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寄養薩摩耶
米非最終還是遵守了作戰犬沿襲自輔戰犬的基本傳統。
小小的一只薩摩耶,干練地在籠子里遵照薄慎給出的指令,做出了小狗的標準動作。
就是因為籠子的高度太低了一點,所以米非本能地立起來的時候,小狗腦殼咚地一下就撞出了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但作戰犬是很堅毅的,才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小痛就……
“摸摸小米頭,痛痛都飛飛啦!
米非一臉看怪物的表情,趴在籠子里側目盯著薄慎。
可是薄慎完全無視了他的目光,只是平靜地繼續溫柔摸摸了一會這只小薩摩耶的小狗腦殼,在確定對方看起來已經完全不疼了之后,才收回自己快速塞進籠子里的手。
很神奇。
“好了,不陪你們玩了,我要去做飯了!
而在被這個人類摸摸頭之后,米非忽然間就覺得,也許他在意的那些問題,其實根本就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了。
小狗的語言只能傳達一些很基礎的含義。
所以,米非看了白教一眼,就用小狗爪爪艱難地掏出了自己的終端,敲了好半天,才敲出一行字。
【他平常都這樣的嗎?】
白鸞烏龍的小狗一爪禪顯然比米非的更快。
【是的。】
得到回答的米非慢吞吞地一屁股小狗坐,就盯著白教,坐在了籠子的中央:“汪?”
白鸞烏龍的神情看起來很平靜。
不過,小狗雖然也是有表情能力的,可他的血統更偏向狼,天生擁有表情的能力就不如其他小狗。
只能讓人看出小狗在用爪爪回復另外一只小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顯得很認真。
【作戰犬沒有任何能力和可能推翻人類、消滅人類,但我們可以成為人類!
這是一句被任何人類看到了,都會立刻對作戰犬產生懷疑的話。
但這也是白鸞烏龍能夠想到,最適合用來勸說米非的話了。
【有時候人類和人類的區別,也許比人類和小狗的區別還更大。】
現在的米非還不認同白鸞烏龍的前一句話,不過白教后面的這句話,他也是認同的。
他就覺得自己比序列里的一部分人類都聰明。
只是他沒有上過學而已。
而在暫時性地脫離了共同體針對特派作戰犬的監察系統,任由他在這座小小的人類星港里胡亂游走了兩三天之后,米非驚奇地發現,他不僅僅是比一部分人類聰明,他可能是比百分之八十的人類都聰明。
因為星港里的這些人類幼崽,就連求導這種看一眼就會的東西,都要學十幾節課才能學明白。
更別提那些被永久寄養在福利院里,終生都將與耐心無限的智能器械為伍的智力殘障人類了。
米非甚至都懷疑他們是否有資格被稱之為人類,畢竟他們連智力水平最低的作戰犬的智力能力都不如了。
白鸞烏龍一眼就看穿了這只浮躁小狗的心思。
【我覺得在你決定真的要和人類成為敵人之前,至少應該了解一下,你的假想敵人人類到底是打敗了多少敵人,存活至今的!
這句話一出,小薩摩耶直接就站了起來。
他不服。
“汪!汪汪!”
人類一路都順風順水的,哪里有什么敵人?!
但經驗豐富的白教只是閃電般抬抓,快速地給了這只小薩摩耶一腦殼的爪子,就將自己的爪爪收了回來。
像他這種成熟的十八歲小狗,才不會跟這種沒見識的十四歲小笨狗斤斤計較呢。
【在作戰犬之前,人類至少打敗了部落、地域、種族、性別、國家、星球、星系、星域種種限制性因素帶來的敵人,最終才成為了我們現在看到的人類共同體。】
米非依然不服:“汪!”
【就算是現在,人類最大的敵人也還是人類!
這句話好像是對的,米非不確定,他決定先不汪它。
【但是,你知道最終讓我和郎教官放棄原先那些很難實現的計劃,選擇和平漸進的關鍵性因素是什么嗎?】
米非:“嗷嗚?”
白鸞烏龍緩緩抬眸,直視著米非的小狗眼睛,反過了自己的爪子,露出了下面一句話。
【是六年前,共同體的所有戰報新聞上,原本采用的“人類共同體”一詞,開始被“共同體”全面替代!
就算是讀書少只有腦子比較聰明的米非,這時候也意識到了事關重大。
薩摩耶的標準可愛微笑臉也難得地不笑了。
【其實我們的一切舉動,都在人類的預料之中,或者至少,在比較聰明的那一部分人類的預料之中。擺在我們作戰犬面前的路,一直都只有兩條:主動加入人類成為人類,被人類強行吞噬成為人類!
米非很努力地用自己的小狗腦子思考了十秒。
他不太確定地“汪”了一聲。
這兩個選擇根本沒有區別啊,他就不能選擇不做人嗎汪?!
果然——
白教官早就預判了他的回答。
【我都做不到的事,你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這句話他甚至都沒有帶上郎囂。
【一部分作戰犬會脫離共同體成為叛亂,而另外一部分作戰犬將會留在共同體被賦予新人類的身份。但你,真的想看到我們相互之間本是兄弟是戰友是血與火之中扶持著活下來的人,最后刀戈相向嗎?】
客廳內寂靜了。
米非也完全汪不出聲來了。
他忽然間覺得,也許,大概,可能,白教說的每一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是對的。
只是下一秒,白鸞烏龍就打出了瞬間就讓米非懷疑人生的字句。
【而且,你到現在,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按照序列的恐怖效率,為什么人類都還沒搜查到這里來抓你嗎?】
薩摩耶的小狗眼睛上的雙眼皮都快瞪沒了。
米非不敢置信地看看白鸞烏龍,又看看自己,最后看了一眼廚房。
難道不是因為白教很厲害,或者這個人類很厲害,又或者……米非終于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忽略掉的最可怕的那個點。
他確實很聰明,聰明到能夠讓他隨便就糊弄郎教官把自己派出來,保護即將處于風口浪尖的白教。
但比他聰明的人類,肯定還有很多。
比如遠星探索總序列的那位最高序列指揮長,又比如……
他們也許壓根不會關注那么小的事,可是涉及到作戰犬第一次出現叛亂傾向,他們肯定是會知道的。
而作為這種概念性直指共同體教育問題的叛亂,他們沒有在第一次就下重手及時處理鎮壓,就說明……這件事在他們當前考慮的問題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又或者,這只是他們當前計劃內的一點預期波瀾而已。
米非很想勸說自己認同前一種可能性,但一直以來在泛星接受人類指揮作戰的經驗直覺告訴他,絕對是第二種,他完全不想承認的可能性。
絕大多數時間里,作戰犬是不會參與任何社會性相關的寵物活動的。
但白鸞烏龍在退役之后參加了主寵超萌挑戰賽,而更嚴重的是,他不僅參加了,他還光明正大地獲獎了。
引起他嘗試叛亂潛入泛星勢力之中的根本原因,就是一個具備看似正常但又極具反常理性的原因。
共同體幾十年的義務教育明里暗里地普及作戰犬知識,確實非常見效。
只有一小部分人類還固守著原有的觀念,認為像作戰犬這樣的人造生物是異形是畸形體是可怕的怪物,但在更多更年輕的人類當中已經開始逐漸接受了作戰犬的存在了。
甚至還有一小部分孩子直接就把作戰犬當成了人類來對待。
但這些人,都處在有可能關注主寵超萌挑戰賽也可能不關注的中間態。
是某只無形的手,將這些人引導到了這場充滿商業氣息根本無足輕重的比賽當中,掀起了這一次針對白教,甚至是針對作戰犬概念的爭論風口。
米非猛地就有了一種,自己真的只是一只站在歷史的汪洋大潮之中狗刨的小狗的實質觀感。
“咔嚓。”
是籠子被打開的聲音。
薄慎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他的一只手抱著白教,另一只手則伸向了他。
不過,在即將觸碰到米非的前一秒,這個人類有點尊重但不多地詢問到:“我可以把你抱到餐桌上去嗎,小米?”
米非:“……嗷!
其實和李斯霆的小花、白教的小白這些名字比起來,他覺得自己被叫小米還是能夠接受的。
所以,小薩摩耶勉強同意了。
他就是這么幸運的小狗。
這么想著,米非還瞪了一眼旁邊在瞪自己的白教。
不就是讓白教的領養人抱一下嗎?他以前被人抱得還少了嗎?他可是全序列最受歡迎的小作戰犬!
迎著白教的死亡凝視,米非甚至還特意揚起小薩摩耶的可愛天使微笑臉,吐著舌頭,朝著薄慎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小狗微笑。
薄慎:“……”
他突然有點想抱這只新來的薩摩耶吃飯了。
不過,猶豫再三,薄慎還是把米非擺在了餐桌的對面特意墊高的位置,那里有他早就給小狗準備好的喂食智能——白鸞烏龍一直努力裝人類,賭氣不肯用的那個。
他抱著小白回到了餐桌這邊的位置,甚至還有點心虛地摸了摸小白的耳朵。
人類很是欲蓋彌彰道:“好啦,都吃飯吧。小白,今天中午在外面,都沒找到什么好吃的讓小狗進的餐館,真是委屈你了,你晚飯要多吃點哦。”
白鸞烏龍:“……”
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帶過你剛剛猶豫的事。!
第52章 送走米非
到第二天的時候,追查叛逃作戰犬的聲勢就已經小了很多。
薄慎照常拉上馬星星跟自己去外面轉了一圈,很快就獲得了足夠的基礎情報。
大概是因為米非昨晚完全沒露任何行跡,所以序列里的其他冗余作戰人員已經撤回了守望一號要塞。
這次他們并沒有投放任何一頭作戰犬參與搜查,很明顯也是在防著作戰犬內部串聯叛逃。
如果只是一只作戰犬的話,這件事情還是可以解釋得過去的,但如果是一群,那事態才是真的要升級了。
薄慎雖然沒能猜出白鸞烏龍所有的計劃,但他猜到小白讓他收留的這只小狗應該和小白的關系很好,所以三個人晚上都是在一張床上睡的覺。
反正他當時做這張大木床的時候,就是想著要做一張超大號的床。
半夜的時候,薄慎按照昨天的方法進全息艙觀賽又遛了一次人賺了一萬星幣,然后他回到床上,就看到原來在床上睡得遠遠的誰都不肯跟誰沾邊的小狗,莫名其妙地就睡到了一塊兒。
確切一點說,應該是小米睡著了不老實,在到處迷迷糊糊地拱來拱去,薄慎看著像是小奶狗做噩夢害怕了在找奶喝。
薄慎側躺在床上,溫柔摸摸安撫了小米好一會兒,才把這只做噩夢的小薩摩耶給哄好。
哄完小米之后,薄慎就睡覺了。
雖然事情感覺上很大,但他選擇相信小白。
主要是他啥也不會,啥都做不了。
這種情況下,除了躺平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反正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去蹲大牢,他剛穿過來那會兒就已經把這個問題參悟得很透了,所以現在他再面對這種問題已經完全不會有什么反應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著之后,白鸞烏龍默默睜開了漂亮冷厲的小狗眼睛,嫌棄地瞥了一眼做噩夢到在自己背后拱來拱去找奶喝的小薩摩耶。
白鸞烏龍在悄無聲息起身的時候,還瞥了一眼薄慎摸摸米非哄米非睡覺的那只手,最后挑了個米非看不到的地方,把米非的小狗毛揪禿嚕了一塊,然后就幫米非蓋好小被角,再按著這個不省心的小薩摩耶的狗頭,重新躺進薄慎的懷里,安安生生地閉上眼睛睡覺了。
明天他還要想辦法找個理由把米非給塞回去呢。
當然,小狗已經不是前兩天超負荷運行被芯片壓制導致嗜睡的小困狗了。
所以在睡前,白鸞烏龍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無論如何,他都會把米非給送回作戰犬隊伍的。
一只小狗都不能少。
小白默默攥緊了巧克力小狗爪爪,背后緊貼著薄慎呼吸平穩起伏的胸口,大尾巴尖尖忍不住地蹭著薄慎的小肚子一搖一晃。
……
所以,薄慎跟馬星星回家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小白強行站起來,用爪爪按著小米的頭,小狗低咆著吼他的樣子。
薄慎看見了小米背后的禿斑,但他自覺地當作沒看見,越過了小米,就要上前勸架。
看到薄慎回家,米非終究還是選擇了服軟。
他覺得白教的話雖然不是全對的,但絕大部分還是對的。
更何況,他也不想做一只被人推著走的小狗。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跟自己并肩作戰的作戰犬,有一天會被迫跟他揮刀相向。
其實,就算是序列的那些人類指揮人類戰士,他也不想跟他們為敵。
那是一些很好的人,至少米非到現在都是這么覺得的。
他們當中的有一些,雖然手法不像白教的領養人那么溫柔,但米非能感覺得到,他們是因為喜歡他才那么摸摸他的。
馬星星在薄慎的家里受邀吃了一頓他很沒有辦法形容的午餐。
他還是第一次跟小狗在一張餐桌上吃飯!
當然,他本來也就是一只小狗。
甚至這張餐桌上……他還真說不好到底誰讀的書比較少。
而且,霜華星本來也就沒有多少飼養小狗做寵物的富裕人家。
不過,現在的小狗都這么有禮貌的嗎?
馬星星看看薄慎昨天才從星港的管理分局領回來的小薩摩耶。
米非雖然吃飯不方便,暫時只能用小狗的形態吃飯,但他吃飽了還把飯盆都舔干凈了,最后還扯了一張薄慎早就準備好的餐巾,優雅地用爪爪夾起來,擦了擦自己的小嘴筒子。
雪白的小狗勾就是比較精致的!
他注意到了馬星星的視線,并且主動迎上了馬星星的視線。
這就是那個原本在白教的計劃里,被懷疑是作戰犬同類的家伙嗎?
馬星星被小狗盯住了,他本能地就開始緊張。
只是緊張著緊張著,他就回想起來,奶奶似乎在知道他知道自己是小狗以后,就特別叮囑了他,沒事別盯著其他小狗看,因為那是挑釁的意思。
馬星星:我會怕一條那么小的薩摩耶?!
“汪!”
米非在馬星星分神的瞬間,一聲猝不及防兇神惡煞的咆哮。
馬星星立刻一個條件反射地哆嗦就掉了餐桌底下。
媽耶!
薩摩耶不是都是可愛掛的嗎?!
實際上除了外表可愛脾氣都很差的米非露出了小白牙:“嘻!
白鸞烏龍也沒有制止。
反正等會出了門,他就會把這狗崽子丟給壞人毒打一頓的。
這會就讓他姑且開心一下吧。
心里這么想的白鸞烏龍默默抬高了自己雪白的右前爪,剛剛薄慎喂飯的時候他咬得太用力了,所以肉汁都飛濺到毛毛上了,雪白的小狗毛毛就是這點麻煩,一不留神就會變成臟臟小狗。
薄慎這時候也看見了小白身上飛濺的肉汁,頓時自責道:“對不起啊小白,都是我沒喂好!
白鸞烏龍一邊瘋狂甩尾巴,一邊嚶嚶嚶,一邊還在點頭,小狗耳朵卻又跟著飛機了起來。
跳到桌子底下試圖觀察馬星星到底跟他們有什么不同的米非:“……”
他現在也有一種白教再裝下去,事情會變得很難收場的感覺。
李……哦,不對,應該是小花說的對!
白教多行不義必自斃!
午餐吃完之后,兩只小狗還在薄慎家的沙發上就著史上最無聊的影視劇,睡了一個香甜的午覺。
馬星星從小就不善言辭,雖然為人十分熱情善良,但卻幾乎沒有朋友。
這一回,他卻莫名其妙地也跟著小狗們一塊兒坐在沙發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只是去廚房難得大方切個水果的薄慎:“……”
真不愧是寵物區新聞官方評選出來的最能催眠小狗的影視劇,他家全部的小狗都被哄睡著了。
沒白費他五星幣。
但薄慎走了沒兩步,就注意到了茶幾底下也睡成一片東倒西歪的小貓崽子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他家這些小貓崽子,也全都是能變人的……畢竟,咪咪就是人形貓咪,這些咪咪生的小崽子們應該也會是人形貓貓吧?
就是下次他得上星網花一百塊錢查查,到底人形貓咪什么時候才能變成人。
睡醒的小狗們完全不約而同地在某個特定時間點,伸展爪爪,爪爪開花,嘴筒子打哈欠,然后刺溜一下地就精神奕奕地蹲在了沙發上,睜大眼睛,望向一直在旁邊閉目養神守著他們的薄慎。
薄慎想了想,對著兩只動作都很標準的小狗打了個招呼:“下午好!
白鸞烏龍似乎是扯了扯嘴角,不過他本來就很難做出跟米非那樣的微笑。
但他還是努力地抬了抬右爪。
米非立刻跟上。
而這個時候,睡在沙發中間的馬星星才睡眼惺忪地睜眼,看看左邊,看看右邊,猶豫了一秒自己到底要不要模仿。
還是不學了吧?
奶奶要他保護好自己的小狗身份的來著。
白鸞烏龍回頭一眼就看穿了馬星星內心的想法。
不過,他還是按照計劃,把自己終端上打的最后一行字給薄慎看了。
【我一個送他一個走!
薄慎看見這行字,暫時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白鸞烏龍立刻就大狗大擺地帶著米非離開了家。
此時,非常小狗自信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曾經做過什么的白教官,還不知道自己回來以后要面對什么。
他只是把米非送到了他計劃里的壞人窩點,這里的壞人早在他被宇文所長押運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他發現了,但由于他們并沒有什么危害,所以白鸞烏龍一直都按著沒有揭發他們。
今天倒是剛好用上了。
然后,他就把米非推到了門口,小狗爪爪比劃了好幾下,示意他上去找打。
米非:“……”
敢情白教昨天不教訓他,后招就在這兒等著他呢!
白鸞烏龍看他不動,最后還是掏出終端。
【回去吧,你和郎囂教官中的T626藥劑的問題,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的!
米非再次瞪大了薩摩耶眼睛。
白鸞烏龍直接伸出兩個爪尖指了指他的眼睛。
米非立刻小狗瘋狂甩頭,最后露出了一雙跟白鸞烏龍非常相似的金色眼睛。
只是他的金色,金得太過耀眼了,簡直像是一輪穿云破夜的浩瀚朝陽,而且是永晝的白夜。
他本來以為白教并不知道郎教官究竟面臨著什么的。
看來還是他太自大了。
米非走得一步三回頭。
而他的最后一次回頭,恰巧看見了白教寫在終端上給他看的話。
【這個世界不相信眼淚,但人類愿意贊頌小狗的英勇與無畏。】
明明是一句很沒頭沒尾的話,可是米非看著這句話,直接愣在了原地。
小薩摩耶也歪了歪頭。
白鸞烏龍氣沉丹田:“汪!”
汪完就跑,他還要回家吃晚飯呢,可不能跟這倒霉崽子一塊挨揍。
第53章 平靜的生活
白鸞烏龍飛快地回了家。
他像一道小狗閃電一樣穿過緩緩打開的家門縫隙,毫無防備地一頭扎進去的下一秒,就被薄慎的兩條長腿夾了個正著。
雪白的小狗勾無辜地扒拉著自己的爪爪,在被松開的瞬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可憐巴巴地抬頭望著薄慎。
小狗勾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明明有很多錢的小狗勾連來家里吃白飯的朋友都送出去挨打趕走了。
薄慎就看著白鸞烏龍還故意對著自己搖了搖毛茸茸的小狗尾巴。
但他的手里還拿著他的終端:“家里就剩下我們兩了,你想好怎么解釋自己之前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你會那么多東西,還一點都不跟我溝通的借口了嗎?”
