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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三葉蓮

    今日是宗門大比最后一戰。

    剛剛日出, 便有不少弟子圍在了演武臺旁,目光興奮地和周圍弟子談論:

    “你們覺得誰會贏?”

    “這還用說,自然是楚師兄!”

    “楚師兄如今就算跨階與元嬰道君交戰都有一勝之力,更何況對手是只不過金丹修為的許晚辭!”

    “許晚辭雖說在大比中表現不錯, 但也不過是險勝林師兄, 恐怕楚師兄三十招內便能取勝!

    另一位弟子也緊跟著附和:

    “就是就是, 楚師兄早已經名揚修仙界, 許晚辭離開了太清宗, 怕是根本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況且你們忘了, 許晚辭也不是沒有弱點, 她的左手……”

    想起昨日許晚辭在演武臺上,左手鮮血淋漓,傷痕道道見骨的模樣, 他驀然停住了聲。

    即使他覺得自己有錚錚鐵骨, 可若是傷成那樣, 他真的能一聲不吭,甚至面色都不變么?

    想到這里,他對許晚辭的態度多了幾分復雜。

    他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道:

    “也不知楚師兄奪魁后, 會選哪個靈寶?”

    聽到他的問題,不少弟子都來了精神:

    “楚師兄的功法與火有關,要我說, 他一定會選九大靈火之一的血霞靈火, 用以淬煉功法!”

    另一個弟子搖頭反駁:“也不一定, 移風針可是半步仙器,能傷的了大乘修士!要是我, 我定選移風針!”

    有知曉內情的弟子一臉神秘兮兮:“楚師兄根本不缺法器,移風針根本不值得師兄放在心上!

    “我可是聽說, 楚師兄手中可能有神器!”

    “我也聽說過!”

    幾位弟子對視了一眼后,其中一位弟子打開手中折扇搖了兩下:

    “這樣一看,那許晚辭的選擇,大抵就是移風針了。”

    一位面容嬌俏的弟子一臉疑惑地問道:

    “為什么許晚辭不會選淬嬰丹?那可是八品淬嬰丹,服下后有八成概率成功結嬰!

    “她如今已是金丹后期,再有百年應該就能結嬰了,正好需要這顆丹藥。”

    一個聲音想也不想的反駁:“以許晚辭的天賦,結嬰哪里用的到這種外力。”

    “那若是許晚辭不選這三個,選其他的靈寶呢?”

    人群中發出幾聲爆笑:

    怎么可能!

    宗門大比中,真正意義上的獎勵,就只有血霞靈火、移風針與八品淬嬰丹。

    其余雖然也算是難得的法器,但對于內門弟子而言,根本不值得在意。

    所有人都把她的話當成了一個笑話。

    此時,距離魁首之爭,只剩下了一炷香時間。

    江秋寧站在演武臺下最前方的觀戰處,沉默地看著高臺。

    這一刻,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讓誰贏。

    可她知道,她最不想讓誰受傷。

    許晚辭……她的身體經不起再一次的重傷了。

    半空中的高臺上,二十個靈寶靈光四溢地懸浮在半空中,任由眾人觀賞。

    其中血霞靈火、移風針、淬嬰丹在最中央,即使被靈罩護住,可所有人都能察覺到他們旺盛逼人的靈氣。

    只可惜,高臺上沒有一人看向它們。

    高臺上的寧孟瀾,各大長老、各峰峰主都齊齊地看向演武臺,目光復雜而凝重。

    在昨日之前,根本沒有人想到許晚辭能闖入決賽。

    一個劍心破碎的劍修,在不到兩月內找到新的劍意,重塑劍心。

    還打敗了太清宗無數天賦心性都極為卓越的弟子,來到了宗門大比的決賽。

    聽起來,像是一個不甚真實的話本。

    只是可惜了。

    為首的寧孟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親傳弟子的能力,只是剛剛擁有劍心,還顯露弱點的許晚辭,絕不是楚青川的對手。

    他身邊的眾位長老峰主,和他心中的想法也無甚差別。

    沒有人認為許晚辭能贏。

    謝聽白不動聲色地把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比起宗門大比,他更有興趣的,是其他人對許晚辭的態度。

    昨日許晚辭重傷過后,所有人對她的態度……似乎比之前變了些許。

    想到這里,他微微側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觀武閣。

    自從大比開始后,從未缺席過一次的江澤,至今仍然未到。

    謝聽白收回視線,淡淡地看向演武臺。

    就在演武臺靈罩閉合的那一霎那,觀武閣中有靈氣一閃而過。

    謝聽白感受著觀武閣中江澤的靈氣,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角。

    演武臺上。

    楚青川面色肅然,他定定地看著對面的人,目光復雜。

    許晚辭穿著一身藍衣,漆黑的長發被藍色發帶束起,周身再無一點裝飾。

    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水、無波無瀾。

    楚青川對上她的目光,心中的情緒亂的自己都理不清楚。

    不過兩月,他忽然已經忘記了曾經的她是什么模樣。

    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后,為他一個目光歡呼雀躍的身影,逐漸被眼前人取代。

    不論曾經如何,如今他都……不想傷她。

    想到這里,楚青川聲音帶著一絲規勸之意:

    “許師妹,演武臺中刀劍無眼,你幾日內多次重傷,不若回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曾經對他言聽計從的人,漠然地抬起了手中靈劍,劍尖直指他的胸口:

    “楚師兄,請賜教!

    楚青川在許晚辭揮劍的那一瞬間,稍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手中的千滅焰也揮了出去。

    許晚辭化攻為防,用靈劍擋住了千滅焰的攻擊。

    感受著握著靈劍的右手處灼熱的靈氣,許晚辭目光平靜中多了幾分凝重。

    好快。

    明明她和楚青川幾乎同時出手,可他的千滅焰卻能夠比她還快上一分。

    不愧是原著里能越階對敵的千丹變。

    僅僅是千丹變中第一重的千滅焰,就已經讓她覺得足夠危險。

    許晚辭感受到身后呼嘯而來的火焰,往右一靠,想也不想地揮劍便斬。

    即使她的反應已經快到了她能達到的極限,但右手的袖口處,依舊被火焰灼出了幾個紅點。

    楚青川看著她躲過這一擊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分毫停頓。

    兩道千滅焰,一前一后交錯著向許晚辭擊去。

    許晚辭感受著周圍漫天的火靈力,靈劍朝著靈力最薄弱的地方一揮,隨后足尖一點,從剛才劍氣揮過的地方跳了出去,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兩道千滅焰的圍攻。

    看著轉瞬之間又追上來的千滅焰,她的大腦飛速運轉:

    楚青川的千丹變如今有兩重火焰,第一重為千滅焰,威力稍遜,但是他卻最多能放出七道。

    足夠將整個演武臺完全覆蓋。

    她觀察著兩道千滅焰的軌跡,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楚青川耗盡靈力。

    她的劍心是一往無前的求勝之心,可如今她的對手是楚青川的千滅焰,她總不能和千滅焰同歸于盡。

    她必須想辦法拉近和楚青川的距離。

    就在她一邊躲避,一邊思考的時候,楚青川又揮手加了一道千滅焰。

    許晚辭敏銳的察覺到三道火焰的銜接點,有一瞬的漏洞。

    足夠了。

    她足尖一點,整個人仿佛與手中的靈劍融為一體,直沖三道火焰之間的漏洞而去。

    轉瞬間,她就破開了千滅焰的圍攻,出現在了楚青川身前,靈劍直指他的左胸。

    看到這里的太清宗弟子有不少都驚呼出聲:

    許晚辭竟然能破開楚師兄的靈火!

