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履冰
凌微出現得毫無征兆, 待宋持懷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進了停在山腳的轎子里。
轎外沉寂無聲,原本在山腳下巡守的弟子不見人影,宋持懷被摔坐在軟榻上, 凌微弓身俯在他上前方, 背后的轎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透進一大片明光。
在凌霄殿還護著他的少年一改關切顏色,凌微的臉因背光而越加顯得神情陰戾:“魏云深來找過你了?”
從這一句,宋持懷便聽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了,方才從凌盛手里救他并非是要放過,而是對凌微來說自己是他的東西,自然只有他有審問之權。
宋持懷仍是在凌盛面前那一套說辭:“他來向我尋仇。”
凌微嗤笑:“謊話說了太多,連自己都要騙過去了。”
溫熱的手貼上宋持懷冰涼的臉頰, 凌微用食指關節處蹭了蹭宋持懷的鼻子, 問:“他碰你哪里了?”
宋持懷身體一僵,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沒有。”
凌微食中指游移到宋持懷唇邊,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手底下任人采擷的美人,下腹聚起火熱:“你跟我說實話,我不怪你。”
那兩只手指探進柔軟的唇舌中間,溫暖的觸感包裹而來, 宋持懷討好舔舐, 聲音含糊不清:“真的沒有。”
凌微一頓,他忽然借力將宋持懷頭往上仰,青年眼角微紅, 因含著自己手指而微微張開的口腔里還隱約可見惑人的艷色。
四目交匯之間, 凌微心神一動,他彎腰在宋持懷唇角淺啄, 非常快而不帶欲望的一下,是從未有過的刻意親昵,宋持懷呼吸卡滯,他不明所以,不敢亂動。
凌微欣賞著他的反應,又暗惱宋持懷似乎并不樂意,他強忍著在這里發生點什么的沖動直身,嘲諷道:“好啊,我信你,有有又要怎么證明給我看?”
宋持懷眼中鮮見地露出迷惑神情,凌微心情大好,在他難得懵懂的眼神中惡劣開口:“算了,有有今日歷了這么一遭,想來已經累了,這樣吧,你把衣服都脫了,我親自來檢查,也給你省點力氣。”
宋持懷瞳仁驟然縮聚,心臟跳得飛快。
凌微看出他不情愿,好整以暇地抽出手探向宋持懷衣領,或許是剛才的話過于嚇人,他還沒來得及多動什么,就感覺到手下的人瑟縮了一下。
美人的恐懼是世上最美好令人愉悅的東西,卻也點燃了凌微心尖的忿怒。少年修長的食指不住在宋持懷繡著銀色云紋的滾邊上打轉,每動一下,都是對后者精神深處最直白的折磨。
凌微含笑:“有有不動,是要我親自上手嗎?”
宋持懷終于看出他不是在開玩笑,求饒道:“這還是在外面,師叔……”
凌微仿佛才想起來這茬,他故意將轎簾拉開,又從兩側開的小口往外視,神情自若:“幫你看過了,外面沒人,你可以脫了。”
宋持懷蒼白的臉上褪盡血色,顫抖道:“不要。”
凌微故作不解地傾下身:“為什么不要?”
宋持懷重重閉眼:“師叔先前允諾過,在及冠之前,不會逼我。”
及冠是凡界的禮法,修仙界并無此種習俗,凌微在這方面向他讓步,足以見得他確實是不想強逼宋持懷的。
——至少在之前是這樣。
宋持懷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安心在天極宮待到凌微二十歲,卻沒想到魏云深的變故引出了那么多東西,激得凌微對他的獨占欲又強了不少,如果他真要逼迫自己……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見凌微近到眼前,少年的視線如同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刃,凌微眼神不帶半點情欲,眼刀卻層層割開宋持懷所著衣衫,仿佛已經看到了底下令人心動的雪膩。
他嘴角始終噙著一抹難辨真意的笑:“沒有逼你,只是叫你脫了給我檢查,你不是說他沒碰你嗎?總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這件事就算了,也該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宋持懷抓著衣服的手松了又緊,不斷往復數次,才終于開口:“是真的。”
凌微挑眉:“怎么證明?”
“……”
宋持懷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想要反抗的欲望輕易被身體里的血契彌平。
他嘗試在藏于袖中的手心里聚起靈氣,卻始終做不到對凌微出手——就像往常做過的每一次嘗試那樣,這具身體喂養于凌微太多洗髓的鮮血,經年積久,儼然將凌微視作了凌駕于他本人意志之上的另一個主人。
察覺到他身上不明顯的靈氣波動,凌微不避反進,他一只手鉗住宋持懷的下巴,用力之大,幾乎要將人的骨頭都給捏碎:“有有,要怎么證明?”
宋持懷被迫仰頭看他,凌微周身傳來的壓迫太深,他不可自抑地往后仰倒,后腦磕碰到轎子邊緣,麻木的痛感傳來,卻遠不及凌微所給的侮辱強烈。
好不容易維持身體平穩的掙扎中,宋持懷猛烈地咳了起來,他弱勢地靠在轎沿,眼角因剛才那番動作含了幾滴清淚,看得凌微意識一時混沌,只恨自己從前夸口會忍到及冠,不能立馬將人欺負得真哭出聲來。
宋持懷抓著他掐在自己下顎上的手,一根根將凌微的手指掰開,卻不強勢,而是近乎虔誠地抓著凌微的手放在唇間,討好道:“師叔……我真的沒有。”
凌微眼神一暗,誠然這些年他明里暗里對外宣揚過不少次宋持懷是自己所有物的警告,但他的有有主動做這些親密的舉動,卻著實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他心情大好,褻玩心思越濃,甚至故意探出手指勾開宋持懷衣領:“當真?”
宋持懷一顫,最終還是沒反抗。他像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定將頭偏過一些,仿佛只要不直面凌微,就沒有遭遇眼前這些困境。
他抖著手攀上自己的腰帶:“當真。”
凌微勾唇,事到如今,他反而不那么著急。少年盯著面前的人看了一會兒,最終收回手,斜靠著坐在了轎子里另一邊:“你自己脫。”
宋持懷面頰爬上薄紅,不知羞與惱哪種情緒更多。
轎簾已被風吹下關好,轎子兩側的小窗也垂下簾幕,隔絕任何有人探視的可能。宋持懷衣衫不整地歪在凌微對面,沉重的羞恥壓得他抬不起頭,卻也知道今天這事沒有回旋余地,更遑論凌微向來說一不二,今日肯與他說這么多已是恩賜。
想著速戰速決,宋持懷深吸口氣,手上的動作立時加快,卻被凌微喊停:“慢慢來,你身子不爽利,得仔細一些。”
宋持懷:……
他聽不出“身子不爽利”跟“慢慢來”中間有什么關聯,但很顯然凌微有自己的想法,他便只好放慢速度,看了對面的少年一眼之后,宋持懷閉上眼,決意當這是在自己房間。
“睜眼。”對面又傳來凌微的調教聲,緩緩帶笑,“看著我脫。”
宋持懷:……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防線差點崩潰,宋持懷抬眸看向對面好整以暇的凌微,猶豫著要不要再示個弱:“……師叔。”
這一聲又低又軟,如同細松的羽毛劃上人的心尖,凌微的目光忽然變得危險,隱忍的眼神如有實質,恨不能在宋持懷身上戳出個洞來。
他啞聲道:“你要是想邊喊我邊脫,也不是不行。”
宋持懷:……
他咬著唇不敢再出聲,生怕凌微什么時候改了主意,又提出什么更過分的要求。
不過就是脫個衣服而已,反正他們都是男人……宋持懷一遍遍在心里告誡自己:反正他們都是男人。
就算凌微真要做什么,他前面已經忍了這么多,也不差再忍這一點。
宋持懷聽話地對上了凌微的視線,身上衣衫被他親手剝落,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又燥又冷。
他不敢低頭去看,連余光都沒分過去一毫,然而越不去想就越在意,凌微目光滾燙,只是這么看著,就讓他身體騰空出一股灼熱之感。
青年未著寸縷的身體細膩如雪玉,單薄卻又勻稱,上頭除了粉就是白,看不見半點被人玷污過的痕跡。
宋持懷別過頭,聲音很明顯冷了不少:“……師叔檢查好了嗎?”
“……”
凌微被他喚回神,與宋持懷的難堪不同,他眼中盡是純粹的笑意。
他意有所指地用目光探向宋持懷下身,笑意越來越濃:“上頭檢查好了,下面還沒看呢。”
這一句沒什么淫詞艷語的話卻無端下流,宋持懷抓緊了褪在膝蓋上的布料,問:“什么意思?”
凌微笑得殘忍又溫柔:“聽不明白嗎?有有,我要檢查你是不是還干凈,有沒有讓別的什么人進去過。”
“凌、微!”
這一刻,宋持懷忘了在凌微面前的所有偽裝,他久違地一字一頓念出這個與他牽扯至深、曾讓他聞之欣喜又令他深痛惡絕的名字。
他忘了從前的忍辱負重、忘了在凌微面前的伏低做小、忘了從無名弟子到天極宮霽塵尊的這一路艱辛,滿腦子只不斷盤旋著凌微剛才的那句話。
凌微……竟真敢折辱他至此!
凌微并不對他直呼自己名諱這樣的不敬感到惱怒,他仍舊笑著,道:“怎么,有有這回要我幫你了?”
宋持懷緊握著手,他有很多話想說,可萬千句違逆的話涌至喉頭,卻發不出一個字音。
——他差點忘了,他的體內還流淌著凌微的血契,大事里雖左右不了他什么,要在這種小事上壓制他對凌微的反抗情感,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凌微俯下身來,手指已揉在宋持懷椎尾:“有有要是不動,我就親自來檢查了。”
第42章 同仇
轎子里頭空間逼仄, 叫人不必費心去耍心計就能跟轎中另一人挨得很近。
凌微手指捻著宋持懷貼在大腿上的那層衣料,指腹不住摩挲輕撫,久久不見對面的人答話,凌微好心情地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有有, 是要我脫, 還是你自己來?”
宋持懷兩個都不想選。
但違逆凌微的嘗試已被證實了不可行, 而依照凌微的性子,若自己不給出滿意你答案,只怕他會真的親自動手。
宋持懷眼睫垂下,他嘴唇輕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慢吞吞將方才脫了的上衣重新穿上。
凌微眼尾下壓, 語氣輕佻:“看來有有已經做好決定了。”
宋持懷沒答話, 直到將身上腰帶系好,才道:“師叔若一定要檢查……回鴉影居吧。”
凌微看著他臉上未消的殘紅失笑:“你什么時候敢做我的主意了?”
他聲音是笑著的,卻聽得人無端發冷,宋持懷手指蜷縮著,已涌到喉嚨口的商量之語不敢再說,他傾傾靠著轎子, 半晌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是啊, 他本就沒有一個跟凌微講條件,這些年凌微太縱容他,他都差點忘了自己不過是個解悶消遣的玩意而已。
凌微高興的時候或許還肯寵一寵他, 任他產生那些自己尚有資本與他談判的錯覺, 而一旦凌微不高興了,他就什么也不是。
縈繞在心頭的羞忿也散了個干凈, 他這樣的人,不過靠凌微賞臉活著,自然對方說什么就是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得寸進尺?
宋持懷將手捂在自己眼睛上,想清這些之后,他鎮定不少:“師叔來吧。”
凌微有些意外:“我來?”
宋持懷“嗯”了一聲,寬大的袖袍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悶:“師叔想要怎樣做都好,我……任憑發落。”
身前傳來一聲低笑,宋持懷微微皺眉,卻連問都懶得問了。
耳邊傳來凌微的命令:“手放下去,低頭看著,自己記我是怎么檢查你的。”
宋持懷身體僵硬,他沒讓凌微說第二遍,乖覺地將手拿了下來,神情冷漠地看向自己下身,仿佛一會兒要受折辱的人不是他一樣。
“有有……”
凌微寬大的手指下探,還沒來得及多動作,卻突然破空而來“咻”的一聲,下一刻,半截斷劍飛了進來,削斷凌微一縷青絲,直直穿過二人中間,釘在了轎子上。
原本沉寂無聲的外頭不知什么時候起了刀劍相接的乒乓聲,兩人同時噤聲,凌微別有深意地看了宋持懷一眼,道:“……如果來的人是魏云深,我不會再守及冠之諾,明天就會著人準備婚禮事宜,讓整個九州都知道你是誰的人。”
宋持懷頹然倒靠,垂眸應是。
轎外適時傳來一聲通傳:“少宮主不好了,宮內弟子不知為何自己打起來了,不少巡守弟子反戈相向,已經死了不少人,您快出來看看!”
