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都不參加就急匆匆趕回去,見到你的白月光了?
林姰完全摸不著頭腦,禮貌開口:“您好,我拿錯手機了!
電話那邊聽到是個女聲,完全沒反應過來什么情況:“什么?不是裴清讓嗎?”
裴清讓?
這是他的手機嗎?
同學聚會的時候他們位置相鄰,手機都放在桌子上,包廂光線昏暗,散場的時候多少有些混亂,這個喝多了那個又要幫忙叫代駕,所以一不小心就拿錯了。
“不是,”林姰解釋道:“我是他的高中同學,今晚同學聚會,我倆手機太像,所以一不小心拿錯了。請問您有辦法聯系他嗎?”
電話那邊的男人爽朗道:“有,我打個電話試試,一會兒我讓他自己聯系你!
林姰:“好的,麻煩您了!
對于牛馬來說,想要把工作和生活完全區分開,一個人有幾部手機都不稀奇,更別提裴清讓這個位置的人。
林姰也是一樣,手機號和微信號都有兩個,下班后工作微信、電話基本冷處理,純粹是不想工作滲透她的生活。
沒多會兒,裴清讓的手機屏幕亮起,備注單一個“裴”字。
林姰沒有多想直接按下接聽。
耳邊響起脆生生的女孩聲音:“哥,你明天回晏城嗎?明晚回家吃飯嗎?”
“不好意思,我……”
林姰的話還沒說完,女孩已經發出土撥鼠般的尖銳暴鳴:“奶奶!我哥有女朋友了!您不用再給他介紹女孩子了!”
林姰被這一嗓子給喊懵,剛要開口解釋,就聽到一個老太太回應:“我才不信呢,他就是白長了一張臉,在討女孩子歡心這方面沒有半點天分……”
女孩刻意壓低聲音:“真的真的!是女生接的電話!”
雖然是氣音,甚至可能還捂住了聽筒,林姰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以及后面老人家那句:“那你還不快掛斷電話,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哦哦哦!”林姰還沒回神,女孩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不好意思打擾了親愛的未來嫂子期待跟你的見面么么噠!”
電話被迅速掛斷,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映出自己全程狀況外的臉。
林姰抿唇,她好像給裴清讓惹了麻煩,剛才應該問一下他的電話是多少再接的。
所以……裴清讓也正在被家里催婚嗎?
如果是這樣,他們倒是有些同病相憐。
等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林姰怕錯過他本人的電話,卻又怕再給他造成什么誤會。想好等對方出聲再說話,如果不是他本人,那她就不出聲了。
她再次按下接聽。
“你好,裴清讓!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干凈清澈帶著冷意,第一次在電話里聽見,更加磁性,林姰的耳朵好像小小麻了一下。
原本不是很熟悉的高中同學,這個瞬間聽見是他,卻松了一口氣。
“我是林姰,我們手機是不是拿錯了?”
“是,你看什么時間方便,我去找你!
墻上的掛鐘時針馬上要對準十一點,林姰征求他的意見:“你的手機會有緊急的電話嗎?今天是不是太晚了?”
他問:“你有備用嗎?”
林姰:“有的!
他提議:“那明早?”
林姰:“好。”
電話就此掛斷。
林姰把他的手機放在一邊,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急匆匆趕回去”、“白月光”、“我暗戀他的時候他也在小心翼翼暗戀別人”……這些并不連貫的碎片,好像能串聯成不為人知的酸澀往事。
高中時期,她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吃飯不太積極的帥哥”,除此之外就是打競賽的神仙、早早拿到保送資格不用參加高考,并無其他。
而高中那年最后一次見到他,卻讓她記憶深刻。
高考那年六月,外婆去世,爸爸媽媽怕影響她高考,獨斷專行地剝奪她見外婆最后一面的機會。
那個夏天,一邊是自己因為沒有見到外婆最后一面陷入極度內疚自責,另一邊,是父母在為她的高考成績喜出望外,甚至不顧她的意愿為她選好了專業、學校、今后的路。
她整個人被巨大的痛苦和無助籠罩,無處發泄,最后瞞著所有人申請了國外的學校,決定出國。
出國前一天,蔣政還有機關大院幾個發小提議給她送別,她同意了。
他們一起去的是正規酒吧,同學家里開的。
就算不喝酒也可以喝果汁,還有樂隊演出,聽說兼職的鼓手帥得人眼暈。
剛高考完的小崽子們,初來乍到看什么都新奇。
沒一會兒就玩到忘我,她一不小心成為落單的那個。
還沒看到那個巨帥的架子鼓鼓手,林姰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衛生間和酒吧隔了一條巷子。
沒想到在那條巷子口,看見一道修長暴戾的影子,男生的身形有種少年人抽條太快導致的清瘦,仍舊拳拳到肉,最后拎著那人的衣領狠狠往地上一摔。
林姰愣在那里,卻和直起身回頭的人猝不及防目光相撞。
血跡在他英俊冷白的面孔上顯得尤為觸目驚心,他的手甚至還在流血,深紅和皮膚的顏色形成強烈對比。
似乎沒想過會被人撞見,對視的瞬間他怔在那里,那雙天生冷漠的眼睛里,恍惚之間有了無措的情緒,被濃密的睫毛掩蓋著,看不分明。
“你要出國了!