    高臺上的寧孟瀾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這等對靈氣的感知力、這樣果斷的殺招……

    許晚辭的天賦與心性,比他想象的還要強上幾分。

    距離越近,千滅焰發揮的效果就越弱。

    她的方向沒有錯。

    只可惜,楚青川的身體強度和身手,甚至比體修還要強上幾分。

    近戰,根本不是他的弱點。

    果然,在許晚辭靈劍就要擊中楚青川時,他左手一揚,短刃與靈劍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兩個人同時被這股力道震的后退了一步。

    許晚辭憑借后退的推力躲過了身后襲來的千滅焰,手中的靈劍如長虹一般劃過。

    楚青川繼續向后退了兩步,才堪堪躲過了她的劍氣。

    一時間,兩人打得有來有往,動作快的臺下弟子根本看不清。

    演武臺上,楚青川又一次擋下了許晚辭的攻擊。

    他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將他逼到這種程度。

    他一邊用短刃擋住了她快到極點的劍氣,一邊控制著三道千滅焰的方向。

    下一瞬,許晚辭的劍氣已經掃到了他的右手。

    楚青川面色不變,一揮手千滅焰也擦過了她的右手,她的右手處,也出現了一道傷痕。

    看著許晚辭根本沒有在意傷口,接著揮劍的模樣,他淡淡地掃過她的左手,最終卻什么都沒有做。

    他不會對她的左手下手,他也……不想傷她。

    可這場比試,終要有一個勝者。

    楚青川往后退了兩步,他一揮手,三道千滅焰瞬間被他收了回來。

    許晚辭感受著周圍消退的靈氣,面色沒有分毫放松,反倒是警惕到了極點。

    果然,下一瞬,淡紫色的靈焰帶著扭曲空間一般的靈氣朝著她呼嘯而來。

    這是千丹變第二重,千寂焰!

    許晚辭猛地后退,險之又險地與千寂焰擦肩而過。

    感受著半身的炙烤,她眼中多了幾分凝重,也多了一絲瘋狂:

    如今的楚青川最多只能用出兩道千寂焰。

    而千寂焰再次增加時,因為需要抽動靈氣,他都會有一瞬間的破綻。

    若是能逼他再用一道千寂焰,抽空半身靈氣又被她找出破綻的楚青川,絕對擋不住她的劍意。

    想到這里的許晚辭,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這時她的動作,比之前更快,也更凌厲。

    每一招式,都有了一種不計后果,以命搏命之感。

    在這種不顧惜性命的攻擊下,許晚辭身上已經被千寂焰灼出了幾道火痕。

    明明每一道火痕中都帶著能被靈焰燒灼,仿佛能烤干血液的疼痛,可她依舊恍若未覺,手中的劍招沒有分毫停頓,反倒快到了極點。

    觀戰的太清宗弟子看到這里,眼中有不忍,也有疑惑:

    “許晚辭都不會疼么?”

    這也是楚青川的疑問,他是最清楚千寂焰威力的人。

    被千寂焰掃到,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只有一道火痕,可是在傷痕之下,是一直不斷加深的灼熱,身體的靈氣、血液都會被不斷火焰烤干。

    直到她停止使用靈氣后,這種感覺才會逐漸消退。

    他看著許晚辭滿是火痕的右手,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她的神情:

    平靜,從始至終都未曾變過的平靜,以及,絕不后退的堅決。

    就在他抬頭的這一瞬,許晚辭頓時找到了他身上的破綻,滿是火痕的右手極穩又極快的刺向他的脖頸。

    楚青川躲閃不及,脖頸被劍氣劃出了一道傷痕。

    他感受著脖頸的刺痛,目光暗了下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千寂焰需要的靈氣太多,接下來,他要速戰速決。

    想到這里,他猛地后退幾步,左手依舊操控千寂焰攻擊許晚辭,右手緩緩抬起,一息的靈氣調動后,手中有淡紫色的火焰隱現。

    許晚辭目光一凌:就是現在。

    這時,楚青川先前攻擊她的拿到千寂焰,已經到了她的身前。

    她眼中沒有分毫遲疑:

    楚青川的漏洞,只有這一瞬,她沒有躲的時間。

    只要她足夠快,千寂焰最多只會讓她重傷,不會危急她的性命。

    許晚辭看著已經到達她身前仿佛能扭曲空間的淡紫色火焰,不閃不避的迎了上去。

    于是,所有人都見到了她以劍破焰、以身為盾的場景。

    漫天的千寂焰中,一道藍色的身影與手中的長劍融為一體,沒有絲毫退避地直朝千寂焰的最中心而去。

    看到許晚辭被火焰吞噬這一幕,觀武閣中的江澤驀然站起身,雙手緊握,手背上青筋涌現。

    他死死地盯著演武臺上,身上大乘期的靈力已經蓄勢待發。

    高臺上,寧孟瀾已經拿出了能破開演武臺靈罩的宗主令,他身側的幾位長老目光都是相似的凝重,手中靈氣隱現。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許晚辭傷重至極,性命垂危之時。

    演武臺上,一個身影驀然從火焰中沖了出來,她周身帶著淡紫色的火焰,劍氣凌凌,直朝楚青川而去。

    楚青川正在調動靈氣,根本來不及反應。

    下一瞬,一把長劍刺穿了他右手揚起的掌心。

    長劍從他的掌心依舊不斷向前,最終停留在了他的心臟處。

    一滴一滴的鮮血,將他的心口染成了一片通紅。

    楚青川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許晚辭。

    她周身被千寂焰環繞,淡紫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上不斷燃燒,至今未熄。

    這種足以將修士逼瘋的痛感,卻都被她隱在平靜淡然的面色之下。

    他感受著右手的刺痛,緩緩收攏左手,收回了所有的千寂焰:

    “我輸了。”

    千寂焰被收回后,所有人都見到了許晚辭如今的模樣。

    她全身被火焰舔舐,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

    在衣物之下,是層層交疊的火痕。

    密密麻麻的火痕,如同一道道浴火盛放的蓮花,遍布她每一寸顯露出來的皮膚。

    從小腿、到側腰、到手臂、到脖頸,再到側臉。

    藍衣與紅色的火蓮交織在一起,美得驚心動魄,美的讓人……痛而生畏。

    臺下弟子看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好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喃喃道:

    “許晚辭,打敗了楚師兄!

    打敗了那個修仙界中最有天賦,修為強大,引得無數尊者大能爭相夸贊的楚青川。

    在比試開始之前,沒有人想到許晚辭能贏,更沒有想到她贏得這樣震撼,這樣讓人難以忘懷。

    這種向死而生的劍法,讓所有人為之贊嘆、為之戰栗。

    許晚辭原來……這樣優秀啊。

    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她亦步亦趨跟在楚青川身后,看起來唯唯諾諾,從來沒有顯露分毫修為天賦的模樣。

    明明她只要展現自己的天賦,就得到一切。

    太清宗弟子的敬仰、一個所有人都羨慕的師承,甚至與宗門首席弟子的位置……

    可她卻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小心的隱藏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地跟在楚青川身后。

    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本應走到的位置。

    她曾經該有多愛他。

    想到這里,已經有不少感性的弟子滿眼嘆息。

    一位女弟子更是含淚感嘆道:

    “楚師兄永遠都不知道他錯過了什么!

    她身旁與她相熟的弟子握住了她的手,認真地勸慰道:

    “但是許晚辭如今已經走出來了。”

    “接下來她會擁有這次宗門大比的至寶獎勵,會有比之前更好的未來!

    高臺上的二長老聽到了這兩個弟子的聲音,看向演武臺的目光帶著一絲怔愣:

    許晚辭……真的走出來了么?

    演武臺上,靈罩再次隱入土中。

    在所有人剛回過神來時,寧孟瀾便已經來到了演武臺上。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楚青川狼狽失魂的模樣,便移開了目光,面露不忍地看著許晚辭。

    許晚辭依舊站在原地,或者說,她已經沒有了移動的力氣。

    感受著全身仿佛被沸騰烤干的血液和透骨的疼痛,她用盡全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

    這時,她反而有些慶幸許久之前玄冥針的傷勢。

    若不是她已經忍受了許久玄冥針帶來的燒灼之痛,今日最后一招,說不定她真的會倒在漫天靈火中。

    可現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時,她已經要……堅持不下去了。

    不!

    她絕對不能暈過去!

    許晚辭稍顯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原著中,三葉蓮在楚青川身邊待了許久,被無數大能尊者用神識掃過,都沒有發現任何不對。

    是楚青川在重傷瀕死之際,溢散的神識與三葉蓮共鳴,這才察覺到了三葉蓮真正的作用。

    如今,她亦是重傷瀕危,她的神魂比楚青川應該要強上幾分……

    如此的天時地利人和,她若是錯過,就不知下次是什么時候了。

    所以,她必須要清醒著得到三葉蓮,必須在今日,與三葉蓮契約。

    她不能只是任由其他人猜測,猜測三葉蓮是否與仙尊有關,又或者猜測三葉蓮是什么高于血霞靈火移風針的法器。

    她要坐實。

    坐實她這一月的瘋狂,都是為了那個人。

    坐實她劍心破碎也好,重鑄劍心也好,都是為了那個人。

    就在她忍著全身的疼痛梳理原著之時,數個身影趕到了她的身邊。

    有人為她渡著靈力,滋養經脈。

    有人用靈藥治療她的傷口。

    有人……

    可許晚辭此時根本分不出一點心神關注任何人,哪怕是自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高臺,仿佛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在意分毫。

    她的聲音帶著被火焰炙烤過的干澀,輕輕地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現在可以了么?”