雪白的小狗勾頓時就被抱了起來。
可是這一次,白鸞烏龍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段時間太忙了,他是真的一點都沒想過要找借口的這件事呢!
而且,他也沒想到,薄慎會在把米非送走之后,突然發作,找他要借口。
很糟糕的局面。
屬于被動挨打還沒有事前準備了。
不過,白鸞烏龍也不是第一次糊弄薄慎了。
所以,毛茸茸的小狗勾乖巧地窩在了薄慎的懷里,出去跑了一圈,沾上了灰塵的巧克力爪爪被迫懸空。
薄慎:“我再給你五分鐘的找借口時間!
他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抱著小白進了清洗室。
白鸞烏龍的腦子轉得飛快,小狗爪爪卻被迫按進了清洗機里,和薄慎的手一起被洗得干干凈凈。
首先,裝小狗肯定是沒有用了。
畢竟,他都當著薄慎的面用終端了。
其次,裝傻也是行不通的。
這招已經用過了,而且薄慎這次看起來像是鐵了心要找他要個說法。
那么……
還能怎么辦呢?
現在坦白的話……白鸞烏龍默默抬頭,看向了薄慎始終都顯得很溫柔的眉眼。
這個人類會原諒他嗎?
或者更關鍵的,他會接受他嗎?
他喜歡的到底是完整的小白,還是他努力嘗試扮演的小白狗勾呢?
白鸞烏龍默默掩下了自己冷冽的眸光。
像他們這種連人都不算的人造生物,到底有什么值得人類喜歡的地方呢?
薄慎注意到了小白的情緒低落。
但越是這種時候,他就越是不能心軟,因為小白的情緒很可能是跟小白隱瞞他的那些事的嚴重程度成反比的!
小白現在情緒越低落,說明他瞞著他的事就越大!
絲毫沒有心軟的人類猶豫了僅僅一秒,就申請了作戰犬脫制服。
為了避免小白偷跑,他得要把家里小白能穿的衣服,還有空間紐,全都給藏起來。
有本事他就跑!
三十分鐘后,被剝得光溜溜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了可愛的小狗毛毛的小白狗,委屈巴巴地端坐在了沙發上,直面薄慎的“刑訊逼供”。
他的面前除了薄慎,還有滿滿一盆香噴噴的小狗餅干,以及數不清看熱鬧擠在一塊兒的小貓崽子。
薄慎還給白鸞烏龍塞了自己的古董終端。
抱著抱枕不肯撒手的白鸞烏龍:“……”
薄慎:“我不懂你們的汪汪叫,你直接寫給我吧!
冷酷。
非常的冷酷。
冷酷到小貓崽子們終于明白,老大讓他們平常沒事不要跟二當家走得太近了,是什么意思。
二當家被人類收拾的時候,他們要是走得太近了,怕是要沾好多好多被薅掉的小狗毛毛。
貓貓本來每天吃自己的毛毛就吃得夠多了,不能再吃小狗毛毛了!
懷里突然被塞了個終端的白鸞烏龍:“……嚶。”
薄慎:“嚶嚶嚶是沒有用的哦,你要是再嚶嚶嚶拒不交代,我就要把你按在沙發上吸小狗的肚皮咯!
白鸞烏龍認命地用小狗爪爪在終端上艱難地按下了一行字。
【去臥室單獨說!
……
換到臥室關上了門,薄慎立刻就把毛茸茸的小白團子按在軟軟的被子上,威脅到:“好了,臥室里只剩下我們了,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快交代吧!”
人類作勢就要吸雪白小狗勾的心口。
明明是很壞很壞的脅迫性動作,明明是很不恰當的時機,明明……在被子里被壓得凹陷下去被團團困住的小狗勾,忽然咬了咬自己的犬齒。
他果然還是應該坦白的。
坦白,溝通,這樣就算這個人類討厭自己了,也許還會接受幫助他們作戰犬加入人類的請求。
實在不行……實在不行的話……他就……他就去撿個紙盒子,擺在薄慎的家門口,天天蹲盒子里等他,等他撿他回家好了。
應該沒有人能拒絕一只像他那么聽話又厲害的小狗的吧?
他還會做飯給人類吃欸!
就這么想著,白鸞烏龍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用爪爪按下了第一個坦白的字眼——“我”。
“滴滴滴!”
突如其來的通訊直接覆蓋了備忘錄的界面。
薄慎遲疑了一下,就從小白的爪爪底下拿回了自己的手機,接通了這個突如其來的通訊。
是馬星星。
“薄哥,我剛剛突然想起來個事兒,那個,你把我當兄弟,連小白的朋友來都沒避諱我,這份情義我認了!
薄慎:“……”
不,這里并沒有人把你當兄弟。
我不避諱你只是因為你和小白他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可以說這個家里唯一需要避諱的人,可能就只有我了。
但馬星星并不能聽見薄慎的心聲,他依然在繼續著自己的話題:“我聽說啊,我就是沒事的時候聽所長他們閑聊,聽說的。作戰犬只要是人形的,長了嘴的,不是傻子,他們就是會說人話的。”
薄慎想了想,遠遠看了一眼還坐在床邊不敢動彈的小白,對馬星星說:“我知道了!
他在小白回來之前,就已經為了作戰犬的那些基礎問題,花了整整二百五十星幣了!
馬星星似乎是回頭看了自家奶奶一眼,然后才繼續對薄慎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投桃報李一下,我也一直都沒聽你們家小白說過人話。他搞不好可能是個啞巴,要不然也不會被分配到我們霜華星那犄角旮旯的地方來,你說是不是?”
薄慎:“……”
啞、啞巴?
人類震驚的目光頓時越過了終端的投影,望向了床上可憐巴巴垂頭喪氣的小白。
小白也仿佛心有所感,眨巴眨巴清澈漂亮的琥珀金眼睛,一眼就望進了薄慎的心底。
“嚶……”
薄慎的良心突然間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但通訊那頭的馬星星還在線。
“你和……你要是沒事的話,明天帶上小白來我家吃飯吧?我奶奶說,咱們都是鄰居,多走動走動比較好!
后面馬星星還交代了些零零碎碎的瑣事,不過等到關閉通訊的時候,薄慎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小白了。
他好像……又欺負了小白一次呢。
小白是啞巴嗎?
難怪他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只是薄慎想了想,還是深吸一口氣,坐到了小白的身邊,認真地捉住了小白的爪爪,還帶著三分懷疑地向他詢問到:“小白,你是真的不會說話嗎?”
白鸞烏龍:“……”
小狗瞬間汗流浹背了。
但是仔細想想,現在也確實不是什么跟薄慎坦白的好時機,一個是因為他現在的身體處于被強制虛弱狀態很難抵抗未知的危險,另外則是因為……薄慎又聽不懂小狗話,他用爪爪寫字雖然熟練,但也是很累的啊好嗎?!
所以,小狗咬了咬牙,就當著薄慎的面,抽了抽軟軟的小狗鼻子,可憐巴巴地超小聲:“……汪!
薄慎立刻心疼地抱住了小白。
摸摸小白。
“沒關系的,小白就算不會說人話,但是小白已經很聰明很厲害了,反正我會說人話,所以小白不會說人話也沒有關系的!
白鸞烏龍心虛地跟著——“嗷!
他總覺得,在前面等著自己的那個大坑,好像又不知道被誰給挖得更深了一點。
小狗一臉乖巧地舔舔人類。
薄慎很是認真地開始給小白規劃未來:“現在的科技那么發達,等我攢錢了,就帶小白你去看很多很多醫生,肯定能治好的!
白鸞烏龍:“……嗷……嗚?”
不就是啞巴嗎?
都怪宇文所長那個關系戶,他半路沒押運好,所以他在退役之后到薄慎家之前,才會變成啞巴的!
所以,他的檔案上才會沒有記錄!
他可真是一只善良單純不愿意拖累宇文所長升職的好小狗呢!
……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年。
在薄慎堅定地每天蹭觀賽,除了遛狗訓貓以外,他連樓門都沒出過,非常有規律的平安死宅生活使得貧窮人類的賬戶存款終于突破了三十萬星幣的大關。
薄慎看著自己終于勉強趕上小白零頭的賬戶存款,差點喜極而泣。
就算是在星際時代,他也算得上小有余財的年輕人了。
而在這大半年里,他和隔壁的馬星星也成功地通過了速成班的結業考試,拿到了基礎指揮資格證。
除了上課的時候,格斗教官似乎隱隱地有些針對馬星星以外,薄慎并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對勁。
而且,就算格斗教官針對馬星星,在馬星星取得了足夠亮眼的成績之后,他也在最后的結課加分里,把自己的加分加給了馬星星,作為認可和補償。
唯一的問題是,馬星星似乎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小狗身份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掩飾的余地。
就連他的奶奶,都已經看見過他們在樓下跑圈的時候,他的小馬犬耳朵冒出來,而薄慎對此熟視無睹的場景了。
不過,馬奶奶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
所以,馬星星也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好鄰居一家其實早就都知道他是小狗了。
他依然在很努力地試圖掩蓋自己的小狗身份。
甚至在參加最后的入學體檢前夜,馬星星還緊張得要命地抱著被子跑來薄慎家里,趴在木地板上強行摟著一群小貓崽子勉強睡了一晚,出門體檢的時候他嘴里碎碎念的都是不要暴露尾巴耳朵不要暴露尾巴耳朵……薄慎也替他緊張了一下,生怕馬星星在被檢查的時候,暴露作戰犬身份。
但馬星星最后什么都沒有暴露。
他順利地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勤奮,拿到了遠星指揮學校的深造錄取。
當然,薄慎也順利拿到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遠星指揮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是一枚非常古董樣式的胸徽,中間一片空著一塊凹槽,兩側有四葉同樣的小空白。
在有人觸摸中間的那片空白的時候,就會立刻投影出錄取通知書的文字。
【恭喜薄慎同學,你已經被我校作戰指揮專業確定錄取……愿你不忘初心,征程星海,一往無前,時刻準備著!】
薄慎坐在窗邊把玩了多久的錄取通知書,白鸞烏龍就乖乖地趴在他的大腿上,略帶羨慕地看了他多久。
作戰犬接受的教育絕大部分都是來自于前輩作戰犬的。
所以,他們從來都沒有學校的概念。
但是白鸞烏龍只要有空就會從廢墟里扒拉東西,他撿到過很多人類的書籍、影像設備,自然也看過很多的人類故事、傳奇、歷史。
里面的絕大多數都和學校有關。
在學校里,人類的幼崽或者年輕人會聚集在一起,一起居住,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玩耍……其他很多跟白鸞烏龍同齡的作戰犬都覺得人類的學校和作戰幼犬的培訓,是差不多的東西。
可,白鸞烏龍覺得,那應該是不一樣的。
所有的作戰幼犬在培訓合格之后,就會被送往真正的戰場前線,跟隨前輩積累真刀真槍的經驗。
而人類畢業生在從學校畢業之后,也許會繼續尋求名師和機會學習本專業的知識深造,也許會放棄這個專業轉而做一些別的事情,甚至他們會干脆什么也不做放空自己幾年,整天就是吃喝玩樂。
作戰犬沒的選。
不過,他也經常在星網上看見有人類哀嚎,說什么自己要是作戰犬該多好,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只要打打殺殺粗暴直接地完成任務就好了。
等獲得人類身份了,小狗微微歪頭,暢想到,他也要去學校里看看。
遠星指揮學校今年的入學時間,留給薄慎他們收拾行李的時間非常短暫。
更何況,薄慎還有那么一大家子貓貓要帶走。
喂貓喂了大半年了,這些貓崽子看起來卻還是貓崽子的樣子,所以薄慎就知道了——這些貓崽子真的是咪咪生的!他們都是人形貓貓!
幾乎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薄慎就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熟練地把貓貓們裝進打了氣孔的紙盒子里,放上了自己又破又丑的工業機甲。
離開星港的當天,背上自己洗得發白的小包的馬星星就按照奶奶的要求,主動厚著臉皮上門找薄慎蹭機甲去學校了。
奶奶也沒有讓他白蹭,給了馬星星五百星幣,讓他轉交給薄慎作為這一路的能源損耗費用躍遷費用,并且她還告訴馬星星,等到了守望一號要塞,會有他們家的親戚來接他的,他不需要太緊張。
馬星星:我們不是小狗嗎?我們怎么還有親戚?!
但馬奶奶并沒有告訴馬星星,他們家的親戚是——
白鸞烏龍看看出現在自己面前,眉角帶傷,一臉燦爛微笑的米非。
又看看那扇米非親自優雅地替馬星星打開,邀請他上懸浮車的車門。
這輛懸浮車的車牌編號是:yt000001。
遠星探索序列總指揮的專屬公務懸浮車。
米非是被這位上了年紀的老指揮臨時抓來開車做安保工作的。
白鸞烏龍以前也見過這位老指揮好幾面。
他的年紀應該很大了。
不過共同體的指揮都很少會選擇逆齡手術,所以相比在泛星遇到的那些多次手術之后還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白鸞烏龍相信這位老者還很年輕。
所以,在看到這輛懸浮車出現在視野里的第一時間,小狗形態懶得穿制服的白鸞烏龍就默默地往薄慎專門給他打造的袋鼠兜里縮了縮,小狗的耳朵尾巴都夾得緊緊的。
變成小白毛絨球球!
這種退役之后什么都沒穿在大街上假裝小狗被人抱著,結果一頭就撞上智慧深不可測的老領導迎面而來什么的這種事——不要啊!
“嚶……”
薄慎聽見了小白壓低了的撒嬌聲。
所以他在略做思索之后,就拒絕了米非轉達的來自那位老先生的好意。
他還是更適合自行去學校。
馬星星沒考上指揮系,不過他因為其他成績優異,最后被調劑到了機甲系。
薄慎也覺得機甲系會更適合馬星星一點。
至于指揮不指揮的,機甲系的畢業生進入序列后還可以有另外的功勛累計升職處理方式。
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指揮的位置的。
指揮有時候也是需要足夠的天賦的。
抱著懷里的小白,薄慎目送著這輛一看就來頭很大的懸浮車平穩遠去,扭頭就上了自己的機甲。
可不敢在陌生的地方亂停太久,等會萬一被拍照罰款了他哭都沒地方去哭!
就算他停這兒是為了陪馬星星等他家大佬親戚的,那也是馬星星的親戚,不是他薄慎的。
薄慎對這些一直都很分得開。
只不過,他還是低估了自己開著個破機甲入學遠星指揮學校的拉風程度。
特別是在他之前,還有一個先開著真拉風定制非武裝民用機甲來上學的機甲系同學。
目送著前面的那個拉風機甲系同學遠去,薄慎才慢吞吞地開著自己的破工業機甲進入報到滿是各院系志愿者的報到中心。
“薄慎,入學編號:zh33240901008,指揮系。麻煩了!
“嗯,薄慎,zh3324091008,機……咦?指揮系?!”
核對數據的志愿者在看到“指揮系”三個字的時候,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薄慎背后的機甲,但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對方就很敬業地沒有多問,只是給了薄慎分流報到的排隊序號,并且向他的古董終端直接發送了入學須知。
薄慎進門的時候,就稍微觀察了兩眼報到中心的建筑風格和位置,最終確定這里應該就是機甲訓練中心了。
要不然他的破工業機甲應該連門都開不進來。
頭頂頂著十三號的排隊數字,薄慎默默地下了機甲,牽著已經給自己穿好制服的小白,坐到了等待區。
其實光剛剛的破機甲就已經夠拉風了,更何況薄慎還牽了一只無比可愛的“薩摩耶”。
薄慎坐下等待還沒有三秒,就有指揮系的志愿者主動上前試圖提醒他學校里禁止飼養寵物。
但對方沒走出兩米,就被同學給一把拉了回來,悄無聲息地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遠星指揮學校的預備役學員的制服上都只有平面印刷的星星,可那只“薩摩耶”的胸口,直接就是徽章樣式的星星。
這說明,要么是這位同學腦子有病給自家的寵物狗三維打印了個星星粘在衣服上,要么就是這只“薩摩耶”確實是作戰犬。
在遠星指揮學校,作戰犬不僅僅是單純的作戰犬,他還可能意味著:你的教官,你的評委,甚至是你的風紀監察管理員。
指揮系沒有傻子。
沒人會來觸這種霉頭。
所以,最后薄慎在一群紛繁復雜的視線當中,和小白一起安靜等待叫號完成了報到的人工手續,順利離開了報到中心。
順利得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薄慎還以為自己看起來跟其他的入學新生那么格格不入,至少也會被人拉住問上兩句呢。
還是大要塞樞紐的人見多識廣啊。
感慨完這句之后,薄慎就開著自己的破機甲在學生宿舍的周圍盤旋開始找地方降落。
可惜他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合適的降落位置,而唯一的降落位置處正好停著他進學校時看見的那架拉風機甲。
只要得到配備武裝的許可,那架機甲就可以直接從民用升級成作戰機甲吧?
薄慎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破機甲降落,竭力避免自己跟拉風機甲發生擦碰。
這玩意一看就很貴,他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等會他還要去找出租的房子,所以機甲就不收了,只有外面的房子才能把小貓崽子們和小白給安頓下來,宿舍這邊他就偶爾來睡一覺應付查寢就好了。
實在不行,聽說遠星指揮還讓學生打報告申請離校住宿,但是除了住宿要求以外,其他的都抓得跟住校的學生一樣嚴格。
在沒有摸清情況之前,薄慎并不打算先打報告。
但是……
“BIOS?”
聽到有人叫自己,正在下機甲的薄慎本能回頭。
結果就看見一個滿頭熒光黃發剛被推平的少年,對方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像只二哈。
薄慎:“……”
他隱約似乎可能大概猜到了這個家伙是誰。
不會這么巧正好是善良大方資助了他三十幾萬的地主家的大冤種吧?
白鸞烏龍就更不用說了。
他早就連這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遍。
小狗默默瞥了一眼薄慎臉上凝固的表情,猶豫了一秒,還是決定主動上前替薄慎解圍。
白鸞烏龍敷衍又兇惡地往對方的方向小跑兩步:“汪!
明明剛剛還在笑的少年立刻驚慌失措地后撤三步。
“你不要過來啊!”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白鸞烏龍強忍住笑意:“汪!
少年又逃。
就在白鸞烏龍猶豫自己要不要繼續嚇唬這個重度恐狗癥患者第三聲的時候,薄慎走過來,一把就把他抱了起來,非常馬后炮地告誡小狗到:“小白,不要嚇唬不認識的同學哦。”
白鸞烏龍一臉乖巧地吐著小狗舌頭點頭,小狗耳朵跟著抖了抖,小狗尾巴搖得很歡快。
他也只是幫薄慎暫時地解決這個麻煩而已。
等到真的實訓的時候,他是絕對不可能下場的。
薄慎望著落荒而逃的少年,挑了挑眉,轉身就進了學生宿舍。
他需要跟舍友打好關系。
指揮系的宿舍是四人間。
遠星指揮學校倒也不是拿不出足夠學員住雙人間的房子,但校方還是堅持集體生活才能有效培養集體精神。
所以,在星際時代普遍流行雙人學生宿舍的大環境下,相當大一部分指揮學校所采用的還是四人間的集體宿舍生活模式。
不過,太空作戰序列里其實已經通行單人住宿環境了,只不過一般的標準單人間的環境都比較小而已。
薄慎懷念地站在樓道里觀察了一會兒,最后才推開自己被分配的宿舍,推門而入。
只是他一進門就收獲了舍友們瞬息而至的奇怪目光。
這種目光逼迫得他不得不開口詢問:“怎么了?”