宮內弟子反戈相向……
凌微頗為可惜地無聲重復了一遍,他抬手掀起轎簾,半身探了出去,無數天光明滅不齊泄在身上,將他身影囫圇照了個大概,無端一派少年風流。
凌微不急下轎,而是先折身囑咐宋持懷:“穿好衣服,跟我出來。”
人消失在視野內后,宋持懷的眼神瞬間清明。他冷著臉將衣衫理好,從旁觀察了一遍外頭的局勢,這才慢吞吞下車。
剛才還無人的山腳亂作一團,許多穿著天極宮弟子服制的人影之間鋒芒不斷,凌微正附耳聽一名沒見過的弟子說著什么,聽到宋持懷的聲音,抽出一只手來扶他,同時不忘詢問那名來報話的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弟子為難地看了眼旁邊的宋持懷,而后抬手括在嘴邊,作勢要將所知單獨說給凌微一個人聽。
凌微有些不耐,正要阻止,眼角卻突然瞥到一抹寒光,下一息,寬大的玄色袖袍攔擋住刺來的短刀,凌微單手扼住行刺那名弟子的喉嚨,聲如寒霜:“誰派你來的?”
那名弟子被凌微騰空舉起,他雙腳不住撲騰,兩只手也奮力掰著凌微的手指,下視凌微的眼神仇恨至極,雖說不出話,喉嚨里卻不時發出“嗬嗬”聲。
宋持懷漠然道:“師叔這樣捏著,他恐怕說不出話。”
“那也沒關系。”凌微捏斷了那名弟子的喉嚨,而后隨意將尸首丟棄,他環視了一圈戰場,唇角勾起一個殘虐的弧度,“反正這里這么多人,總有一個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宋持懷不可否置,閉上了嘴。
另一邊,造反的那些弟子占了上風,其中一似為頭領的人將染血的劍從同門胸中抽出,抬眼看到凌微,呵聲大喊:“凌賊在這!”
凌賊?
凌微眉頭隨這個稱呼上挑,他環視一圈周邊殺紅了眼、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往自己這邊涌來的螻蟻,怒極反笑,對宋持懷道:“有有,往后躲些。”
宋持懷猜出他要做什么,卻不意外,只說:“這些可都是天極宮的弟子。”
凌微壓下眼尾,語氣極其輕蔑:“天極宮只有聽話的狗和嬌養的有有,如今二者沖突,有有跟狗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
宋持懷:……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被凌微這么類比。宋持懷側過頭,望著后者那副十足自然自信的表情,沉默半晌過后,還是沒把那句“他們似乎不是沖著我來的”說出來。
也好,今日的事雖在他計劃之外,但既然是給天極宮添亂,他也樂見其成。
另一名弟子也狠惡地瞪著這邊,大聲道:“殺了凌賊跟他的姘頭,給慘死慘傷的師兄弟們報仇!”
姘頭?
宋持懷茫然地循聲望向聲音來源,在確定了那人嘴里的“姘頭”說的就是自己之后沒忍住召出佩劍:“我給師叔助陣。”
這樣危急的狀況之下,凌微竟還笑得出來:“這人命不該絕,不要殺他。”
宋持懷嘴唇微動,剛要說些什么,卻聽一道轟隆巨響,天極峰頂上炸開刺目白光,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而后光散彌華,萬野歸于平靜,宋持懷與凌微依舊被那些弟子圍涌,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恰此時,一只鴉鳥鳴聲而來,仿佛感覺不到此地劍拔弩張的氣氛,烏鴉直直落到宋持懷肩上,慢條斯理地梳理著羽毛,就好像這里不是戰場,而是什么閑散之地。
凌微終于收了那副肆意的神情,問:“怎么了?”
宋持懷靈識短暫與黑鴉交匯,意識融留過后,臉色突變:“宮主……死了。”
第43章 敵愾
仙門眾宗聯合抗魔的第六個月, 天極宮宮主于宮中罹難,魔族不知以何種方式悄無聲息潛入天極宮中,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一宮之主后全身而退,不損一兵一卒。
天極宮近三分之一弟子遭遇魔物蠱惑, 因心智不堅墮魔反叛, 同門之間自相殘殺, 天極宮死傷過半、損失慘重。
同年三月臨春,尚駐宮中的少宮主凌微順勢接任宮主之位。然而繼位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頓宮門修生養息,也不是集整殘余弟子殺魔為父報仇,而是——
“荒唐!”
太虛看著平攤在桌上喜慶的婚帖,手上茶杯用力砸到地上,“你父親的棺材都還停在殿上!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尚在孝期, 怎么、怎么滿腦子只有那檔子荒唐事!”
濺飛的熱茶洇深了凌微衣袍的顏色, 哪怕被人這么扯著嗓子吼,他表情依舊不動半分,只道:“正是因為他還停著靈才要這時候行婚,否則他入土了,有有跟我都沒雙親,拜高堂的時候怎么辦?”
太虛向來知道凌微鬼主意多不循世道, 卻也沒想到他糊涂到了這個地步, 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你再說一遍!你要做什么?你不讓你爹入土為安你要做什么?!”
天知道凌盛最厭惡的人就是宋持懷,從前凌微年紀小纏著人也就算了,如今他已漸到可以談婚論嫁的時候, 當日凌盛連給他指了幾個家世相當的女修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而今凌盛尸骨未寒,凌微不想著怎么給他報仇也就算了, 竟還要當著凌盛的尸體見證與宋持懷成婚?
他這分明是想把凌盛給氣活過來!
凌微漠然道:“這有何不可?天下父母愛之子女,不過是想看他們成婚成家,父親在世時便催促過好幾次,如今趁他尸身還未冷透,我為人子,不該成全他未了的遺愿嗎?”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聽得太虛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你!”
凌微不欲與他爭辯,起身道:“這件事本來也不是與您商議,只不過我初繼位,宮中許多事都還捏在長老手上,您既然不愿意看到我與霽塵成親,不如把管事權交出來,我親自操辦,您也也不見為凈。”
圖窮匕見,太虛不可置信地看著凌微,他本以為今日凌微執意要娶宋持懷的事就已經夠氣煞人,卻沒想到這個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少年才剛繼位就要奪權,頓覺心寒:“你以為我捏著宮中大小瑣事,是為了爭權不成?”
凌微一頓,忽然笑了:“長老,難道您想跟我說,在這吃著人血的天極宮里還可以聽信真心嗎?”
兩人視線暗暗交涌,懷著某種只有他們知道的隱秘心事,凌微眼中含著殘忍的笑,太虛則想到什么,虛虛成拳的手垂在身側。
良久才緩和了語氣:“這些年你對霽塵一番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雖承有他師尊的名號,卻沒真正帶過他幾天,按理來說這話我不該問,但那孩子身世……我還是要問一句,成親的事,你問過他的意見沒有?”
說起宋持懷,凌微眸中的笑才顯出幾分真意:“我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
太虛道:“你太強勢,那孩子也是個有自己主意的,若一直這樣下去,只怕步了你爹娘后塵,到時……”
他沒說下去,廳中二人卻無一不懂未盡之言。
凌微臉色微冷:“他吃了那么多年解寒丹,不會做那些背我意愿的事。”
太虛嘆道:“你使那些鉆歪搗邪的手段,固然能將他人留住,那他的心呢?你既喜歡他,難道忍心看他日日與你貌合神離?”
凌微不以為意,他仿佛已跟著太虛的話窺見日后景象,只覺得宋持懷哪怕心里憎他厭他表面上卻不得不裝出尊他愛他的別扭樣也可愛,道:“就算神離,好歹貌合了。”
不管宋持懷是怎么想的,他的身邊只能有自己一個,哪怕他跟別人神合了又如何?總歸人在他的身邊,不管別人卿卿念念,他的有有只會是他的有有。
也只能是他的有有。
話到末處,凌微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嗤道:“真心那種瞬息萬變的東西,我從來就不稀罕。”
就如宋持懷初開始時也曾因他裝出來的那些乖巧對他十足依賴過,他的有有曾也想過長久待在他的身邊,卻在發現了他為了讓二人長久而做的事時立馬背棄,這樣淺顯易變的真心,怎么配稱真心?
說服并不服氣的太虛,凌微從他居處出來,一路所遇天極宮弟子無不端著鋪了紅綢的案子忙碌,過往人影匆匆,凌微看他們將自己從小見到大的草木殿院裝點成熟悉而又陌生的樣子,突然很想見宋持懷。
他的有有如今在做什么呢?裁剪的婚服今日就能送到,有陳蘊幫忙看著,哪怕不情愿,他不敢拒絕試換新服。
有有本就漂亮,是那種雌雄莫辨的美,平日里束著冠倒也不難看出是個男人,但若梳作女髻,他面部柔和的優勢便顯露出來,看上去也毫不違和。
凌微突然就開始嫉妒起了可以在一旁為宋持懷更衣的陳蘊來,近日春光晴好,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見到一朵含苞的桃枝,忽然心念一動,將那細短的一枝折了下來。
而后腳下一拐,凌微心情愉悅地疾行到鴉影居,裝模作樣地敲了兩下門,甚至沒給內中反應的時間就闖了進去。
“在路上看到的,覺得襯你,就摘了下來。”
他隨便找了個瓶子將花枝插入,又找了個自以為還不錯的角度將花擺在窗邊,一側眼就看到放在一旁的婚服,心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當即打掉了要去摸那襲紅色的陳蘊的手:“你先下去,有事了會喊你。”
陳蘊看了宋持懷一眼,后者不為所動,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人走了,凌微施訣順手關門,問宋持懷:“衣服試過了嗎?”
宋持懷坐在窗邊看書,頭也不抬:“試過了,正合身,穿得下。”
“我不喜歡騙人的孩子。”
凌微不滿他只顧看書,從宋持懷手里抽走那本搶人注目的書看了眼封面,發現是一本講述魔族的禁書,不禁皺眉:“你什么時候也愛看這個了?”
宋持懷任他檢閱,不搶不鬧,平靜道:“這世間有關魔族的書籍不是被毀就是被禁,修仙界對魔世所知所解太少,而今又要開戰,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
凌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笑了:“你既嫁給了我,往后前線的事不必再操心,只要想著每日怎么討好我就是了。”
他眼底的輕蔑掩藏得很好,若是換個人也許看不出來,但宋持懷太了解他,他輕易聽出凌微并不把自己當回事,也不辯解,只道:“……師叔說的是。”
凌微走近,修長的指節撫上宋持懷面頰,動作溫柔至極,聲音十分旖旎:“聽聞魏家那個著月樓起得巧,但凡入樓之人,無論男女都經要接受調教,最是知道怎么服侍男人……有有,你身段好,最適合做這檔子討人歡心的事,與其看這些無趣又無用的東西,不如把我差人送來的春宮圖多學上幾遍。”
宋持懷臉色煞白,好在他常年病態,這點程度還看不出來,只放在膝上的手攥緊了,他仍面不改色:“好。”
“這才乖。”
凌微終于滿意,他放開手,又是與宋持懷說了幾句體己話,又是強迫人當著自己的面換上婚服、又是假借衣服不夠合身為由占夠了宋持懷的便宜,這才終于意猶未盡地離開。
一個月后,兩人婚禮順利舉行。
最近魔族異動越加頻繁,許多宗門膠于戰況,許久未得喘息,加上魔族出現之地之廣之多,凌微雖在九州發了不少婚帖,真正能到天極宮祝賀的卻寥寥無幾。
他們在乎的本就不是這場婚禮,而是——
宋持懷坐在洞房,女服繁復的布料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面前視野都被蓋頭所遮的紅色灌滿,恰如凌盛四時遺流一地的鮮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如亂麻般一頭扎進他的腦中,宋持懷理不清頭緒,滿腦子卻回蕩著天極宮叛亂那天凌微說過的話。
“……如果來的人是魏云深,我不會再守及冠之諾,明天就會著人準備婚禮事宜,讓整個九州都知道你是誰的人。”
凌微向來說到做到,在得知凌盛死訊的時候他就沒見多少傷心,后來查驗當日天極宮變故確由魔族引起,他更是笑出了聲,迫不及待地準備今天這場鬧劇。
——哪怕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件事跟魏云深有關。
但凌微不管,他堅持認為凌盛的死以及天極宮弟子的躁動就是魏云深一手策劃,直言道既然魏云深這樣看重他,不如提前婚期,來個甕中捉鱉。
——而對于他的決定,宋持懷向來沒有反對的資格。
而如今——
視線被紅色的蓋頭所障,宋持懷視野受限,卻在低頭看到一抹黑氣從自己腳上纏繞上來的時候心神一凜:來了。
他并不想配合凌微,然而此時除了聽話卻也做不出其他的舉動。考量到上回與魏云深對峙時對方的進步神速,宋持懷不敢妄動靈力,唯恐打草驚蛇。
然而——
藏在袖中的冰冷刀鞘才剛摸到手上,宋持懷還沒等到那抹黑氣爬上來,卻突然后頸一痛,瞬間失去了意識。
臨昏過去之前,似乎還聽到了一道深沉的喟嘆:“……是我的了。”
第44章 抵死
這一覺睡得難得安穩, 待醒來時,宋持懷已全然落入一個陌生的環境。
入眼是厚重的墨色床簾,半透明的赤紅輕紗罩在外頭,極有質感地垂到床沿, 往下漫延出一室溫情。
暈前那一掌劈得太重, 宋持懷后腦都還隱隱作痛。他撐手坐起, 卻感覺足間牽出一陣虛緊的束縛感,清脆鈴聲叮當響起,宋持懷眼神空明一瞬,低頭下看,便看到一根紅綢綁在自己腳腕。
紅綢粗長攏成繩狀,直往下延伸綁到床尾,上頭綴了不知多少锃亮的金色鈴鐺, 只稍宋持懷微微一動, 便牽扯出細碎又震人心扉的鈴響。
屋內赤紗紅燭、桌上瓢分合巹,再加上宋持懷身上新娘服還未換,他心里竟荒謬地產生了一種這是一間喜房的錯覺。
“醒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宋持懷抿唇望去,看到魏云深進門后收回了眼,默不作聲。
魏云深也不管他不理自己, 他走到床邊坐下, 伸手正要去探宋持懷的臉,后者往后躲了一下,魏云深愣住, 忽而輕笑:“怎么, 在我面前又裝起來了?”
