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安淮的大腦已經(jīng)宕機有好一會兒了。
從看見程朔的第一眼開始,他就陷入了一種飄飄忽的迷糊狀態(tài),思維也跟著遲鈍起來。
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安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偶遇到程朔,更沒有想過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對方。
他想過和程朔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自己去線下看比賽的時候,能夠在人群中幸運地和程朔對視一眼,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見面的機會了。
在對方喊出沈文越的名字時,安淮的心跳都停了一秒,控制不住地屏住了呼吸。而在沈文越喊出那聲“哥”之后,安淮頭腦發(fā)暈,更加迷茫了——
同父異母是什么意思?他們倆之間有血緣關(guān)系嗎?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聽沈文越提起過這件事情,沈文越也從來沒有承認(rèn)過自己有一個哥哥。
安淮想到這里愣了一下,他發(fā)現(xiàn)好像從認(rèn)識沈文越以來,他一次都沒有見過沈文越的父親。
思緒開始逐漸清晰,安淮又想到,沈文越最開始直播打df的時候,長/槍和短/槍都玩過,但他的長/槍無法在一眾主播當(dāng)中脫穎而出,又因為是露臉直播,大多數(shù)被吸引來的粉絲都是沈文越的顏粉,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技術(shù)。
那段時間,有很多人都說沈文越長得有些像程朔,還有人給沈文越取了小c神的外號。
但沈文越并不開心,叫房管把那些人全都拉黑了,直播的時候也生氣擺臉,導(dǎo)致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風(fēng)評都不好,說他無牌硬耍,目中無人。
后來沈文越開始只打短/槍,意外發(fā)現(xiàn)短/槍更適合自己,技術(shù)也提升了上來,有了一批技術(shù)粉,加上和安淮雙排,吸引了一大批cp粉之后,這些言論才被其他粉絲壓了下去,再也沒有被提起來過。
雖然安淮當(dāng)時并不覺得兩人長得像,但他并不是很理解為什么沈文越會因為小c神的外號生氣。
在安淮看來,能夠和c神相提并論,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
只要是打df的人,誰不知道程朔?只要是玩長/槍的人,誰不承認(rèn)程朔是現(xiàn)役最強,誰不把程朔當(dāng)自己的偶像,當(dāng)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標(biāo),當(dāng)不可跨越的高峰?
沈文越的管理當(dāng)時也覺得他的態(tài)度奇怪。謙虛地說幾句自己不如c神,順便再引導(dǎo)一下粉絲和彈幕,說這樣稱呼對c神和自己都不尊重,呼吁他們停止這種行為怎么了?既能贏得好名聲還能蹭一波流量,這可是別的主播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沈文越為什么這么生氣?
管理只當(dāng)沈文越可能是c神的黑粉,勸沈文越至少表面做做樣子,別惹程朔的粉絲,卻被沈文越一頓罵,氣得當(dāng)場就要走,是安淮勸了很久,又是道歉又是送禮物才讓管理氣消。
安淮很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有一個彈幕說【有幾分像他是你的福氣】,沈文越看到之后當(dāng)即暴怒,直接下播,安淮也趕緊下播給沈文越打電話。
他打了好幾百個電話之后,沈文越才終于接了起來。
那時候沈文越好像是喝醉了,也或許并不知道打電話的是他,對著電話那頭的他嘶吼:“我不如程朔嗎?我哪點不如他了?他有什么好的?為什么你們都這樣覺得!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我比不上他?!”
安淮沉默地聽沈文越發(fā)泄。
他當(dāng)時想,原來沈文越真的是c神的黑粉啊。
此時此刻,安淮的視線緩慢地在兩人之間移動,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兩人的確有幾分相似,特別是在下半張臉,鼻子和嘴唇的地方。
如果遮住眼睛就更像了,但是還是有細(xì)微的差別,安淮私心覺得,程朔的鼻子更高挺,嘴巴的形狀也更好看。
原來真的是親兄弟啊。
聽到程朔又開口說了什么,安淮呆呆地抬頭,看著程朔的嘴巴一張一合,靈魂卻好像被對方勾了出去,離開了自己的軀體飄在半空中,耳朵也暫時失了明,茫茫一片什么都聽不見。
直到程朔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安淮才一驚,魂魄頓時回來了一半。
明明程朔手上的力道并不大,只是虛握著他的肩膀,安淮卻覺得有一股不可抗力將他帶離了原地,就像程朔的手上有一條無形的引繩一樣。
安淮茫然地跟著程朔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快走到車門前的時候,他突然猛地反應(yīng)了過來。
……程朔說要送他回家。
程朔說要送他回家?!
安淮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處于光與暗的交界處,臉色陰沉的沈文越。
沈文越的手上還拿著從安淮肩膀上離開時,無意中接過的紙杯,但此時,裝有解酒藥的紙杯在他用力的揉捏下已經(jīng)擰成了一團,液體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滴。
他沒有出聲阻撓安淮和程朔離開。
在沈文越的視角里,安淮自從見到他哥之后就開始魂不守舍,最后更是直接跟著他哥走了,全程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最后才想起他。
沈文越的臉上浮現(xiàn)出譏諷的笑容。
看,他就知道。
都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安淮也是這樣。
只要程朔一出現(xiàn),其他人的視線全都在程朔的身上,不會分給一點給他。他就像是程朔的影子,永遠(yuǎn)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而程朔卻有資格一直站在聚光燈下,堂堂正正,不用努力就什么都有。
憑什么?