其中眼珠子轉得最厲害的那個舍友,抱著他的終端就噌噌噌沖到了薄慎的跟前:“四號床,薄慎?”
薄慎默默點頭。
那位舍友立刻戰術后仰,面露敬畏。
但哪怕如此,他還是沒有忘記禮貌地做一個自我介紹:“情報系一班新生,吳所謂,目前還只是個Beta。”
薄慎也禮貌地點點頭:“吳同學,你好,我也是Beta!
聞言,吳所謂再次戰術后仰:“真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薄同學,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對我的名字表示異議的人。話說回來,你都開機甲來上學了,你真的不考慮轉機甲系嗎?”
旁邊一名工程系的同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補充到:“工程系也挺好的,安全,穩當!
薄慎:“我是深造錄取的,不允許轉系!
此話一出,整個宿舍里都彌漫起了一股愁云慘淡的氣息。
薄慎:“……你們到底想說什么?”
最后還是吳同學把自己的終端打開讓他看,他才發現,從自己一進校,就有人在校園論壇里開口頭賭局,賭得很大,賭注是第一次實訓發的配給包。
他們賭的就是薄慎到底是哪個系的新生。
很顯然,他們整個宿舍的配給包在他們抵達宿舍發現自己跟薄慎同寢之前,已經全都輸光了。
這才兩個小時。
薄慎想了想,一路走向自己的床位,順便在小白盯著他的目光當中,挨個摸了摸這群愁云慘淡的小倒霉蛋們的腦殼。
最后停在自己的床位前,關閉窗戶的雙向可視,回頭,冷靜可靠地看著自己的未來舍友們,吐聲:“我有辦法幫你們拿回賭注。”
吳同學的眼珠子轉轉,嘴巴上卻說:“這個賭局可是林教官開的,我們這些新生能有什么辦法?”
薄慎:“只要你們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幫我打好在學校住宿的掩護,我就能幫你們拿回賭注!
“你不會想要舉報林教官吧?”
薄慎:“你們就說敢不敢吧!
隔了兩秒——
“敢倒是敢的……不過,你不在學校里住,你到時候晨訓怎么辦?”
薄慎:“我再翻墻出去就好了!
“我靠,我們遠星指揮可是用退役作戰犬巡邏的!”
薄慎直接把地上不大顯眼的小白舉了起來。
“看。”
白鸞烏龍看看這群跟薄慎同宿舍的Beta小倒霉蛋,又扭頭看看薄慎。
“嘿,還真是作戰犬,薄哥你可真有一套啊。”
“不過——這只退役小薩摩耶真的能干得過那群兇神惡煞的巡邏作戰犬嗎?”
“我倒是聽說有只薩摩耶挺厲害的,不過人是現役的,不可能被薄哥帶到這兒來。”
還是吳同學看向了薄慎:“你這小薩摩耶能行嗎?別到時候翻墻被抓了!
薄慎也能理解他們的擔憂。
但他相信自家小白。
雖然小白是啞巴,可是小白那么聰明的小狗,肯定是要比那些表面上看起來兇神惡煞,實際上頭腦簡單的作戰犬會更技高一籌的。
“小白,告訴他們你可不可以?”
白鸞烏龍沒有廢話,接過薄慎的終端爪爪就是劈里啪啦一頓按。
三十秒后,全宿舍的終端設備集體亮光,投影出一個字——【行】
吳同學還沒有很大的反應,工程系的同學已經懵了。
我是誰?我在哪?為什么狗都會這一手快速拆解源系統強制投影的操作,而我一個上了十二年學的人類卻還不會?
我真的配上工程系嗎?
順利地折服了宿舍的舍友,薄慎就離開了學生宿舍。
他注意到自己離開的時候,有個鬼鬼祟祟的目光正從學生宿舍的樓上望下來,鬼鬼祟祟地目送著他離開。
不是他的舍友。
薄慎只能在心底默默感謝了一番金主同學給自己送的三十幾萬,等有緣的時候,他再報答對方好了。
在回到機甲之后,薄慎就收到了明天前往實訓的全體新生待命通知。
很奇怪。
一般來說,不都是等新生上完一學年的課程之后,才會啟動實訓的程序的嗎?
不過,薄慎并沒有多想。
他只是覺得稍微有點麻煩。
明天就要實訓的話,他今晚就得把租住的地方給找好,把小白他們安頓好,這樣他去實訓的期間,小白他們才能有個平安生活的地方。
但薄慎還沒想多久,白鸞烏龍就熟練地爬上了他的大腿蹲著,摸著薄慎面前的操作臺,打出了一行校園內的坐標。
薄慎把這行坐標輸入了機甲的導航地圖,結果就發現——“小白,你在教職工宿舍那邊,有認識的現役作戰犬嗎?”
白鸞烏龍努力正直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會告訴薄慎,這是他在遠星指揮學校經營多年,專程從系統漏洞里偷出來,以前是用來開秘密會議的一間房子。
只有郎囂知道那間房子的存在。
這大半年來,他一直都有監控守望一號要塞的動向,所以他很肯定自己偷的那間房子,目前還是空置狀態,而且周圍的教職工宿舍都被分配給了任教和負責巡邏的作戰犬,壓根不會有閑雜人等隨便路過。
所以,他們如果住在那里的話,將會非常的安全。
而且,薄慎住那里的話,也可以少翻一道學校的墻。
但已經離開了作戰犬隊伍將近一年半載的白鸞烏龍,他已經忘記了——他已經是作戰犬隊伍里,最不像小狗的小狗了。
這也就導致了,他直到被薄慎抱著打開房門進入小房子里的時候才想起來……
“不許動!
抱著小白的薄慎立刻僵在了原地。
他懷里的小白也僵僵的,目光呆滯。
來不及了……
但身后的人好像已經在這間房子里等他們等了很久了,說話的語氣之間,充斥著薄慎根本無法理解的熱情與責備。
“你說你,干什么不好,非得要跑出去找個領養。瞧瞧,早按我說的,隨便偷跑到泛星辦個假身份回來,想辦法把假的注冊成真的,然后你再來上這個破學校,等你畢業了,就算有顧慮的兄弟們肯定也都支持你的啊。那到時候,你再在泛星隨便干出點成績,咱們成為人類不都是板上釘釘妥妥的事兒嗎?”
“嗐,我都跟你說了你挑人的眼光沒我好啦,我當時挑的那人都已經快從中央指揮畢業了,你的人你這回怎么沒帶來?”
“不是我說啊,你怎么染了個這么個色的頭發?原來白白的多好看!咱們遠星指揮又沒不準染發的規定?”
如果背后的這個人只是說話的話,薄慎倒還能忍受。
但是對方語速飛快語調微微有些怪異地說著說著,就開始脫他的外套。
“誒呀,你咋穿這么厚呢?米非那小子上次去找你,你的芯片虛弱期還沒過完嗎?我這就讓訓導給你上頭烤全羊給你補補身子!
“衣服這玩意兒你都把那人類的身份給偷天換日了,都在自己地盤了你還穿它干啥,還嫌穿得不夠嘛?”
薄慎猜到了背后這個人形生物的身份,但對方的力量實在是太強了,所以他根本沒辦法抵抗對方熟練地幫自己脫衣服的動作。
“等……”
話還沒出口,薄慎就被對方的大爪子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在被拍倒在地的瞬間,他只來得及把白鸞烏龍從自己的懷里掏出去,避免小白被自己壓扁。
“郎……汪!
薄慎被扶住了。
他距離臉著陸,只有那么一厘米的距離。
白鸞烏龍強忍住開口說人話的沖動,狠狠給了站在門后當場懵逼的郎囂一個閉嘴的眼神,然后趕忙將被自己的同期人類臉盲癥臭弟弟一巴掌拍倒在地的薄慎扶起來。
雖然經過他大半年的精心訓練,還有嚴格的食譜控制要求,薄慎的體型已經肉眼可見的變得健康了起來,甚至光從外觀上看都和他的人形有些相似了。
但這只是人類的健康標準。
作戰犬的基因里附帶了異形的不穩定基因,所以他們的肌肉結構是更加優化的超級穩定結構,力量也更加的強大。
被小白扶起來的薄慎緩了好幾口氣,都沒緩過被郎囂錘的這一滿載友情的巴掌。
他太天真了。
他還以為自己經過速成班的培訓,已經能夠和人形的小白四六開了呢!
這一巴掌直接把略微有些發飄的薄慎,錘回了冰冷殘酷的現實。
就算是啞巴小白,在力量上也絕對是他的好幾倍。
普通人類果然還是應該專注在指揮領域深造發展,機甲什么的超高承載力的作戰領域,還是留給未來的小狗們吧。
看著薄慎久久緩不過勁,皮膚古銅色的郎囂還在旁邊搖著小狗尾巴,小聲地試圖跟白鸞烏龍嘀嘀咕咕:“你的領養人是不是要不行了?你要不要給他輸點血?或者我輸點給他也行?”
白鸞烏龍:“……”
只是在薄慎面前裝可愛小狗裝久了,他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醞釀出曾經第一作戰犬的殺氣。
殺氣橫了在旁邊蹲著習慣性吐舌頭的郎囂一眼。
郎囂乖乖收好舌頭,努力讓自己的小狗蹲蹲得正經一點,竭力控制面部表情:“……你餓不餓?你領養人餓不餓?我去給你們下點面條?”
白鸞烏龍給了他一個“快走”的眼神。
郎囂立刻起身,只是他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熱情復萌地看向薄慎:“你好,你就是白哥的領養人薄慎吧?我叫郎囂,是他同期幼犬基地出來的弟弟。你吃蔥花嗎?有沒有什么忌口的?”
薄慎:“……”
難怪小白是啞巴。
合著嘴都長弟弟身上了。
這很合理。
忍無可忍的白鸞烏龍當場掏出了自己的終端,在上面打出一行字,用自己的身體微微遮擋,給郎囂看——
【我現在是個不會說人話的啞巴!】
第54章 小白的房間
薄慎吃上郎囂煮的面條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置信。
這只小白的弟弟大黑煮出來的面條,看著居然還挺正常的,一點都不像是小狗煮的。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坐著,俊美的人形都看起來有點陌生的小白,然后才開始吃面。
好吃!
看著薄慎很認真地吃面,郎囂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的心情,終于緩緩平復了下去。
“你……”
他張了張嘴,露出尖尖的犬齒,看了立刻盯著他的白鸞烏龍一眼,當即閉嘴。
服飾古銅的人形大黑狗乖巧地掏出了自己的終端,悄悄給白哥發消息。
【你是認真地要在領養人面前裝啞巴嗎?那你的檔案記錄怎么辦?】
【我是在被送往領養人家里的時候因為突發疾病腦部受損所以才變成啞巴的!
郎囂:“……”
要不是他也是作戰犬,他都信了白哥的鬼話了。
【你確定他會信?他上的是指揮系的課程吧?指揮系我記得是有作戰犬基礎通識的必選課程的,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等他上了那門課,你就死定了!】
【沒關系,他選不上!
大黑垂在椅子后的尾巴都不搖了,一臉震驚地隔空看著面不改色的白鸞烏龍。
郎囂是相信白鸞烏龍的。
他在嗷嗷吃飯的時候,白哥在看書學習;他在嗷嗷追尾巴的時候,白哥在看書學習;他在跟小作戰犬嗷嗷凹造型耍帥的時候,白哥在抓緊空隙時間看書學習——所以,白哥說了什么,什么就是現實。
但是——
【選不上必修課程,他沒辦法畢業吧?】
【問題不大,我會解決。】
【可是,你就打算這么裝一輩子啞巴。俊
白鸞烏龍的小狗耳朵頓了頓,但他沒有繼續回答郎囂。
只不過郎囂看向白鸞烏龍的時候,總覺得他的露出來的那張側臉,隱隱地埋著一抹不可言說的憂傷。
同為作戰犬的大黑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他們作戰犬的一生跟人類相比很短暫,就像在某個夜晚驟然劃過磅礴大氣的流星一樣,就算真的裝啞巴,也不過是寥寥幾載。
在白鸞烏龍的一生里,也就是也許不到十年的時間。
甚至如果他暴露了Alpha已分化的狀態的話,就會被直接強制返召回作戰犬的行列,不可能再滯留在薄慎的身邊。
所以,郎囂都沒去問白鸞烏龍怎么維持著小狗的形態回到自己的地盤了,都還不變成人形。
共同體對作戰犬的優待是真的優待。
但共同體鐵一般的規則也是真的不可逾越的規則。
為了避免作戰犬這種異常的人造生物流入人類社會造成惡劣影響,他們有史以來那寥寥無幾被領養的退役小狗,都是未分化的Beta。
郎囂大致知道白鸞烏龍是在自己之前分化的。
可是,那個時候的白鸞烏龍已經有了很強烈的隱藏意識傾向,所以郎囂從來都沒有聞到過這個哥哥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白鸞烏龍過量使用人類Alpha的抑制劑,已經超過了五年。
沒有人知道,在抑制不住的深淵盡頭,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什么。
這也是郎囂勉強同意白鸞烏龍退役的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說,他還是希望這個跟自己異父異母但大概率是在同一個批次流水線上被制造的哥哥,最后不可控的幾年能夠過得開心一點的。
郎囂很喜歡人類的社會,所以他覺得,白鸞烏龍真正進入了人類的社會生活,也許就會開心起來了。
絕大多數的作戰犬,心里想的東西都很簡單。
一碗面吃完,薄慎再抬頭,就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兩只小狗,突然間一只比一只看起來更委屈落寞。
薄慎:?
怎么回事?
雖然身為人類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薄慎還是主動地伸出手,先摸摸小白的腦袋,再摸摸大黑的腦袋。
“呼嚕呼嚕毛,小狗沒煩惱……”
白鸞烏龍在被摸摸頭的時候,條件反射地就往薄慎的身上倒了倒,只是他忘記了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小狗勾的形態了。
所以他一倒,就直接倒進了薄慎的懷里,枕著他的大腿,聞到了這個Beta身上淺淺的獨特的令小狗安心氣息。
那是一種完全不同于信息素的感覺。
“嚶。”
白鸞烏龍習慣性地小狗哼唧了一聲。
郎囂:“……”
他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白哥是把他們同期的小狗都咬服了,才當上的大哥!
所以,在他們這些小弟的面前,他從來都沒有暴露過自己的任何一絲弱小膽怯。
以至于大黑都有點蠢蠢欲動地想把這一幕拍下來,說不定哪天還能用來威脅白哥幫自己拆了監控作戰犬身體健康的監控系統,這樣他就能放開肚皮吃炸雞了!
但很遺憾,白鸞烏龍已經預判了他的動作,所以在郎囂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終端之前,白鸞烏龍警告的冷冽目光就先落在了他的身上。
大黑頓時尷尬得飛機耳了,還狀似乖巧地搖了搖尾巴。
白鸞烏龍勉為其難地放過了他。
甚至就連薄慎摸摸大黑的發頂的時候,他都沒有露出跟米非那時候一樣的“小狗要被醋死了”的神情。
因為他知道,在他離開幼犬基地之后沒兩個月,郎囂也離開了幼犬基地。
這個弟弟是跟他一起經歷過泛星戰爭最黑暗的時期的,其他同期的甚至前輩的作戰犬,他們幾乎全都倒在了刺破黑暗的那一抹曙光前夜。
所以,郎囂才會對那些后來的小作戰犬那么好,恨不得每一只都摟進自己的被窩里,抱著他們哄他們睡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作戰犬里最缺愛的小狗。
薄慎的掌心觸碰到了郎囂打著卷兒的黑色頭發。
人類的頭發和小狗的毛茸茸觸感當然是不一樣的。
但這一刻的薄慎,是真心覺得大黑也是一只小狗勾的。
他的小狗特征太明顯了,只要稍不注意就會吐出來哈氣的舌頭,以及身后那條簡直搖甩得跟旋風似的小狗尾巴。
可愛。
不過,還是小白全世界最可愛啦。
在被薄慎摸摸頭的時候,郎囂整個人都僵硬了。
這、這個人類不知道他是現任的作戰犬總教官嗎?
他在泛星可是殺敵無數,讓無數敵人聞風喪膽,不說人見人怕,但高低也得是受萬人尊敬的對象……嗷嗚!別摸了別摸了!尾巴都要搖酸了汪!
薄慎只是淺淺地摸了摸大黑的腦殼,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吃飽了,謝謝大黑你的招待啦,你煮的面條真的好好吃呀,比我們家小白厲害多啦。”
被夸到臉紅的郎囂:“嗷……嗷嗚?”
等、等等!
不、不對吧?
白哥不是看一眼繁復的烹飪教程就能當場復刻制作美食的超厲害全能小狗嗎?!
但很快,他就再次收到了來自白鸞烏龍的警告眼神。
郎囂果斷自己摸摸頭,強行扭轉氣氛:“……哈哈我也沒有你夸獎的這么好啦。”
可惜豎得飛起小狗耳朵和尾巴扭頭就出賣了他。
小房子里的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剛剛那種落寞的氣息也消失了。
薄慎眼底流動的心緒也平和了很多。
他繼續按照人類的禮貌,向這位“收留自己和小白”的作戰犬朋友表示感謝。
不過,他還是問了郎囂一句:“家里還有多余的食材嗎?我想小白和我們家的小貓們應該也餓了,我也應該給他們準備晚餐了!
郎囂淳樸地笑了:“他們跟我吃,你吃飽了就先去休息吧,我聽說你們明天就要被召集集訓呢!
薄慎想了想,也覺得小白可能有什么小狗悄悄話需要跟自己的弟弟說,所以他并沒有推辭,在感謝了郎囂之后,他就去機甲上把那些裝著小貓崽子們的盒子搬進了小房子里。
郎囂并沒有看見這一幕。
事實上,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以白鸞烏龍的性格,他會收養那么多的崽子,而且還是貓崽子。
他只是專注地把這一年的時間里,在遠星泛星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給脫離序列時間太久的白鸞烏龍給理過一遍。
所以,當郎囂看見紙箱子里躥出來,已經被白鸞烏龍喂得圓滾滾的二十七只貓崽子們后——
“我的犬神!你這是打算在家里再開一個作戰幼貓基地嗎?!”
