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鸞烏龍沒有閉眼。
薄慎只覺得眼前那雙灼灼耀世的琥珀金眼眸急劇放大，放大，放大，最終幾乎放大到了他能窺見人形小狗漂亮虹膜上，宛若上古珠玉冰絮的紋理。
小狗的舌頭粉粉的糙糙的，又濕又熱，在輕輕拂過唇瓣的時候，幾乎蹭亮了那顆若隱若現形狀姣好的淡色唇珠。
氤氳的白汽瞬間模糊了兩人的界限。
等薄慎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小狗看起來無比干凈乖巧的眼睫卷起的風雪，已經猝然地掃過了他的眉眼。
“汪。”
薄慎的視線有點渙散地盯著眼前幾乎抵著他額頭的小狗。
他剛剛是不是……
下一秒，一臉既然哄了那就得哄到底的人形小狗就無奈地越過了薄慎突然爆紅的臉頰，輕輕湊到他的耳邊，嘗試喚醒猛然呆住的人類。
“汪——”
白鸞烏龍還沒來得及貼著薄慎的耳骨汪第二聲，就被立刻渾身發軟回神的人類緊張地趕緊捂住了嘴。
小狗熱乎乎的氣息完全沒辦法透過捂緊的指縫。
薄慎的瞳孔微張，突然喘了兩口氣，跌跌撞撞地后退半步，才勉強強制自己的腦子恢復運轉。
他是知道小白的人形長得好看的。
但他并不知道小白的好看，居然能對他產生那么恐怖的吸引力。
讓他在被舔的第一時間，腦海里滿滿的都是“臥槽？！我心跳加速了？！”。
冷冽的寒風迅速刮走了唇上殘留的溫度，薄慎在原地撐著膝蓋緩了好幾秒，最后終于反應過來——不對啊，這是小狗啊，小狗跟人類貼貼親親有什么不對的嗎？
根本沒必要大驚小怪。
鐵血狗黨幾乎是本能地就重新望向了不遠處的人形小狗。
薄慎都有點擔心自己的舉動太過分，導致小白認為自己被排斥了，然后傷心難過。
然而，等他的視線落在白鸞烏龍身上的時候，人形小狗只是一臉乖巧地站在原地，眼睛睜得很是無辜，還微微歪著腦袋，看起來好像完全不明所以地盯著薄慎。
薄慎頓時松了一口氣。
小狗沒有被傷害真是太好啦。
退役小狗就應該每天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吃吃喝喝呀。
“小白。”
白鸞烏龍非常配合：“嗷？”
“要下暴風雪了，我們得先去買一些食物回家。”頓了頓，薄慎重新挪回小狗身邊，跟小狗商量到，“可能要買很多東西，小白可以幫忙拎嗎？”
白鸞烏龍略作思索，歪頭：“嗷？”
薄慎笑了起來：“太好啦，小白真是一只好狗勾。”
還在薄慎懷里的喪彪小貓眼睛瞪得像銅鈴：“……”
人類人類你在瞎翻譯什么啊？！
他根本什么都沒說啊！
我狗語八級都沒聽出來他有說什么啊！
但小貓咪只敢震驚地扒拉著薄慎的衣袖，根本不敢當著這個人類的面口吐人言，畢竟他之前可是被那只超邪惡的走狗給警告了。
一旦他暴露人形生物的身份，走狗就會立刻把他弄走。
讓他們貓貓幫集體蹲大牢！
薄慎安撫地摸了摸咪咪的小腦殼：“咪咪不要害怕，我們很快就回家咯。”
……
很快的二十分鐘后，偌大的自由集散市場里，眾目睽睽之下，薄慎顫抖著手指點下了付款確認。
然后——
“汪汪！主人你又給我買好吃的啦？！”
軟萌的終端機械合成稚童音穿透了薄慎的耳蝸。
這是代小狗支付權限開啟之后，從小狗賬戶支出的提示音。
因為就算是本地產的天然食物特別是優質肉類，也不是薄慎賬戶里那點錢能夠支付的起的。
但他不能委屈退役小狗。
惹得四周擺攤的攤主和顧客都忍不住紛紛側目，望向薄慎，以及被薄慎緊緊攥住牽引繩的人形小狗。
白鸞烏龍甚至還非常體貼地走在薄慎的身邊，紋絲不動地提著各種新鮮的肉蛋奶菜調味料，替他擋住了身后如潮的人流。
宛若極夜邊境燃燈不滅的鐵鑄哨塔。
薄慎很努力地想要忽略掉剛剛終端發出的聲音，但對面老得掉牙的攤主在將打包好的超大塊豬肉遞給他，卻被人形小狗半路截過的時候，還是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誒呀，小伙子，你這是……退役的作戰犬？”