宋持懷不解他意,皺眉:“裝什么?”
裝什么?
魏云深覺得好笑, 更多的卻是無法宣之于口的惱怒。只要一想到宋持懷在凌微面前時予取予求的模樣,再看他如今連一個好臉色都不肯分給自己,胸中翻騰的怒火便更難削減。
為什么?憑什么?
若凌微對他好也就罷了,那樣魏云深還能安慰自己他們畢竟認識得更久些,可偏偏無論凌微還是陳蘊都不把宋持懷當個玩意兒,宋持懷卻從不和他們較真,更不曾與他們動過肝火,偏偏自己將一顆真心都捧出來了,他卻那樣糟蹋作踐,甚至不惜做計要置他于死地……憑什么!
若宋持懷將真心視作敝屣,若他甘愿沉溺于別人施賞的暴行,若是如此……魏云深覺得自己也可以做到,甚至比凌微之流做得更好。
他可以比其他人做得更下流更狠,他也不是不能施展開來下重手,他還可以讓宋持懷……舒服,他要讓這個曾經拋棄了自己的人知道,當初為了凌微等人舍棄自己是一件多錯誤的決定。
他曾那樣敬他愛他,落到宋持懷眼里卻不值一提,這人迫不及待地與他劃清界限,既然這樣、既然這樣……
魏云深用膝蓋頂開宋持懷兩腿之間,才剛蘇醒的青年便被他按著兩只手腕重新倒在床上,宋持懷極力掙扎,卻驚覺一年前還才只到自己下巴的少年力氣長了不少,只能橫眉冷對:“你要做什么?”
魏云深將他兩只手腕合到一處,單手提舉到宋持懷發頂,空出來的那只手就這么摸到身下人干凈脆弱的頸子上,手背觸及宋持懷冰涼的皮膚那刻,他感覺到后者的身體顫了一下。
少年嗤笑出聲,他的手指順著宋持懷脖子上并不明顯的血管下滑,青年的衣領被挑開不少,只是婚服畢竟繁瑣,口子沒開太大,卻依然能見到鎖骨下方那點月光一般的雪膩。
魏云深聲音喑啞,發自內心地贊嘆:“師父今天這身……很好看。”
這是實話,宋持懷平日里愛穿銀白,又身孱體弱面無顏色,雖氣質清冷如謫貶至人間的仙人,卻到底少了幾分煙火氣。魏云深從前與宋持懷待在一處,只覺得他師父漂亮得近乎失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作云煙似的,讓人總擔心這個人隨時就會在面前消失不見。
而今日換了身紅,宋持懷原本無色的面頰上映襯出縷縷霞光,如墨青絲搖散在床頭,美人如嗔如怒,更添了幾分可以抓在手心的實感,讓他安心不少。
宋持懷卻似乎不覺得這是夸贊,他又踢又掙卻始終脫不開魏云深的掌控,不由開始惱怒:“……起來!”
魏云深不聽他的,他的手一路往下,不多時便解開了宋持懷腰上那條鎏金的衣帶,同時膝頂緩慢地往前推了一些,少年狀似不經意看向身下的人,只見宋持懷瞬間繃緊了身體,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
便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師父這不是很喜歡么,為什么嘴上卻要拒絕?”
宋持懷面色潮紅,他幾度反抗,又幾度失敗,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表達不滿的方式就是自以為兇狠地瞪了魏云深一眼,殊不知自己臉上情潮未退,這一眼不僅沒有任何威懾力,反而像央求身上的人再多用力些似的。
看得魏云深呼吸一重。
偏宋持懷對自己如今的神態毫不知情,只是因為身體上那股恥辱又別扭的快感,他的嗓音隱隱發著抖:“我是你師父!”
“是啊,師父。”魏云深聲調漫不經心,心里卻像撩起了一片火那樣熱,他傾下身隔空罩在宋持懷身上,聲音附在后者耳畔,“師父,不就是拿來給徒弟扌喿弄的嗎?”
宋持懷整個人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進魏云深眼里,由于過于震驚,連生氣都給忘了:“你!”
魏云深憐愛地親了親宋持懷眼角,啞聲道:“反正師父今天就是要給人上的,若只是想要舒服,無論凌微我或別的什么人都能滿足你,你既然早跟凌微試過了,不如也來嘗嘗我的好,不過我是第一回,可能會有點疼,還請師父忍忍。”
宋持懷被這番恭敬又下流無比的話震驚到無以復加,他明明是該斥罵的,卻被魏云深的話堵到失語,連自己本來是要做什么都記不得了。
從前也不是沒人在背后編排過他,但他對外做足了姿態,再加上凌微雷霆手段,那些聲音從來傳不到他面前污他耳朵,像魏云深今日這樣的話,他還真是頭一回聽到。
直到頂上傳來魏云深的低笑,宋持懷回過神來,頓覺又惱又怒,喝道:“你敢!”
魏云深頂在他搜索處的膝蓋開始不輕不重地研磨,看底下的人僵硬地弓背,神情晦暗不明:“你覺得我敢不敢?”
說話間,他空著的那只手已將那條赤紅的腰帶抽了出來,只是新娘服飾過于繁瑣,魏云深繞了好大一圈都沒能夠把里面的束縛解開。
好在他也不急,一只大手隔著衣服在宋持懷身上流連,(此段落已被屏蔽)。
如此往復幾次,宋持懷身體里的嗶——被吊得不上不下,他想要自己疏解,卻雙手被禁錮著無法行動,抬腳又要去踢:“放開我……唔!”
男性的弱點被突然加重的力氣嗶——,宋持懷大腦一片空白,痛與嗶——交織著擊潰他的意志,好半晌反應過來自己發出了怎樣的聲音,宋持懷羞恥又恐懼:“放開……放開!我殺了你!”
他怎么敢……怎么敢這么對自己?
魏云深對他的警告置若罔聞,無謂道:“師父忘了,我已經在你手上死過一次了。”
宋持懷一怔,當日在萬劍宗地牢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他那時確有留手,也確實不怕讓魏云深恨上自己,但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要是知道……
他的眉眼覆上一層幾成實質的恨意,罵道:“我真后悔那時沒真殺了你。”
魏云深望著他,大約過了兩三個呼吸的時間,竟然笑出聲來。
他玩夠了,將膝蓋從宋持懷下身那團軟肉上移開,后者臉上一時松怔,以為他終于要放過自己了,魏云深卻又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條鉤了金鈴的紅綢,如法炮制地束住了宋持懷雙手。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仿佛此前已做過千百遍那樣熟練。宋持懷一怔過后又開始反抗,身體里的靈力卻被什么壓制般運轉不出來一點,他一邊扭身一邊怒斥:“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很明顯嗎?”
魏云深笑著,眼底卻一片冰冷。他將桌子上的合巹酒拿來送到宋持懷唇邊,聲音不容置疑:“喝。”
宋持懷自然不肯喝,他抿唇死死盯著魏云深,仿佛這樣就能表明自己誓不與魏云深同謀的決心。殊不知正是這個舉動戳痛了魏云深,少年眼色一暗,突然掐著宋持懷的下巴逼他張嘴,宋持懷被迫仰起身,大口火辣的液體灌進嘴里。
因為喝得急,大量冰涼的酒液順著他敞開的領口淌到身上,凍得他身體發抖,入了口的那部分卻奇異地滾燙起來,叫囂著點燃了所經他身體里的每一處,仿佛要將宋持懷的五臟六腑都燼成灰末。
宋持懷很少喝酒,或者說是幾乎沒喝過酒,這回卻像整個人都浸在酒缸里,連鼻腔都嗆得難以呼吸,好像下一刻就要溺斃。
好不容易一瓢飲盡,宋持懷弓著身不住咳嗽,他的眼尾因咳得太用力而水光瀲滟,眼角也微微泛紅,衣領同身下的床褥染成深色,看上去十足凌亂狼狽,卻又說不出的勾人。
——簡直生下來就是給男人在床上玩弄的!
魏云深盯著這張又愛又恨的臉看了許久,直到宋持懷渙散的眼瞳重新看過來,魏云深冷靜地含了一口自己的那瓢合巹,就在宋持懷即將清明的神智之中,俯身吻了上去。
——這絕不是一個溫柔的吻,包含著對峙、撕咬、以及毫不掩飾的泄憤。
魏云深看到宋持懷那雙辰星一般的眼睛先因吃驚而放得極大,又在后知后覺梳理明情況后變得無比兇狠。他將自己嘴里的酒一點點渡到宋持懷嘴里,后者全力抵抗,卻阻攔不了分毫。兩人在酒香中抵死纏綿,像是這世上最親密的情人,又像不死不休的敵人。他們看向對方的眼中沒有純粹的情感,愛或有之,恨也不缺,直到宋持懷被逼著將那一口酒吞下,他嗆著又要咳嗽,卻被魏云深按著腦袋無法后退,他幾乎有些窒息,忙亂中力道沒控制好,突然發狠了般咬向魏云深唇角。
魏云深發出一聲悶哼,卻依然不肯放過身下的人。他一只手穿過宋持懷后腰與床的縫隙將人攏住,另一只手則去解宋持懷的衣服——他的動作比剛開始粗暴不少,單手解不開的布料直接用魔氣扯碎,不多時宋持懷身上的喜服破成碎布,陰冷的空氣鉆過布片的縫隙貼吻向宋持懷的皮膚,凍得他抖了一下。
宋持懷報復似的用力咬向魏云深舌頭,兩人明明是在親吻,卻更像是在打架,沒多一會兒他們交換著津液的口腔里就蔓延出一股新鮮的鐵銹味,混著那股還沒完全淡下去的酒香,在唇齒間格外醒目。
魏云深依舊不為所動,他扣著宋持懷的后腦又親了許久才終于舍得放開嘴,少年捏著師父的下顎起身,兩人唇角間拉出一條細長的銀絲。
宋持懷喘著粗氣,他臉上鮮少看到這樣狼狽的神態:“夠了?”
魏云深捏著他的兩頰逼他張嘴,露出里面艷紅靡軟的紅肉,想到自己剛才在這里面做了什么,他心情大好:“還不夠。”
說著,他抬手將蓋在宋持懷身上的那些碎布揮去,露出埋在底下那具白皙裸露的胸膛。具象的冷意撲向宋持懷身體,他又驚又怒:“你要干什么?”
“都濕了。”魏云深的聲音聽上去頗為可惜,“如果不弄干凈,師父又要受寒了。”
宋持懷:……
青年聽著這看似關切實則嘲諷的慰問,只覺得魏云深未免過于惺惺作態。
不過反正現在靈力也用不出來,他之于魏云深而言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宋持懷沒什么實感地扯了扯唇,然后決定不再反抗,任憑魏云深動作。
清理而已,比剛才打架一般的親吻讓人好接受多了,更何況酒精黏膩,剛才他身上淹了大片,是該換一身干爽的衣服。
正想著,卻感覺唇角一熱,宋持懷皺眉下視,然后驚恐地發現魏云深趴在自己身上,他對著剛才順流而下的那些酒漬,正伸出舌頭在……
舔?
