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只有一個,現在比賽還在繼續,屏幕上放著后續的激烈戰斗,沒有將鏡頭給到在座的選手。
安淮無從得知程朔現在的表情,只有在第一局結束后休息的十五分鐘內,他才從廖廖幾個鏡頭當中看到了程朔。
程朔靠在電競椅上,單手撐著側臉,身體朝著旁邊的教練一側傾斜,聽著教練情緒激動的話,他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沒有生氣,也沒有任何緊迫感,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局的結果一樣。
坐在程朔旁邊的替補選手惴惴不安,巨大的愧疚感和羞愧幾乎將他淹沒,他顫抖著嘴唇,小聲向程朔提出了讓自己下去,換一個人上來打的要求,然而程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否定了他的提議。
程朔:“害怕被罵是嗎?”
明明程朔并沒有生氣,話語里也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簡單的問句,但看著程朔那雙仿佛能夠將他內心秘密全部洞察的眼睛,替補選手臉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個干凈。
替補選手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下去只會被罵更狠。”程朔看著他,“教練當初問你能不能打短/槍,你回答說可以打,你想上臺打比賽,你想要這個機會。”
“既然你選擇站上了比賽臺,就承擔起你需要承擔的責任和壓力,你在逃避什么?”
替補選手訥訥,根本不敢抬頭看程朔。
程朔轉頭,最后告訴他:“下把繼續,你換醫療師。”
在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內,直播間的官方房管出面,封禁了幾個罵的最兇的賬號,彈幕一下清凈了不少。
雖然第一局失禮,但許多ihf戰隊的粉絲內心還是不免生出一絲期待,希望ihf在下一局能夠逆風翻盤,給他們,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第二局選擇ban位時,其他隊伍哪怕知道ihf戰隊這一次已經無力回天,但他們依舊沒有把程朔的巴特放出來,不約而同地將巴特死死地焊在了ban位上。
看到第二局ihf戰隊的替補選手選擇了醫療師,打出“雙醫”體系,安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他們這么選擇的原因。
雖然df游戲中有四個職業,但不管是在平時的匹配排位,還是在職業比賽當中,規則都并沒有要求四個選手必須每個人都選擇一個不同的職業,哪怕選出四個相同的職業,也是在規則允許內的。
特別是在普通玩家玩排位的時候,有不少人都會選擇玩四個醫療師茍起來,避免和其他隊伍進行正面沖突,也不鋼槍,受傷了就給自己打藥或者互相治療,一直茍到決賽。
雖然丟人了一些,但方便上分。
但是ihf戰隊此時拿出這套體系,就說明他們已經放棄了淘汰分數,將隊伍的輸出壓力全都交給了程朔來承擔。
安淮想了想,打字發送彈幕:【我覺得,ihf這邊的兩位醫療師帶的特質應該都是“感同身受”。】
輔助特質【感同身受:富有同情心的你不忍看到任何一個隊友受傷,甚至想要幫他們分擔傷害,不惜用自己的命換隊友的命。唉,你可真是個“善良”的人啊~
(攜帶此特質時,隊友受傷八秒內可主動選擇幫助對方分攤傷害,可選擇多個隊友分攤不同程度的傷害,自身承傷最高上限百分之五十,承擔的傷害不能超過自身血條,否則技能時效,無冷卻時間,承傷傳遞的三秒內雙方都失去行動能力。)】
臺上,選手們選好自己的角色和皮膚后,所選擇的特質同樣也會出現在桌下的屏幕上。
在看到ihf戰隊的兩名醫療師都選擇【感同身受】的特質時,不少人紛紛都引用了安淮發的彈幕,說他是預言家。
而在看到程朔所選出來的特質后,全場的觀眾都震驚了兩秒,隨后爆發出了一陣掀翻房頂的尖叫,彈幕也頓時沸騰了起來。
【機械專精!是機械專精啊啊啊啊!!】
【臥槽!是我瞎了還是c神瘋了,居然拿了機械專精這個特質?!】
解說a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他輕咳了一聲:“我記的沒錯的話,c神上一次用機械專精這個特質還是在三年前,那一局也是相當精彩啊,我記得最后c神淘汰了將近三十個對手,帶領隊伍拿下了那場比賽。”
解說b感嘆:“是啊,這個特質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它帶來的收益很大,但同時風險也很大,就看拿到這個特質的人怎么把握了。”
解說b笑道:“不過,如果是c神的話,我們就不需要擔心了。”
【兩年前那個時候,ihf戰隊還是國內當之無愧的第一戰隊,再看看現在,我真的要哭了……】
【我的媽呀,我有多少年沒有在賽場上面看到過職業選手拿出這個二極管特制了?這個特質真的是,用的好的時候,就是神之一手,用的爛的時候,就是給對面送菜的】
【c神加油嗚嗚嗚嗚】
【隊伍里有兩個醫療師幫忙治療回血,還有感同身受分攤傷害,c神拿這個特質也正常,但是都這樣打了,那為什么不直接用三個醫療師呢?】
【樓上是在開玩笑嗎?這個隊伍的核心輸出就是c神的長/槍,真用三個醫療師的話,c神一死,剩下三個醫療師怎么打?這可是職業比賽,其他隊伍的殺神可不會給他們茍到決賽圈的機會】
看到程朔拿出【機械專精】,安淮也愣了幾秒鐘,隨即期待地喝了一口涼白開,眼睛一眨不眨,捧著杯子看程朔發揮。
這一局的地圖依舊是【密林遺跡】,隊伍里的醫療師跟著程朔跳了左大房,另外的替補隊友和隊伍里的爆破手跳的稍微遠一些,在前期選擇茍起來,等封閉區刷新之后再移動。
有隨身跟著的醫療師幫忙補狀態,再加上遠處的醫療師遠程分攤傷害,拿著【機械專精】的程朔直接化身殺人機器,從飛機上跳傘落地三分鐘后,左大房的其他隊伍就已經全都被他狙殺干凈。
ihf戰隊這一局的運氣有好有壞,好在封閉區前期一直沒有刷到另外兩名隊員茍著的區域,壞在他們一直沒能從物資箱里面摸出回血藥,導致程朔打到對局三分之二時間的時候,就因為血量清零被淘汰。
沒有了程朔輸出傷害,另外三名隊友雖然有爆破手在,但還是沒能打過其他的滿編隊里,排在了這局的第四名。
燃血打法換來的,是程朔這一局的淘汰數達到了二十三分,依舊穩穩排在了今年的dfl夏季積分賽的單人淘汰數榜一的位置。
現場的觀眾都覺得很遺憾,彈幕也發出了惋惜的聲音。
【c神一拖三真的辛苦了,心疼c神】
【這局的表現就挺不錯的啊,為什么不早點打雙醫體系?如果早點打的話,夏季積分賽排名就不會是這個狗樣了】
【你說的倒輕松,你知道這個體系的容錯率有多低嗎……一旦其他隊伍針對長/槍,長/槍出事,這個體系就完全廢了】
【還是那句話,喜歡指點江山的建議自己去打職業,你行你上,嘻嘻】
夏季賽結束之后是賽后采訪環節。
雖然每個隊伍都有進行采訪的資格,但實際上,只有前三名甚至奪冠的隊伍才會接受賽后采訪,不然去干什么,自取其辱嗎?