人形小狗堅實的肩膀微微傾斜，若有若無地蹭過了薄慎的后頸，面不改色地接過了袋子，看著就是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樣子。
倒是薄慎，整個人一下就支愣了起來。
他可不能拖小白的后腿啊！
“是的，這是我剛領養的作戰犬小白，他還是未成年小狗，可厲害了！什么都會做，以前還立過不止兩個二等功呢！”
薄慎的話音未落，大爺就突然發作，操著一米六的機械臂就把小狗手里還沒接穩的豬肉袋子給搶了回來——“你早說啊！”
搶回袋子，大爺反手就切了更大的一塊肉，要往袋里塞。
“人小狗可真不容易啊，我老家當年突發黑洞災害，就是作戰犬下行星定坐標把我一家子給硬救出來的，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我全家都得葬在引力波紊亂里。那頭作戰犬還很堅定地在我家附近搜尋了一圈，完全確認沒有未撤離人員后，才扛著我家豬最后一個撤離的。我跟你說，我家的有機豬肉可好了，你下次來，我留最好吃的一塊肉給你家小白，你等暴風雪過去了就來……一定要來嗷……”
薄慎直接愣在了原地。
這……這是……
只是沒等他怎么反應，小狗有力的手臂就摟上了他瘦削的腰身。
“汪。”
只見白鸞烏龍警惕地豎起小狗耳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接著就抓住一個空檔，快速搶過了桌面上還沒來得及加塞肉肉的袋子，搶完扛起薄慎就是——
“啊！”
薄慎的視界驟然天旋地轉。
等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哪里的時候，人都懵了。
我飛了？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小狗扛在了肩膀上。
本來還想尖叫的薄慎立刻就閉上了嘴。
他要相信小白！
而在同一時間，薄慎也聽見了被小狗快速甩在身后的聲音。
“快快快！別讓他跑了！”
“兩次二等功的作戰犬啊，乖乖這可不得了了哇。”
“這比宣傳上的還帥啊！我家魚好！老王你準頭好，我趕緊抓條大的，勞您幫我丟過去！”
“丟奶丟奶！小狗都愛喝奶！”
……
薄慎哪怕被顛得七葷八素了，也依然清晰地分辨出了人群里嘈雜的聲音。
這些聲音聽起來很無厘頭。
但就是這樣的場景，瞬間就像是撥云見日的那一束乍破天光，讓薄慎從始至終都未能安定的那顆心，倏忽便落到了實地。
簞食壺漿迎王師。
哪怕過了一千年的滄海桑田，這也依然是他再熟悉不過人類世界。
沒有路有凍死骨的彩虹賽博朋克，沒有肆無忌憚的殺人越貨，更沒有癲狂到極致的娛樂游戲。
只是一些本來就很平凡又能與神明比肩的人類，世世代代跌跌撞撞地闖過了千年的時光，拼盡全力地繁衍生息到了現在的星際。
這是我家。
這里就是我的家。
白鸞烏龍很快就熟練地帶著薄慎甩掉了小尾巴，在爛尾樓附近找了個無人的安全角落停了下來。
而幾乎是他把這個呆呆的人類放下的剎那，空氣里澀澀的眼淚的味道又一次地干擾了小狗的判斷。
他又想舔舔這個人類了。
人形小狗抖了抖毛絨耳朵。
但他可是作戰犬，就算這個人類嘴巴看起來就很好舔，還有若隱若現的甜味兒，像塊小小的草莓果凍。
但是，作戰犬怎么能天天哄人類呢？
那是輔戰犬才會干的——
“謝謝小白！”
被放下的薄慎都還沒有站穩，反手就摟住了人形小狗的脖子，把臉毫無芥蒂地埋進了小白光溜溜一點兒也不小狗的頸窩。
一千年前的退役小狗就是人類最值得信賴的朋友了，現在自然就更是了。
他之前不應該懷疑小白有壞心眼的。
退役小狗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唔……”
薄慎感受著唇畔鼻端傳回腦海的冷淡香氣，心底熱乎乎的一片。