宋持懷大驚失色,強裝出的淡然終于維持不住,他抬起唯一還能自由活動的那條腿用力往上踢,卻輕易被魏云深反制,后者滑了些身,在他纖細的腳踝處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慢聲道:“師父別急,這里一會兒會照顧到的。”
宋持懷被惡心地說不出話,他抽回腳,質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魏云深念著這句話,忽然眼眸一轉,若有所思,“師父今天好像問了很多遍這個問題。”
宋持懷不可否置,事實上今天魏云深的每一個舉動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只是心頭氣火難消。
魏云深伸出食指沾了沾流到宋持懷口口的那滴清酒,而后送到唇邊舔舐。
他長得好,哪怕這么下流的動作也做得賞心悅目,宋持懷卻覺得臉上又升起一股躁意,他睫毛輕輕顫著,想要避開少年的觸碰卻因手腳都被綁著而扭得像要主動將口口送到對方手上似的,于是不敢再看,匆忙別開了目光。
“我要做什么您不是應該很清楚嗎?又何必一直來提醒我呢?”
魏云深笑得惡劣,他兩條腿跨坐在宋持懷身體兩側,身體虛虛趴在后者身上,明明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接觸,卻就是讓宋持懷覺得近得令他喘不過氣。
他說的每一句話、他說話時的神態、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傾吐出的呼吸都帶著令人不敢造次的強勢,去年那個不諳世事初扎進修仙界的少年,已經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能者。
他騎在宋持懷腰上,伏下身沿著酒漬往下舔,從青年紅腫的唇角到干凈的下頜、再到修長的脖頸,引得身下人止不住顫動:“我以為我的表現已經夠明顯了,師父現在是真的看不出來問,還是下面已經癢得耐不住了……所以一再提醒我不要冷落了您呢?”
第45章 纏綿
宋持懷被他說的雙面臊紅, 哪怕明明沒有這個想法,在被魏云深這么質問過后他還是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真如魏云深所說嫌他動作不夠快故意刺激似的。
他從來不懼別人說什么,自然也沒陷入過這種自證的陷阱里過, 這會兒卻不知道是剛才被魏云深折騰得神智有些不太清楚還是才不久喝的酒起了效用, 竟然辯駁道:“……我沒有!”
魏云深本就是隨口一說, 沒想過會得到他的回應,如今聽他半恥半怒,心中一愣,一個惡劣的炸在腦中。
他直起身,故意擺出一副對宋持懷并不感興趣的樣子,少年沽價一般的視線冷淡地往下掃視,突然抬手在宋持懷腰上往上拍了一掌。道:“這里都濕了, 還說沒有。”
他打得不重, 宋持懷只覺得那處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這股癢意比疼痛更叫人難以忍耐,宋持懷吞下差點破口而出的呻吟,艱難道:“……不是我弄的。”
魏云深傾身叼住其一,將上頭的酒液舔舐干凈,聲音含糊不清:“不是你, 難道是我弄的?”
宋持懷氣得說不出話, 本來就是魏云深弄的,他怎么做到裝作好像跟自己無關似的,還反過來質問自己?
他身體本就敏感, 明明想要將自己從魏云深嘴里解救出來卻不得章法, 甚至身體無意識地違背了主人的意志主動往前挺,看上去就像迫不及待把自己送出去似的。
魏云深差點把持不住,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一股痛感襲來,少年穩住心神,吐出嘴里的東西,冷聲道:“別浪。”
宋持懷:……
青年身體一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巨大的后怕與恐懼鋪滿他的心臟,宋持懷閉上眼,嘗試跟魏云深講條件:“……你要怎樣才肯放了我?”
魏云深覺得好笑,他沒回答宋持懷的問題,而是用手沾了沾暫被放到一邊合巹酒中,然后將那只滴著酒的手送到宋持懷嘴邊,聲音不容置疑:“舔。”
宋持懷與他對視,最終在沉默中敗下陣來。
他伸出舌頭,一點一點舔干凈魏云深的手指,從指尖鉆到指縫、又移到指節后突出來的那一小塊骨頭。他的動作輕而緩慢,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目光只落在那只手上,仿佛討好魏云深成了最重要的事,看上去乖順極了。
恍然間,魏云深甚至產生了種宋持懷深愛自己的錯覺,半晌又自嘲否認:宋持懷不過是迫于自己的淫威才擺出這幅順從的姿態出來,如果換做是凌微,他也會主動討好,甚至會取悅得更加賣力。
今天這一切本該是凌微的,若非他將人擄了過來,宋持懷此刻該會在凌微身下搖尾乞憐,這根過分漂亮又技巧生澀的舌頭,也或許會含住其他男人的東西。
想到這,魏云深眼神一暗,他突然抽回了手,不輕不重地在宋持懷微微顫抖的脊背上打了一下。
宋持懷有些難堪,卻又瞬間恢復了自若的神色,假笑著問:“夠了嗎?”
魏云深默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的夠了是指什么,可笑他剛才還有些不忍,宋持懷卻只把剛才的討好當做一場交易,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放了他。
……為什么非要自己放了他呢?就待在他身邊不好嗎?還是說跟凌微大婚當日被抓了過來,宋持懷擔心凌微,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凌微就可以?為什么變成了他就想著要逃跑?為什么能在別的男人面前予取予求、看到他就冷眼相對?為什么當初對他那么好,現在卻如同避躲瘟疫,連多跟他待一會兒都無法忍受?
魏云深心里聚了千百個為什么,他想問,又覺得沒有必要,反正宋持懷嘴里吐不出他愛聽的話,那就別說了,他不愛聽宋持懷對自己說那些刺骨冰冷的言語,這張嘴柔軟溫暖,本來就不是用來說話的,既然這樣,那就不要說了。
魏云深又傾身吻住了他,青年似乎沒有料到這個發展,一雙美目難掩置信,兩人掙扎抗拒的動作之間那些纏繞在綁著他的紅綢之上的金鈴清脆響起,那聲音悅耳極了,卻殘忍地提醒宋持懷這場正在進行的褻瀆,以及自己的無能為力。
好在這回魏云深沒有親得太久,他不多時放開了宋持懷的嘴唇,修長的手指順著對方的脊椎往下,宋持懷終于意識到他要來真的,不禁繃著腿,他再也裝不下去鎮定,艱難道:“出……去!”
魏云深喉嚨里發出充滿惡意的低笑,他一下一下地順著宋持懷的背部撫動,聲音里帶了幾分捉弄:“那師父想讓誰的進來?”
宋持懷誰的都不想要,他甚至十足厭惡這種自己做不了主的感覺,他咬著牙,努力想要將身體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躁動壓下,他咬著牙,顫著聲喊:“出去!”(出房間門,審核不會以為是什么別的地方吧?)
這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幾乎摧毀他的理智,宋持懷不可自抑地想要喊出聲,屋內鈴聲細碎吟唱,撞破了他所有矜持(是鈴鐺撞破不是別的,你們審核能不能不要這么敏感啊!!!),要他與魏云深共赴地獄。
一股股熱流在身體里亂竄,不知經流到經脈的哪一處,宋持懷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
本就似染了層霞的臉瞬間漲得比春時最艷麗的花還要紅,宋持懷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繃得很緊,他腳趾微微蜷縮著,手上失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卻只能觸碰到一場空,宋持懷聲音薄軟無力:“放開……唔!”
察覺到宋持懷的變化,魏云深笑意更甚,他突然心情大好,他附在宋持懷耳邊,低聲調笑:“師父別太緊張了。”
話剛落,宋持懷只覺得腦中轟鳴一聲,不知是怒是恥的情緒蓋住了他所有思想,他的理智終于崩潰,魏云深含住他的耳垂,話隱笑意:“不過既然是師父喜歡,徒兒會努力的。”
……
這一夜,吟哦弄腔,玉骨透香,滿室金鈴碎響。(這段沒問題吧?).
宋持懷被折騰了一整夜,到第二日醒來時,屋外漫天霞光西沉。(這段什么問題?)
魏云深不在,他身上那些惱人的束縛也被除去,宋持懷身上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若不是身后強烈的不適和幾乎要散架的骨頭時刻提醒他昨晚發生了什么,宋持懷甚至差點要把那場荒唐當做夢境。
他怎么就跟魏云深做了那種事?簡直、簡直……
宋持懷簡直不出來,他嘗試著又在掌心凝聚靈力,卻仍舊失敗,他盯著自己跟普通人二致的手,自嘲一笑,攏緊了衣服就要下床。
門卻又被從外面打來,宋持懷動作一滯,便看到魏云深端了碗粥走了進來。
他登時換上防備的姿態:“你來做什么?”
甫一開口,宋持懷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原本清越潤朗的嗓音嘶啞無澤,仿佛剛被過度使用過一般。
回想昨夜那些因為酒精變得不甚清晰的記憶,宋持懷在畫面涌現之前停止想法,他保持著那個要下床的姿勢,惡狠狠地盯著來人。
魏云深給他倒了杯水,不答反問:“身體還舒服嗎?”
宋持懷毫不客氣地將那只杯子打在地上,道:“干你什么事?”
“當然關我的事了,畢竟……”
魏云深盯著地上那灘水漬,沒一會兒又給他倒了杯新的,這回卻沒立即遞出,而是玩味地看著宋持懷。
他把瓷杯送到宋持懷嘴邊,冰冷笑道:“如果師父能承受得住,今天我們再來一次,如果受不了了,我可以讓你休息。”
“……”
宋持懷嘴唇嚅囁,看得出他很想罵人,只是迫于魏云深的強盜邏輯,他最后還是老實答了:“我不……咳咳!”
說話時,唇邊的那杯水卻被強硬地灌進嘴里,宋持懷始料不及,他嗆得咳出了聲,好不容易緩過來,他擦著唇怒目而視:“你干什么?”
“我來定一下規矩。”魏云深走近,他拉開宋持懷的手,改作自己替他擦拭,聲音卻不帶感情,“第一,在這里不許違逆我的話,”
宋持懷漠然看他。
昨夜兩人動作都在床上,他還無所察覺,現在他們都站著,宋持懷才發覺魏云深已經長得比自己要高,就這么沒有表情從上往下望著自己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駭人的壓迫力。
久久不聽他回話,魏云深捏著宋持懷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忽然問:“師父不是在等我說第二吧?”
宋持懷垂眼避開他探究的視線,他雖沒有回答,不大自然的表情卻說明一切,魏云深被取悅道,笑聲說:“師父好乖,不過現在還沒有第二,要是師父以后什么時候再不聽話了,我會來定。”
宋持懷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沒有表情、也不動作,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看得魏云深煩躁不已。
他心煩意亂地將那碗粥端了過來,說:“魔界里沒什么好吃的,師父拿這個應付一下。”
其實修道者不吃也沒關系,宋持懷又早已辟谷,更不會影響到什么,只是魏云深想到從前在鴉影居時還專門要烏潼給他做飯,還是打算照著他以前的習慣來。
宋持懷卻沒胃口,他別過頭,遲鈍地反應過來魏云深說了什么,問:“這里是魔界?”
修仙界對魔族的記載不多,市面上能買到的本子幾乎都是偽造,很久之前,所有關于魔族的書籍就被各大宗門一齊禁了,因此人們對魔族知之甚少,只知道這是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涌于人世為非作歹的一個群體。
再加上那些墮魔者無一不是惡貫滿盈,于是盡管很少親眼所見,世人對魔族的認知全然負面,至于魔族所棲身的魔界,則更是被妖魔化成一個陰濕恐怖的存在。
是以在宋持懷見到窗外西沉的日光的時候,全然沒把這個漂亮的地方跟魔界聯想到一起。
得知自己在魔界,宋持懷反而沒那么抗拒了,他問:“凌微怎么樣了?”
凌、微。
魏云深緊緊咬著這兩個字,原本還算可以的好心情一掃而散,手里的碗被他捏出一條縫隙,一部分滾燙的粥抖到他的手背,上面立時爬上刺眼的紅色。
魏云深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冷笑道:“怎么,我昨天沒喂飽師父,現在當著我的面就想著偷人了?”
宋持懷敏銳地察覺到他話音里的怒意,一頓:“你沒把他怎么樣吧?”
“他死了。”
魏云深聲音發寒,“像魏士謙那樣的死狀,臉上爬蛆化膿,腸肉外翻,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又臟又丑,怎么,師父想看嗎?”
宋持懷情緒終于有了波動:“他死了?”
這飯是吃不成了,魏云深折身放碗,反問:“師父不希望他死?”