“需不需要幫忙?”
兩人同時開口。
他的眼角、嘴角都是擦傷的痕跡,黑色碎發凌亂地落在額頭,唯獨那雙睫毛濃密的眼睛,瞳仁浸著泉水般明亮,甚至有些濕漉漉的,以至于讓這個剛剛打完架一身戾氣的少年,看起來像一只委屈的狗狗。
林姰撿過一只流浪狗,媽媽說要把它送走的時候,狗狗就是這樣的眼神。
她下意識“嗯”了一聲。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跟她錯身而過的時候,冷淡警告:“以后少來這種地方!
“林姰!你沒事吧?”
蔣政急匆匆跑過來,手里拎著她的包:“我們走吧,這地方太亂了,治安太差了。”
在路邊等車的時候,蔣政說在她去衛生間的時候,有人在她的飲料里下了東西,還好被他及時發現。
涼意順著脊椎攀爬肆意蔓延,林姰周身發冷,上車的時候腦袋都是空白的。
她止不住地后怕,車子拐彎的時候,眼角余光猛然瞥見后視鏡里蒼白清瘦的少年,靠在酒吧門口,一圈一圈往手上纏繃帶,沉默冰冷像漂亮的雕塑。
他的傷嚴重嗎?
他是因為什么和人打架的?
樂隊兼職的鼓手真的很帥嗎?
這些林姰通通沒有辦法知道,因為第二天她就出國了。
那個傳說中高考之后最快樂的夏天,以痛苦開頭,以痛苦結尾,變成一根扎在心底的刺,永遠不會消失。
-
翌日,周六。
林姰和裴清讓約好早上七點在小區樓下見面,他來送她的手機。
讓人大老遠跑來,他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下樓,想著起碼請人吃個早飯。
只是當她推開樓門,裴清讓已經等在那里。
不同于新聞發布會上的正裝,男人額前黑色碎發沒有打理,身上白色t恤罩著寬肩,搭配黑色運動褲,俊出了少年氣,往那一站就很男模——正經不讓碰的那種,肩寬腿長,比例驚人。
往來的女孩看他的人,男孩看他的車,弄得林姰這個財迷想搬個小板凳去他旁邊收費,被路人白嫖美色不如被老同學白嫖。
眼下,她快步走過去。
昨晚人多沒有客套,今天還是要寒暄一下:“好久不見!
裴清讓把手機遞給她。:“過得好嗎!
林姰“嗯”了聲,想到什么,不知如何措辭:“那個……”
他低頭,眼神詢問她沒出口的后半截話。
離開昨天包廂里昏暗的光線,他的眉眼細節都清晰,五官漂亮到凌厲的地步,近看簡直是給人心臟重重一擊,就算你不喜歡他,也很想對他做點什么。
林姰繼續說:“昨天你妹妹打電話來,我以為是你,接了她的電話!
春末夏初,她綁著馬尾素面朝天,在家穿的運動服都沒換就直接下樓,那雙總是坦蕩無畏的眼睛里,難得有種不小心做錯事懇求原諒的認真。
裴清讓壓低視線,看著她的眼睛說:“沒關系。”
林姰蹙眉:“但她好像誤會了!
裴清讓還沒有說話,林姰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心臟陡然一提。
她住的機關大院,是當年單位分的房子,這種小區走兩步就是一個同事。
“崔處,鍛煉回來啦?”
“是,天天上班坐著都發福了,趕緊出來走走!
跟媽媽聊天的人,是媽媽曾經的同事劉阿姨,兩人同年進單位,年輕時針鋒相對。
某次提拔干部,兩人都在考慮范圍,只是崔美珍女士懷著林姰馬上就要休產假,因此落敗,之后心里一直憋著口氣,處處要跟人比,一開始是比丈夫,后來是比子女,現在已經到了比女婿的階段。
本來林姰是想請裴清讓吃個早飯的,畢竟大清早的人家親自跑來一趟。
但顯然,此地不宜久留——昨天她剛照著裴清讓給自己虛構了一個男朋友,今天被媽媽遇到正主,萬一真的誤會就不好了。
林姰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謝謝你把我的手機送回來,有空我請你……”
“吃飯”兩個字還沒說完,媽媽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耳朵精準捕捉到劉阿姨一句:“你們家林姰還沒找對象呢?”