    可以什么?

    寧孟瀾順著許晚辭的視線看去,看到高臺周圍圍著的二十件法寶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聲音帶著一絲試探:

    “你想要什么?”

    “是血霞靈火、移風針還是……”

    “三葉蓮!痹S晚辭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高臺上眾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是相似的詫異。

    寧孟瀾更是皺起了眉頭:

    若不是許晚辭提起,他根本就沒有注意過這些獎勵中,還有這個法器。

    他掃過雖然樣式精巧,但不過四品法器的三葉蓮,目光狐疑:

    不管怎么看,三葉蓮都只是一個能凝神靜氣的四品法寶,許晚辭為何……

    臺下的弟子更是一臉許晚辭是不是瘋了的表情。

    好不容易從宗門大比中獲勝,她居然選一個一看就是用來湊數的四品法器??

    她知不知道最中央的那三件靈寶有多難得?!

    很多修士終其一生都只能遠遠的觀望一眼,錯過了這次,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有弟子想起她曾經為愛癡狂的模樣,一臉麻木:

    莫不是許晚辭還對楚青川余情未了,怕選到他想要的靈寶,所以隨便從剩下的靈寶中選了一個吧?

    不管其他人如何詫異,許晚辭依舊定定地看著高臺上的三葉蓮。

    即使有人一直在為她療傷,但她的傷勢實在太重,重到療傷的所有對她而言不過杯水車薪。

    感受著自己已經開始逐漸遲鈍的神識,她終于移開了視線,看向寧孟瀾。

    她左側的臉上,是千寂焰燒灼過的層層疊疊的火蓮,極致的紅色與她近乎透明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更令人移不開眼的,是她的那雙眸子,那里面明明是一片漆黑的混沌,卻偏偏在混沌之中,有著讓人心驚的期盼與悲傷。

    寧孟瀾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避開了她的視線。

    他一揮手,三葉蓮周圍的靈罩霎時消散,然后從高臺上緩緩飄下。

    許晚辭看著越來越近的三葉蓮,下意識的伸出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明明每一步對于現在的她而言,都如同行走于刀刃之上,可她眼中卻是像孩童一般清澈歡快的期待。

    她一步一步地遠離為她療傷的所有人,走到了演武臺的邊緣。

    這時,三葉蓮也來到了她的身前。

    此刻,許晚辭的神志已經開始漸漸模糊。

    早已入戲的她下意識伸出雙手,捧起了三葉蓮。

    三葉蓮有三層花瓣,每一層蓮花花瓣都有三片,從上到下,逐漸從深藍變成淺藍,最中心的花蕊,藍色淺淡的近乎透明。

    比起法器,更像是一個精美的擺件。

    許晚辭微微垂眸,腦海中的神識一點一點地注入其中。

    冰冷。

    不管注入多少神識,三葉蓮依舊只如同一個普通法器一般,沒有給她分毫回饋。

    若是其他時間,許晚辭或許會心冷,會在一瞬間的慌亂后,繼續冷靜的想著解決辦法。

    可她現在大腦一片混沌,她的神識滿是入戲之后傾盡一切的愛意。

    她的愛意,就如同一片延綿不絕的海洋,一點一點地將三葉蓮包裹其中。

    一息。

    兩息。

    三息。

    就在她神識已經開始溢散之時,三葉蓮上,溫柔的靈光隱隱作現。

    下一瞬,一個讓所有人感之便心生畏懼,不敢抬眸的靈氣從許晚辭手心一層一層擴散開來。

    隨后,這些靈氣溫柔的把她擁到半空中,圍著她盤旋數圈,最終盡數回到了三葉蓮之中。

    光芒消散,它又變回了那個平平無奇的四品法器。

    這股靈氣太過明顯,修仙界中,從未有一人只是一道靈氣,便能讓數位渡劫尊者不敢言語,甚至讓他們的血脈靈力,都隱隱想要臣服。

    只能是那個人。

    三葉蓮,原來出自清衍仙尊之手。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許晚辭為什么會選擇三葉蓮。

    或者說,她參加宗門大比,只是為了三葉蓮。

    所以。

    她劍心破碎,是因為那個人。

    不顧一切重鑄劍心,是因為那個人。

    重鑄這樣不顧惜自身只求贏的劍心,也是因為那個人。

    這一月來,有多少人為許晚辭遠離悲痛、重新開始修煉而感到欣慰,此刻就有多少人為之嘆息。

    見證了許晚辭一切所為的二長老,稍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是啊,她在得知仙尊神魂俱消后,連劍心都盡碎,又怎么會沒有分毫緣由的開始醉心修煉?

    一個月內重鑄劍心,多少劍修一聽便覺得天方夜譚的事情,她做到了。

    她先前只覺得許晚辭天賦極佳,可現在想想,這一月,她究竟把自己逼到了什么程度?

    為一人一心求死的情愛雖然讓人感動,但死太過輕易,只是一瞬間的決絕便夠了。

    可是為一人活著,為一人拼盡一切達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甚至要超越自己的極限,更讓人震撼,也更讓人心疼。

    許晚辭的這一百年太苦。

    苦的她寧愿自己看得是一本話本,也不愿這一切,真實的發生在了許晚辭身上。

    二長老身側從來不茍言笑的大長老,也嘆息著移開了視線:

    他一直疑惑許晚辭為何會重鑄這樣的劍心。

    這樣以命博贏,隨時都有可能隕落的劍心。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從未想過她的以后,更未想過什么大道。

    她只是想參加宗門大比,想贏到最后,得到三葉蓮罷了。

    所有的一切,都為一人,都只為一人。

    想到這里,大長老又是一聲嘆息。

    楚青川從他的嘆息聲中回過神,他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右手的傷勢,只是怔怔地看向許晚辭。

    看著她手捧三葉蓮,唇角笑意溫柔澄澈的模樣,他眼中帶上了通紅的血絲。

    這一次的比武,讓他認識到了許晚辭的強大,也讓他認識到了許晚辭的……深情。

    他一直都知道她愛慕那個人,可以為了他不顧生命。

    可是他沒有想到,她能為他做到此種地步。

    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卑劣的想法: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回應她;

    如果他一直都對她好,不忽視她;

    如果她仍舊認為他是清衍仙尊轉世——

    那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對他。

    右手的刺痛讓他清醒了過來,他自嘲的笑了笑: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如果。

    眾人的表情都是難以言喻的復雜與嘆息。

    這本是謝聽白最喜歡的場景,他可以在人后,一點一點地觀察探究所有人的表情,探尋他們在這之下,心中隱秘的想法。

    每個人的底色,都是相似的自私,都是相似的惡意。

    除了……許晚辭。

    這個他從第一次見面,就看不透的人。

    怎么會呢?

    修仙界,怎么會真的有這種情感呢?

    他見過困境中同類相食的場景,見過師徒為一靈寶反目成仇的場景,也見過為了登上仙路用自己子嗣骨血鋪路的場景。

    人的本性,都是極度的利己與自私。

    許晚辭為什么能為了一個逝去這么久的人,做到這種地步。

    這一刻,他不再懷疑她與清衍仙尊的關系。

    可他心中的困惑,卻比之前更盛。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身側強烈又壓抑的靈氣,終于回過了神。

    他抬眼看去,看到了江澤那張寒氣逼人的臉。

    江澤回憶著這段時間的一切,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見證了許晚辭練劍時的所有,從始至終的見證了她對自己究竟有多狠。

    從忍著玄冥針傷勢練劍,再到一次一次無視生死只想贏,到最后身上傷痕累累的站在這里。

    他詫異過她的天賦,感嘆過她的勤勉。

    可最終,一切的一切,她都是為了那個人。

    甚至只是那個人的一個三葉蓮。

    他該嘲諷她的。

    嘲諷她愚蠢,嘲諷她對天賦的漠視,嘲諷她為情愛做的一切……

    可他感受著胸口從未有過的陌生抽痛,最終只是緊閉雙唇。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許晚辭,眼中的神情是寒氣壓不住的專注與……心疼。

    許晚辭根本沒有在意身后的視線。

    她感受著三葉蓮的回應,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靈氣,一點一點的修復著她的神魂。

    三葉蓮,終于屬于她了。

    她感受著一點一點變得凝實的神魂,終于放任自己暈了過去。

    自從來到修仙界后,整整兩月,她從來沒有安穩的睡過一覺。

    她的神經一直都緊繃著,生怕會因為一次疏忽,暴露自己的謊言。

    生怕會有人因為懷疑,選擇入她夢,又或者是把她誘入幻境。

    如今,有了三葉蓮。

    她終于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她安寧地閉上了雙眼,整個人驀然從半空中墜落。

    就在許晚辭閉上雙眼的那一剎那,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溫柔而小心的抱住了她。

    江澤感受著懷中輕到可以忽略的重量,雙唇緊抿。

    他神識一動,一道玄色的外袍輕輕地披在了懷中人身上。

    謝聽白晚他一步,他目光掃過許晚辭臉上的火痕,聲音溫柔:

    “這樣的傷勢,恐怕需要調養許久!