宋持懷垂下頭,在魏云深看不到的角度,他默默扯起唇角。
怎么會呢?他可是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凌微能死得更快。
不枉他以身入局,把自己當作誘餌,千里迢迢覆了魏家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地把仇人的兒子撿回來養在身邊,一顆甜棗一棍棒地交替敲打,這才終于血刃凌微,為當初的自己報了仇。
甚至宋持懷自己都沒想到計劃會進行得那么順利,他知道這個方法極為冒險,但凡魏云深血性不夠、亦或是實力提升得再慢些,沒法在凌微及冠之前鬧上天極宮,他之前所有的籌謀都會付為笑談。
——他將真正成為凌微的私人物品,任憑表面再風光無限,也不過就是凌微比較喜歡的一條狗而已。
好在他沒賭錯,魏云深不愧是那個人的兒子,天生就適合做這檔子手狠心黑的事,這才短短一年,就提前達到了他的期望。
宋持懷胸腔情緒千般翻涌,股股熱意凝上心頭,他的胸腔又脹又麻,想到往前種種,想到凌微輕佻蔑待的舉動,而今心愿已了,宋持懷只覺得支著自己活下去的那口氣都要散了。
凌微……這個自他來到天極宮便罩在他頭頂的噩夢,終于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宋持懷不應聲,這場沉默落到魏云深眼中便成了另一重意思。從他的角度看去,青年眸光神傷,在知道自己殺了凌微之后連跟他對視都不肯,慘然一派悲傷之態,看得人眼里發紅。
……只不過死了一個凌微而已,當初他拿著刀捅進自己心口的時候可是神色不改,丁點兒猶豫都沒有,怎么換成了另一個人就這么要死要活的?
魏云深胸口像堵了口氣,他抬起宋持懷下巴,逼迫對面的人與自己對視,僵硬開口:“第二,不準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這話題隔了太久,宋持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又在給自己立規矩。
既然凌微死了,魏云深沒了利用的價值,宋持懷又不怕魏云深了,冷漠的眼神直逼男人的少年,費力一根根掰開他捏在自己下頜的手指,道:“你殺了我吧。”
魏云深怔然,以為自己聽錯:“什么?”
宋持懷面不改色地重復了一遍,聲調捏得沉重:“我滅了魏家,又當眾污蔑過你,你既恨我,便不該留我,否則再讓我找準機會,你可能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他很久沒在魏云深面前說這么多話,后者卻并不覺得欣喜,他死死盯著宋持懷,猩紅著眼一字一句道:“……就因為凌微死了,所以你也不活了?”
宋持懷疲于解釋,事到如今魏云深對他的任何看法都不重要,于是點頭承認:“對,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這句話無疑在魏云深心里埋下了顆炸彈,少年突然奮力抓住宋持懷兩肩,咬牙道:“你再說一遍!”
他抓得用力,宋持懷一時吃痛,皺眉道:“放手!”
魏云深不肯放,不僅不放,還抓得更加用力。他忘了,他不該對宋持懷這么好的,他的師父只會對辱他踩他的人低眉順眼,天生的下賤命,不配自己到現在了還對他念念不忘。
他手上一個用力,宋持懷仰倒在了床上,魏云深坐到他的胸口,羞辱意味極濃地用手輕輕拍了拍宋持懷側臉,笑道:“我聽凌微說,你很會舔?”
“……”
宋持懷哪里聽過這樣粗鄙的話?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魏云深什么意思,瞬間漲紅了臉:“你敢把那東西放進我嘴里,我一定把它咬斷!”
“沒關系,我讓你咬。”
魏云深手指探進宋持懷嘴里,后者溫熱的口腔瞬間包裹上來,舒服得他嘆了口氣。他不輕不重地攪弄著那條柔軟的舌頭,不時深戳到宋持懷喉嚨,又摸上后者整齊的牙齒,眼神越發陰沉。
他低下身,背部弓起,另一只手輕柔地撫摸宋持懷的臉頰,仿佛這世間最完美的情人。
可偏偏他額頭抵上了宋持懷的額頭,說出的話如同惡魔低語:“若咬壞了,我會幫師父找很多玩具,魔界就是古怪的東西多,而且還不用休息,終日終夜都能讓您舒服,您看怎么樣?”
“……”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宋持懷就覺得渾身不適:“瘋子!”
魏云深笑出聲來,他又往前坐了些,男性特征隔著衣服抵在宋持懷下顎,后者察覺到一陣異感,登時不敢亂動。
魏云深笑得肆意又陰狠:“現在該看師父了,您打算怎么選呢?是要徒兒還是更喜歡那些死物?”
第46章 分崩
宋持懷最后哪個都沒選, 大概是被魏云深逼急了,在那人坐在自己身上開始解褲子的時候,他突然氣血上頭,從胸腔里吐出一口甜腥。
意識開始昏沉起來, 眼前的一切也像蒙了層紗似的看不真切。臨昏迷之前, 宋持懷只來得及看到魏云深臉上的兇狠還沒來得及褪下, 耳邊隨即傳來一陣焦急的喊聲,他卻聽不清那聲音到底在說什么,就這么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室內縈繞著一股令人作嘔的中藥味,宋持懷不自覺皺起眉,卻聽到帳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所以什么意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我把人抓來了, 還要我來照顧他?”
這是魏云深的聲音,在面對宋持懷以外的其他人的時候,他似乎恢復了點兒屬于少年人的活氣,只是聲音有些煩躁,跟從前在宋持懷面前從不浮躁的模樣大相徑庭。
只聽這一句,宋持懷立馬就知道二人說的是自己, 頓時屏聲凝氣, 不愿讓人發現自己醒來。
另一道聲音要穩重成熟些:“這位公子身子底子就是虛的,想來有痼疾纏身,已經很多年了, 若不好好調理, 只怕往后會更難過。”
魏云深冷嗤道:“誰管他好不好過?”
大概是看他毫不在乎,那郎中改變說辭:“若您與他結仇, 正好趁這個機會要了他的命,此人修為頗高,但此時靈力停滯無法反抗,正是您動手的好時候。”
魏云深不滿道:“誰說我要殺他了?”
“……”
郎中沉默片刻,不一會兒宋持懷聽到什么被打開的聲音,隨即猜測是那郎中隨身攜帶的藥箱。
隔著隱隱綽綽的紗簾,宋持懷看不清,也不敢亂動讓外面察覺,他只看到那郎中把一個什么東西交到了魏云深手里,玄虛道:“若是想折磨人,您喂他吃這個就行。”
魏云深掂著瓷瓶,問:“這是什么?”
“一種慢性的毒藥。”郎中刻意壓低了聲音,這讓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陰森,“服下此藥,三個月后必定穿腸爛肚,并且會讓服藥的人器官衰竭,大羅神仙來了都難救。”
魏云深一時沒說話,就在宋持懷以為他會接受這個建議的時候,卻聽到前者陡然拔高了聲調:“誰說我要折磨他了?我是讓你來救他的,你怎么盡出這種歪點子!”
“……”
一連推薦了三種不同的解決方法卻都沒被采納,甚至還讓人莫名其妙亂發了一通脾氣,郎中也不好受,他聲音板了起來,向魏云深確定道:“您是要讓他好起來是吧?”
魏云深的聲音仿佛在看一個弱智:“不然呢?不然我找你過來干嘛?”
那郎中也似乎快到忍耐極限,道:“按照我最開始說的藥一天給他煎一副,平日里要照顧病人情緒,不能刺激、更不能打罵,最好什么都順著他,讓他多出去走走,對身體好,他身上似乎有些體寒之癥,如果可以,每天睡覺前幫他把床暖好,雖不能根治他的體寒,多少能緩解一些。”
魏云深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把我的仇人抓回來,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好吃好喝供著,把他當我主子對待?”
“哐”的一聲,那郎中似乎再也忍受不住,把自己的東西通通塞回藥箱里,宋持懷在床簾里面看,還能看到他對魏云深作了個揖:“這病老夫治不了,還請尊上另請高明,家中妻兒老小尚在等候,老夫就不打擾尊上,先回……”
怕人真的走,魏云深立馬扯住了郎中的衣袖:“不行,馮嶺說你是整個魔界威望最高的先生了,要是連你都看不好他,我找別人有什么用?”
郎中似乎疑惑:“尊上真想他好?”
魏云深心虛道:“反正不能病不能死,也不能過得太快活,當然了你剛才說的折磨他也是不行的,你也說了他身子弱,稍微折騰一點就受不住實在是難伺候。”
“……”
郎中想走卻被魏云深拉著走不了,只能耐著性子繼續與他周旋:“您確定……床上那個是您的仇人?”
魏云深嚷道:“那不然呢?他都那樣對我了不是仇人難道是恩師?不過他確實也是我師父,我跟你說他以前對我可好了,我剛入宗門的時候……”
“尊上。”郎中冷漠地打斷了他,“聽患者情史不在療務范疇之內,我聽可以,但是要加錢的。”
魏云深聞言立馬不敢繼續,只小聲道:“小氣鬼。”
宋持懷在帳內聽兩人互動,有些恍然。
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未了解過魏云深,從前魏云深在自己面前偶有拘憨之態,但并沒這么放松,他始終給人一種聽話可靠的感覺,那時宋持懷一心想著利用,除此以外的任何一切都不關心,更沒看出來他在自己面前也有偽裝嫌疑。
誰知道那個看似那么依賴尊敬自己的魏云深,竟也在他面前藏了一手。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從此以后魏云深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沒關系,至于那段師徒情分……不過孽緣而已,沒必要再想。
魏云深與那郎中又扯了會兒皮,郎中再三請辭,魏云深見他去意堅決,不好再留,只得把人放走。
他向床邊走來,宋持懷立馬閉眼裝睡,他感覺到床簾被人打開,下一刻,床榻一側,是魏云深坐了上來。
“醒了就別裝睡了。”
魏云深嗓音穩重不耐,跟在別人面前時的隨意完全不同,他拍了拍宋持懷身上的被子,說,“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
裝睡被發現就已經很難堪,要是再裝下去鬧到不好收場,那就更難看了。宋持懷向來懂得怎么審時度勢,當即睜眼,卻不答只問:“什么時候發現我醒過來的?”
魏云深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宋持懷問了個蠢問題:“師父雖呼吸微弱,卻無靈力掩蓋,自醒過來那一刻就故意輕了吐息,還用我主動去發現么?”
倒也有理。
宋持懷抬起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不知為什么,自從來到魔界后他就再也沒感受到過一絲靈氣。
魏云深也沒提過,宋持懷剛開始以為他不知道,可他剛才從那名郎中嘴里聽說自己靈力有所停滯的時候,似乎并不意外。
這么想著,宋持懷問他:“我的靈力怎么被封住了?”
魏云深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挑眉道:“怎么,你還想跑?”
“……”宋持懷明明沒這么說,也想不通魏云深是怎么把差異這么大的兩句話聯想到一起的。
然而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魏云深嗤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魔界內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道行動受限,強行使用靈力只會自討苦吃,我封了你的靈力,是為了你好。”
宋持懷默了默,隨后覺得十分好笑似的,嘲諷道:“為了我好?”
魏云深一頓,冷笑:“師父不會又開始自作多情地以為弟子心悅于你了吧?”
這句話里嘲諷之意不要太明顯,瞬間沖散了宋持懷在聽到他與郎中說話時產生的魏云深似乎還在關心自己的錯覺。不過也對,既然魏云深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醒了,那些話也有可能是在演戲,自然當不了真。
宋持懷不再糾結,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神色不改:“我要解手。”
魏云深一愣,而后想到什么,揶揄道:“好啊,我帶你去。”
“不必,你只要告訴我茅房在哪兒就可以。”
宋持懷下了床,他這兩天都躺在床上,已經許久沒下過地,因此腿在沾地瞬間有些發軟,宋持懷一時不穩,差點栽倒下去。
好在一旁的魏云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宋持懷趴在少年有力的臂彎里,胸前因為受到壓迫而產生了些酥麻的疼痛,宋持懷不應時地想起那天晚上魏云深是如何啃咬,表情不太自然。
“師父還打算這樣趴多久?”頭頂上傳來少年愉悅的詢問,“您這樣弟子可不敢讓你一個人去解手,到時候在里面摔了怎么辦?不會到時候站都站不穩,還要讓弟子幫師父扶著吧?”
“……”
饒是宋持懷自覺并不是一個羞恥心強的人,此時也被他說得心跳加速:“下流!”
“對啊,我就是下流。”魏云深不懼承認,他將宋持懷扶穩站好,附在對方耳邊說,“下流總比師父下賤的好,連被自己的徒弟**操**都能**爽,師父,您不會嘴上拒絕,心里其實很喜歡吧?”