白鸞烏龍瞥了他一眼,意料之外的平靜。
【明天就送他們去幼犬基地。】
……
薄慎進了白鸞烏龍給他指定的休息小房間。
這是一間非常整潔的小房間,床鋪的邊邊角角都跟,但是有整整一面墻的紙質書。
書脊上的名字從《王妃帶球跑》到《源工程代碼》,應有盡有,只是絕大部分書籍的表面都帶上了一絲肉眼可見的破碎塵埃剮蹭焦痕。
所以,薄慎猜這個房間應該是小白曾經住過的,或者曾經住過一只跟小白非常相似的小狗。
而這些書都是那只小狗從廢墟里扒拉出來的。
這個猜測,在薄慎坐在單人床邊上,注意到角落夾縫里白金色的小狗毛毛之后,立刻就變成了他肯定的現實。
果然,就算是人形小狗,也逃不過掉毛毛的命運。
薄慎直接往床上一躺。
閉上眼睛的人類瞬間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被小白擁抱的錯覺。
床上聞起來似乎都是小白的味道。
淡淡的,像朝陽的第一縷曬過草木的溫柔清新。
瞬間就能讓人想起看起來永遠都很新的小白狗勾。
薄慎的耳根紅了。
剛剛人形的小白直接當著他的弟弟枕他的大腿的時候,他其實就有點快撐不住了。
小白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形外表究竟有多強的殺傷力。
特別是在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人形的小白了之后。
幸虧小白今天穿了制服,而且他當時也及時別開視線,在心里默念了十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才沒有失態。
人類的手指冷不丁地蜷縮了起來。
薄慎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之后要怎么面對人形的小白。
小白已經保持小狗勾的樣子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記他本來的人形了。
不對!
薄慎猛然睜眼。
如果說這里是小白的房間的話,那今晚他睡這里,小白睡哪?!
瞬間因為一個念頭而緊張起來的人類環顧四周,卻在這間極簡風格的房間里,連張地毯都沒有瞧見。
這里只有一張床,一張窄窄的,老舊的單人小床。
薄慎快速坐起來的時候,小床還發出了吱吱呀呀不堪重負的聲音。
它看起來似乎是小白從遠星指揮學校學生宿舍里,淘汰不要了的老舊標準學生床改造的。
薄慎的耳朵紅得更厲害了。
而且,小白變成人形,還讓他想起了另外的一個問題——小白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嗯……進入過那種不可控到隨時都會咬他一口的狀態了。
保守的古代人類本能地并攏了雙腿。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小白這么憋著,是不是對身體不太好?
為了避免晚上睡覺的時候弄臟小白,薄慎有時候都偷偷摸摸地跟做賊似的,借著洗澡的時間,反鎖了浴室門,強壓著呼吸隨便弄一下的。
特別是在他接受了速成班的基礎體能訓練,身體變好以后……有時候他早上起來也挺尷尬的,只能趕緊把小白抱起來在機器上快速地清洗一下,然后就把小白丟出衛生間,他再反鎖好房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做一些不能讓小狗知道的事。
不過,被丟出去的小白每次都會一臉乖巧地蹲在門外等他,每次看見他開門都會毫無芥蒂地豎起可愛的小狗耳朵搖搖大尾巴。
嗯……小白這么單純的小狗勾,應該是不會知道人類在衛生間里都做了些什么見不得小狗的事吧?
薄慎的臉都紅起來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狗的嗅覺那么靈敏!
小白明明就什么都知道吧?!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薄慎終于還是打開了自己的終端,打算登錄吳所謂同學給他推薦的新生必備的校園論壇。
開門第一個帖子,就是新生吐槽選課。
【我的老天爺。∪雽W第一天就要送我們去實訓?!這跟丟高中生去荒野求生有什么區別?!】
【最離譜的難道不是今年的選課時間就定在實訓的這幾天嗎?】
【實訓的安排是瘋了吧?!不過新生選課往年一直都是開學這幾天的,這個沒話說!
薄慎的心頭頓時浮現了關鍵詞:選課?
他沒想到都星際時代了,這些指揮學校的學生還需要選課。
不過,身為前大學生,薄慎在選課上還是很有心得的。
他按照通知書配發的說明手冊的指示,一路打開了遠星指揮學校的選課系統——很好,根本打不開。
于是,薄慎反手就越過了繁忙的系統,找了今天剛加上通訊號的吳同學。
“幫個忙,找人幫我選課,付費的也可以。”
他已經是個坐擁三十幾萬存款的成熟大人了,不應該為了代選課的幾塊錢那么扣扣嗖嗖!
可以適當大方一些了!
吳所謂的回復很快。
【好嘞,剛好我們一個宿舍四個人,買二送二,費用平攤。你有初步的指揮專業學習方向的意向嗎?】
薄慎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玩終端。
畢竟,聽說等明天之后,他們就要統一使用全新的配發制式終端了。
對于那些長期浸泡在多功能終端甚至全息艙游戲里的學生來說,這無疑是個噩耗。
但對于一直以來使用的都是只有基本星網平面投影功能的古董終端的薄慎來說——配發的制式終端就已經是他這個“古代人”從來都沒把玩過的好東西高科技了。
他之前為了省錢,都不舍得給星網的娛樂付費訂閱內容花錢來著的。
實在是無聊了,連速成班教材都看不下去了,就把小白按在沙發上一通猛吸,吸到小狗嚶嚶嚶地求饒,用巧克力爪爪推他的臉為止。
然后,他再爬起來逃跑,小白就在后面狂追他,緊張刺激的各種你追我逃之后,他再被小白追上,體力不支倒下,小白再趴到他的身上模仿他但是到處嗅嗅檢查……咦?怎么玩的時候沒覺得怎么樣,現在突然想起來,他跟小白怎么這么變態?!
要是換成人形的小白……
薄慎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變態行為。
并且決定將人形的小白拉進玩所有小狗游戲的黑名單里。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他在小白變成小狗變不回來之前,都還沒有徹底地脫敏接受人形的小白呢!
就算他真的喜歡小白的人形,也不能仗著自己是小白的領養人,就強迫小白也像他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這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吧?
人類默默地將自己的小心臟縮回了保守的蝸牛殼里,并且給吳同學回復了一句。
【好,倒時候我再把費用轉給你。順便,你們賭實訓配給包賭局的事,應該明天就見分曉了!
薄慎之所以敢這么忽悠吳所謂他們,是因為他在進學校到報到中心領東西報到的時候,剛好看見了運進學校的一懸浮車營養液配給。
向遠星指揮的營養液配給都是跟序列下屬的工廠定制的,一般來說會比普通的營養液更多一些微量元素和效能成分,而且大都是無味的。
無味營養液的規定主要是為了能讓營養液的各成分和單純的口感表現更加突出。
從而避免商家以次充好、過程偷梁換柱、序列的工作人員干脆放棄正常進食等可能性。
一般在序列的食堂里,還會配給口味調配劑,方便大家使用。
但他們這些學員肯定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
實訓有營養液配給也還算不錯了。
而且,遠星指揮學校的營養液配給看起來是交給一只作戰犬了,對方還叮囑那只黑頭發的作戰犬,讓他明天一定要記住多找幾只作戰犬朋友幫忙按時按人頭按名單配發,別理會那些人類教官沒事找事兒。
薄慎覺得在學校里能擁有一座單獨的小房子的小白的朋友,應該能幫忙確認明天的實訓發配給情況。
等會小白如果到這間房間里來的話,他就跟小白說。
要是小白不來的話,他洗完澡就去找小白。
打定主意的薄慎把自己的選課方向發給了吳同學,就進了小房間自帶的狹窄衛生間。
衛生間里的清潔設施一應俱全。
連薄慎這種古代人才會用的噴水裝置都有,只不過是固定在他的頭頂上方的噴孔。
“嘶……”
溫熱的水汽瞬間蒸騰而起。
模糊了人影。
也淹沒了不可告人的隱秘。
白鸞烏龍進臥室之前,其實就已經聽見了薄慎洗澡的聲音。
作戰犬的聽覺在集中狀態下,是非常清晰的。
清晰到他能夠隔著兩道人類的標準隔音墻,都能捕捉到薄慎的那一絲壓抑不住泄露出來的微喘。
朗囂把那群小貓崽子都帶走了,說先帶他們去踩踩幼犬基地帶著幼犬出門晨練遛彎的路線,明天他們也好熟練點,逮著飼養員大腿哭窮表現的時候能不怯場。
按照白鸞烏龍對朗囂婆婆媽媽屬性的理解,再加上幼犬的巨大活動量,他們至少也得要后半夜才能繞完一整條路線回家了。
那群小貓崽子也已經不是當初喪彪交給他的瘦骨嶙峋小貓崽了。
在白教官亡羊補牢式的填鴨之下,小貓崽子們的人形看起來都已經長到成年了,只是他們已經錯過了人形動物最關鍵的動物形態發育黃金期,所以他們的動物形態已經很難再長大了。
進了幼犬基地以后,他們最多也就是比現在半大貓崽子的樣子,再長上一圈而已。
但白鸞烏龍原本為他們規劃的路線就不是作戰犬傳統的正面作戰路線,作戰貓貓嬌小靈敏的體型和優秀的動態視力,在搶險救災排爆之類的方面會有更大的優勢。
而且他們也具備基本的成年人類體型,那么有必要的時候,他們也可以成為后備的其他工種。
泛星的百年戰爭已經能看得見尾聲了,連郎囂都能休假了。白鸞烏龍在總教官的位置上的時候,幾乎是全年無休。
白鸞烏龍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這間已經封存了將近一年半的臥室。
他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薄慎在他整潔的床鋪上,稍微躺了一會兒留下的人形凹痕。
很不明顯。
但白鸞烏龍還是立刻就捕捉到了。
小狗優秀的視力和空間構建能力直接就讓他還原出了當時薄慎的動作,平靜的坐下,安穩的躺平。然后,手指因為不明原因輕輕地刮蹭了一下旁邊的被面,情緒突然變化,又慌張地坐了起來,似乎是并攏了雙腿。
直到最后的起身,白鸞烏龍都清晰得呈現在了自己的腦海里,分毫畢現。
不知道為什么,小狗總覺得,自從自己變成小狗暫時變不回來以后,薄慎對待自己的態度就明顯松弛了許多。
摟摟夾夾抱抱都是尋常,更別提親親吸吸咬咬了。
有好幾次,白鸞烏龍都是捂著自己的下面奪門而逃的。
不過,以薄慎粗大的神經,白鸞烏龍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
應該是沒有。
畢竟,作戰犬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對于這方面的控制能力也更強。
而且,小狗的形態還有一塊卡骨,如果不是真的想的話,卡骨不放出去,有厚厚的毛毛掩護,就不會特別明顯。
人形小狗已經秉著呼吸站在了浴室的門外。
但這間房間的浴室門是白鸞烏龍找別的小狗用木頭做的,根本看不見里面的情形,只能窺見絲絲縷縷往外溢出的氤氳水汽。
如果白鸞烏龍是正人君子的話,他這會兒應該乖乖地坐到床邊去,安安分分地等薄慎出來,然后他再進去。
但很可惜,他是小狗。
比起乖乖在某個遠離第一時間能見到回家的飼主的地方,小狗更喜歡堅定地蹲守在門邊,等待飼主開門,第一個撲上去用嚶嚶嚶和舔舔訴說自己的思念。
只不過,比起郎囂那種拆門系的彪悍小狗,白鸞烏龍還是很安靜很乖巧的小狗,頂多會因為耐心耗盡而用爪子拍拍門,伸個懶腰。
所以,白鸞烏龍猶豫了僅僅一秒,就直接坐在了浴室的門口。
他要等薄慎洗完出來,第一個被薄慎看見!
小狗毛茸茸的三角耳朵豎得高高的,粉色的內耳直勾勾地面對著面前薄薄的木門,就算看不見也一樣能依靠聲音和記憶構建出里面毫無防備的人類動態。
但白鸞烏龍堪堪坐下,就清晰地聽見了薄慎在喊他的名字。
安靜等待的耐心小狗瞬間就站了起來。
他的浴室根本沒鎖。
畢竟,這間小房子只有他跟郎囂會來,以他跟郎囂光屁股還沒穿制服就認識的關系,郎囂隔兩道墻聽見他洗澡肯定不會沒事來找他。
白鸞烏龍幾乎就要借著一股熱血下涌的勁兒理直氣壯地推門而入了。
可是在他的指尖觸碰到被水汽蒸得發熱的木門的瞬間,小狗還是臨陣退縮了。
雪白的大尾巴尖尖上綴著一絲黑色的毛毛,喪喪地垂落了下來。
他知道的,他其實什么都知道的,薄慎不是在喊他。
薄慎只是在……幻想他?
即將度過十九歲生日的成年小狗強迫自己乖乖地在原地坐定。
白鸞烏龍從來都沒有這么痛恨過自己怎么會是一只十九歲的小狗呢?
如果他是九歲的小狗,他可能懷著一腔的熱血,在聽見薄慎叫自己的第一時間,就把門給撞爛沖進去了,沖進去就抱住薄慎,不停地嗷嗚嚶嚶汪汪叫,假裝很單純地告訴他,我在這里,狗勾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別怕。
但他已經是十九歲的超齡大狗勾了。
就算放在作戰犬的生命倒計時里,他也已經過了一大半了。
白鸞烏龍從始至終都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和作戰犬是有區別的,就像童話里的人類永遠無法俘獲一只永生的精靈,小狗也沒有辦法讓一個人類只為自己停留駐足。
人類的世界太精彩了。
而他只能給薄慎自己全部的笨拙的毫無保留的小狗勾的愛。
人形的超大號小狗默默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就像小時候看著浩瀚天穹上的星辰那樣,靜靜地等待自己的星星開門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應該……不會等太久吧?
“……哈……歡……小白……”
嗯嗯,小白也喜歡薄慎呢!
小狗的大尾巴壞壞地搖了搖。
但白鸞烏龍實際上的表現卻并不像他的理智那么平靜。
小狗的耳朵壓得越來越低,耳朵的內側漸漸充血變紅,小狗的尾巴也在身后搖著搖著就僵硬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無論小狗究竟擁有多少的生命,背負著多少的責任,白鸞烏龍現在的身體,都無疑是絕對的十九歲躁動敏感的青少年。
小狗埋在膝蓋前的臉也越埋越低,漸漸低得連變飛機的小狗耳朵都快要看不見了。
“唔——”
繃到極致承受不住破碎的重呼吸氣音。
下一秒,小狗面前那層薄薄的木門板就發出了一聲很沉悶的——
“咚。”
薄慎終于結束了。
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聲也隨之而恢復了正常。
但很快,坐在門口的白鸞烏龍就發現,自己的犬齒不受控地頂出得有些太過分了。
簡直都快從小狗變成吸血鬼了!
小狗坐在原地遲疑地低頭看了糟糕的自己一眼,灰溜溜地摸摸看起來快要破掉的制服褲子,最后還是決定去一樓郎囂睡覺的大房間里,借用一下他的浴室沖個冷水澡。
要是不冷靜下來的話,等會還怎么跟薄慎一起睡他以前睡的那么小的床?
不過,薄慎要是睡在他身上的話,應該就不擠了。
反正郎囂肯定是要摟著那群貓崽子講睡前故事,還要哄他們睡覺覺的。
他的床雖然大點,但睡二十七只貓崽子,再加上一個睡相不好的他,肯定沒有白鸞烏龍的立錐之地。
小白只能跟薄慎擠擠。
……
洗完澡清清爽爽心無旁騖出來的薄慎并沒有在臥室里看見小白。
不過,他并不意外。
小白都這么久沒跟老朋友見面了,肯定是要聊得晚一點久一點的。
作為小狗善解人意的領養人,他應該要理解小狗的。
但薄慎在床上躺平用破古董終端玩了五分鐘的消消樂之后,這個人類到底還是等不住了。
他都洗了兩小時的澡了,浴室里都被他洗得干干凈凈锃光瓦亮,連味道都毀尸滅跡了,小白怎么還沒回來?
作戰犬應該是不喝酒的吧?
胡思亂想的人類忍了又忍,可還是在十分鐘后,穿好自己的睡衣,主動推開了臥室的門。
他推開門的瞬間,就看見穿著制服一身濕漉漉滴滴答答往下掉水的小白,正在沿著樓梯往上走。
小白的唇色凍得都有些發紫了。
薄慎震驚地看著自家人形小狗,想都沒想反手就幫小白申請了脫制服的程序,三步兩步沖到樓梯口,就捉住了小白的手,把他往房間里帶。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能凍成這樣?!”
“是不是被別的小狗欺負了?!”
但他說的最多的還是——“冷不冷?你快到房間里來,別凍生病了!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凍得懵懵的小白,就這樣被薄慎硬生生拽進了自己睡覺用的小房間。
人形小狗狀態松弛地被安置在了小房間唯一的木頭椅子上,薄慎很快就離開了他的視線,重新進入浴室取烘干機。
這是他為數不多能一眼辨認的星際科技產物。
薄慎并不知道,在他取烘干機背過身的時間里,小白很努力地扭過了凍僵的身體,趴在椅子背上,眨巴著兩片雪花似的眼睫,安安靜靜地凝望著他。
他在冷水里凍了很久,才勉強壓下那種一恢復人形就不住地往上蠢蠢欲動的失控欲望。
人類永遠都不會知道,小狗究竟因為等待他,而放棄了多少自己本來擁有的東西,克服了多少自己天生的小狗習性,只為了成為人類最喜歡的那一只小狗勾。
薄慎俯身時的腰線一直都很好看。
但延伸向后微微挺翹的風光,是小白很少明目張膽地注意的景象。
有點圓。
小狗尖尖的犬齒又控制不住地癢癢了起來。
青澀的白金色少年只看了一眼,就故作鎮定地轉開了自己的視線。
他試圖說服自己,小狗什么都不知道。
薄慎很快就把烘干機拖到了小白的身邊,他用略帶責備的目光注視著這只乖巧安分的人形小狗,手上的動作卻格外的溫柔。
星際時代的烘干機果然平均質量過硬。
白鸞烏龍渾身上下只用了不到三分鐘,就變得干干的了。
但薄慎并沒有就這樣放過小狗。
他提交的脫制服申請已經被通過了,所以在白鸞烏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這個人類就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開始幫他脫掉進水的制服。
白鸞烏龍是故意讓制服進水的。
不進水,怎么才能把他這種身體健康活力無限的巔峰狀態作戰犬,都給凍得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呢?
作戰犬常識零分的薄慎心疼地摸摸小狗,忍不住邊脫小狗的制服,邊再次責備到:“小白,下次不準沖冷水里去玩了!”
但下一秒,薄慎就看見了小白拿出的終端,上面只有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行】。
不沖冷水的話,他可能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對薄慎做出一些他們規劃之外的事。
人類的怒火瞬間如潑了熱油的火焰般高漲。
然而——
【其他的,都聽你的!
在看到這句話的瞬間,怒火中燒的薄慎只覺得氣憤,不準小狗玩冷水這么正常的事,小白都不能答應,那他還有什么事能做到。!
薄慎立刻就犯了口不擇言的錯誤。
“我讓你親我,你倒是——嗚……”
犯錯的人類終究是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淡色的唇珠瞬間就落入了小狗的口中,森白的犬齒惡狠狠地研磨過薄慎的唇瓣,微白的唇色頓時泛出了無法描摹的艷麗。
薄慎懵懵地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小狗窄窄的一方單人床上。
白鸞烏龍咬得很兇。
有種吃了這頓就沒下頓的強烈侵略感。
酥酥麻麻的唇舌觸感混合著被野獸撕咬的輕微刺痛,薄慎的眼睛里頓時就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生理性水霧,他的鬢發間還透著未干透的濕意,迅速地就跟混亂之中冒出的細密難耐汗珠混為一談。
人類條件反射地做出了掙扎的舉動,可是小狗的身體就像鐵板一塊,無論他怎么掙扎,都沒辦法掙扎出小狗強硬的壓制。
甚至薄慎隱隱覺得,自己的掙扎就像一道酸辣可口的開胃小菜,正危險地刺激著處于某種糟糕深淵邊緣的小狗,把自己給撕開碾碎拆吃入腹。
也許……他是真的惹不起小白?