    太清宗中,唯他醫術最高。

    許晚辭的去處,自然只有清竹峰。

    *

    清竹峰中。

    謝聽白聽著窗外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身影。

    七日的時間,許晚辭身上的傷勢已經恢復,臉上的火痕也已經消退。

    只是畢竟傷勢太重,仍需要休養許久。

    他目光掃過她手中緊緊握著的三葉蓮,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太清宗無數尊者都查探過三葉蓮,卻都未察覺任何不對。

    在所有修士面前,三葉蓮只是一個普通的四品法器。

    只有在許晚辭面前,它才讓人察覺到它的不同。

    謝聽白指尖微微一動:

    三葉蓮既然出自仙尊之手,那它會有什么妙用?

    這幾日來,是他一點點治好了許晚辭身上的傷。

    所以,不是治愈。

    也不是防御。

    那會是什么?

    就在他垂眸思索時,一道滿是寒意的神識悄然出現。

    這幾日,江澤從未來過清竹峰。

    可他的神識,卻一日多次,從未停過。

    謝聽白恍若未覺,只是拿出了一瓶玉靈露,站起身溫柔地往許晚辭唇中滴了三滴。

    有一滴落在了唇畔,他伸出手,小心地從她唇側擦去。

    下一瞬,江澤的神識驀然帶上了厚重至極的威壓,謝聽白恍若未覺,一點一點地擦干了許晚辭唇邊的玉靈露。

    最終,江澤依舊沒有出現。

    等到神識散去后,謝聽白一臉意料之中的神情。

    人心,其實并不難測。

    他靜靜地看向床上的許晚辭,唇角含笑。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停留在許晚辭身上的目光,愈來愈多。

    第25章  太苦了…怎么會有這么苦的藥呢

    一片溫暖的混沌中, 許晚辭漸漸恢復了神志。

    她沒有沉迷于溫暖之中,而是在神志清醒的那一霎那,就已經開始回憶她贏了楚青川后發生的一切。

    當時她傷勢太重,只能逼自己入戲, 然后憑借入戲后的本能行動。

    她回憶著看到三葉蓮之后所有的言語動作, 確定自己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之后, 終于放下了心。

    感受著自己被三葉蓮溫養的神識, 許晚辭心中一動:

    不愧是男主最重要的法寶之一。

    她明明已經無限趨近于原著中男主與三葉蓮共鳴時的狀態, 卻還是差一點就失敗了。

    最后一刻成功共鳴——

    是因為她重傷之下開始溢散的神魂……

    還是因為她溢散的神魂中對三葉蓮的執著與期望?

    她不得而知。

    可不管是哪一種, 與三葉蓮共鳴的條件都極為苛刻。

    如此正好。

    這樣能察覺到三葉蓮真正效用的人, 便只有她一人。

    想到這里,許晚辭神識中多了幾分安穩。

    原著中,男主楚青川在發現三葉蓮的作用后, 不著痕跡的試探了很多尊者, 結果無一人察覺不對。

    后來, 他更是憑借三葉蓮在幻境中無往不利,面對幻境無數誘惑‘潔身自好’的樣子,引得了不少天之驕女的傾慕。

    許晚辭隱住心中的嘲諷, 繼續冷靜地梳理醒來后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既然原著中沒有人能察覺到三葉蓮的不對——

    那即使太清宗的長老尊者們見到了那日她與三葉蓮共鳴的場景,心生疑惑后用各種方式試探,也不會察覺到三葉蓮真正的作用, 只會覺得它是一個普通的四品法器。

    可他們畢竟見證了那日發生的一切, 知曉三葉蓮是仙尊所創法器后, 他們真的會相信自己探查的結果么?

    有她這個和三葉蓮共鳴的人在,最簡單的方式, 就是問醒來后的她。

    她要怎么回答才讓他們相信?

    或者說,要怎樣回答, 才能讓那個深諳人心的謝聽白相信?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終于安下了心,放任自己醒來。

    竹床上,許晚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下一瞬,她便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雙如琉璃般純澈透明、不惹塵埃的眸子。

    她稍顯遲鈍的眨了眨眼睛,沒有在意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只是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看到手中的三葉蓮后,她終于安下心來。

    謝聽白站在門口,看清了她的所有動作。

    他唇角含著一抹輕笑,閑適地走進了竹屋內。

    一時間,竹屋內帶上了一股清新的草木之氣,讓人感之便覺心神安定。

    許晚辭聽到腳步聲,微微側頭,眼中帶著孩童的懵懂與茫然。

    謝聽白對上她的目光,步伐微頓:

    她傷勢太重。

    這十日中,雖然他治好了她身上千寂焰造成的傷勢,可畢竟沉睡太久,重傷初愈,她的身體與神魂并未一同蘇醒。

    現在醒來的,只是這具身體。

    所以,她現在的行動,都是出自身體的本能。

    他看著許晚辭即使沒有意識依舊緊緊攥著三葉蓮的模樣,目光微暗,隨即便被溫柔擔憂取代。

    謝聽白走到竹床前,微微俯身,他的手虛虛地扶在她的腰側,并未碰到她的身體,溫潤的草木靈力將她扶了起來。

    他指尖一動,一粒護神丹便出現在他手中。

    所有的試探都被他壓在了溫柔的勸慰之下:“這是溫養神識的丹藥!

    “晚辭重傷初醒,服下護神丹有助于傷勢恢復。”

    許晚辭抬眸看向他,沒有一絲抵抗接過丹藥,乖乖地把護神丹吃了下去。

    謝聽白微微一怔。

    在他面前的許晚辭,從來都平靜淡漠,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偶。

    即使他就在她面前,她的眼底深處也不曾有他的存在。

    他因為試探送去的丹藥靈植,她也從未多看一眼。

    她所有的喜怒哀樂,好像都寄托于那個人身上。

    謝聽白看著如今許晚辭乖巧的模樣,指尖微微一動,手中又多了一瓶玉靈露。

    他把玉靈露遞到她身前,聲音愈發溫柔:

    “晚辭剛醒,用靈露潤潤喉嚨?”

    許晚辭乖順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玉靈露,小口小口地喝著。

    謝聽白又是一揮手,手中多了一盤淡綠色的精致茶點,他把茶點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塊兒遞到了她身前:

    “晚辭是不是餓了,要不要用一些玉竹糕?”

    許晚辭聽到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占得滿滿當當的兩只手,思索了一瞬,沒有動握著三葉蓮的右手,而是把左手的玉靈露放到了謝聽白身前。

    等他接過玉靈露后,她才用空閑著的左手拿了一塊玉竹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謝聽白看著她的動作,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抬起頭時,他的目光變得愈發溫柔,他把手中的玉靈露再次遞到了許晚辭身前,輕聲道:

    “要不要再喝一口?”

    許晚辭乖巧地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玉竹糕遞了回去,再次接過了玉靈露。

    謝聽白看了她右手的三葉蓮一眼,聲音帶著恰如其分的無奈:

    “晚辭這么喜歡這個靈寶么,一刻也不想和它分開?”

    聽到他的聲音,許晚辭低頭看了手中的三葉蓮一眼,目光帶著孩童般的親近與喜愛:

    “它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寶物。”

    聽到她的回答,謝聽白目光一動,隨即不動聲色地繼續道:“這么重要的靈寶,想來它定然能幫晚辭甚多。”

    許晚辭眨了眨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它能讓我睡個好覺!