……
一些被酒精作用扭曲得有些迷糊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宋持懷抿著唇,盡量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個晚上轉移出來,他掙開了魏云深的手,并不答話,只是一個人往外走。
魏云深跟在身后,他長久時間沒聽到宋持懷的回應,自顧自繼續說:“師父怎么不說話,難道是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魏云深。”
宋持懷開了門,他身體仍有些虛弱,不知是前兩天被折騰的還是本來身體不好來了魔界又水土不服,又或者二者兼有之,從床到門這么近的距離他都走得有些氣喘。此時宋持懷虛虛地靠在門邊,他身后是滿院晨光,而他背逆著那些光線,面上因故覆了一層陰影,魏云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卻不難聽出他淡漠自暴自棄的語氣。
宋持懷沒什么感情地開口:“你若想折辱我,不如殺了我。”
“殺”這個字不知又戳中了魏云深哪根弦,少年沉默后爆發出一聲冷笑,道:“你又是想給凌微殉葬而已,何必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第47章 離析
魏云深咄咄逼人, 宋持懷懶得跟無關的人解釋,兩人之間的氣氛又緊張起來,但到了茅房,前者還是友好地幫后者“扶”了一下。
他給出的理由也很充足:“難不成你真想栽在里頭, 我可不想抱一個滿身尿污的人回去。”
宋持懷很想說栽了就栽了, 他不用魏云深搭救。但他又素來愛干凈, 雖還沒到潔癖的地步,想到自己倒在茅房那幅場景,最終還是將那句話忍了回去。
接下來幾天,兩人度過了一段相對平和的日子。
魏云深依舊每日每日地來看望宋持懷,許是上回那郎中的話起了效用,他沒再強逼宋持懷行床上的事,只偶爾捉了人的手放在掌心把玩, 又或趁人不注意時偷偷討個吻——親臉或嘴或手都有, 有時他來時宋持懷在看書,魏云深便默默從后方將人擁住,也會親親他的后頸和發頂;偶然宋持懷從自己的事情里回過神來,看到身側注視著自己或也在做其他事的魏云深,看窗外不時驚起的風聲蟲鳴,會有一種回到了最初與魏云深在鴉影居時歲月靜好的錯覺。
但這想法只有短短一瞬, 宋持懷很快想起自己是被擄來、想起魏云深跟魏士謙的關系, 他的心底便又結出一霜冰雪,只恨自己當初為了向凌微復仇不得不留魏云深一命,還給魏士謙留了一線血脈。
——像這樣骯臟令人作嘔的血脈, 早就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魏云深被他盯久了, 想裝作沒發覺也裝不下去,他抬起頭, 正看到宋持懷假作不知地避開自己視線,突然起了惡劣的捉弄心思:“師父看我做什么?”
宋持懷沒甚感情,他只說話卻不看人,緩緩道:“方才余光看到好大一只狗坐在那兒,抬頭看到是你,才知道沒有看錯。”
魏云深:……
自從兩人撕破臉皮,宋持懷與他說話時就總是冷聲冷氣,或許是見人沒了利用價值,他不似最開始時那樣假意溫和,想來若非怕魏云深以那些親昵的舉動刺激他反應,宋持懷恐怕連一個多的眼神都不會給出去。
卻沒想到魏云深聽了他的話后不怒反笑:“對,我是狗,那被狗睡過的您又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這些日子魏云深跟宋持懷說話時始終用著敬語,每每一口一個“師父”一口一個“您”,看上去自謙恭敬,聽進耳朵里卻只讓人覺得嘲諷。
宋持懷嗆了一下,他難得沒在口舌上占到便宜,索性換了個話題:“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云深唇角勾起一個極小的幅度,似在自嘲:“——我要做什么……師父當真不知道么?”
宋持懷覺得他表情有些古怪,卻沒多想,只繼續道:“說要報仇卻不動手,視我為敵卻又不見苛待,你說你要折磨我,卻日日好吃好喝好住好用的都送了上來——這就是你說的仇人?”
他譏誚地望了魏云深一眼,雖已得后者兩次反駁,卻仍是拿這點來攻擊刺激魏云深——
宋持懷牽起唇角,他本就長得面玉若仙,一雙桃眼斂盡溫情,每每專注地望著人笑,總會讓人產生一種被深深愛著的錯覺。只是他甚少這樣笑著看人,魏云深有幸被他這樣盯過一回,當時便被撼得移不開眼,只覺得哪怕這條命丟給他也無怨了,這回再見宋持懷這樣看著自己,面上卻無多少波動,只是眸深處片刻晃神。
宋持懷主動捏著他的手貼向自己心口,仿佛是在蠱惑:“你該不會,在我做了那些事以后,還想著喜歡我的事吧?”
最近天候熱了,宋持懷穿得比冬日單薄,魏云深那只被人牽引的手很容易隔著衣服描繪出宋持懷胸口的形狀,他想要把手抽回,手腕卻被宋持懷緊緊攥著,掌心隔著透氣的布料感受著宋持懷快速的心跳,這是人類最脆弱的地方,只要魏云深想,他隨時都可以捏碎宋持懷的心臟。
其實這點力氣對魏云深來說也不算大,但凡他想,稍微用力就能掙開。只是偏偏他不想,魏云深望著宋持懷近在眼前的臉,腦海中卻不住浮現出那個晚上對面眼含情潮雙頰糜紅的模樣,這張臉太漂亮,漂亮到只要這么淺淺地笑一笑都像是在勾引,魏云深一邊享受著手底下軟和的觸感,仿佛又回到了宋持懷被迫承受自己給予一切狂風驟雨的那天晚上,一時竟愣住了。
只遲緩地想著,既然宋持懷如今這么上道,他也不是不能再對人好些。
耳邊卻傳來對面嘲笑的聲音:“你不知道嗎,我跟了凌微這么久,類于那天晚上的事我跟他不知做了多少回,就算這樣,你也喜歡得下去?”
魏云深一愣,他還沒從宋持懷的主動里回過神來,,更沒想到宋持懷會說出如此不自重的話,便又聽到他惡意開口:“還是說你就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那天晚上……”
忽然“啪”的一聲,宋持懷的話被沉悶的巴掌聲打斷,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魏云深,沒想到自己這個向來乖順守規的弟子會動手。
魏云深打得不重,相比于打,倒不如說這一下像是愛人之間的愛撫調情,只是宋持懷的皮膚太脆弱,只是被這么輕輕一扇臉上就起了淺色的印子。內心的恥辱更甚于□□受到的疼痛,宋持懷捂著臉定定出神,顯然還沒從這一巴掌里回過神來。
魏云深已然欺身而上,望著宋持懷臉上的那片紅,情緒不明地輕輕摩挲著,還沒衍生出痛感的面上立時覆上了一層癢。
宋持懷偏過頭去,卻被魏云深死死鉗住下巴,聲如浸在霜雪中埋了經年的寒鐵:“我不管你從前跟過幾個人、跟別人睡過幾次,如今你是我的東西,是什么我說了算,那些自輕自賤的話若是想說,留到床上去說,其他的地方我不想聽到。”
“至于喜歡,”
他瞥了宋持懷一眼,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似的,嗤道,“師父總提這個,是從前用這種方法勾引了不少人吧?”
宋持懷一根根扯開他的手指,挑釁道:“是又如何?”
“若是,剛好方便了我以后的事。”
魏云深唇角勾起一個惡劣的弧度,他的拇指按在宋持懷唇邊,甫一探進后者嘴里,便被一口鋒利的牙咬住,他的手頓時傳來一陣清晰的痛意,魏云深卻仿佛沒感受到似的,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剛好我也不打算做君子,師父既然玩過許多花樣,想來承受能力不差,往后我也不用再有所顧忌。”
“……”宋持懷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埋下了一個怎樣的坑,他猶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貓那樣戒備起來,低聲質問:“你敢!”
魏云深嘲聲道:“師父大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兩人再次不歡而散,起先宋持懷還擔心魏云深會真如他說的那樣跟他嘗試“新花樣”,然而事實是魏云深一連幾天都沒來找他,兩人好像陷入冷戰,誰都不肯低頭——當然,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也沒有低頭的必要。
對此宋持懷樂見其成,他依然每天有半個時辰外出的時間,只是平日里都是跟魏云深一起,他被盯著,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只有他一個人,倒是大著膽子開始觀察這附近地形以及可能能逃出去的路線。
這日夜間從外回來,宋持懷在房間里洗了個澡,卻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以為是魏云深來了,盡管才剛入水,卻還是不加猶豫地去拿放在旁邊的衣服。
青年從白霧縈繞的熱水里起身,清明的水珠紛紛從他光潔的身體上落下,宋持懷拿了帕子想要擦拭身體,身后卻傳來一陣風,下一刻,他被一只手重新按進水里,同時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找到你了……有有。”
宋持懷一愣,手里的帕子一時沒拿穩落進浴桶,晃出一片小范圍的漪動。
第48章 粉身
打雷了, 窗外的風鳴更甚,浴桶上方升起霧色絲裊,宋持懷身坐水中,周身一片滾燙包圍, 卻只覺身體里誘發了一股令人發顫的冷。
凌微……他沒死, 還找上門來了。
這些天松懈下來的那根弦又重新繃緊, 宋持懷心臟如錘鼓擂,幾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攪得人眼前發黑,目及所見無不是昏昏沉沉,仿佛陷進了一片混沌。
他沒說話,房間里也沒再有聲,整個室內安靜得仿若無人, 好像剛才的那一按、那一聲都是錯覺, 宋持懷卻不敢回頭,說不清怕遇見什么,青年額上冒出不知是被水熏的還是太過緊張引起的薄汗。
唯有肩膀上的觸感那樣真實,像是被熱鐵烙過似的。那一處短暫地升起麻癢和痛感,似乎有千萬只螞蟻在上面爬跑,輕如輕羽、重若重山, 壓得宋持懷脊椎都有些彎, 難以直起身來。
“有有。”
或許是宋持懷身體的僵硬過于明顯,或許是他太久沒有說話,凌微語氣沒了剛才的笑意, 而是多添了幾分偏執的質問, “你讓別人碰你了?”
因后背而看不見的一只手探入水中,宋持懷身體一滯, 前段時間被魏云深弄出來的那些印子此時被另一個男人的手指摩挲,凌微手上發狠,原本再過幾天就能全消下去的粉痕被蓋上更新艷的紅色,宋持懷身體輕輕抖著,卻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來。
殊不知身后凌微的眼神越來越深,他眼底輕蔑之色盡顯,又摻雜了幾分似裹含了無限柔情的憐愛與欲色。
宋持懷的不動方便了他的動,少年心底陰鷙的占有欲望騰然升起,不緊不慢將宋持懷上半身所有痕跡都被自己造成的所替代,然后才將注意力放在男人下半身,修長的手指順著那根隱忍的脊骨一路往下。
“……不要!”
察覺到他的意圖,始終沉默著任人動作的宋持懷終于回過神來,他激動地抓住了凌微下探的手,驚起的熱水濺濕凌微收起的緊袖,祈求道,“師叔,不要。”
不,別怕,不用怕。這里是魔界,不是在天極宮,更不是鴉影居,他如今可以大膽去違逆凌微,何必再怕他仗著兩人那點微薄的血契對自己做什么?
只要他想辦法將魏云深引來,按照后者欲對凌微除之而后快的憎惡,恐怕殺了凌微的夙愿真能在今日一舉得成。
“不要?”
凌微的聲音將他思緒打斷,宋持懷意識回籠,便感覺到一股熱氣附到自己耳邊,是凌微低身咬著他耳朵說話,“有有,你在魏云深面前也說過這樣的話嗎?”
他故意挨近,說話時下唇不時碰到宋持懷耳垂,青年身體隨之顫栗,他不愿承認自己竟可恥地想起承轉于魏云深身下那晚的燕語呢喃,臉上也不由攀上一抹可疑的紅:“……是他逼迫我。”
多年順從的習慣到底戰勝了臨起的反抗意志,又或許是又怕凌微借著血契強迫自己什么,他把伏低做小做到極致,言不由衷地懇求道:“師叔,救我出去。”
凌微冷嗤:“他強迫你你就隨了他?我以為有有孤高,寧愿一頭撞死也要守著清白,誰知不過是被他哄了哄就心甘情愿留在魔界,怎么,你就這么離不開別的男人的那根東西?”
“……”
宋持懷眼內有什么飛快閃逝,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身后的人突然站了起來,而后傳來一陣解衣的簌響。宋持懷驚慌回神,便看到凌微已將外套褪下,見他回頭,居高臨下地用力捏著他的下巴,逼他只得直視自己腰下那寸,而與他與凌微平視。
凌微惹了輕微怒意的聲音自上而下,又從抓著宋持懷下巴的手震進骨髓,他每說一個字,宋持懷都能感覺到下頜所受的力氣更緊,直要將他骨頭捏碎那般:“若有有那時死了,師叔會很憐惜你,可你既然在被別的男人碰了以后還有顏茍活……你讓我怎么繼續疼你?”
他用力太大,宋持懷眼角疼出眼淚,他感覺自己下巴上的力道赫然一松,而后被抓著的地方成了頭發。
凌微腰上那根金紫色的腰帶在他的震驚中緩緩放大,宋持懷的頭被人提著往前,身不由主、掙扎不能。就在他即將埋首某處已在凌微硬質布料上撐起的那一塊弧度時,屋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
“是跑到這兒了嗎?怎么沒看到一個人影?”