心虛的人類猶豫了僅僅一瞬,就半是被迫半是慌亂地主動伸手,努力地抱住了壓著自己的超大號小狗。
薄慎的嗓音里透著呼吸不及的薄顫,他吐聲的時候,甚至還被自己的呼吸給卡得頓了一錯。
“小……咳咳,小白!
“嗷!
似乎也察覺了自己不對勁的白鸞烏龍竭力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在聽見薄慎自己慌亂得把自己都卡住的瞬間,立刻單臂起身兩寸,匆忙地揉了揉人類尚顯單薄的心口,試圖替薄慎順氣。
只是小狗手忙腳亂地揉了還沒兩下,就被面色驟然爆紅的人類急得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頸,全身上下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塊兒壓著無知無覺的小狗,強行勒令他停手。
白鸞烏龍:“……嗷?”
薄慎緩過了被捏到不該捏的要命地方的眼前一剎空白,呼吸錯亂得逼著小狗的耳側,啞聲暗惱一聲:“別捏了!”
小狗眨巴著清澈的眼眸,無辜地歪了歪頭。
但薄慎早就看透了這只壞心眼的小狗,立刻就狠心地閉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冤枉了小狗,并且熟練地用格斗課教官教授的剪刀近身纏身格斗技巧,翻身將身上不再動彈的委屈小狗直直地按到了窄窄的床面上。
白鸞烏龍被纏得呼吸更重了三分。
被冤枉的小狗可憐巴巴地咬著自己的下唇試圖保持清醒,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可是下一秒,他就聽見了人類近在咫尺幾乎像是只惡犬給攆急了的小兔子發出的嘶啞低聲:“熄燈!”
小小的閣樓房間里,燈光頓時熄滅,只留下了頭頂淺淺一線虛擬月光。
第55章 月光色
聽說守望一號要塞的全部生態環境,模擬還原的都是人類的母星地球。
薄慎還是第一次在星際時代看見那么飽滿的月光。
溫婉的一線月光斜斜地傾泄入小窗,勾勾纏纏地照射在白鸞烏龍的頸側,白得簡直晃了薄慎的眼。
像一彎滿月下盈盈的山頂寒潭,隱沒在半開半和的制服鏈間。
有點要命地誘著人往無暇的白璧上狠咬一口,打上獨屬于自己的烙印。
薄慎不知道,月光也同樣打在了他毫無防備的軀殼之上,人類隨意穿著的睡衣凌亂半敞,逼迫得飛機耳的小狗也在可憐地強行克制按捺自己蠢蠢欲動的隱秘。
不過很快,小狗就沒辦法再克制了。
因為人類早就知道了他很難受,就連聲控熄燈也是為了……主動幫他平復一下如同復蘇火山般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重大困難。
“汪!
“小白,別動!”
薄慎磨砂質感的聲音裹挾著灼熱的呼吸撫過小狗敏感的飛機耳朵,毛茸茸的耳朵頓時被刺得幾乎要貼著頭皮,變成小狗海豹了!
“嗷唔……”
白鸞烏龍模模糊糊的小狗不安低咆都快壓到肚子里去了。
但他整個人,都在努力配合薄慎,穩定無比的平板支撐。
“乖……聽話……”人類喉嚨里冒出來的字眼,都透著絲絲入扣的甜啞,故作鎮定地哄著努力壓低自己聲音的強硬忍耐小狗,只有指尖無法完全掩蓋的戰栗才能透露出他的一抹微妙心慌,“好狗勾……乖……小白……”
“嗚……”
小狗的耳朵幾乎壓得沒有了,就連身后的大尾巴也絲毫不晃了。
……
薄慎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是幾點睡的。
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小白昨天的小狗毛毛肯定是勉強被他給擼順了。
要不然上了頭的小狗,他哪能那么容易地就放過笨拙得簡直像塊不設防被丟進他碗里的肉骨頭的人類?
但等薄慎睡醒的時候,小白的臥室已經恢復了他第一次進門時見到的那種極度的整潔。
干凈得他在睜眼的瞬間,都本能地懷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做的夢。
只是等薄慎翻身準備起床的瞬間,壓到手的人類立刻就知道了自己錯得有多荒謬離譜!
這要是昨晚小白還沒有被擼順毛毛,他都應該考慮給自己買一份特種的人身意外險了!
臉色一變的薄慎倒吸著涼氣,將自己被壓得簡直要冒酸氣的手抽了出來。
他現在何止是手酸,他的小臂大臂都跟擼了一整晚的鐵似的!
累得有些要命了。
不過還好,他今天只是第一天實訓,應該不會遇上什么難以招架的困難……應該?
薄慎還沒洗漱好出小白的臥室,白鸞烏龍就端著自己準備好的早餐,乖乖地上樓來找薄慎了。
人形的小狗已經跟著朋友們出去晨練了一圈,額角邊是淺淺的汗珠。
早飯是他臨時從附近買的,香噴噴的鮮肉小籠包,濃稠鮮美的青菜瘦肉粥,酸咸爽口的甘藍小菜……非常豐盛。
自從穿到了霜華星那種偏遠星之后,薄慎就再沒吃過這么“豪華”的早餐了。
沒想到他也有一天淪落到被小狗投喂的地步了!
而且還不是投喂自己珍藏多年的肉骨頭!
薄慎感動地從自家小狗的手里接過了早餐,微微踮起腳尖,摸摸小狗的腦袋,對小白說:“謝謝你啦,也謝謝大黑!
白鸞烏龍:?
這關郎囂什么事?!
早晨起來神清氣爽的勉強饜足小狗歪了歪頭。
這個人類他不會以為早餐是郎囂跟他一塊兒去買的吧?!
人形小狗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三分。
白鸞烏龍盯著薄慎,但薄慎已經開心地接過了小狗買的早飯,放到小房間的桌子上,飛快地吃了起來。
第一次實訓的集合地點就在機甲訓練中心附近,距離教職工居住區這邊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比從學生宿舍過食堂走還要近。
他起床的時間是七點半,現在距離八點的正式集合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小白的早飯送得很及時。
所以,資深單身狗薄慎吃著吃著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夾著一個小籠包回頭,對小白說:“小白,你餓不餓?快點過來吃呀!
食髓知味的小狗眨了眨眼睛,微微抿唇,猶豫兩秒,還是走了過去。
他在晨練之前,就已經喝了一瓶作戰犬配給的營養液了。
只不過——既然薄慎那么想他過去,那他就過去好了。
小小的房間里只有一把椅子,超大號的人形小狗雖然走了過去,但還是沒地方可坐。
為了各種設備能有安放的地方,白鸞烏龍把桌子和床鋪的位置拉開了相當大的一段距離,所以他連坐床邊都不行。
但在走過去之后,敏銳且注意力集中的小狗立刻就注意到了薄慎朝自己伸出來的手。
這個人類不會想……小狗的眼底閃過了一道微芒。
在他變回人形之前,這個人類確實是每天抱著他親手喂他吃飯的。
可他現在是人形的呢!
白鸞烏龍的唇角勾了勾,不過他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副小狗超乖的表情,不緊不慢地湊到了薄慎的身邊。
薄慎咬了咬牙,假裝自己只是把小白當成小狗一樣的,伸手要把小狗抱起來。
然而,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懸空了!
臂力驚人的人形小狗直接抱起了曖昧的人類,沒等薄慎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坐在了自家小狗的大腿上。
像個超大號的漂亮人形玩偶。
“小……小白?”
薄慎定了定神,才扭回頭想要教育自家小狗。
可他堪堪有所動作,白鸞烏龍就很自然地張嘴嗷嗚一口吃掉了他手上正夾著的那只小籠包。
人形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被小籠包的肉汁微微沾染的薄唇仿佛果凍,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似的,滿臉乖巧地盯著薄慎,似乎是在用目光催促薄慎繼續喂他。
薄慎:“……”
他感覺有點不妙。
人類的動作定住了,但小狗怎么會知道人類內心的復雜呢?
所以,白鸞烏龍特別壞心眼地湊到跟薄慎幾乎要接吻的距離,很小狗地吐出舌頭,親昵地舔了舔薄慎浸潤了粥漬的淡色唇角。
薄慎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腿軟了。
明明局面非常的不妙,可是他的邏輯運行了幾秒,還是覺得——小白是小狗,他這么做是完全正常的。
唯一不正常的可能就是小狗把人給抱起來了,不過小白是特別聰明的小狗,他可能是看地方太小了,他自己又那么大只,所以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這很合理——個屁啊!
但在被小狗親昵地舔舔之后,薄慎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喂飽了自己,并且把剩下的早餐全都喂給了小白。
然后,慌忙起身,眼睛都不敢看自家小狗的,朝小白點了點頭,交代了一聲:“那我就去參加實訓了,小白你這段時間帶著小咪咪他們住在你的作戰犬朋友家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
耳根薄紅的人類只匆匆忙忙地偷瞥了一眼鎮定自若的小狗,就像屁股后面有狼追似的,沖向了實訓的集合地點。
戰斗力爆表的小狗反手一個單臂引體向上,就熟練地翻到了閣樓小窗外的房頂邊緣,眼底啜著莫名的笑意,目送著薄慎慌里慌張地往集合點跑。
喜歡一個人的心思,是完全掩飾不了的。
聰明的小狗一直都很明白這一點。
白鸞烏龍舔了舔自己被薄慎喂得亂七八糟沾染肉汁的薄唇,直到看不見自己的領養人了,才跳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小狗是恨不得天天都跟自己的主人做連體嬰的。
以他的能力,想辦法潛入實訓的飛船跟著去,或者直接隨便找個理由明目張膽的去,都是可以的。
但小狗還有很多的事要做,所以只能暫時和主人分開了。
此時的小狗,還不知道自己將會為自己理智的決定而付出多大的代價。
……
“薄哥,你可真行,就一晚上啊,林教開的那樓直接沒了!”
快速找到自己位置的薄慎懵懵地看向了一旁的吳所謂。
這位同學怎么大清早的就消息那么靈通?
他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不過,薄慎的情緒一向不如何外露,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朝吳同學點了點頭,就給自家小白配備的制服貼身智能訓導發了消息——【謝謝小白!】
他都忘記找小白說這件事了,沒想到小白自己把這件事記得清清楚楚的,還那么快地就把它給處理掉了。
小白真是……一只超級好狗勾!
此時此刻的薄慎已經換上了遠星指揮的學員制服,他雖然比在場的這些同學的年紀要略微大上幾年,不過他看起來就跟其他剛剛畢業的青澀高中生沒什么分別,只是似乎因為遠距離的跑動,臉上帶了一抹淺淺的紅意。
隊伍的最前方,負責本次實訓的教官們正在一條一條地跟在場的新生門訓話。
薄慎不認識這些教官,不過他在教官隊伍的最邊角,看到了正在被其他人類教官偷偷瘋狂投喂的米非。
他在昨天之前,并沒有見過米非的人形。
不過,米非是一只很有特點跟氣質的小薩摩耶。
所以,昨天薄慎一眼就覺得那個打開車門出來,一臉燦爛壞心眼微笑的人,是米非。
只是,他并不知道,米非也在暗中觀察著他。
小薩摩耶的眸光微微有些動搖。
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透露消息給白教。
這次的實訓,上面給了……百分百的死亡許可。
第56章 實訓
薄慎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教官的訓話也接近了尾聲。
他們開始依次列隊進入太空梯。
守望一號要塞不像霜華星甚至Y-A星港人流量那么小。
它是真正的頂級要塞,擁有包括六個大小星港以及八個雙向躍遷點在內的專業太空樞紐設施。
允許有登記許可的機甲、穿梭機、甚至小中型飛船隨意進出。
在要塞占據的將近半顆恒星的要塞空間里,他們擁有將近四位數的大小流量密度的直線星港太空梯。
而遠星指揮學校,就擁有其中的五座。
在這里,曾經在薄慎認知里代表科幻的飛船已經成了落后的拖拉機概念,單體的民用機甲就像酷炫的時尚摩托,穿梭機遍地走,懸浮車多如狗。
只有擁有在薄慎看來無疑堪稱神話的太空環境和宜居環境無界的戰斗甲板的星艦,才是唯一能被星際時代的普通人認為有點科技含量的東西。
大概是薄慎一直以來的表現都非常的厲害,有意跟他交好的本地人吳同學看看左右沒人,就主動讓出了自己靠邊的位置。
反正太空梯又沒有規定誰必須站哪兒。
“薄哥,我聽說你是霜華星來的,就是去年解體的那顆霜華星嗎?”
默默接受了吳同學好意的薄慎看向了這個少年人。
“是的。”
吳所謂:“……”
不是,哥,你這回答也太直白了一點吧?!
但區區這種小場面,是難不倒吳同學這種話癆的。
他毫不猶豫地就繼續跟薄慎接話到:“所以,你親眼看見了霜華星解體嗎?”
薄慎想了想,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你看!
他當時的機甲被設置了啟動攝錄,后來發現的時候,薄慎還特意往自己的終端上復制了一份記錄。
解體的矮行星就像驟然散落的一云花樹,在大風刮過的瞬間,盛開到極致的脆弱花瓣凄美地飄零,緩緩落向色澤相較恒星黯淡的紅矮星。
被迫看了一份全損畫質紀錄片的吳所謂:“……”
難道是他找的話題有問題?
但沒等吳同學繼續懷疑人生,薄慎就主動開啟了一個話題:“你是要塞的本地人對吧?”
吳所謂立刻點了點頭。
“那邊是什么地方?”
要塞的整體環境就像一個巨大的半圓桶狀的圓環套圓環,遠星指揮學校就建立在內圓環的外層,而他們學校的這座太空梯,是直通外圓環外側的第一軍港的。
第一軍港的背面就是大片大片的辦公建筑,周圍分布著非常有規律的居住建筑,薄慎認為那是屬于序列工作人員的居住區家屬院。
但是,此時此刻,整座序列辦公區域都呈現出了不太正常的空置,唯一有大量人員聚集的位置,就是燈火通明直通星港的會議大廈。
這跟薄慎剛進入要塞的那一天看見的有序場景,完全不一樣。
更重要的是,薄慎在太空梯劃過大廈的瞬間,看見了幾乎跟他呈垂直角度正常站立在大廈內部的大黑。
他們看起來似乎是在被集結。
吳所謂也順著薄慎的視線看了過去。
不過太空梯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所以他只注意到了大廈里的人很多。
身為本地人,吳所謂家又住得離遠星指揮學校近,所以他偶爾也是見識過這種場面的。
他毫不猶豫地就告訴了薄慎。
“應該是泛星又出什么問題了吧,泛星一出事,守望要塞就是‘人去樓空’的狀態,還挺常見的!
聽到吳所謂的這句話,薄慎本能嗅到了一絲莫名的危險。
只不過,他畢竟是個沒見識的古代人,也許是真正星際大地方人的吳同學的看法,才是最符合現實的。
所以,薄慎并沒有多想。
很快,一群剛進入指揮學校,看什么都新鮮的新生學員就投入了“簡單”的實訓之中。
哪怕是在大學里經歷過上戈壁灘實習的薄慎,也覺得很是新奇。
遠星指揮的教官們也完全沒有薄慎想象當中的那種很難相處的嚴肅,特別是其中還有幾只特別親人的作戰犬教官。
對小狗完全沒有抵抗力的薄慎,他的目光就沒從旁邊的幾只不認識的作戰犬教官的身上下來過。
但他們的列隊保持得比人類的看起來還嚴格,所以薄慎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保持警戒的作戰犬教官們高高豎起來的小狗耳朵,時不時地偷偷瞄一眼他們在身后微微晃動的小狗尾巴。
看起來還有阿拉斯加和德牧欸!
薄慎的眼睛里都透著純粹的對毛茸茸小狗勾的渴望。
已經在心理上接受了人形小狗的他,完全無視了作戰犬們臉上努力嚴肅專業的表情。
躲在角落里偷閑的米非:“……”
不是吧?
白教還沒完全搞定他的領養人嗎?
猶豫了僅僅一秒,壞小狗就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了終端,先給盯著作戰犬們的耳朵不放的薄慎拍了一張,然后再隨便找了個自己帶的作戰幼犬給對方發了工作時間的指令消息——【為了促進我們跟新生未來能在序列的工作里能更友好的相處,辛苦小德你去邀請那些新生了解你,來了解真實的作戰犬啦!
收到米非消息的黑臉大漢德牧血統作戰犬德古拉:“……”
雖然他才五歲,但他已經是個作戰年齡兩年,非常厲害有自尊的大狗勾了!
可惜德古拉知道,米教官的指令是沒辦法撤回的。
而且,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外表形象,應該還沒有哪個新生敢對著他亂來。
嚴肅的德古拉一臉正直地跟其他人類教官說了米教官的安排。
能被安排來和作戰犬一起執行教學任務的人類教官基本都是對小狗持友好態度的,所以他們非常配合地就在飯前專門留了三十分鐘,給這群新生向德古拉詢問作戰犬有關問題,釋放好奇心的機會。
剛開始的時候,一群人類新生面對著將近兩米的黑臉德牧教官還不敢開口,就連薄慎也比較謹慎地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對小狗毛茸茸的耳朵渴望的小眼神。
但大家沒有沉默兩秒,吳同學就戳了戳旁邊的薄慎:“薄哥,你應該很了解作戰犬吧?”
薄慎想了想:“應該吧!
他家里就有一只超可愛的退役作戰犬呢!
吳所謂:“不過,薄哥,你家的作戰犬脾氣看起來可真好,還讓抱讓摸。這只看起就脾氣很差的樣子,我都懷疑他一個不高興就會給我來上一拳!
聽到有人說小狗的壞話,薄慎立刻就支楞了起來:“不是的,這是德牧教官。德牧的脾氣都還不錯,他的脾氣應該也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會被派出來做新生教官了。”
吳同學:“也對!
只是沒過兩秒,薄慎就注意到了場中沒有新生回應德古拉教官的互動邀請。
小狗看起來有一點點的落寞可憐。
心軟的人類沒有猶豫,立刻就舉起了手。
正跟新生們面面相覷的德古拉看見了舉手的薄慎,他其實剛才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新生。
畢竟,優秀的作戰犬對目光都是非常敏銳的,更何況薄慎的目光還時不時地落在他的尾巴上,很大膽。
簡直跟那些已經在序列里跟作戰犬同事了好幾年的人類指揮似的。
而且,這個新生也是指揮系的呢。
德古拉對人類指揮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他剛被分配到序列里的時候還沒長到現在那么大的個子,是那些人類指揮天天給他加餐投喂,他才被養成那么大只的。
對古代人的小狗世界觀一無所知的作戰犬微微頷首,就點了薄慎上來互動。
本來就是鐵血狗黨的薄慎這下子直接就解封了。
德古拉:“嗯……你有什么問題嗎?薄同學。”
薄慎的眼睛亮晶晶:“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
右眼的單片信息鏡輔助智能突然就找不到答案了的德古拉:“……當然可以!