安淮察覺到沈文越不高興,微微張唇想要說些什么,他覺得自己至少要和沈文越告?zhèn)別,然而他剛想開口,旁邊一直注意著安淮一舉一動的程朔就說話了。
“你叫什么名字?”程朔笑著,明知故問。
安淮的注意力立刻被程朔吸引走了,他連忙開口回答程朔:“我,我叫安淮。”
他怎么又開始結(jié)巴了啊啊啊!
安淮快速悄悄地抬頭看了一眼程朔,希望對方?jīng)]有注意到自己話語里面的停頓。
程朔已經(jīng)走到了自己的車邊,他紳士地為安淮打開了車門,邀請安淮上車。
安淮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透過車窗,他看了一眼依舊站在原地的沈文越,有些擔(dān)心地拿出手機,給沈文越發(fā)出了一條消息。
安淮:“文越哥,你還難受嗎?我?guī)湍憬休v車吧。”
發(fā)完消息之后,他看到沈文越拿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但和之前一樣,沈文越并沒有回復(fù)他,而是轉(zhuǎn)身就走,離開了安淮的視野范圍。
程朔從后視鏡中目睹了一切,他一邊在內(nèi)心冷哼“我管他死活”,一邊溫柔開口對著安淮說:“不用擔(dān)心沈文越,他有專車司機接送,他也沒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安淮這才將視線從車窗上移開,移到了前方的后視鏡上——
猝不及防地和程朔對視了一眼。
偷看被抓包,安淮慌亂移開目光,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后座,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局促又慌張。
“怕我?”
聽到程朔的話,安淮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倏然握緊,捏了一下之后又緩緩松開。
他小聲地回答:“不怕。”
不是怕,是緊張,雀躍,還有一點興奮。
他不想在程朔面前留下什么壞印象,也知道多說多錯,多做多錯,于是盡量挺直著后背,也不敢主動說話,只有程朔問他的時候他才會回答。
從安淮那里得到安淮目前的居住地址后,程朔在心里默默記牢,開車上路。
程朔的食指搭在方向盤上,無意地摩挲了兩下,從后視鏡里,他看到安淮埋著頭,栗色的腦袋頂上有一個小小的發(fā)旋。
像一朵內(nèi)向的呆蘑菇。
他不說話安淮也就不說話,車?yán)锏臍夥沼行┌察o,但并不緊繃。
程朔在紅綠燈口停下,等綠燈時,假裝無意地突然開口問安淮:“你和沈文越是怎么認(rèn)識的?”
“啊。”安淮眨了眨眼睛,他莫名有一種面對朋友家長時的心虛感,“我和文越哥是高中同學(xué)。”
耶!安淮內(nèi)心的小人暗暗給自己打了個氣,他這一次完整地把話全都說了出來,一點都沒有結(jié)巴!
程朔“嗯”了一聲,在套話的時候還不忘做出真哥哥的家長樣子,暗暗說幾句沈文越的壞話:“沈文越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但實際上脾氣并不好,你和他做朋友的時候,沒少從他那里受委屈吧。”
這話并不好接,如果換個情商高些的人,聽到這話肯定會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順便幫沈文越美言幾句,但安淮老老實實地思考了一下,認(rèn)真回復(fù)程朔說:“文越哥的脾氣是有些差,但是還好啦。”
他語氣輕快:“沒事的,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安淮是真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就只有沈文越一個朋友,雖然沈文越有其他很多朋友,但那些朋友都不是沈文越真正的朋友,因為他們沒有見過沈文越真實的樣子,只有他見過。
真朋友之間就是要互相包容嘛。
程朔閉眼,一句臟話差點脫口而出,被他又咽了回去。
每當(dāng)安淮喊一聲文越哥,他的火氣就大一分,程朔在內(nèi)心默默告誡自己,還不是時候,現(xiàn)在他不能操之過急,不能在安淮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深吸幾口氣后,程朔問出了目前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程朔:“你和沈文越……只是普通朋友?”
察覺到自己的問題有些生硬,程朔繼續(xù)補充:“我看你們挺熟稔的,他還會靠你的肩膀呢。”
后半句話是程朔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他的眼前又浮現(xiàn)了剛才的畫面,當(dāng)時他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給沈文越一拳了,還好最后僅剩的理智將他拉住,懸崖勒馬。
聽完程朔的這個問題,安淮陷入了思考中。
安淮自己覺得,他和沈文越不是普通朋友,而是最好的朋友,但安淮又覺得,這可能是自己單方面以為的。
c神是沈文越的哥哥,但程朔的樣子,他完全不知道有自己這么個人,也就是說沈文越?jīng)]有和家里面提過自己的存在,特別好的朋友應(yīng)該是雙方家長都知道的。
安淮猶豫著給出答案:“……是吧。”
方向盤在程朔的手上吱嘎作響。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的言行舉止會這么親密?
猶豫這么久,是害怕自己這個哥哥不支持他們的戀情嗎?沈文越眼里的占有欲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普通朋友沒有這種待遇,這分明就是——
男、朋、友。
程朔一字一頓地默念出了這三個字。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等到達(dá)安淮家的時候,程朔已經(jīng)從安淮那里套出了許多他想知道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安淮最近對食物的喜好,在做的事情,未來的打算……
在發(fā)現(xiàn)安淮的生活一直在圍繞著沈文越打轉(zhuǎn),包括以后的計劃也是這樣后,嫉妒已經(jīng)吞沒了程朔所有的理智。
這不是男朋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