“應該是往這個方向跑的,我眼力尖,就是看他往這邊!”
“小心別驚擾了尊上捉回來的那個,聽說馮護法跟里面那個還是舊識,上回想來看一眼結果被罰著洗了尊上半個月的衣裳——那可是半個月,你們知道他那半個月是怎么過的嗎?都瘦脫形了!”
“這哪兒是罰?這分明是賞啊,讓我洗,我愿意!”
“我也愿意,比罰去膳房洗碗好吧?”
“比罰掃一個月燼日寒好吧?”
“比去訓練那一群乳臭未干的魔崽子兵好吧?”
“比……不是你們在說什么?不是說不要驚擾了里邊那位嗎?你們聲音這么大,誰聽不到?”
“但是確實沒看到入侵者,他不會躲進去了吧?”
“怎么可能,里面是盥洗室,有人進去了里面不會喊嗎?”
“萬一被威脅了呢?”
“不可能的,尊上說那人比尊上還厲害,誰能威脅得了他?”
“萬一他不想喊呢?”
“那更不可能了,尊上說他愛尊上愛得要死,怎么可能包庇人界闖來的刺客?”
一群魔嘰嘰喳喳,你言我語,最終還是決定往里邊看看。宋持懷看著旁邊神色不虞隨時要大開殺戒的凌微,率先從水里起來穿好衣服,本來以為等到的會是破門而入,誰知盥洗室的門卻被極有禮貌地敲了幾下。
“扣扣扣。”門外的魔全然不似與同伴說話時的放松,恭敬問,“是尊后在里面嗎?”
“……”
原本嚴陣以待的宋持懷猛然聽到這個稱呼,不真實到沒意識到外面叫的是自己。旁側凌微炙熱的目光幾乎要把他燒透,宋持懷理了理神,不敢應是,只問:“有什么事?”
外面又傳來一陣商議:“這是他的聲音嗎?”
“不知道,沒聽過。”
“尊上不讓人見,要是馮護法在就好了,馮護法知道。”
“那我去把馮護法請過來?”
“馮護法在哪兒,會不會太遠了點?”
“我說你們真笨,去請尊上不就好了,尊上肯定更認識尊后啊。”
“好吧,那我去請尊上,所以誰能告訴我尊上在哪里?”
“……”
宋持懷神色復雜,大概是從沒跟這種低智的物種打過交道,他一時竟想不到要怎么處理眼下的狀況。
凌微瞥了他一眼:“跟我出去。”
宋持懷剛從水里出來,身上籠罩著一層氤氳濕氣,他的眼因此看上去比平時更溫柔多情,其間似蘊養了在波粼銀光下緩流的闊大江河,只是這么望一眼,就叫人忍不住癡迷沉醉進去。
他聽出凌微言外之意,忖度道:“師叔殺了他們,只會把事情鬧得更大。”
如今凌微只是只身闖了進來就這般窮追不舍的架勢,若他們真將這些魔卒殺了,只怕事情只會越鬧越大。
對此,凌微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那又如何?他們幫別的男人惦記著我的有有,死千萬次都不足惜。”
他聲音里藏著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覬覦的惱怒,察覺到宋持懷看來的目光,凌微扯了扯唇角,他望著這張惑人而不自知的臉,忽然伸手包裹住宋持懷的面頰,常年握劍而生了薄繭的掌心摩挲在美人細膩看不出一絲瑕疵的臉上,半笑不笑:“有有怎么這么看我,是覺得我太心狠了?”
宋持懷自然不可能說是,他想要掙開凌微的手,卻反而被抓得更緊,不知是因為他的反抗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少年聲調冷了不少:“是被那幾句尊后叫舒服了?又或者被魏云深操舒服了就不想離開了?我的有有從來冰清玉潔,什么時候變成了被男人睡了幾次就合不上腿的婊子?”
“……”宋持懷合上眼睛,他眼睫發顫,呼吸也急促了起來,面對凌微的故意刁難折辱,他從來沒有反抗的余地。
許久,才幾乎啞聲說了句:“……不是。”
凌微嗤笑一聲,不輕不重給了宋持懷一巴掌,跟先前魏云深那種調情似的打法不同,他用了力,是真要讓人記住這種恥辱的痛:“不是什么?”
打死他吧,宋持懷早不想活了,若一切能在今日終結,他就算被打死也沒遺憾了。
可將他拽入這場深淵的人就在眼前,宋持懷胸口悶著深重的仇恨,卻不敢呼出一口讓凌微察覺。他手指用力握緊,平圓的指甲在掌心掐出白色,尖銳的痛感叫他終于能將那口郁氣咽下,宋持懷咬碎一口血咽下,終于說服自己說出自輕自賤的話:“……我是。”
凌微都還活著,他憑什么要先死呢?
凌微掀起眼皮看他:“是什么?”
宋持懷神色自若,反正這話他早就說過不止一次:“師叔的狗。”
“你明知我想聽的不是這個。”凌微聲線冷然,卻終于沒有追究,只道,“這回算你蒙過去了,下回再敢在我面前擺那些彎彎繞繞,我不介意抓了魏云深,讓他看著我是怎么把他在你身上做過的那些事當著他的面再做一遍的……”
話末,凌微輕輕拍著他的臉頰,聲里不帶一絲感情,又仿佛嘆息一聲:“有有,你乖一點,我才好好好疼你。”
第49章 碎骨
凌微向來說一不二, 他說想要誰的命,便從沒讓人多茍活過。
等屋外傳來一聲不帶絲毫感情的“出來”,宋持懷緩步從盥洗室里走出,卻連個魔族的影子都沒看見, 只見到滿院空庭如寂, 階上鋪滿了層層騰著黑氣的血污。
宋持懷眉頭微不可查地上皺一分, 問:“這是……”
一雙手遮在眼前,那些血腥的場景立時被隔于一隅,凌微牽住了他的手,領著宋持懷避開短階上的血污走了下來,道:“別臟了你的眼。”
宋持懷沉默下來,并不答話。
讓他意外的是,他們似乎正處于一座半成的宮殿之中。
宮殿里地形復雜, 彎繞極多, 兩人行路途中竟不時能遇到深沼障林,偶爾還能聽到某種不知名物種的低低嘶聲,與宋持懷先前所見與人界無差的景致不同,處處透露著陰森古怪。
這座宮殿很大,凌微行路速度一向不慢,可他這回帶著宋持懷外逃, 卻足足走了兩炷香的時間都沒走出, 甚至連宮殿的邊界都不曾望到。
一處盛放著詭異花株的假山第三回出現在二人面前,宋持懷停步望去,神色凝重:“……我剛才好像看到過這個。”
凌微“嘖”了一聲, 抬眼上視, 面色不虞:“被發現了。”
他沒說什么被發現了,又是被誰發現, 宋持懷卻隱約覺得或許跟魏云深有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期冀,希望魔族的人能快點發現闖入的凌微,怎樣都好,只要不要讓自己再落到這人手上。
這些天在魏云深面前的反抗推拒并非做戲,宋持懷利用過他,也確實不愿與他卷入更深的牽扯之中,但如果代價是繼續跟凌微糾纏不清,宋持懷寧愿一輩子都困在魔界。
宋持懷將眸中情緒斂去,他怕被凌微察覺,低下頭:“師叔對這里很熟?”
凌微的逃跑路線一看就是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規劃,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他甚至懷疑凌微早就混了進來,只不過是今天才找到的自己而已。
凌微向這座在二人面前晃了三次的假山上注入一絲靈力,聞言動作一頓,嗤道:“自然,有有是件人人都想要的寶物,我要將寶物找回,多費些心力也是應當。”
言罷,凌微抬眼看他,神態嗓音里都摻了幾分冷意,不知是在嘲宋持懷還是在自嘲:“早知寶物會被人先我一步進行玷污,行婚禮前日我就該殺了你,這樣我的有有永遠都是我的,哪里還會引其他人覬覦?”
宋持懷未置一詞,他太了解凌微,知道對方這話并非玩笑,若早讓凌微知道自己在成為他的人之前被別人碰過,只怕寧愿讓自己死,也不會讓他有被人染指過的可能。
至于為什么現在見到了他又沒下殺手……并非凌微心胸突然就大度了起來,而是自己既然已經“臟了”,便不值得凌微以從前的標準對待。
只屬于他的東西和被人搶走又奪回來的東西當然是不同的,宋持懷相信在凌微眼里自己依然是一件“寶物”,可寶物已經缺角,殘破不如先前完美無瑕的模樣,這對見過完整的寶物的人來說,無疑是在心里橫亙了一縫膈應。
若自己這回真跟凌微回到天極宮……宋持懷不敢想那副場景,但他知道自己到時候一定會墜入比此前所遇更深墮的黑淵。
……他不能就這么跟凌微回去,最好是能想辦法把魏云深的人引來。如今是在魔族的地盤,任憑凌微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當著魏云深的面搶人,宋持懷雖不知魏云深在魔界是什么身份,但光憑他這段時間所聽到的那些言語判斷,魏云深地位應當不低,至少不可能做不到調集人手對付一個凌微。
宋持懷垂眸:“師叔來了魔界很久?”
“三天而已,找得到有有,便算不得久。”凌微笑眼看他,若是常人看來,想必很容易被他這番話里的真心打動,然而宋持懷對他何其了解,他一眼便看出凌微的笑別有深意,仿佛即將撲食的惡虎,縮著脖子卯力,隨時都能給敵人致命一擊。
他瞇起眼配合嘴角升起的弧度,卻讓人望之心悸:“不過若早知有有那時忙著討好別的男人,我不該來攪興才是。”
話是這么說,凌微時卻緊盯著宋持懷不錯眼,卻沒有絲毫要放他離開的想法。
宋持懷道:“弟子當時被魏云深所囚……是想過一了百了的。”
凌微不信,他從指尖咬下一滴血,一面以血蓄靈布陣尋路,一面假笑道:“那有有如今怎么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宋持懷低下眉,試圖掩蓋眼底深處蘊含的冷意:“師叔忘了,當年血契初成體系,是你不許我自傷的。”
凌微一愣,確實想起這件被他遺忘的舊事。
宋持懷剛知道自己心思的那段時間渾渾噩噩,走平地都能因為不看路被突然出現的石頭絆倒,他看似面善,實則極其手狠,凌微那時擔憂宋持懷走了極端,于是借著血契的便利封了他自傷的念想,一旦宋持懷有傷害自己的想法,體內金丹便會停滯靈力,令他無法行動。
換在當初,凌微絕對想不到自己當年自以為神來之筆的決定會導致他的珍寶被人打上不屬于自己的烙印。
他摸向宋持懷發頂,像在對待什么寵物似的,語氣不見有多自責,反是問:“有有怪我嗎?”
宋持懷語氣平靜:“不敢。”
“不敢怪,卻不是不想怪。”凌微的手從他頭發下移到宋持懷耳側,又笑,“不過有有愿意說真話,我很開心。”
宋持懷卻開心不起來,他眼見著凌微布陣成功,霎時一道刺眼白光從陣法中心沖出,直上云霄,將魔界的黑夜續成白晝,而后白光凝成一團,往著一個方向飛去。
凌微抓住了宋持懷的手,凜聲道:“跟著我。”
他語速快,行動更快。宋持懷還未及應聲,便感到一股扯力將自己拉走,剎時風聲嘶鳴在他耳畔,眼前物景飛快往后倒退,虛幻成了一副模糊在煙雨江汀中的綽約墨景。
只是越走卻見魔種越多,燈火越亮。宋持懷隱約感覺到這不是離開魔界的路,問:“我們要去哪里?”
“去找魏云深。”凌微聲音透寒,眼底壓抑著不愿讓人察覺的怒意,“既有膽量碰我的人,便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宋持懷原本趨于平靜的心臟立馬又劇烈地跳了起來,凌微雖沒明說,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前者所謂的“代價”是指什么,魏云深如今實力如何還尚不能得知,但宋持懷知道的是,以兩人互不對付的勢頭來看,只要他們正面對上,最差的結果也是一死一傷,若是運氣好點……
宋持懷眼底閃過一抹狠厲:如果運氣好,凌微跟魏云深兩敗俱傷,到時候他趁虛而入,兩樁大仇得報,從此去留皆可隨心,再不必受人限制囹圄。
宋持懷假勸道:“如今是在魔族地界,師叔貿然行事,恐怕會有危險。”
凌微覷了他一眼,不知臉上笑意幾分真假:“有有現在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魏云深呢?”