小狗的表情無語凝噎,但還是溫順地俯身,讓薄慎能夠方便地摸摸自己的耳朵。
薄慎幸福地摸到了大只德牧的毛絨小狗耳朵。
德古拉面無表情地向對方介紹起了作戰犬優秀的耳朵生物器官感知能力。
不過,薄慎看起來好像沒怎么聽進去。
他摸摸小狗的手法很純熟,純熟到德古拉在收回自己的耳朵之后,在注意到他臉上那種悲傷得好像自己的生日蛋糕被人搶了的表情的時候,猶豫一秒,主動詢問到:“你想要摸摸犬化形態的我嗎?”
薄慎的眼睛更亮了。
“可以嗎?”
德古拉:“……可以吧?”
反正臺下的其他新生看起來也沒有想要主動跟他互動的樣子,而且他還得拖夠三十分鐘。
不過,他在變成小狗之前,還是朝臺下的新生們友好地說到:“如果你們也想跟我互動的話,也可以上臺來哦!
變成德牧的作戰犬控制了自己的體型,他看起來跟普通的小狗幾乎沒有區別,只是穿著一身永遠貼身的制服。
薄慎毫不猶豫地怒搓狗頭。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米非:“……”
不行,他必須得把這一幕拍給白教,讓白教好好看看。
這個人類居然敢背著白教在外面摸別的小狗!
……
正帶著貓崽子們準備去碰瓷的白鸞烏龍收到了米非的消息。
消息的標題上還打了“加急”兩個字。
他挑了挑眉,但還是平靜地打開了消息,結果就看見了虛抱著一只犬化后作戰幼犬的狗頭,一臉幸福的薄慎。
那只作戰犬看起來眼神有點茫然。
【米非: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小狗。{微笑狗頭}】
白鸞烏龍:“……”
第57章 求救信號
薄慎心滿意足地從德古拉教官的小狗腦殼上收回了自己的手。
短毛的小狗勾果然才是最好摸的!
他完全沒有想到背地里正有狗兢兢業業地拍攝了他的影像資料,并且將影像資料傳送給自家小白。
單純的人類只覺得星際時代的作戰犬真的性格好好哦。
他們居然讓摸欸!
午飯之后,幾乎所有新生都按照專業劃分,由各自的專業領域相關教官領到了星艦相應的部位,等待圍觀星艦起航。
指揮系基本上都集中到了星艦的駕駛核心大廳。
其實每艘星艦需要的駕駛指揮的數量都不會太大,絕大多數指揮都會集中在下屬的各個小部門執行小方向的指揮工作。
但因為核心大廳能夠看見幾乎所有的星艦內分工部門,所以指揮系新生的實訓觀察地點才是核心大廳。
薄慎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面。
整艘星艦的外觀形狀更像是一座太陽神殿,因為星艦并不需要考慮三維流體阻力,而只需要考慮四維躍遷阻力。
作戰星艦的大部分都是琉璃色澤如同光伏發電板構建陣型展開的反光武防御設施,而在反光武設施的最中央,就是與太空環境能夠無界對接的戰斗甲板,上面正停著寥寥的幾架作戰機甲、作戰穿梭艦以及運輸飛船。
薄慎甚至還在戰斗甲板上的機甲系新生里,找到了馬星星。
這只偽裝人類的小狗看起來有點奇怪的過度緊張。
不過,薄慎想,如果是他一個古代人在那種連墻壁都沒有,一個不小心真的可能沖進太空環境里死掉的地方呆著,他的表現大概也不會比馬星星好多少。
雖然,按照星際時代的科技醫療水平,就算人體在無防護的狀態下摔出去了,只要及時發現,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被搶救回來。
要知道,在古代人的世界里,小型手術的成功率也就是百分之八十而已。
正靜靜?吭诜敲裼眯歉蹆鹊男桥炐奸_始加速啟航。
隔著一層透明物質,薄慎能清晰地看見宣布結束后,就像按下了某個開始工作開關的核心大廳。
宣布公告持續三十秒,啟航的分工協作指令和工作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漸漸地從核心大廳開始外延。第一個響應工作的后勤部門和工程部門,關鍵引擎和線路節點的數據匯報正常,緊接著是星艦周圍的脫軌和人員到位散布狀態檢查。
二十秒后,全部數據匯總正常,核心大廳批準正式的啟航指令。
戰斗甲板四周的反光武設備極速收縮,連帶著整片展開的戰斗甲板都開始回收,最后只剩下了一處無界接軌窗口。
完全球體狀態的星艦進入引擎加速。
自帶的躍遷弦場打開。
星港的星艦附近半米的空間出現異常波動扭曲,薄慎的腦子好像被什么東西驟然敲了輕輕的一錘,但就是他被砸的瞬間,星艦完成了全部的正式啟航程序,進入航動狀態。
指揮領域的教官瞥了一眼正在工作中的核心大廳內指揮們,就開始逐一地介紹各位指揮的日常工作。
真正的星際航行日常其實非常的無聊。
而幾乎所有指揮的工作都可以總結為:瀏覽數據、確認數據、再次核對數據、糾報錯、預規劃。
當然,這只是非戰斗狀態下的星艦工作。
一旦進入戰斗狀態,就算指揮之間的工作是有一定輪班次序的,除了十分之一的后備指揮外,剩下的指揮都必須完全進入工作狀態,以備戰斗不時之需。
新生們在各自的部門繼續圍觀了一個下午的繁瑣的日常工作流程。
直到晚餐前,薄慎他們才被領著一宿舍一宿舍地獲得了自己的“宿舍”居住權限,然后得到了教官們的許可,可以在星艦的各部分自行活動。
星艦的主體是非常龐大的,調閱了學員可以了解的數據后,薄慎甚至覺得這玩意簡直就是一座縣城城區的面積。
難怪只要一艘星艦就能夠容納他們這些遠星指揮學校的新生參加實訓學習了。
就算他們學校的學員全都登陸這艘星艦,也完全像傾倒進湖水里的一瓶酒一樣,沒有任何的存在感。
自由活動的時間,薄慎是跟舍友們一起活動的。
能通過正常的升學渠道考上遠星指揮學校的指揮系的,就沒有腦子不好使的。
它畢竟是全共同體指揮系排名第二的學校。
大概是因為見識了作戰犬教官的友好,吳所謂他們攛掇著薄慎帶著他們一起去找了作戰犬教官們,希望作戰犬教官們帶領他們好好體驗一下星艦上的夜晚。
當然,眾所周知,太空環境是沒有夜晚的,更何況這還是航動狀態下的星艦環境。
萬能的吳同學已經打聽出了他們這次實訓將要前往的目的地。
是靠近共同體側的泛星已控制行星,Z-A-0001,娜迦星。
雖然是泛星星域,但娜迦行星實際上已經被共同體控制了將近兩百年了,它幾乎和守望一號要塞同一時期被錄入了共同體星圖。
吳同學甚至還神奇地拿出了一份娜迦星的旅行攻略。
薄慎覺得這位情報系的同學以后肯定是要干大事的,畢竟在這個年紀這個時期就能在校園里干出那么多事的人,除非自己選擇不工作,否則未來肯定只會干出更多的事跡來,而不可能更少。
自由活動的熄燈前時間,他們一宿舍的人雖然也沒有參觀到什么特別的地方,但薄慎順手就把自己平常揣兜里的一袋小狗餅干送給了德古拉教官。
他沒有注意到,德古拉教官在看到他給的小狗餅干袋子的瞬間,整只人形小狗都呆住了一秒。
并且在之后的活動里,德古拉教官都警惕地時刻跟薄慎保持著將近兩米的距離。
薄慎隱隱感覺到了這只作戰犬對自己突如其來的疏離,但他根本猜不出這是因為什么。
在將這群要命的新生送回宿舍熄燈休息之后,德古拉一只將近兩米的小狗弱小無助又可憐地回了自己的宿舍,手里還抓著薄慎送給他的那袋小狗餅干,坐在床邊,掏出自己的作戰犬終端,打開了同期作戰幼犬的小群,瘋狂發消息喊人冒泡。
【{一袋小狗餅干}這袋餅干是不是……】
【給俺也來一袋汪!】
【“忘崽”撤回一條消息。】
【“忘崽”恢復一條消息!
【小德啊,你沒事別偷白總教的圖,怪嚇狗的。嚇得我還以為我回錯群了呢汪!】
【不是,這是有人送我的小狗餅干,還挺香的,就是……】
【你說的這個人,他是不是姓薄?】
【對啊……】
【沒救了,等死吧,那可是控制狂強迫癥白總教的領養人,可不是咱們內褲都可以隨便借的郎爹!
【什么?!你居然穿內褲?你變態嗎?我們是作戰犬啊我們怎么穿內褲?穿外邊嗎?!】
【……】
德古拉的聊天速度不夠快,所以他的新消息還沒寫完,那邊其他跟他同期的作戰幼犬就已經聊出了“99+”。
不過,最關鍵的信息他已經問到了。
那名叫薄慎的新生,真的是白總教天天發朋友圈炫耀但從不露臉的領養人!
德牧小狗覺得自己死定了。
畢竟,白總教對領養人的占有欲,連爪子都要領養人幫忙洗啊!
就算只是看見了他的小狗朋友圈的路過單身狗,都能感覺到可怕。
將近兩米的小狗越想越害怕,最后給米非教官發了一條試探消息——
【白總教他最近還好嗎?】
【小德啊,白教讓我轉告你,等他回來以后,你記得第一時間到基地的訓練場報到,他需要檢驗一下你這兩年的實戰成果。】
德古拉:“……”
米教真是幾天不見,依舊狗得超乎小狗的想象啊汪!
他甚至懷疑米教還專門“偽造”了他跟白總教的領養人玩耍的圖,然后專程發給白總教!
只是在床邊呆滯了好幾分鐘,德古拉終于下定了決心——反正都是要挨白總教的地獄訓練了!不如做個飽死小狗!
他直接打開了香香的小狗餅干袋子。
“嘎吱嘎吱……”
好好吃!
難怪連白總教都要發朋友圈炫耀!
悲傷又快樂的小狗邊吃香噴噴的小狗餅干,邊打開終端看自己最喜歡的小狗動畫片,努力平復情緒。
但他沒看多久,就聽見了星艦內部驟然拉響的集中警報。
德古拉瞬間變成了德牧小狗,像一陣旋風般沖向了學生宿舍。
等這位敬業的小狗教官檢查完學員宿舍,沖到戰斗甲板的時候,薄慎已經在那邊列隊了。
他們接到了臨時的救援搶險任務。
其實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派新生學員去參加這種任務的。
但德古拉知道,泛星的戰局出現了重要的轉折點,所以守望一號要塞的全部非預備役力量全都被派了出去,只剩下還沒有完全從指揮學校畢業的實習預備役留守。
共同體的人口平均星域數量值還是太低了。
星艦的正式人類工作人員是不被允許隨便進入行星大氣內的。
更何況,這只不過是救援任務而已。
而等德古拉教官趕到的時候,薄慎和馬星星這些有一定災難經驗的新生加上一部分主動要求前往救援的新生學員,已經開始重新列隊上飛船,準備前往求救點了。
見到這一幕的德古拉沒有猶豫,立刻就向星艦的人類指揮申請了陪同前往。
雖然他可能要因為薄慎而被向來心狠手辣的白總教給虐了,但他是不會放棄自己的職責所在的!
第58章 救援任務
薄慎注意到了匆匆加入隊伍的小狗教官。
他友好地朝著對方點了點頭。
豎著德牧耳朵的作戰犬猶豫一秒,還是溫順地跟薄慎小聲打了個招呼。
救援任務請求得很急,所以薄慎等人也沒有耽擱的時間,在簡單確定參與任務的人選之后,就被派往了信號來源的屬于泛星的那顆未標記危險矮行星。
一般來說,在共同體內的這種宇宙環境不夠安全的宜居矮行星,官方都會及時采取行動,將上面的居民移往就近的宜居星的。
但這里是泛星。
泛星在名義上,依然不是直屬于共同體的人類星域。
所以,共同體在泛星絕大多數時候采取的都是不請求不直接支援的接觸方式,盡量避免在不必要的情況下,被泛星的反對勢力設計陷害。
不過,如果該星有居住的友好共同體人類請求的話,共同體的絕大多數星艦飛船都會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提供一定的人道主義援助。
飛船在十分鐘內就抵達了那顆矮行星。
只是在飛船靠近信號源尋找合適的著陸點的時候,陪同他們這些新生前來的星艦工程人員,他們通過實際的近距離監測數據,認為這顆矮行星距離剛體極限還有一定的距離,根本不像求救的泛星人所匯報的那樣,是已經解體的超危狀態。
星艦的工程人員并不屬于正式的作戰人員,自然也不屬于禁令禁止的進入大氣人員行列,但他們因為缺乏豐富作戰能力和經驗,所以很少會被放下星體大氣參與危險任務。
薄慎就在旁邊看著兩名資深工程師熟練地向對方發了責問信息,最后對方看起來像是主管的人終于站了出來,很不好意思地跟他們這些共同體人道了歉,并且聲稱自己是因為太害怕了所以才給出的超危狀態消息。
兩名工程師看起來似乎對于這種搶險被虛報很有經驗,甚至還在對方說要請他們喝一杯再走的時候,都沒有直接拒絕,只是相視一笑。
倒是一群乖乖跟著兩名工程師的新生,在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跟來的作戰犬教官。
德古拉也覺得這兩位工程師的行為不太恰當,所以他主動開口詢問了他們,是否需要向星艦指揮匯報這件事。
但兩位指揮只是笑笑,既沒有回答這只作戰犬的問題,也沒有做出相應的匯報。
見狀,就連薄慎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兩名工程師對作戰犬的不認可與不尊重。
只不過德古拉在被無視了之后,并沒有跟他們進行爭吵,反而是背地里打開了自己的終端,給米教發了一條消息。
薄慎看見了他的小動作。
小米也是一只很聰明的小狗,如果他知道這件事的話,應該事情就不會出現什么問題了吧?
可惜他們這些離開星艦的人根本不知道,在他們離開星艦后的五分鐘內,核心大廳就收到了緊急的戰爭調令。
他們只來得及給被派出的飛船發送一條消息就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趕赴指定的戰爭預位。
飛船上負責操控駕駛的兩位資深工程師倒是沒有對此產生什么反應。
一個救援任務而已,就算沒有星艦在后面,他們有飛船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任務。
薄慎等人抵達的時候,就發現這顆矮行星因為大氣環境不合適,所以整體的居住區正好位于地下,他們需要將飛船降落進入地下城,才能接到受災的泛星人類。
兩位工程師操作得非常迅速流暢,幾乎是在地下城打開的瞬間,他們連溝通都懶得溝通,就直接駕駛著飛船進入了地下城。
而同一時間,角落里不說話的德教官也皺起了眉頭。
作戰犬的培訓里雖然沒有非常專業的通訊原理知識,但他都做了兩年的正式作戰犬了,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通訊在什么狀態下得不到回復。
星艦進入戰爭狀態了?
小狗狐疑地又給自家米教發了消息。
但向來偷懶日常在線的米非卻依然沒有回復他的消息。
進入地下城之后的一切都顯得很正常,除了這里的居民看起來很少,薄慎等人下了飛船,只見到了一位前來降落場迎接他們的主管人員。
薄慎莫名地不安了起來。
這種不安在主管邀請他們一起吃飯,給他們這些救援人員接風洗塵的時候,直接拉到了一個峰值。
其實不止是薄慎,就連德古拉教官和部分新生都表現出了原因不同的抵觸情緒。
他們是來救援搶險的,不是來吃飯的。
更何況,這位主管之前還欺騙了他們,謊報了險情。
只可惜兩位主導救援任務的工程師并沒有完全在意新生和作戰犬們的想法,他們只是在飛船上發出了降落后的安全報備,就強制命令所有人跟著他們一起去吃飯了。
服從性紀律性是每一名預備役絕對不可缺少的基本品質。
就算是德古拉也沒辦法違抗這種來自任務上級權限的命令,特別是在他的直管上級米非還聯系不到的這種情況下。
他也很清楚,這兩名老工程師心里想的什么,他們是怕自己接受了當地人的宴請,結果他們這些新生和作戰犬沒有接受,怕他們到時候回去舉報他們違紀。
所以,他們必須將所有人都綁在自己的船上,以保護自己可能獲得的利益。
更何況,他們身為老工程師,心里也都清楚,星艦因為緊急調令走了,這說明他們就算早早駕駛飛船回去了,也只能在泛星的星域里緩慢飄蕩,等待別的星艦或者具備躍遷功能的超大型飛船路過,把他們給帶走。
泛星可沒有共同體星域內部那么方便的穩定快捷躍遷樞紐交通。
薄慎等人被迫一起離開飛船接受了宴請。
拋開其他問題不說,這座地下城為他們安排的招待的確很好。
兩名老工程師被主管哄得就差跟對方稱兄道弟了。
就連一塊兒來的一部分新生也忍不住放松了警惕。
誰能拒絕這種吃喝玩樂一條龍的愉快吹捧招待呢?
不過,薄慎注意到在兩名工程師被灌得爛醉如泥的時候,德古拉教官背地里找了馬星星,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最后馬星星是悄悄地找了個借口摸出了招待他們的地下城蓮花中心。
吳同學也看見了這個場景,但他不僅沒有反應,甚至還往自己裝滿透明飲料的杯子里倒了一點點的酒液,然后端著杯子去灌那兩位老工程師了。
地下城虛擬的美麗夜晚降臨,整座城市都顯得車水馬龍燈火輝煌起來。
看著中心外的車流,薄慎勉強感到了一絲安心。
還有這么多人呢。
人多力量大,不會出事的。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薄慎等人很快就被安排進了一間間的豪華套房里,十二名新生和一名作戰犬教官在盛情之下,都進了自己的套房。
套房里甚至還有衣著復古的一男一女貼身服務生,跪著等待客人的指令。
薄慎完全看不出這是真人還是機器人。
但他真的是第一次在星際時代感受到這種撲面而來的賽博朋克質感。
沒想到在共同體之外,竟然還有使用跪拜禮的落后地方。
就算只是在酒店的服務里有這種內容,也已經夠荒謬的了,這可是千年以后的科技高度發展的人類世界!
古代人薄慎都適應不了這種貼身服務,直接讓他們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換了別的機械智能來服務。
在那兩名服務生打開門出去的時候,薄慎就注意到和他對門的馬星星似乎也將人趕了出來。
看來星際共同體人也不適應這種特殊服務。
但薄慎沒想到的是,馬星星在同樣打開門撞見他也打開門之后,就主動地進了他的房間,似乎是有什么想要跟他談談。
“我覺得不太對勁!
薄慎也覺得不太對勁,但指揮的職責里有安撫團隊的內容,所以他并沒有說自己也覺得不對勁,而只是說:“沒事的,有德古拉教官在呢,他們作戰犬都很厲害的。”
聞言,馬星星也沒有繼續說什么,他只是向薄慎請求到:“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嗎?反正這里的空間很大,床也是可以隨便自己增減的。”
薄慎點了點頭。
他也認為兩個人待一塊,要比一個人會更安全一些。
不過,他今晚并不打算睡熟。
如果真的出現什么異動,他需要第一時間捕捉,進行應對。
只是薄慎沒有想到,他盡量保持警惕到天亮,都沒有出現什么異動。
難道是他和馬星星都多想了嗎?