    “沒有悲傷、沒有噩夢的好覺!

    謝聽白拿著半塊玉竹糕的手微微一頓,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卻什么都沒有問出口。

    他早已知曉了答案。

    百年……無眠么?

    他看到許晚辭眼中已經帶上一絲困倦后,動作輕柔地接過了她手中的玉靈露,然后小心地讓她躺回竹床。

    他聲音溫柔地好似初春的微風:

    “睡吧。”

    許晚辭聽到他的聲音,緩緩閉上了雙眼。

    謝聽白的這一關,她過了。

    她醒來后,便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與神魂并未完全同步。

    她的神魂在三葉蓮的溫養下愈發凝實強大,而她的身體卻重傷初愈,兩者差距太大,所以有了些許的割裂之感。

    可她并非對身體完全沒有控制,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表現的與平時無異。

    但是在謝聽白面前,一個沒有神識只剩本能的乖巧的許晚辭,顯然更值得信任。

    剛才所有的表現,九分真,一分假,她甚至都騙過了自己,謝聽白應該也不會懷疑。

    能讓人安眠,這是一個廣泛的范圍:

    可以說能平心靜氣,也可以說穩定神魂……

    只要沒有人往勘破虛妄中想便夠了。

    謝聽白知曉三葉蓮的作用后,想來也不會瞞著太清宗其他人。

    至此。

    三葉蓮之事,勉強也算是塵埃落定。

    她現在在清竹峰,以謝聽白對人心的洞察——

    她接下來的作為必須小心謹慎。

    不過……

    若是她沒記錯,宗門大比這段時間中,謝聽白一直在忙著煉制一種修仙界失傳已久的丹藥。

    千回丹。

    那個原著中,吃過的人都覺得奇苦無比的千回丹。

    由于傷勢太重,她剛剛與謝聽白的對話又太耗費心里,許晚辭還未來得及想更多,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日落。

    許晚辭坐起身,平靜地掃視了一眼周圍。

    這是一間閑趣雅致的竹屋,屋中的每一處,都帶著寧靜清幽的草木之氣,讓神識在不經意間安定了下來。

    她沒有再多看周圍一眼,淡然地翻身下床,走了出去。

    就在她剛走出門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帶著焦澀感的藥香。

    她指尖微微一動,像是想到了什么,緩步走了過去。

    謝聽白靜靜地看著丹爐中的藥渣,神情晦暗。

    他走的每一步都深思熟慮,步步為營,鮮少有這樣沖動的時候。

    沖動到明明只剩下了煉丹兩次的藥材,明明知曉一定會失敗,還是煉制了這爐丹藥,想要用煉丹,平復自己的心緒。

    許晚辭……

    想起她在他面前乖巧的吃著茶點的模樣,他已經平穩的心緒又是一亂。

    他能洞悉人心,自然也能理清自己的情緒。

    他冷靜地剖析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梳理著自己情緒的變化。

    發現無論如何都繞不開許晚辭后,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許晚辭對他而言,不同于其他人。

    一開始只是懷疑,想看一看她面具之下到底藏著怎樣一副面孔。

    可他百般試探依舊得不到答案。

    直到那日宗門大比。

    他已經沒有了懷疑的理由。

    能在一開始便認出仙尊所煉制的三葉蓮,還能與其共鳴。

    這不是僅憑謊言便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這里,謝聽白眼中多了幾分暗色:

    曾經清衍仙尊是至高無上,是修仙界所有修士都需仰望的存在。

    可現在他已經仙逝百年,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存,他還能為她帶來什么?

    只要脫離他的一切,憑借她的天賦和那株……墨霜圣蘭,她的大道之路,只會更順。

    她會擁有一個修士想要擁有的一切。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那個人留下的三葉蓮,把自己傷到危在旦夕。

    還有那注定傷痕累累的劍心……

    謝聽白目光冰冷:

    真傻。

    可正是這樣的情感,這樣不顧一切、死生相隨的情感,才更讓他……好奇。

    好奇這樣的感情,她又能堅持多久?

    好奇等到許晚辭察覺自己已經不愛那個人時,看著自己無緣大道的劍心,看著自己甘心獻出的那一株墨霜圣蘭、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與神識……

    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只有好奇,再無其他。

    謝聽白冷靜地收回了所有的情緒。

    他看著漂浮在空中的藥材,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可惜。

    只剩最后一副藥材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謝聽白從容轉身,略顯無奈地看著一步步走來的身影。

    許晚辭穿著一身淺藍色衣裙,全身未有分毫裝飾,一頭長發盡數披在身后,襯的身形愈發纖瘦。

    她靜靜地向他走來,目光沒有了初醒時的懵懂,而是重新恢復了平靜與疏遠。

    謝聽白看著在他身前站定的許晚辭,眼中是恰到好處的擔憂,他嘆息一聲道:

    “晚辭,你身體還未痊愈,應該好好休息。”

    許晚辭并沒有回答他,她定定地看著他身后的靈植,目光漸漸帶上了一絲茫然。

    她聲音輕的一出口,便飄散在了風中:

    “千回丹啊。”

    聽到她的聲音,謝聽白心中升起了一絲警惕,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溫柔親近:

    “看來晚辭也知道千回丹。”

    知道千回丹并不稀奇,這是修仙界人人都想得到的丹藥。

    它能凝練修士身體中的丹毒,化毒為藥,淬煉修士的靈根與血脈。

    有了千回丹,就等同于有了一次洗精伐髓與淬煉靈根的機會。

    也是他如今,最需要的丹藥。

    可千回丹的藥方,已經失傳了幾百年。

    他也是百年前在一處秘境中,才得到了殘存的藥方,許晚辭又如何會知曉?

    許晚辭沒有在意謝聽白說了什么。

    她定定地看著半空中的化天曇,聲音帶著一絲固執:“不是化天曇!

    “是化雨曇。”

    聽到她的話,謝聽白眼中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探究:

    他得到的藥方中,寫得也是化雨曇。

    只不過他用化雨曇煉制了數次,每一次都是一爐廢丹。

    煉制千回丹的靈植太過稀有,他已經沒有太多試錯的可能,于是便試著用了一次化雨曇升階后的化天曇。

    只可惜,依舊一無所獲。

    想到這里,他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看來許晚辭也見過那個藥方。

    就在他想要把所有靈植收起來時,許晚辭固執而認真的繼續道:

    “是剛剛升階,天地之力還未溢散的化雨曇!

    謝聽白的動作倏地一頓。

    升階的……化雨曇。

    他從未試過。

    身為煉丹師,在聽到這幾個字時,他心中就有了判斷。

    將化風曇催升為化雨曇,于他而言并未難事。

    他心神一動,手中便多了一株化風曇。

    在千年靈露的滋養下,它的花瓣漸漸由白變向藍色。

    就在它完全變藍的那一瞬間,謝聽白感受著手中微弱的天道之力,輕輕摘下了化雨曇,用靈氣把它放入煉丹爐中。

    下一瞬,靈火起。

    千回丹謝聽白已經煉制了無數次,煉丹的動作有條不紊,看起來賞心悅目。

    半個時辰后,感受著丹爐中正在凝合的靈植,謝聽白目光多了幾分凝重。

    七息后,丹成。

    清竹峰上,霞光漫天,裊裊的藥香蔓延了整座靈峰。

    察覺到動靜的寧孟瀾和幾位長老先后來到了清竹峰。

    謝聽白察覺到了他們的氣息,卻沒有分毫反應。

    他看著丹爐中的三粒千回丹,驀然閉上了雙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困住他百年的千回丹,如今終于練成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睜開雙眼時,目光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沒有看向不遠處的寧孟瀾和幾位長老,而是轉過身,嘆息一般地看向許晚辭:

    “若不是晚辭提醒,恐怕我再有百年內也難以煉制出千回丹!

    他伸出手,輕笑著道:“那就以此借花獻佛,希望晚辭不要嫌棄!

    看著他的動作,許晚辭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不知在回憶什么,她眼中多了幾分俏皮的笑意,她搖了搖頭,撇著嘴道:

    “太苦了。”

    說到這里,她好似是回過了神,她眼中笑意不在,聲音也一點點變得干澀:

    “怎么會有這么苦的藥呢?”