宋持懷乖順道:“自然是在擔心師叔。”
凌微面上笑意更深,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持懷一眼,不置一詞。
這回比剛才的行路更加艱難,許是被剛才那道沖天白光所吸引,他們一路遇到不少低等魔族,這些魔族好似沒有自己的意識,看到二人就開始沖咬,甚至沒被凌微一招擊斃的魔物好似沒有痛覺,從地上爬起就又開始纏斗,攻擊力雖然不高,卻著實難纏。
好不容易將那些魔族解決,凌微帶著宋持懷停到一處隱蔽處,他探出宋持懷如今靈力凝滯,從后者眉間引出一抹靈識融入自己眉心,道:“有有在這里等我。”
宋持懷如今本就與普通人無異,又被他抽走了一絲靈識,行動說話遲緩不少,仿佛即將要陷入一場沉睡:“好。”
凌微扶著他的身體令他靠躺在樹干上,語氣愉悅不少:“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不多時就會回來,等你醒了,這抹靈識我會歸還,有有便能親眼看到看到他是如何為當初欺你辱你的行徑付出代價的。”
宋持懷已聽不清,他閉著眼,頭往下垂,無法一眼分辨是否睡著。凌微探了探他的鼻息,耳后在此地布了個陣,待他離去,不曾想剛才已“睡下去”的宋持懷睜開了眼,他眼底一片清明,哪里還有剛才意識不醒的樣子?
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宋持懷迅速把周圍摸了一遍,不多時便找到一塊大小形狀都適合的石頭,他將石頭藏在袖中,望著凌微離去的方向。
遠處的宮殿燈光通明,時不時便有魔影出沒。宋持懷隔了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處的熱鬧,恐怕那處的魔族沒想到會有不知死活的修士在眾目睽睽之下尋仇,就好像凌微不會想到他至今殺心未泯,仍沒忘記十年前的仇恨。
今天……就能結束這一切嗎?
宋持懷聽著風聲,他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終于讓心跳的頻率正常下來,而后開始漫長的等待。
為了抵抗不讓他傷害凌微的血契,宋持懷不住在心里給自己做心里建設:他不是想傷凌微,只是無靈力傍身撿了塊石頭防身,如今天色又黑,一會兒看不清了誤傷也非他意,應該算不得違逆血契。
這心理暗示不知有沒有用,但眼下并無其他辦法。如今是殺了凌微最好的時機,若他錯過,往后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機會。
讓宋持懷意想不到的是,凌微很快去而復返,不屬于夜間的溫度再度貼上手腕的時候,宋持懷身體一震,袖子里薄如刀片的石頭刮傷了自己的手。
——他甚至沒在凌微身上聞到血腥,如果后者沒受重傷,他要怎么動手?
宋持懷咽了口口水,他緊緊握著那塊已在他掌心割出傷口的石尖,表面卻不顯露出絲毫痛意,甚至盡量云淡風輕,不愿讓人發覺自己的異常:“師叔,魏云深死了嗎?”
“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一道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聲音從頂上響起,宋持懷心跳一漏,他不可置信地往回看去,見到的不是凌微,而是魏云深那張布滿烏云的偏執的臉。
少年狠狠握住宋持懷的手腕,幾乎將他骨頭捏碎,宋持懷被他拉得傾身倒靠在魏云深身上,黑暗中,少年的臉一片陰翳:“師父,你真是知道怎么讓人心寒。”
第50章 循循
這一聲仿佛驚雷炸在耳邊, 宋持懷駭了一跳,手心里緊握的尖石埋得更深,幾乎要將他的骨頭現出來。
未沾染纖毫塵血的白衣呆滯地被人半擁在懷,宋持懷仍處在不知現況的狀況里, 他面上無措、形容無辜, 魏云深低頭看他, 只覺得這人真是心機深沉至極,直到了這個時候都不忘裝單純來博取同情。
魏云深不可自抑地差點又要心軟,然而想起慘死在盥洗室外的那一小隊魔卒,滔天的怒意卻怎么也熄不下去。
他緊緊捏著宋持懷兩頰,手上一個用力,強迫人不得不抬起頭與自己對視,他冷笑道:“怎么, 看到不是你尊敬的師叔回來, 師父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
話畢,魏云深想起什么,自嘲道:“我忘了,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人師。如今我前恩已償,人道盡極,你既冥頑不靈, 不如在我殿里當一名奴隸贖罪。”
宋持懷身體發抖, 他像是極力在忍著什么,就在魏云深以為他不會回復自己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胸口處傳來一陣聲帶傳感的震動:“凌微……他怎么樣了?”
魏云深一愣, 而后冷戾笑道:“你都自身難保了, 還對他念念不忘……有必要用情這么深嗎?”
宋持懷沒回答,而是繼續問:“他死了嗎?”
“死了如何, 沒死又如何?”魏云深道,“難道你還想著他來救你?”
宋持懷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他沒得到回答,突然炸了起來,高聲問:“他死了沒有!”
魏云深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到,說實話,他不太愿意在宋持懷面前談起凌微,這會兒看到宋持懷這么在乎,又突然改了主意。
“放心吧,他還活著。”魏云深一邊說一邊觀察宋持懷的神情,他看得極仔細,連一分一毫的細微變化也不想放過。
聲音里的嘲弄也越發明顯:“他多在乎你,以修者半魂之體就敢潛入魔界,不僅想搶人,還要殺我,最后受魔障反噬魂消氣散。不過他這回受了重創,就算本體未至,恐怕也得好長一段時間才能修養回來,打擾不到我們了。”
他說到“打擾”二字時故意曖昧地捏了捏宋持懷耳尖,于是原本正經的一句話立馬被冠上了別的難言的含義。宋持懷卻神情恍惚,他仿佛沒聽到魏云深后面說了什么,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句凌微沒死,嗡鳴不絕響在耳側,除此之外,什么也聽不見。
沒死……凌微居然還沒死?
憑什么?他怎么配!在他做了那諸多惡事之后、在他一步步將自己引入漩渦辱他欺他之后,凌微憑什么全身而退,憑什么還能繼續活著害人?
宋持懷面色怒意不加掩飾,魏云深與他這么久,還是頭回在他臉上看到如此直白的情緒。他正要說些什么,卻突然嗅到一絲極其不明顯的血腥,少年頓時一愣,而后抓過宋持懷的手腕,在看到他手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傷時轉為更深的怒氣。
“你拿這個,是想殺誰?”
他越說聲音越沉下去,魏云深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現在看來是他想錯了,是他高估了宋持懷,所以才會一次次把真心扔在這人腳下任他踐踏。
他無法想象如果是凌微回來宋持懷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但毫無疑問這把石刀是他給自己準備的,只不過出于某種原因宋持懷沒來得及動手,那……
是因為凌微沒有回來,宋持懷誤以為他受傷,連要反抗都忘了嗎?
魏云深用力捏著他手腕處的骨頭,宋持懷痛得將手掌攤開,那把石刀掉在地上,上頭有一半的位置都沾上了血跡。
他低身將石刀撿起,不顧上頭血色臟污,摩挲片刻,屬于宋持懷的血頓時沾滿他整個手掌。
魏云深忽然心生煩躁,不愿多以把玩,便將其震成碎片。
“拿這個就想殺我,是不是太天真了點?”
宋持懷別開頭,魏云深明顯誤會了什么,但他懶得解釋。畢竟他確實也沒想讓魏云深好,若是某天魏云深重傷不治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以他做過的那些事,宋持懷會毫不猶豫地把手里的刀落下去。
就像當初在萬劍宗地牢里那樣,只不過現在他會更穩更狠,絕不留魏云深半分活命的機會。
只可惜兩人現在身份調換,階下囚是他,掌予生殺者是魏云深,所想的一切都不過是一片泡沫幻影,宋持懷閉上眼,滿面疲憊:“你要殺了我嗎?”
魏云深冷聲笑:“你對他倒是癡心,聽聞他沒法來救你了,寧愿死都不想待在我身邊。”
宋持懷能聽出他話里的失望,他望向魏云深眼睛,但夜色太深,此地無光,宋持懷無法精準判斷后者眼中情緒,卻在一片黑沉中感覺到少年對自己已全無先前毫不保留的戀慕。
吐息一個錯頻,宋持懷收回眼,心中可惜:往后不能再刻意扮慘來誘騙魏云深心軟了。
但那又如何?就算感情無用,這張臉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宋持懷從前就沒少借此獲取方便,而今事將達成,他就算豁出最后的體面,也一定不能讓這么多年的籌謀斷在這里。
至少不管怎么樣,他一定要活著,最起碼要親眼看到凌微死在他前面.
宋持懷又被魏云深關了起來。
這回與之前不同,魏云深沒給他準備單獨的院落,而是就把他安置在了自己的所住的側殿之中。
他的的居所更大、色調更深,處處幽火舒青,玄幔重垂,一眼望去莊嚴肅穆,是與他這個年紀全然不符的穩重成熟。
……也不對。想起這段時間他所見與最初時截然不同的魏云深,宋持懷想,還是相配的。
魏云深早不是家族初初覆滅時被別人施舍一點好處就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人看的魏云深,這近一年的時間里,他先由凡人修道,見識過同門傾戈、妖鬼為惡,后又由人墮魔、遭師害,嚴刑拷打、被拋尸荒野……
這當中隨便一件事扔到那些凡人面前都足夠擊潰一個從未修過道的普通人的心智,更何況魏云深歷經這些不過用了短短一年,他才是磨練尚少的十幾歲,按理來說應該撐不下去了才是——可他沒有,他不僅將這一年來承受的種種惡意全盤接受、不怨天尤人,還憑著一介凡人之軀入身魔界,甚至還擁有了自己的勢力,換做任何一個人,都絕不可能這么快從那些打擊里抽出身來。
可他做到了,出人意料,以一種宋持懷此前從未設想過的從容姿態。
痛苦和背叛總能讓人成長更快,也讓一切變得面目全非。
是夜,宋持懷從牽系著過往的噩夢中驚醒,床側一片冰冷,手腳上的鐵鏈叮當作響,撞得他理智稍稍回神,不至于真的在那段如潮水的往事里溺亡。
自從被抓回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三天里魏云深再沒出現過,但如今兩人同住一院,屋外任何行聲話響沒有刻意遮攔,他每天都能聽到魏云深什么時候出去、什么時候回來;經常魏云深不在的時候,外頭魔卒閑聊也不避他,宋持懷雖身陷囹圄不能外出,對魏云深的事卻掌握得事無巨細。
但也沒用,只要魏云深鐵了心不來見他,宋持懷縱有七竅玲瓏心,也無處可以施力。
不能再這樣下去,尤其現在宋持懷不知道魏云深對自己到底什么態度,如果他們兩人之間還有最后一線沒消耗干凈的師徒情分,那么拖得越久就越對他不利;宋持懷想要報仇,絕不是要等著凌微自然老死,好不容易現在凌微重創,他不能再坐以待斃。
想起被指派來照顧自己的那個木訥的魔族,宋持懷只猶豫了一瞬,眼里就變得堅定起來。
他將衣領敞出一個不會顯得那么刻意的開口,又把包在右掌上的繃帶扯開,露出里面還沒愈合的難堪傷疤,做完這一切,宋持懷搖響放在床頭的金鈴,往外喊:“時度。”
回應他的是一陣細微的開門聲,有魔走了進來,站定在宋持懷床邊,聲調猶如一潭死水:“您有吩咐?”
宋持懷無辜地向他揚起右手:“繃帶開了,好像還有點流血,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
時度目光審視地落在宋持懷手上,他一句話不說,從宋持懷房里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去而復返,手上拿了新的藥和繃帶,要給宋持懷重新上藥。
這幾天換藥的事都是由他來做,兩人都規規矩矩,從不出格。但今日宋持懷有意引誘,他在時度碰到自己手的時候故意“嘶”了一聲,在對上對方冷漠的視線后,沉默地垂下眼尾,道:“抱歉,有點疼。”
時度依然沒有感情,他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只是陳述事實:“上藥都疼。”
宋持懷無法反駁,默了默道:“也不全是,聽說只要……”
話沒說完,那邊動作麻利的時度已經重新給他包扎好了傷口,聞言將目光從他手上移開:“什么?”
“……”
宋持懷只能沒話找話:“我有點渴了,可以給我倒點水來嗎?”
鏈子的長度只夠他在床上活動,除此之外一切事都要靠時度幫忙,好在后者雖然木訥卻也聽話,雖宋持懷只是一個階下囚,任何合理的要求都會滿足。
他倒了杯水送來,宋持懷接過時卻不小心打翻。溫熱的水瞬時浸滿了時度手掌,后者臉上終于有了點變化,他皺起眉,正要將手上的水擦干,卻被宋持懷白玉一般的手扯過去。
青年跪坐在床榻上,兩只手捧住了時度的食指,然后伸出舌頭將順著手指將手上的水漬舔去。
兩人一站一坐,宋持懷居于低位,他很清楚,從時度所在的方向,可以看見自己衣領處露出的從鎖骨往下的一片雪膩。
眼神卻無辜極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