ihf戰隊比賽結束之后就離開了場館,安淮在電腦面前坐了一會兒,等程朔離開之后就關了直播間,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背上包,準備出門去等沈文越。
快要出門的時候,安淮突然想起,自己放在陽臺上的仙人掌還沒收回來。
擔心晚上會下雨,安淮放下背包,回到陽臺,端起了花盆。
安淮心里回想著剛才的那局比賽,走到墻拐角的時候,沒注意手上歪了歪,仙人掌的植株猛地撞到了墻壁上。
他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噗嗤”聲,愣了一下,低頭看過去,卻發現仙人掌已經被撞斷了,外表的皮軟塌塌地垂下來,里面包著的膿水正在不停往外冒,死得不能再死。
——原來它早就從內里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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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場館出來,程朔沒有坐基地的車回去,他帶著自己的車鑰匙,對著教練揮了揮手:“我有點事先走了,晚上可能回來的晚。”
“沒事,”教練對著程朔點了點頭,“我今天晚上和他們復盤一下問題。你明天趕得上回來訓練就行。”
第二局沒出什么差錯,順利打完了比賽的替補這時已經比開始放松了許多,他有些羨慕地看著程朔開車離開的背影,小聲詢問旁邊的教練:“教練,隊長開的是什么車啊?”
“梅賽德斯,三百多萬吧。”教練回答。
看著替補隊員倒吸一口冷氣的樣子,教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以為這是你們隊長拿工資買的嗎?雖然說他的工資也買得起這輛車,但這輛車是他家里送的。”
教練:“知道程氏集團嗎?那就是你們隊長親爺爺的產業。”
替補隊員驚訝過后就是疑惑:“那隊長他為什么還會來……”
“為什么還會來打電競?對吧?”教練幫替補隊員說出了他沒能說完的話,“那就不知道了,但是程家也沒反對。或許人各有志吧,你們隊長也是真心熱愛df這個游戲,他的天賦不應該被埋沒。”
教練又拍了拍他的頭,嘆了口氣說:“你們別看程朔笑嘻嘻的,其實他才是心里面最不好受的那一個。ihf戰隊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他當初從歐洲回來到國內打職業,成了ihf的隊長,責任最大壓力也最大,這一路走來半點都不容易。”
“不容易”的程隊長正在趕去和一個人吃飯的路上。
對方是cdg戰隊的長/槍,外號河馬,比賽用的名字也是河馬,在最早開始打df的一批人中,和程朔是老朋友。
他們約見的地方是老兵燒烤店,開燒烤店的老板也是最早打df的那批人之一,他的天賦不算高,只是一個普通玩家,雖然有職業夢想但一直沒能打職業,后面就干脆自己開了個燒烤店。
他作為開服玩家,人脈廣泛,認識不少打職業的人,許多職業選手都喜歡到他這里聚餐。
順便一提,這位老板姓兵,但燒烤店叫老兵燒烤店并不是因為他的姓氏,而是他覺得——
在游戲里當特種兵怎么就不是當兵了?叫老兵燒烤店有什么問題嗎?
到地方后,程朔停好車,徑直來到了和河馬約好的包間,推開門走了進去。
河馬坐在桌子對面,見他進來,臉上并沒有多幾分笑意,而是一臉凝重。
“怎么了?”程朔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一副這么難受的表情,你要退役了?”
“你滾。”河馬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么多年嘴還是這么毒,小心有一天被人亂棒打死了,我這么年輕退什么役?”
河馬的年齡比程朔還要大兩歲,程朔挑了挑眉,沒再繼續說話,拿起手邊的菜單看了起來。
河馬沉默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措辭,這才沉悶地對著程朔開口道:“程朔,你應該知道,你們俱樂部的經理最近在接觸一個短/槍主播吧?”
程朔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今天下午打比賽之前,經理還和他提過這件事情。
“那個叫沈文越的短/槍主播……”河馬咬了咬牙,“已經被我們戰隊簽下來了。”
程朔翻飯單的手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