    第26章  曾經連丹藥都覺得苦的人,卻嘗遍了人生至苦

    許晚辭低著頭, 周身的氣息落寞而悲傷,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謝聽白天賦并非頂尖,也無極好的家世。

    他是憑借著對人性的把握和極致的煉丹天賦,才一步步走到了太清宗長老的位置。

    只可惜, 他早已用遍了淬煉靈根的丹藥, 雖說拔高了他的天賦, 讓他成功晉升大乘, 可他體內的丹毒, 卻讓他只能止步于大乘初期。

    千回丹, 是他如今最需要的東西。

    原著中, 千回丹的出現,還要再過許久。

    謝聽白用盡了所有辦法,依舊沒能成功煉制出千回丹, 于是就把念頭打到了男主楚青川身上。

    那時他早已知曉了楚青川氣運的強盛, 便用計謀, 把藥方送到了他的手中。

    果不其然,一次意外,楚青川用了一株剛剛升階的化雨曇, 最終成功煉制出了千回丹。

    奇苦無比,卻偏偏藥效驚人的千回丹。

    想到這里,許晚辭緩緩眨了眨眼睛:

    書中并未提到藥方與清衍仙尊有關。

    但也沒有提到與仙尊無關, 不是么?

    她單向的深情太像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這樣的戲幕雖然唯美動人, 但卻總會讓人有所疑惑:

    疑惑為何另一個人總是隱匿與黑暗。

    若要真正把謊言坐實,那謊言中她深愛的那個人, 也要對她足夠深情才對。

    深情到百年后的她,依舊對那個身影難以忘懷。

    他曾經會認真地指點她的劍法, 會輕笑著看她偷懶的模樣。

    他曾經為了讓她修煉一途更順,走遍無數秘境尋找藥方,最終親手煉制千回丹,卻在她說苦的時候,沒有分毫猶豫的放下丹藥,在摸頭安慰她的時候,再送上一顆蜜餞。

    從那時起,只要有一絲苦意的丹藥,便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許晚辭微微垂眸,忽略胸口隱現的空落,靜靜地完善著屬于清衍仙尊的一切,完善著他們兩個人的一點一滴。

    正如她想的那樣。

    謝聽白也好,剛來到清竹峰的寧孟瀾和兩位長老也罷,在聽到她說苦字之時,就意識到:

    不只是知道真正的藥方,許晚辭還服用過千回丹。

    或許在百年之前,她曾經親自見過那個人煉制千回丹的模樣。

    或許在丹藥剛煉成時,迫不及待吃了一粒,然后被丹藥苦到五官都皺作一團。

    想到這里的二長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目光疼惜地看著站在不遠處,面色蒼白、滿身風霜的許晚辭:

    曾經那個只是吃丹藥便覺得苦的人。

    在那人走后,卻已嘗遍了人生至苦。

    許晚辭身側,江澤站在竹林之中,一身霜寒。

    他的神識感知到她醒來后,幾乎是下意識就出現在了清竹峰。

    他看著她一步步向著謝聽白走去,看著她悲傷但固執地說著真正的藥方,看著她滿身落寞地說著丹藥的苦澀……

    江澤雙唇緊抿,眼中所有的情緒都被壓在了一片冰寒之下:

    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只是一顆丹藥而已。

    只不過一顆丹藥,他也可以——

    他驀然閉上雙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呵。

    情愛……

    可笑。

    他面色淡漠到了極致,可周身的青竹,卻已染上了點點冰霜。

    謝聽白淡淡地掃了靈氣已然有所失控的江澤一眼。

    以江澤的天賦,根本不需要千回丹,所以……

    他微微側頭,看向一身藍衣,滿身孤寂的許晚辭。

    早在許晚辭說出化雨曇時,他心中便隱隱有了猜測。

    后續她的反應,也不過證實他的猜測罷了。

    只是……

    想起剛才許晚辭聲音中的苦澀,謝聽白手中的動作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把丹爐中的三粒千回丹裝入三個藥瓶之中。

    他垂眸看向藥瓶,聲音溫柔中帶著些許的嘆息:

    “煉制千回丹需要的靈植中有一株無間靈芝,修仙界唯有玄云宗才有一株,每三百年可以取一須。”

    “失敗數次后,最終只剩下了這一副藥材,若不是今日晚辭提醒,恐怕這副藥材過后,我又要再等數百年。”

    “更不知何日才能讓千回丹重見天日。”

    說到這里,他把一個藥瓶用靈氣溫柔地送到了許晚辭身前:

    “這粒千回丹,晚辭若是不收,我實在于心難安。”

    聽到他的聲音,許晚辭抬起頭,眼中沒有了方才的落寞與苦澀,而是重新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

    百年來,她早已經習慣帶上名為平靜的面具,只有在聽到與那人相關之事時,其他人才能從面具之下偶然窺得她真實的情緒……

    卻也不過幾息罷了。

    謝聽白對上她的目光,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隨即若無其事舒展開來。

    這時,清竹峰上的人影越來越多。

    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清竹峰上被丹霞引來的眾人,指尖微微一動。

    他對人群恍若未見,只是依舊看向許晚辭,溫柔之下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晚辭若實在不喜它的味道,可以收下后另做他用!

    話音剛落,他大乘期的靈氣小心地抬起了她的左手。

    許晚辭看著強行落在她掌心的玉瓶,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不愧是謝聽白。

    知道清竹峰上的丹霞他根本沒有辦法隱匿后,他便讓清竹峰門戶大開,讓所有人都知曉他成功煉制了三粒千回丹。

    ‘勸慰’她的同時,正大光明的告訴所有人,今日乃至以后,都有且只有這三粒千回丹。

    謝聽白自然要用一粒,如此,便只剩下了兩粒。

    她現下的人設依舊是萬念俱灰,自然也不能把千回丹強行還回去。

    如今,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手中有一粒,還是一粒她根本不會服用的千回丹。

    從她手中得到千回丹,可比謝聽白手中得到容易多了。

    果然,千回丹只是剛落入她掌心,所有看向她的目光,就瞬間變得灼熱起來。

    修仙界中,有誰不想要千回丹?!

    哪怕從出生起便是天驕,從未淬煉過靈根,未曾有過丹毒,可他的子嗣呢,他的傳人呢,難道他們也不需要么?

    更何況,絕大多數修士未有頂尖天賦。

    若是有了千回丹,那定能再上一步!甚至于還能在千回丹之后,再次淬煉天賦修為!

    想到這里,所有人看向許晚辭的目光變得愈發灼熱。

    總歸,這是許晚辭根本不會服用的丹藥,拿它做個人情,亦或者換些自己喜歡的靈寶,不是正好?

    不只是圍觀的各位峰主,就連寧孟瀾和幾位長老,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既然許晚辭不需要千回丹,那用它來換自己需要的靈寶法器,也是理所應當。

    大長老想了想自己家族那個不成器的孫輩,微不可查地往前邁了一步,開始盤算自己私庫中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靈寶。

    渡劫期的大長老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

    許晚辭對人的視線向來敏感。

    她看著手中的千回丹,面色雖然平靜,但心中已然將它當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現在她服下千回丹,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可剛才她方才深情的演繹之下,這一條路便被徹底堵死。

    況且她的身體經過墨霜圣蘭的改造,也完全不需要千回丹。

    她也不能將千回丹留下。

    不然以后她的那個小院,恐怕會變得人來人往。

    唯一的選擇,就是現在把千回丹送出去。

    可送給誰,都不對。

    這些人都身居高位,給任何人卻不收靈寶,都會有一種?? 以千回丹取以人情之感。

    可她根本不需要這些人情,她為自己編造的那個身份,就足以飽含他們所有的因果。

    謝聽白,還真是下了一步讓她左右為難的‘好’棋。

    就在她垂眸思考對策之時,一個與周圍所有修士都格格不入的身影抱著一個食盒來到了她的身前。

    段子惟修為只是被藥材堆砌起來的金丹,面對無數大能尊者的注視,他心中慌得一批。

    明明都走得快要同手同腳了,但他依舊裝出一副毫不在意,鎮定自若的樣子。

    他根本不敢看周圍的眾人一眼,只是一個勁地往許晚辭身邊走去。

    他把食盒小心翼翼地捧到許晚辭身前,看著她比之前愈發病弱的模樣,愧疚道:

    “我答應你每天都給你送靈膳的……”

    可是這幾日里,七長老說她需要靜養,清竹峰閉峰,他在峰下找了好幾日,也沒有找到進入靈峰的路。

    今天他只是和前幾日一般試了一試,沒有想到居然真的上來了。

    想起那日宗門大比時的場景,段子惟目光擔憂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炙熱。

    他擔心她的傷勢,卻又為那日許晚辭從漫天紫火中一劍破敵的場景震撼不已。

    那樣堅定、那樣強大、那樣決絕。

    是他想要成為,卻永遠成為不了的模樣。

    段子惟想起自己被丹藥堆砌出來的虛浮修為,緩緩眨了眨眼睛,抬起頭時,目光依舊如以前一般,囂張中帶著小心的體貼。

    他沒有問如今太清宗弟子猜測了數日的三葉蓮,也沒有問許晚辭如今手中的丹藥是什么。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食盒的蓋子,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許晚辭:“這是我專門讓食修研制的靈膳,最能療愈火毒!”