雖然小白真的聞起來不像小狗，看起來也不像小狗，還聰明得不像小狗，但從今往后，小白在他心里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最好小狗了！
他一定要盡早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無差別地友好對待小白的人形和犬形！
沒等薄慎下完決心，再次心軟投降的白鸞烏龍就順勢摟住了這個愛哭的人類。
這么愛哭的人類，等進行指揮的虛擬格斗訓練課程的時候，打一拳應該會哭很久吧？
真是令小狗頭疼。
速成班的線上格斗課程，他是虛擬教官，可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給這個人類舔舔，哄他別哭。
只是白鸞烏龍還在糾結。
下一秒，這個人類就輕捧住了他的臉，然后緊緊閉眼，做賊似的飛快親了他好幾下。
白鸞烏龍的小狗耳朵瞬間變成了飛機，琥珀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還緩慢地眨了眨。
這、這不合適吧？
他可是對人類很有研究的小狗，是知道人類的親吻是有非常復雜含義的。
不過，聽前輩說，雖然人類也有膚淺的表達友好的親親，但人類正式的親吻是需要把舌頭塞到對方的嘴里的。
很奇怪。
那么薄慎突然膚淺的親親他到底是想要……
“喵！”
一聲非常非常使勁的嘹亮小奶貓叫。
薄慎心虛得趕緊放開了人形小狗。
今天的脫敏訓練就先到這里吧！
等會晚上睡覺的時候，再邀請人形小狗跟自己睡一張床，摟著小狗，進行下一步的脫敏。
耳朵緋紅欲滴的薄慎完全不敢讓視線落在白鸞烏龍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人形小狗高大的身形，最后終于低頭看見了蹲在他腳邊楚楚可憐的小奶貓。
“喵……”
哪怕薄慎并沒有什么養貓的經驗，但只一眼，他就能感覺到，這只小奶貓太瘦了，十分的營養不良。
毛毛還臟臟的，是灰頭土臉煙熏火燎的小花貓，簡直跟咪咪被撿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脖子上也沒有標識身份的芯片項圈。
應該是一只流浪小貓。
薄慎本來還想四周看看，有沒有流浪貓媽媽的，但是小奶貓的爪爪死死扒拉著他的褲腿，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一聲叫得比一聲可憐凄厲。
心軟的人類嘆了一口氣。
最終還是主動抓住了可憐兮兮的小奶貓。
只是在抓貓的時候，薄慎始終都悄悄觀察著一旁小白的臉色。
小白一點不開心的表情都沒有，他并不排斥小奶貓，甚至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憐憫。
真是一只愛護幼崽的好狗勾！
薄慎忍不住對小奶貓說：“雖然我也不是很富裕，但是你一只小貓崽的口糧應該還是有的。要下暴風雪了，小貓咪，你愿意跟我回家嗎？”
小貓崽子：“……”
老大交代的時候，也沒交代我要跟這個人類對話互動啊！
算了——
“喵喵喵？”
小貓崽崽一邊無辜地裝不懂，擺出貓貓飛機耳，一邊歪頭眨巴眼睛用小腦殼蹭蹭這個人類使勁地賣萌放電。
高端的獵手，總是以獵物的身份出現！
他剛剛被抓上來的時候，就確認過了這個人類的手提箱里裝的確實是老大。
裝可愛。
兄弟們，快出來裝可愛！！！
只聽手里的小奶貓仰天“喵嗷！”，一聲令下，下一秒，堆滿了各種廉價廢品的避風街角，大大小小的縫隙里就長出了難以計數的可愛貓貓頭。
奶貓沖鋒！
“喵！喵喵！”
“喵！”
……
瞬間被咪淹沒不知所措的薄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