天發現了新的痛苦。
所以那個時候，才會那樣了無遺憾地死在你的手上吧。
我以為那就是解脫了。
“杰，”五條悟的聲音不大，在黑暗中卻分外清晰，“如果我們都不存在，那么，‘痛苦’也就不存在了。”
夏油杰怔住。
“但是，你和我，所有人，都無法否認‘痛苦’的存在。”
“所以，杰，我們是存在的——只有存在，才能感受到痛苦。”
獄門疆內太過黑暗，沒有靈魂的微光、業火的火光或是咒力的光芒的話，夏油杰其實是看不清五條悟的，充其量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所以他只能聽到五條悟的聲音，以及，他自己的心跳聲。
“砰咚”，“砰咚”，“砰咚”……
“這樣看來，‘虛無主義’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吧？
“所以……
“回來吧，杰。
“回到我們這個，因為‘痛苦’而‘存在’的世界吧。
“至于‘意義’……
“對我來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砰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