在做了簡單的洗漱之后,薄慎就走向了豪華套間的大門。
但幾乎是剛一靠近,他就聽見了外面的聲音。
“沙沙沙沙……”
這個聲音一出,薄慎的頭皮頓時發緊,反手就掏出了自己隨身私藏的小刀。
他是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是以學生的身份,出來參加個實訓,都能遇到這么些事兒。
可是來都來了,后悔也沒用,他只能盡量想辦法保護自己了。
薄慎回頭給了馬星星一個配合自己的戰術手勢。
沒過兩秒,他一個箭步沖向門口打開了一條門縫——“咚!”
一個巨型不明物體撞了進來,薄慎立刻插刀,但他的刀子還沒碰到那個物體,就被對方反手控住了刀尖。
“等等!是我!”
德古拉教官急得小狗毛都要炸開了。
但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門鎖住,回頭對薄慎兩人道:“我們已經被困住了!”
第59章 噩夢地下城
幾乎是德古拉進門的瞬間,外面蠢蠢欲動的異形觸手就撞向了套間的大門。
幸虧作戰犬的反應快,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關緊了大門。
“乓!乓乓!”
薄慎的臉色煞白。
他剛剛在關門的縫隙里窺見了一絲外面異形的詭異形態。
這比他曾經在霜華星遭遇過的異形還要來得更令人生理性不適,它就像一片血肉薄膜,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觸肢,遍布整片走廊。
進門的德牧小狗終于勉強松了一口氣。
“其實我后半夜就覺得不對勁了,結果一出門沒走兩步就碰見了差點被這個異形給卷走的吳同學。他似乎也覺得不對勁,所以跑到外面去轉了轉,結果就差點被困在蓮花中心門口回不來了!
德古拉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你們住的樓層最高,所以我最后才上來找的你們。不過似乎是因為樓層高了,你們這邊的異形肢體才不是非常活躍,你們才能活到現在!
“那兩位工程師……”薄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們好像是住在一樓的花園套房里吧?”
德牧小狗的耳朵飛機了一下,但還是回答到:“我讓我的智能訓導檢測了他們房間里的生命體征,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而且里面還有他們的兩個終端!
星際時代,人手一個形態各異的終端系統,差不多就代表著這個人的存在了。
有相當大一部分人都是直接使用植入的微機終端的,跟薄慎使用的破爛古董終端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薄慎已經知道了作戰犬教官判斷了這兩人的死亡,實際上已經放棄了對兩位老工程師的救援。
這也確實是無可厚非的選擇。
畢竟,他接下來將要面臨的是要帶著十二個指揮學校新生活著回去的任務。
而且他們現在的困局,本身就是兩位老工程師的懈怠和傲慢造成的。
按照序列的有關規定,他們本來是應該集體堅守飛船,采取不介入的官方中立態度,隨時準備進行救援搶險工作的。
但是現在再想這種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應該怎么返回飛船。
整座地下城都是典型的掏空地心,借助自轉力維持重力的狀態,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如果要返回位于地殼區的降落點,必然會進入地下城的“地下”,很有可能會直面德古拉教官所說的“更加”活躍的異形肢體。
薄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看向德古拉教官。
“目前已經獲得的情報有什么?”
德古拉其實也有點手足無措。
他雖然已經出過很多任務了,但實際上他還沒有完全獨立指揮過一個團隊執行任務。
所以在發現異形存在的第一時間,他的第一反應就不是獲取信息,而是怎么把所有新生學員都集中到一塊兒,活著帶出去。
薄慎看著被問得突然啞聲的小狗。
想了想作戰犬的特殊人造修正快速發育,又想了想小狗們的普遍工作年齡,最終還是定住了自己的神,踮了一下腳尖,摸摸小狗耳朵耷拉的腦殼。
“好了,不知道太多的信息也沒關系,你應該很能打吧,所以我們只要齊心協力殺回飛船那里就好了!
德古拉教官震驚地看向了摸摸自己頭的薄慎。
不過想想他又覺得正常了,畢竟這個領養人可是連白總教的頭都敢摸摸呢!
而且,他已經提前讓馬星星離席,跑到飛船的位置去確認發消息給白總教了,白總教應該在察覺到他們長時間沒有回復他后面的消息之后,就會來救他們的吧?
雖然德牧小狗真的很怕白總教的地獄訓練,但他也是真的十萬分的信任白總教的能力——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白總教做不到的事!
所以,在米教告訴他白總教會回來訓他的時候,德古拉的第一反應都不是退役小狗怎么可能回來,而是白總教要地獄訓練他了!
身體已經發育到了巔峰狀態,但實際年齡只有五歲的小狗并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帶著這么多新生全須全尾地活著回去,但守護人類本就是小狗的天職本能,無論如何他都會努力去做的。
就連白總教要求那么高,定的標準那么嚴苛的頂級作戰犬,在面對已經盡力但任務失敗的小狗的時候,都不會指責小狗,更何況是本來就是假裝人類的小狗馬星星,以及鐵血狗黨薄慎呢?
“你手上有什么裝備嗎?”薄慎主動向德古拉開口,“我手上只有這把小刀,看樣子是很難應付那么龐大的異形的!
德牧小狗立刻專業地給了自己智能訓導指令,下一秒,小狗的制服里就快速膨出了左右各四把制式光刃。
小狗看起來很真誠:“你們自己挑吧!
薄慎:“……”
他突然間覺得,也許小白的空間紐里堆那么多武器,似乎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了。
作戰小狗也會有火力不足恐懼癥嗎?
……
高樓層的異形肢體確實活動得不是很強。
但就是這樣,為了跟樓下正藏在餐廳小廚房里的吳同學他們匯合,薄慎三人也花了足足半天的時間。
匯合之后,一群素不相識的新生頓時就產生了奇妙的同生共死情誼。
吳同學甚至連自家老媽做的臭豆腐是一絕,都攬著薄慎的肩膀說出來了,順便還邀請他這次回學校以后,來自己家玩。
在場的十二名新生里,三名指揮系,三名機甲系,三名情報系,三名后勤系,分布得非常均勻。
其中,機甲系和后勤系的三人都是被保送深造的,再加上薄慎這個指揮系,就是七個人擁有速成班的相關經驗,具備一定的實際作戰能力了。
他們能活著回到飛船里的,薄慎想。
確認情況之后,薄慎立刻出來挑了大梁。
他知道,這種時候,是不能指望剛剛畢業的高中生新生來指揮的。
無論他的實際指揮能力水平是優是劣,這里都只有他擁有基本全面的指揮專業知識,他必須承擔起這份過于沉重的責任。
在離開之前,德古拉教官憑借小狗鼻子,將相對封閉的小廚房里的所有可利用資源都搜集了起來。
他們接下來的行動跨度雖然只有不到十公里,但這十公里的路程一路向“下”,而且地下城的廊道環境不明,所以他們最好攜帶一部分適宜的高效資源。
以應對隨時都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德牧小狗熟練地將物資打包分攤到了每一名新生的頭上,每一個資源包里的內容都很公平,而在公平之外,經驗豐富的小狗還兼顧了每位同學的特點,進行一定的特殊安排。
就算路上真的發生什么不測,散開之后,這些新生只要不當場被異形弄死,就還有茍活一段時間的可能。
薄慎在對各位同學做出部署安排的時候,并沒有太繃著臉。
合格的指揮必須具備足夠的團體情緒控制力。
大家都是新生,這時候他要是太繃著臉,大概會讓本來就不是很穩定的臨時團體里的新生情緒直接走向崩潰。
在出發之前,薄慎甚至跟大家開了個玩笑,說等他們出去之后,一定要請德古拉教官吃頓好的,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至于有多好,那就要看各位同學的心意了。
一群本身素質就較高的新生當場就本能地順著薄慎的玩笑暢想了一下未來,跟作戰犬教官交好是有必要的,因為作戰犬內部相對人類都比較團結,跟一只作戰犬交好,幾乎就等同于跟大部分作戰犬交好了。
這對他們以后進入序列的發展是有利的。
薄慎就看著這些同學們悄無聲息地緩過了出發前對未知的恐懼情緒。
“走,我們該出發了!
他不疾不徐地站到了隊伍的最前方,跟德古拉教官對視了一眼。
不知道為什么,德牧小狗忽然間就從這個對他們作戰犬而言,并不算十分高大的人類身上,感受到了莫名與白總教相似的可靠氣質。
小狗沒有多想。
他只是在和薄慎確認之后,就回頭朝其他新生了個準備的手勢。
小狗的手按在了小廚房和餐廳的隔斷門上,這時的蓮花中心能源供應時斷時續的,所以他直接就選擇了手動開門。
反正他的力氣大。
“嘩——”
外面在薄慎他們殺過來時候制造的滿地狼藉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蛇窟般的異形扭曲肢體。
一行年輕人的精神都高度緊繃。
直到殺到樓底下的時候,面對著廊道黑漆漆,時不時亮光的場面,吳同學突然偷偷壓低了聲音向薄慎問到:“話說回來,這座地下城里應該還是有很多人生活的吧?我們如果就這么回去,會不會違反了什么人道主義之類的規定啊?”
薄慎的腳步瞬間頓住。
他昨天晚上確實在高層宴廳的外面,看到了很多人。
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背過的指揮基本原則條例,還是對吳同學說:“我們現在只是責任等級最低的預備役,就算真的有人在距離我們五公里的地方求救,我們也可以選擇不去救援的。”
共同體的條例規定雖然絕大部分都是在強制預備役遵守更約束的道德規范,但也同樣人性化地尊重了“能力責任的平衡原則”。
他們一群戰斗力不高的新生,就別想著什么調查清楚真相、拯救世界了,能好好地在這種未知情況下保住自己和伙伴的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只是等薄慎等人小心翼翼地殺到了降落場,卻發現——“臥槽?!飛船呢?!”
第60章 降神
消失的飛船就像一發巨型光武重擊,瞬間將千辛萬苦抵達降落場的眾人砸得兩眼茫然,面面相覷。
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況。
就連薄慎在看到空空如也的降落場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再往其他地方找找,也許飛船只是被挪走了呢?而不是飛船沒了,我們要去哪里找其他的飛船離開這顆矮行星。
但很快薄慎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是團隊里的指揮,他不能先亂了陣腳。
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后,薄慎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他們需要返回蓮花中心,前往花園套房,把里面兩位老工程師的終端帶出來。
因為只有序列工程師的終端是可以直接連接序列的飛船的,其他人的終端只有在任務得到批準的時候,才能具備這種功能。
就連德古拉教官的終端都沒有這種功能。
其次,如果通過工程師的終端確認了飛船已經不在矮行星附近了的話,那他們這次的救援任務就有很大的可能,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薄慎懷疑是矮行星的人想要從他們的手里搶奪飛船,只是沒想到求救信號招來的是他們這些共同體的序列人員,所以才不得不假意盛情招待他們。
而讓這些地下城人更沒有想到的是,通過觀察,他們發現了薄慎所屬的臨時隊伍的問題。
畢竟,序列的正式人員隊伍,根本不可能讓工程師主導指揮。
而且,他們的救援信號催得那么急,序列的正式救援隊伍的審批應該不可能那么快就抵達他們的矮行星附近。
于是,他們就動了邪念,半夜把異形放出來阻撓他們這些序列派來的人行動,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盜走他們的飛船,逃離這里。
但薄慎想不通,這些人為什么要這么瘋狂地逃離,甚至不惜與共同體為敵。
要知道共同體雖然名義上還沒有完全控制泛星,可是實際上幾乎所有靠近共同體遠星的星域,都已經基本被共同體遠程控制了。
只要薄慎等人失蹤的消息傳出去,共同體的專業技術工程團隊介入,他們這些盜飛船的人的身體數據就會立刻被從序列的數據庫里提出,形成針對他們的泛星通緝令。
共同體在泛星的影響力,基本上只次于泛星本星域的地頭蛇老大勢力。
所以,共同體的通緝令一出,有相當多中立友好的泛星星域勢力都會直接將露面的被通緝的人抓起來,押送回遠星等待審判,再不濟也是一個押送失誤或者干脆遲到一步通緝犯意外自盡。
畢竟,在靠近共同體這邊的泛星星域就算是再瘋狂的地頭蛇,也知道跟共同體敵對是真的會出大事的,就算只是明面上的友好私底下為了保持自己的統治而瘋狂詆毀共同體,實際上他們明面上也還是要拿出友好中立的態度的。
畢竟,大家都還要跟物資和科技都很發達的共同體做生意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呢。
薄慎能想到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什么東西或者發生的事件,讓這些地下城人感受到了極端的恐懼,導致了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逃離這里。
這是一個負面信號。
不過薄慎并沒有將全部的猜想都說出去,只是把問題都歸因到了因為異形而出逃上,他不能給團隊制造太過嚴重的負面情緒。
只是德古拉教官聽了薄慎的猜想,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多看了這個人類一眼。
他的經驗那么豐富,其實已經猜到了某種最糟糕的可能性。
但小狗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把情況說得太糟糕,萬一隊伍里的新生出現異常的心理狀態,很容易連累整個團隊。
經過一番確認搜索,一群新生都不得不面對現實——飛船真的消失了。
薄慎壓住心底不詳的預感,他站在降落場的邊緣,仰望著頭頂的矮行星漆黑的天空。
但天空之上,什么也沒有,更不可能有他們飛船的影子。
盡管其他新生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但他們的眼睛里還流露了一絲不安和惶恐。
他們不知道該怎么辦,畢竟除非星艦完成了調令的任務及時返程,否則他們是沒有任何后援和支援。
薄慎沒有猶豫,他立刻著手,開始向其他新生安排接下來的任務。
他們肯定是要回頭重新打開被他們強行鎖死隔絕異形的通道的,但應該選擇誰回頭呢?
分成兩個團隊行動幾乎是必然。
在薄慎說出自己的想法的時候,隊伍中的氣氛瞬間凝固,每個人都緊緊盯著薄慎,等待他的挑選。
吳同學倒是有些躍躍欲試地盯著薄慎,但薄慎的目光掠過了他,直接看向了馬星星。
他最終只點出了馬星星,還有德古拉教官。
人少一些要面對的危險可能會更難以抵抗,但相應的,風險也會更小。
德古拉教官在這個時候也終于結束了通訊嘗試,他完全沒有辦法聯絡到星艦、守望一號要塞,或者任何一艘路過的人類飛船星艦。
問題很大。
資深作戰犬的想法甚至比薄慎還更恐怖。
他們可能不僅僅是孤立無援了,甚至還變成了太空之中的一座信息孤島。
在最后安撫了一次同學們的情緒之后,薄慎就帶著德古拉他們重新打開了響動詭異的廊道。
危險的沙沙聲響徹了整片降落場。
薄慎做好了重新投入戰斗的準備,他知道自己如果這么回去的話,可能會死。
畢竟,他們來降落場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還會返回地下城,所以他們在來的一路上根本沒有顧忌異形的感知,是純粹沖出來的。
所以,此時此刻,外面的廊道上應該聚集了幾乎全部的異形。
事實也確實如此,黑暗中,無數扭曲的血肉骨質肢體掙扎如潮水蔓延而來,異形就像是某種隨機抽卡拼湊縫合制造出來的怪物,散發著令人頭皮發麻的錯亂荒誕感。
但他們必須要回去取兩名工程師的終端,確認飛船的位置,而且工程師的終端,聽說通訊的功能會比其他的終端更加強大一些。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薄慎知道,降落場這里肯定是沒有飛船了,但地下城里卻不一定,實在不行,他們也許還能在這個看起來很繁華的地下城里找到勉強可以在太空環境當中使用的頂級懸浮車。
薄慎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快速關閉的門縫之中,被留在降落場等待的新生忍不住看了看彼此。
最后還是吳同學猶豫著說:“要不我們也看看,能不能在這里想到什么新的離開辦法?或者通訊手段?又或者……在附近再找找有什么能用的資源?”
……
薄慎三人幾乎是拼了老命才把兩名工程師的終端從異形包圍里搶出來。
為此,他們還被困在了一處大型的倉庫建筑物里。
地下城內的異形似乎正在沿著時間不斷地進化,薄慎甚至能隱隱地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慘叫。
不過,德古拉教官在剛剛已經檢查了他們遇到的唯一一具地下城居民的身體殘骸,他認為這座城市里的絕大多數居民,應該都是沒有得到共同體人類認可的泛星實驗克隆體。
他們擁有比作戰犬更可怕的出生就是完全成熟體的生理特征,實際壽命一般在兩到三年,會被強制灌輸入特定的記憶,然后被投放在某種實驗需要的場合使用。
共同體是明令禁止這種實驗的。
跟薄慎概念里的科幻生物實驗不同,這種克隆體在泛星最大的應用,可能就是娛樂行業和社會學實驗了。
德古拉從殘骸上收回目光,看了看馬星星,又看了看薄慎。
“我認為,這座地下城可能是一個不太常見的異形投放試驗點,而且……”德牧小狗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嚴肅,連耳朵都豎得高高的,“我認為這里還是一個失控的異形研究基地,失控的原因很可能是他們打算連帶著銷毀掉做這項研究的科研人員。”
這個時候,馬星星終于說話了。
“我已經提前把信號發給你說的人了,所以應該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吧?”
德古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先看了薄慎一眼。
“我們白總教真的很喜歡你,你認為他會來救你嗎?”
薄慎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德古拉。
他是知道自家小狗連作戰機甲都有的,但他不知道,自家小狗在作戰犬當中到底是個什么形象地位。
不過,想了想,薄慎還是說:“如果有條件和能力的話,小白應該是會來救我的。所以,你是把我們的消息發給小白了嗎?他的私人終端號是多少?”
德牧小狗的尾巴尷尬地甩了甩。
他硬著頭皮忽視了薄慎的問題,只是說:“那就夠了,我們現在只能賭一把了!
話音未落,小狗就拿出了他們剛剛搶回來的工程師終端,其中一個工程師的終端上,還粘著工程師本人的斷指。
但在場的三人沒有一個因此而變臉色的。
倉庫本該牢固的建筑主體都在外面的異形活動中隱隱震顫。
“那兩名老工程師雖然出事了,但他們給我們留下了這個。”
德古拉熟練地按上了自己的指尖,成功解鎖終端。
從兩名工程師的終端他卻能解鎖這件事來看,他們應該在最后的時間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及時更改了自己的終端解鎖數據,以幫助德古拉打開他們的終端使用。
薄慎還是第一次看見制式配發的人類終端。
不知道是不是工程師終端的遠古,他們只解鎖了一個終端,卻投射出了足足六道屏幕。
而其中最中央的那一道屏幕,幾乎是在投射開始的瞬間,就自動播放了老工程師的影像,他看起來臉上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唯獨一雙眼睛,還算幾分有神。
“我們已經死了,大概率是被外面的那些異形卷走吃了。長話短說,我們已經入侵了整座地下城的系統,他們的異形實驗基地我們已經發現了,異形是他們故意投放的,不過最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
話音未落,老工程師咳嗽了一聲:“……這座基地的自毀程序已經啟動了,行星上的異形會在兩到三天之內進化到它的基因限制的巔峰狀態,到時候只要你們還在這座地下城里待著,在沒有高覆蓋火力的支持下,幾乎必死無疑。”
“而且……這顆矮行星已經被躍遷禁錮場包圍了,我們粗粗估計了一下,應該有兩百到三百光年的距離。”
在聽見“禁錮場”三個字的瞬間,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這個存在在星際時代簡直就是死路一條的代名詞。
因為在禁錮場之內,一切基于弦理論的躍遷手段都會失效,人類的航空器只能以表物理理論的約束極限八倍光速航行。
也就是說,就算真的有救援的隊伍,他們也需要將近百年的時間才能抵達這里,而出去也要將近百年的時間。
“不過有個好消息,你們遇到的不是絕對禁錮場,但大概二十四小時之后,它應該會逐漸演變成絕對禁錮場!