崔美珍女士笑笑說:“這事兒是我沒搞清楚,她天天喊著不婚不育、恐婚恐育,我以為她是要自己過,沒想到人家已經談上男朋友了……”
林姰本來就提著的心臟,這會兒被吊得更高,以至于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作何反應。
她仰起臉,撞上裴清讓冷淡鋒利的眼睛。
“這么巧?不會是騙你的吧?現在的年輕人主意大著呢!以前不就有新聞嗎,租個女朋友回家過年!”
崔美珍昨天已經充分查證,這會兒態度堅定:“不能,改天讓她帶回來給你看看,小伙子挺優秀的,清華本科,麻省理工碩博,聽說自己開公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姰想要伸手捂住裴清讓的耳朵,已經徹底來不及。
那能不能把他打暈塞進車里?蒼梧的法務部門會相信是意外嗎?
“林姰?”
媽媽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林姰痛苦地閉了閉眼。
見女兒高中畢業之后、身邊第一次有異性出現,崔美珍女士快步走上前。這一看,就沒挪開眼。
清瘦且白的青年人,近一米九的身高,身形挺拔如劍。
一般形容男孩子都用“帥氣”,但眼前的年輕男人卻能稱得上“漂亮”,倒不是說女氣,而是實在太標致了——五官深邃立體,皮膚冷白發透,微微頷首、跟她問好,真的是唇紅齒白。
崔美珍有點眩暈,轉頭看林姰:“不介紹一下?”
于是林姰硬著頭皮介紹了一下,聲音像蚊子:“高中同學。”
崔美珍女士大喜過望:“就是你昨天提的那個高中同學?”
林蚊子趕緊打。骸安,他不是!
崔美珍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事老劉,老劉正狀似不經意地往這邊瞅,八卦寫在臉上。
她的虛榮心有點爆棚,丈夫的容貌豈止是妻子的榮耀,也是丈母娘的榮耀,語調也不自覺地高了些:“小伙子,你在哪上的學?”
裴清讓:“清華!
崔美珍的語氣繼續升高:“碩博呢?”
裴清讓很好脾氣地回:“麻省理工!
崔美珍嘴角的笑意都壓不住了。
“做什么工作?”
“芯片研發。”
崔美珍女士感嘆:“高科技行業啊!
林姰慶幸崔美珍女士沒有刨根問底是那一家公司,不然裴清讓好歹算個公眾人物,毀人清譽就不好了。
只不過崔女士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們公司總部搬遷了?”
裴清讓應聲:“是。”
崔美珍這下是一點懷疑沒有了:“我本來以為你不想相親,捏造了一個男朋友騙我呢!”
林姰垂死掙扎:“媽,他真的不是……”
崔美珍對裴清讓滿意得不行,個高腿長皮膚白皙那張蠱惑人心的俊臉能直接送去出道,海歸背景讀的還是麻省理工,可真是,哪兒哪兒都挑不出毛病。
“不是什么不是,全部對得上!
算了,毀滅吧。
林姰再對上裴清讓的目光,已經無心欣賞美貌。
只想說你能不能自己把耳朵捂上,我是為你好。
“林姰回國以后我給她介紹了多少,哪個都不喜歡,成天嚷嚷著不結婚,為此沒少跟我鬧別扭,本來她說她有男朋友我還不信呢……”
林姰徹底放棄掙扎。
“還沒吃早飯吧,來家里吃吧!”
“媽不用,我請他出去吃……”
“都到家門口了,小伙子怎么稱呼?”
“阿姨我姓裴,裴清讓!
媽媽一邊念叨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一邊上樓:“我先上去做飯了,你倆聊夠了快上樓。”
見劉阿姨還在不甘心地張望:“老劉,女婿上門,你來我家一起吃?”
劉阿姨臉色不怎么好,干巴巴笑著:“恭喜啊,找了這么好的女婿!
事情好像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了。
果然,人生如戲,不是沒有道理。
林姰的cpu已經燒了。
她不知道現在,應該為媽媽的言語冒犯跟裴清讓說“對不起”,還是為他沒有當場反駁自己不是她的男朋友說“謝謝你”。
好半天,她才開口,聲音里有種不想在世久留的尷尬:“我媽一直催我相親,我給自己虛構了一個男朋友,現在誤會了……”
“所以,你這個男朋友,”裴清讓居高臨下睨著她,目光清冷淡然,“照著我虛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