    “這是廚娘燉了好久的丹參鳳鴿,能清熱解毒!

    “這是靈植做的冰絡,清甜寒涼!

    “這是玉霜糕,是用玉霜果做成,酸甜可口!

    “還有這瓶清泉酒,入口清冽還能恢復靈氣,你試試看!”

    許晚辭看著段子惟興致勃勃地為她介紹靈膳的模樣,指尖微微一動。

    她知道,段子惟接近她,不為因果,只是他個性使然。

    她也知道,他送來的所有,對于以死博生的她而言,并無用處。

    只是……

    許晚辭緩緩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原著中段子惟的結局:

    原著中千回丹依然是只煉成了三粒,這三粒丹藥的主人,自然不會有與楚青川交惡的段子惟。

    再過數年,江家家主退位,新任家主殺伐果斷地切斷了段子惟與江家的關系。

    曾經被人擁躉的段家少爺,最終成為了一個需要為一塊兒靈石折腰的普通修士。

    想到這里,許晚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微微垂眸看了一眼食盒中每一樣都精致奪目的藥膳,輕輕地拿了一塊兒玉霜糕,小心的咬了一口。

    明明是清甜的糕點,她的目光卻仿佛帶著幾分澀意。

    她面無表情地吃下了手中的玉霜糕,然后左手一動,便把手中的千回丹放在了食盒之中。

    她聲音很輕,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淡淡道:“謝禮!

    段子惟驀然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她。

    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不過是一塊糕點而已,怎么值得以修仙界失傳百年的千回丹來換?

    這可是世間僅存三粒的千回丹啊!

    有不少人轉過頭,上上下下把段子惟打量了一遍:

    不管怎么看,段子惟都只是一個家世尚可的世家子弟,修為一般,天賦也不高,放在平日,根本不值得他們多看一眼。

    至于段家,只是家族富裕,有一位渡劫尊者坐鎮罷了,如今清竹峰,就有幾位渡劫尊者在此。

    許晚辭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會把千回丹給這樣一個根本給她帶不來什么助益的紈绔弟子?!

    萬劍鋒峰主沒有忍住,聲音顫抖道:

    “那可是千回丹啊!你就這么給他了!!”

    他身旁五行峰峰主的反應比他還要大上幾分:“你若是喜歡玉霜糕,本峰主能送你一儲物袋!”

    大長老雖然沒有出聲,但是他一旁的敬丹峰峰主卻一臉真摯道:

    “千回丹得之不易,你若是一時沖動,現在反悔也還來得及。”

    “只是一粒丹藥!痹S晚辭后退了半步,目光帶著一絲疲憊,隱下了后半句話。

    又不是他親手煉制。

    想到這里,她聲音已經帶上了一股倦意:“有什么好反悔的?”

    聽到她的聲音,段子惟終于回過神來,看向許晚辭的目光帶著一絲顫抖:

    這居然是……千回丹!

    他當然知道千回丹有多難得。

    修仙界中已經失傳了百年的丹藥。

    當年他用千年寒髓淬煉完靈根之后,靈根從雙靈根下品生為了雙靈根中品和上品。

    當年父親見到他淬煉的靈根后,嘆息地說了一聲若是有千回丹就好了。

    從那之后,被天賦所限的他,再沒有了繼承段家的資格。

    他的父親,開始從段家的旁系中,找了幾個天賦心性都極佳的子弟培養。

    而他手中所有的靈石靈寶,不過是段家最普通的東西罷了。

    段家真正的靈寶,他早已沒有了染指的資格。

    他喜歡江秋寧,也是因為她太像他夢想中的自己,有極佳的天賦,有少主的身份,還有江家無數人的推崇。

    可是今日——

    他看著食盒中的千回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許晚辭,聲音沙啞:

    “為什么……給我呢?”

    他根本不受段家重視,他根本沒有辦法給她更多,他……根本配不上她的這粒千回丹。

    許晚辭并沒有在意他的想法。

    她只是靜靜地看了一眼玉霜糕,聲音輕的好像隨時都能消散在風中:

    “玉霜糕……很好吃!

    和她記憶中的,一樣好吃。

    聽到她的回答,江澤冷著一張臉拂袖而去。

    其他知道內情的眾人,也都面帶嘆息:

    也只有那個人。

    才能讓許晚辭動容了。

    段子惟怔愣地看著許晚辭離開的背影,緩緩攥緊了拿著食盒的手。

    這一刻,向來被嬌寵的段家少爺,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般,頂著所有人或嫉妒或敵視的目光,一步一步離開了清竹峰。

    走出數百米后,即使沒有再感受到其他人的注視,許晚辭的面色依舊沒有什么變化。

    她輕輕地走著,目光平靜而悠長,掩蓋住了她所有真實的想法:

    玉霜糕——

    果然和原著形容的一樣好吃。

    *

    玉竹林中。

    許晚辭靜靜地坐在竹桌旁,垂眸看向手中的三葉蓮,目光空洞卻又執著。

    謝聽白看著桌上她分毫未動的玉霜糕,似是不經意道:

    “有時,人會美化記憶中的味道!

    “或許玉霜糕并未如同你想的那樣美味!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者許晚辭的表情,繼續道:“人,也亦然。”

    許晚辭依舊沒有什么反應,連身邊的氣息都沒有分毫變化。

    這幾日一直如此。

    自從得到那人煉制的三葉蓮后,她便好像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包括修煉、也包括那日的玉霜糕。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清竹林中,無論他說什么,她都未曾給他分毫回應。

    許晚辭聽著周圍風吹竹林的沙沙聲,熟練地把謝聽白的聲音過濾。

    如今她被謝聽白留在清竹峰休養,每天都和他朝夕相對。

    和他說一句話,她的腦子都要轉無數個彎,生怕他憑借她的一句話找到她的漏洞。

    與其那樣勞心勞力,還不如直接無視。

    總歸對于現在得到三葉蓮的她而言,不管對周圍多么漠視,都在情理之中。

    謝聽白看著許晚辭精致卻空洞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暗色。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極淺的靈氣波動。

    謝聽白轉過身,面色溫和地看向來人。

    寧孟瀾對著他含笑道:“冒昧前來,還望聽白不要怪我不識禮數!

    謝聽白搖頭道:“宗主說笑了。”

    寧孟瀾身邊的楚青川在向謝聽白行完禮后,下意識看向坐在一旁的許晚辭。

    這是自那日兩人比武后,他第一次見到她。

    她似乎比那日更瘦了些許,臉色也更加蒼白……

    那日,是他傷了她。

    千寂焰的威力,他從來知曉,卻……沒有留手。

    想起這次的來意,他驀然攥緊了雙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復雜。

    這時,他身旁的寧孟瀾輕聲開口:

    “青川是我唯一的弟子,他修煉的功法千丹變,只有上冊,宗門遍尋下冊不得。”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瞬,看向許晚辭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希冀:“不知晚辭可知道下冊的下落?”

    在血霞靈火的淬煉下,楚青川距離元嬰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由于只有千丹變的上冊,在功法的限制下,他修為卻只能停滯在金丹,很難更進一步。

    千丹變是能無視靈根天賦的極致功法,即使他修為高深,卻也依舊無可奈何。

    本來他也未曾寄希望于許晚辭。

    他認為就算她與仙尊感情甚篤,千丹變這種絕密功法,她大抵只能知曉個名諱。

    只是那日千回丹一事后,他忽然發現,他可能輕視了許晚辭在仙尊心中的地位。

    于是在多方思量下,他最終還是帶著楚青川來到了清竹峰。

    許晚辭聽著寧孟瀾的問題,心中一動:

    原著中,也是這個時間,楚青川升階在即,卻依舊對千丹變下冊沒有一點頭緒。

    于是寧孟瀾便找到了還在閉關的五長老,希望他為楚青川卜上一卦。

    可惜,五長老也依舊沒有卜算出結果。

    想到這里,許晚辭緩緩眨了眨眼睛:

    即便太清宗絕大多數長老都相信了她與清衍仙尊之事,可她仍需要謹慎。

    五長老身為卦師,又未曾見過她之前的所有表現,他若是心生懷疑卜上一卦……

    于她而言,五長老出關的時間,越晚越好。

    所以,今日,她必須給他們一個答案。

    許晚辭仔細地回憶了一遍原著劇情。

    或許是為了突出男主的卓越與強大,又或許是為了讓男主擺脫清衍仙尊的影子。

    整本書中,沒有任何人找到千丹變下冊。

    最終,是男主楚青川憑借著堅韌的心性,自己悟道成功,續出了下冊,成就了專屬于他的千丹變。

    許晚辭心神稍安:沒有人……找到么?