終端的畫面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緊接著就“啪嗒”一聲,摔到了地上。
這位工程師的終端最終由納米形態凝聚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笨重盒子。
它依然在忠實地記錄著周圍的畫面。
那名工程師被異形的肢體裹挾了,但他還是頑強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盡量扶正地面上的終端。
他斷斷續續道:“最后一個好消息……我們星艦最強的工程師就是我,所以……媽……的……”
這位工程師的最后遺言還沒有說完,異形的肢體就驟然由內而外地刺穿了他的眼睛,扭曲的白骨從他的喉嚨里生長了出來。
人類脆弱的軀殼就像豬籠草里不幸被捕獲消化的小蟲子一樣,緩緩溶解,逐漸融入了扭曲到哪怕只看到一眼都會讓人本能害怕的異形本體之中。
畫面直到自動錄制結束,都沒有再出現其他有效的內容。
馬星星:“……他是不是沒把關鍵的話說完,就先死了?”
德古拉歪了歪頭:“嗯……汪?”
薄慎:“別急,他在死之前好像手指特別動了一下,我看他的手指活動痕跡應該是……”
他沉默了兩秒,就用目光大致追蹤到了這個人觸碰的位置。
是第四張投影屏幕。
上面的內容是一個源智能包。
薄慎特意打開源智能包的所屬存儲分類位置,就看見了分類位置的標識——【禁錮場研究】。
“我猜應該這應該就是這位工程師最后想交代我們的內容!
說著,薄慎還點開了屏幕上的源智能包。
但他等待了足足五分鐘,都沒有等到任何的變化,除了出現在畫面上的“報錯”提醒。
【未檢測到匹配的發射源!
好在指揮的速成課程里也有源相關的內容,所以薄慎嘗試了一會兒,就從報錯的具體編碼提示里,查到了匹配的發射源到底是什么。
他們需要一個效力達到半星級的場能量發生器。
而在打開了存在另外一位老工程師終端里的地下城地形圖之后,薄慎等人就意識到了,他們現在必須往星核,也就是地下城基地的所在地走了。
理論上越往上異形的活動就越不活躍,但基地可是這幾乎鋪滿整座城的異形的核心所在地!
但如果他們不去的話,外面的人因為戰爭狀態來不及救援,按照老工程師的說法,他們可能都得被困死在絕對禁錮場里一輩子。
薄慎看了一眼跟自己湊在一塊的兩只小狗。
兩只小狗也在眼巴巴地看著他。
最后薄慎身為指揮,還是做出了決定。
“只能拼一把了!
“汪!”
“好!”
……
“沒辦法了!這個異形的體量太大了!不過它的腦容量比較!”
德牧小狗的耳朵已經警戒到了極限。
但這種情況下,沒有足夠的火力支援,單靠他們這小貓三兩只用光刃砍,怕是他們還沒砍到場發生機的附近,他們就先累死了。
“你們保持躲閃!我去試試把仇恨拉走!”
薄慎甚至都來不及出聲,德古拉就熟練地壓低了自己的小狗耳朵,提著光刃強沖進了異形的核心區塊。
在恐怖的異形肢體沙沙活動聲之間,是唯一的一聲異常光刃沒入異形的聲響。
“呲……”
幾乎是下一秒,只剩下一只手臂的德古拉就從核心區塊的異形重重包圍之中,狀態糟糕地跳了出來。
他的光刃都快過熱了,上面還在往外散開淡淡的血肉飛灰。
“我把它的注意力引走!”
異形似乎是真的完全被惹怒了,它近乎不顧一切地調動起所有的恐怖肢體沖向了德古拉。
在某一刻,薄慎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邊出現了一片異形的真空地帶。
他沒有猶豫。
曾經背誦過的所有指揮守則都在這一刻涌上了他的腦海。
指揮必須時刻保持理智和冷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審時度勢。
所以,薄慎直接反手就拉住了本能地想要去幫德古拉的馬星星,對他說:“你現在,立刻去地下城的懸浮車行,把最貴的懸浮車開出來,去接吳所謂他們!只要無界環境一出現紊亂問題,你們就立刻啟動懸浮車離開地下城!”
他們的位置太靠近地面了,一旦場發生器被關停改用來打開禁錮場,很有可能他們所處的位置,就會出現異常的太空環境入侵。
馬星星瞪大了眼睛盯著薄慎。
但薄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一頭扎進了位于異形幾乎完全統治之下的基地場發生器區。
那簡直就是一片人不能看的瘋狂血肉叢林。
如果能夠不看四周的環境的話,薄慎其實很容易就能控制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出現偏移,但這些血肉每一寸都是異形的實際肢體,它們都能出現形變,突然襲擊他,給他造成致命的危險。
他只能時刻保持精神的高度緊張。
只是這樣做的話,薄慎漸漸地就失去了時間概念,等他真的硬殺到場發生器控制中心的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都已經快被過熱的光刃燙下一層皮了。
他最后一次斬斷了即將涌入場發生器中心的異形肢體,將中心的大門直接用一旁的一次性消防冷凝器鎖死。
冷冽的冰霜凍結了整扇厚重鋼鐵的大門。
薄慎的內心卻像大門表面漸漸凝住的霜花一樣平靜。
場發生器是高精密度弦量級設備。
就算薄慎對于星際時代的認知水平還沒有完全的認知,他也知道,但凡是高精密度的設備都有一個很脆弱昂貴易損的性質。
這也就意味著,存放這類設備的空間都會非常的密封非常的安全,安保系統也會格外的嚴密。
而且,是古代和星際時代雙重意義上的嚴密。
薄慎還記得自己曾經在學校組織實習參觀的時候,參觀過的一間巍峨大山底幾百米的特種高精實驗室。
那還只是單純的物理實驗室,生化類實驗室連帶著附近的實驗室標準都會設置得更加嚴苛。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薄慎進入場發生器的中心并且鎖死大門之后,他就連外面的異形活動聲都聽不見了。
空曠得仿佛地心空腔一般的環境,只亮著節能的單光燈。
薄慎緊盯著大門等待三秒,在確定它真的鎖死了之后,就扭頭正式面向了整個房間內唯一的大型設備——場發生器。
它的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方形超大號集裝箱。
因為不知道老工程師遺留在自己終端里的源程序到底是什么情況,所以薄慎并沒有第一時間啟動場發生器的管理界面,并且將老工程師的終端接入。
他只是安靜地走到集裝箱前,大腦放空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星際時代的這些日子。
一旦場發生器被強制挪用,整座地下城都會出現不可控的崩潰坍塌。
最好的情況就是此時此刻有救援人員已經在禁錮場之外等著他們了,只需要三十秒,他們就可以從幾百光年外躍遷到這顆矮行星的地表。
可是地下城內部環境會在這三十秒里出現糟糕的紊亂坍塌。
救援人員很難成功通過強制躍遷手段將自己弄進來,而由于異形這種扭曲的生物體干擾的存在,他們也沒辦法直接將被困人員短距直接躍遷出去。
如果運氣好把人的腦袋直接躍遷出去了還好,怕就怕只挪了一半的腦子,或者挪了個手臂出去,甚至再連帶著把異形的核心都給挪出去,導致了救援飛船被入侵團滅。
薄慎知道,自己死亡的概率很大。
在太空環境里,一個什么準備都沒做的人類的極限生存時間是九十秒,如果再加上星際時代靠發達的醫療科技強行搶出來的腦徹底死亡時間,他的生存時間還能增加到三分鐘左右。
那將會是非常痛苦的三分鐘。
就連序列里意外掉落太空環境的工作人員,在被治愈之后的精神應激綜合征導致的退役率都會達到90%,更何況他自己這個才剛來上兩天學的指揮學校新生。
在共同體的星際時代,生理性的限制已經幾乎不存在了,但精神上的限制也因此而變得更加突出了。
精神治療和提升也成為了超越腦域科學全新的醫療藍海。
薄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過去。
聽說序列里有些機甲作戰人員在第一次上戰場之前,都會勸說新人,如果能夠確認自己不可能在機甲嚴重損毀之后得到及時活命的救援的話,還是早點自盡比較舒服。
連眾所周知的悍不畏死戰斗狂人聚集地都那么說,薄慎對自己暴露在太空環境里可能會死得很痛苦這件事,才會有那么一絲絲的恐懼。
但真正的勇氣和堅定,并不是一個人在穩定安全的時候能做出多么多么厲害的事,而是在明知道環境很糟糕自己可能會犧牲就算活下來也必然會面對慘淡的現實時候,依然選擇盡職盡責,依然選擇拼盡全力活著。
所以,在沒有真的經歷這件事之前,薄慎還是堅定地做出了一名普通指揮會做的選擇。
【檢測到適配源接口,是否接入?】
【接入。】
老工程師雖然話多且行為略有些不靠譜。
可是在這種關鍵的研究程序上,居然那么的靠譜。
薄慎甚至都沒有下一步的操作,源程序就以全自動的方式,智能自主地運行了起來。
它侵入這里的場發生器,只用了不到十秒。
不靠譜的老工程師們確實像他們自稱的那樣,擁有極其彪悍的專業領域素養。
不過想想也是,序列的星艦是真的要上戰場的地方,而共同體自從誕生也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進入過和平時代,就算真的有混日子的,也不敢往這種地方放。
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普通人。
薄慎凝神收心,仔細觀察著面前驟然打開的十八道投影數據屏幕,傾聽著自己四周的一切風吹草動。
但在看見突然跳出來的倒計時的瞬間,他還是愣了愣。
【未成形禁錮場排斥場維持預計倒計時:03:00:00:00】
這是工程師常用普通時間計量的——三分鐘。
在倒計時開始跳動的瞬間,薄慎就感覺到了微妙的失重,不過他對自己的肢體掌控好,所以完全沒有直接飄飛走。
他只是在想,真的有救援隊伍能抓住這三分鐘的窗口期,還要冒著可能被一起困在禁錮場內一輩子的風險,來救他們這些新生嗎?
薄慎的腦海里有一剎那閃過了小白的臉。
人形小狗在月光的陰影里,耳朵壓得都快看不見了,眼睛卻亮晶晶的,像頭狡黠的小狼崽子。
他其實知道小白身上有很多自己身為人類應該懷疑的地方,但他也知道懷疑的東西太多,一個人的日子是很難過得舒服的。
再加上小白也從來都沒有害過他。
就像一只真的只是背著主人偷偷摸摸在地里藏了好多骨頭的心機小狗而已。
薄慎愿意相信小白。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德古拉這只作戰小狗也會那么相信小白,但是薄慎知道,那一定是因為這只小狗比他更了解小白的能力。
否則德古拉不會在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險,沒辦法聯系自己的直系上級的時候,選擇偷偷派馬星星去聯系小白。
“嗡……”
逸散解體的危機終于蔓延到了核心。
高精設備房間專門的空氣系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薄慎的心跳驟然加速。
要進入極端痛苦降臨的倒計時了嗎?
他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了一絲,他是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么的。
而在面對這種情況,他還得對抗自己的生物體本能,在空氣即將耗盡之前,搶先一步將體內的空氣全都吐出去。
因為殘留在肺泡里的空氣會在降壓的瞬間,撐破肺部撐破人體。
但這樣做只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會膨脹得太快,而沒有辦法阻止身體其他部分的低含量氧氣出現膨脹。
到時候應該會很丑吧?
薄慎冷不丁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忽然開始有點想要自盡了。
他不想讓小白看到這樣的丑丑的有可能像氣球的自己。
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薄慎的耳邊都響起了詭異的聲響,他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水分在快速地伴隨每一次呼吸逃離他的身體。
十,九,八……四,三……該準備吐出肺泡里的所有空氣了。
他的眼前開始涌起要命的缺氧金星。
“轟!”
前所未有的劇烈撞擊晃動。
伴隨著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鋼鐵合成建筑體破碎的聲音。
薄慎猛然睜眼。
一眼就看見了上方宛若神明的滔天漆黑觸手。
是……小白?
密密麻麻的黑色觸手聚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只神明的大掌,用最快的速度強行撬開了眼前的核心盒子。
但薄慎的視力在一瞬間就失去了。
快速爆裂的顱內高壓導致了他的失明。
脆弱的人類終于飄搖著如浮萍般倒了下去,可是下一秒,漆黑的觸手就潮水蔓延而來,裹挾住瘦削的踝骨,牢牢卷起緊繃到極致的腰身,輕柔地扶握脈動的脖頸,直到拭去薄慎眼角濕熱的血淚,觸手終于將他軀殼的每一寸都占有,給予了他最大的保護。
黑暗的潮水快速地從破碎的空間退卻。
薄慎隱隱地還殘存著一絲意識。
只是四周的空氣稀薄,他的肺部瘋狂地傳遞極端危險信號,就像一尊銅鐘用力地撞擊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
他有一種自己快要碎掉的感覺。
而在他真的要被窒息的痛苦打擊到昏厥的前一秒,一條異常柔軟的觸手終于摸索到了他的唇畔,這條看起來最安分守己的乖巧觸手小心翼翼地撬開了他的唇齒——“嘶……”
濕熱的呼吸被渡到了薄慎大量破裂的肺泡里,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鼻腔內都充斥滿了血腥味。
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雙目失神,唇角的津液被微微帶出都毫無察覺,泛著潤澤可口的光,就像一個壞掉的洋娃娃。
但就是這樣,在勉強恢復一絲精神的瞬間,薄慎的小指掙扎著微微勾了勾,他含著那根給自己供氧的觸手,艱難地吐聲:“德……”
在他背后蠢蠢欲動的觸手立刻安撫性地拍了派他的脊背。
“汪。”
……
“嗚……”
濕漉漉的,柔軟的,熾熱的,微微粗糙的質感。
薄慎頭痛欲裂地醒來的時候,視線一片模糊,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趴在自己臉邊上的漆黑毛絨團子。
是德古拉嗎?
小狗怎么嗚咽得這么著急?
溫柔的人類立刻就掙扎著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心手背手臂上幾乎遍布滿了破裂毛細血管帶來的淤青斑痕。
但薄慎并沒有在意。
只是他的指尖堪堪觸碰到軟綿綿趴在一邊的小黑狗的腦殼,當即就意識到了,這不是德古拉,這是小白。
明明有點預料之中,可是依然震驚的人類還是艱難地吐聲確認:“小……小白?”
“嗷……”
小狗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連抬爪爪努力爬到人類懷里的力氣都沒有了。
薄慎什么都看不清。
但在確認這是小白的瞬間,他還是拼命張開雙手抱住了異變成小小的黑毛絨團子的小白。
鼻腔里的血腥味都更重了三分。
毛茸茸熱乎乎軟趴趴的小狗入懷,哪怕是渾身上下難以忍受的劇痛,薄慎都有點快要忘掉了。
小白眨巴了一下黯淡下去的亮晶晶小狗眼睛。
小黑狗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里全都是不斷溢出的汩汩鮮血。
就算是異形,也是一種生物體,只是它們一般能比人類適應更惡劣一些的環境罷了。
可就算是這樣,哪怕是白鸞烏龍,也沒辦法長時間暴露在太空環境里活動。
更別提他在快速活動的時間里,還要對抗那條遍布地下城的龐大異形。
生物可以調用的力量和生物的體型,是有必然聯系的。
虛弱的小狗就像一只棉花小狗玩偶一樣地趴在人類的懷抱里,他連動一動毛茸茸的小腦殼蹭蹭自己的人類,安慰他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薄慎沒有死掉真的是太好啦,汪!
“咚……”
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在機甲艙內緩緩回蕩。
在聽見這個聲音的瞬間,薄慎就知道,他們已經得救了。
這是救援船的強制回收鏈接的聲音。
但在同一時間,薄慎也察覺了機甲座位底下的輕微響動。
“嗚……”
是另外一只小狗虛弱的聲音。
德古拉?!
薄慎的情緒頓時被拉高了許多。
他沒想到小白竟然真的把德古拉給救回來!
小白真的是好厲害的一只小狗啊。
情緒回升的人類立刻把懷里軟綿綿的暖手小狗抱得更緊了一點,甚至在條件反射地搖頭晃腦看了看四周沒人發現之后,輕手輕腳地就把懷里抱著的小狗慢慢舉高,然后——
小狗柔軟干燥的鼻尖被柔軟濕熱的唇瓣親了!
薄慎的吻里透著生怕自己親得太用力了,把懷里的小狗給親碎了的極致溫柔,就像溫暖的潮水瞬間便把小狗的整顆心都給攥住了。
“嗚……”
被抱起來的虛弱小狗尾巴瘋狂地搖來搖去,毛茸茸的黑黑尾巴尖尖反復地蹭著薄慎的大腿縫隙。
整間機甲艙里都是沙沙的可愛尾巴響動。
但小狗和小狗尾巴,看起來似乎是兩種生物了。
因為小狗尾巴拼命搖得那么歡快,可是被抱在上面還被親親了的小狗卻顯得有點不知所措,濕漉漉的漂亮狗勾眼睛呆呆的,簡直像是一只真的笨笨小狗了。
白鸞烏龍的大量腦細胞都被太空環境的高輻極端狀態給損壞了,不過他們作戰犬本來生存的能力就會比人類更強一點,所以只要時間足夠,他應該還是能恢復的。
小狗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僅剩的運行腦細胞控制著他。
剛剛拼命舔人的粉紅小狗舌頭也吐了出來,懵懵地舔了舔自己被人類親親的小狗鼻子。
其實,薄慎好像也就是在親小狗的嘴筒子了。
畢竟,小狗的嘴筒子和小狗軟軟的鼻子,本來就是一起的啊!
白鸞烏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是被薄慎表達愛意的親親了。
異形化的后遺癥緩緩冒泡,小狗因為異形化而被迫分散的腦細胞也開始各自為政。
小狗的腦子里充滿了意識混亂導致的奇怪念頭想法囈語。
怎么能只親親鼻子?!耳朵也要親親!
尾巴也要!
爪……爪子也要!
不能厚此薄彼!
小狗勾生來就是要被親親的!全身上下都要!
這……這……這樣的真的可以嗎?
小狗的CPU都要干燒了!
事實上,在終于確認安全之后,被薄慎抱著的白鸞烏龍就已經一點點地失去了意識。
混沌的黑暗就像潮水一樣裹挾了小狗的意志。
愣愣地抱著小狗坐在位置上好一會兒,薄慎才勉強恢復了一點能勉強辨別的視線。
也正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小白?!”
黑乎乎的小狗已經完全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變成了一團徹底的毛茸茸黑煤球。
自己都還破破爛爛沒有力氣的薄慎什么都顧不上了,抱著自己懷里的小狗就顫抖著手指摸摸了小狗的胸口。
沒有任何的跳動跡象。
人類的腦海里當場轟地一聲炸開了。
薄慎強忍住自己本能地想要瘋狂搖晃這團毛絨團子的沖動,眼睛里啜著還帶著血淚水,竭力維持冷靜地開始給小白做心肺復蘇。
不會的……不會的……小白絕對不會就這么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