    一片沉寂后。

    就在寧孟瀾已經不抱希望時,一個聲音悄然響起:

    “沒有下冊!

    楚青川猛地抬起頭,聲音干澀:“怎么可能?”

    寧孟瀾也皺眉問道:“如此超絕的功法,為何會沒有下冊?”

    許晚辭并沒有抬頭,她依舊看著手中的三葉蓮,聲音很輕很輕: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楚青川驀然愣在了原地。

    這一刻,所有人忽然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

    千回丹也好,千丹變也罷。

    它們的出現,只是因為許晚辭先前只能算是普通的靈根與天賦。

    可千回丹苦澀,千丹變會燒灼經脈,疼痛難忍。

    所以,仙尊便都把它們束之高閣。

    所以,才會有許晚辭體內的那株墨霜圣蘭。

    那株所有人都以為已經絕跡,從未有人找到過的墨霜圣蘭。

    可有了墨霜圣蘭的許晚辭,便再也沒有必要為天賦煩憂。

    寧孟瀾有些沉重地閉上了雙眼:

    他這時才忽然發現,仙尊對于許晚辭的……在意。

    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第27章  她要讓五長老不敢為她卜卦

    墨霜圣蘭有多難得, 修仙界所有修士都知曉。

    即使是太清宗的眾位渡劫尊者,在許晚辭從骨血中剖出墨霜圣蘭之前,也都只聞其名,未見其貌。

    愈是修為高深的修士, 才愈能體會到這種能扭轉天道既定規則, 還不用承擔任何后果的恐怖。

    哪怕以仙尊通天徹地之能, 也大抵是尋遍修仙界, 才勉強尋得一株。

    想到這里, 寧孟瀾眼中的情緒越發復雜。

    他身前的謝聽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側過了頭, 靜靜地看向前方的那片清竹林:

    他對墨霜圣蘭動過心。

    或許說, 沒有修士能對它無動于衷。

    只是得知它如今在江秋寧身上時,便放下了所有的心思。

    他不會與修仙界第一世家江家作對。

    更何況,他有千丹變的藥方作為兜底, 就算沒有墨霜圣蘭, 他也未必不能再進一步。

    只是……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謝聽白的指尖微微一動:

    若墨霜圣蘭是清衍仙尊親自尋來送給許晚辭,那她不可能會以它作為歉禮,送與江秋寧。

    為了得到仙尊煉制的三葉蓮, 她在宗門大比中連性命都不管不顧,又怎么可能會把仙尊送她的禮物拱手贈與他人?

    所以……

    或許墨霜圣蘭是仙尊所尋,卻并非是他親手相贈。

    大抵是仙尊尋來后, 放在了許晚辭會經過游歷的地方。

    讓她以為是自己氣運非凡, 才得到了墨霜圣蘭。

    一個不會讓她覺得負擔, 也不會讓她承擔太多因果的方式。

    真是……

    深情啊。

    那個曾經萬人之上、生殺在握、性情淡漠到近乎沒有一絲情感的清衍仙尊,居然會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一個人。

    難怪能困住許晚辭百年。

    謝聽白眼中閃過一絲晦暗, 唇角的笑意慢慢放平:

    他近乎涼薄的想:

    只不過是上位者閑暇時的消遣罷了,用心又如何?

    難道在那個人眼中, 許晚辭還能重過大道?

    百年來,又有誰知道過許晚辭的身份?

    他微微側頭,看向坐在竹桌旁的身影:

    一個逝去百年的人,一個未曾在眾人面前承認過她身份的人——

    真的值得她傾盡一切,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看向許晚辭的,不只是謝聽白,還有楚青川。

    楚青川眼中所有的情緒,都在聽到許晚辭的那句話后,化成了茫然:

    千丹變,原來是仙尊為她所創。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日是他用千丹變,重創了許晚辭。

    想起她縱身躍入漫天的千寂焰中的那一幕,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那一瞬,她在想什么?

    是悲傷于那個人為她所創的千丹變最終成為了傷她的利器,

    還是欣然于能被與那個人有關系的功法所傷?

    沒有人清楚。

    可是,他不后悔。

    楚青川睜開雙眼,眼中一片清明:

    修行之路,從來都是不進則退。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一爭大道。

    再來一次,他仍然會用盡全力,贏了許晚辭。

    這是他的道。

    他看著許晚辭纖瘦病弱的模樣,強行忽略胸口的悶痛,目光帶著一絲堅決:

    作為補償。

    以后,他一定會好好護住她。

    清竹林中,一片寂靜。

    許久之后,回過神來的寧孟瀾忽然想起了另外的來意,咳嗽了一聲道:

    “晚辭,七日后是太清宗無妄秘境開啟之日,宗門大比前三,都有進入秘境的資格。”

    “無妄秘境每十年開啟一次,每次開啟都需要耗費三位渡劫尊者半身靈力,你若想進入秘境,便只有七日后這次機會!

    “秘境中有著太清宗幾千年來累積的仙植至寶,只要進入秘境,便能……”

    他看著許晚辭沒有分毫反應的模樣,聲音驀然停了下來。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如今你重傷初愈還需休養,若是不想去也無妨!

    許晚辭聽著寧孟瀾的話,面色未變,心中卻微微一動:

    無妄秘境。

    原著中,也是宗門大比之后一月,無妄秘境開啟。

    正如寧孟瀾所說,秘境中雖然危機重重,但卻機緣甚多。

    其中有一株玉魄鈴蘭,恰好成熟。

    這是服之便能成功結嬰的頂級靈植。

    若僅有如此功效確實難得,卻也算不得稀奇。

    稀奇的是,這株玉魄鈴蘭雖然看似與其他玉魄鈴蘭無異,但卻有著同類三倍的藥效。

    楚青川在得到玉魄鈴蘭后,不僅無視千丹變的限制,成功結嬰,還在結嬰時,引發了天地異象。

    這次的天地異象,也讓他氣運之子的身份,更加深入人心。

    想到這里,許晚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修仙界中從來都是以強為尊,她想要活著,想要好好活著,不可能永遠只依賴于她編造出來的仙尊摯愛的身份。

    最重要的,永遠是她自己的實力。

    如今她已是金丹后期,距離結嬰只有一步之遙。

    結嬰對于現在的她而言,自然是越早越好。

    可這段時間,為了讓所有人相信她的謊言,她受了太多太重的傷。

    即使在無數靈植丹藥之下,她的傷勢已經修復,但依舊會對修煉產生一定影響。

    退一萬步而言。

    即使她不依靠外物就能結嬰,她仍需要玉魄鈴蘭,需要它結嬰時,產生的天地異象。

    百年前,清衍仙尊以身祭天。

    所以她結嬰時產生的動靜愈大、看起來越受天地眷顧,她仙尊摯愛的身份,便會坐的愈實。

    言語或許有假的可能,可是天地異象卻不會作假。

    五長老不久之后就會出關。

    她沒有辦法阻止他卜算與她有關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有不斷提高自己身上的籌碼,讓五長老不敢為她卜卦。

    所以,不能僅僅只是三葉蓮、千丹變、千回丹這種用其他方式,或許也能得知的事情。

    她需要的是能直接作用于她身上,讓無數人親眼見證的異象。

    到那時,即使五長老出關,即使他依舊對她與仙尊的關系有些許的懷疑——

    他真的敢為她卜卦么?

    與清衍仙尊相關的至寶無數,為什么從未有一位卦師敢動這個心思?

    因為沒有任何卦師能付得起這個代價。

    五長老自然也不會例外。

    所以。

    無妄秘境,她必須去。

    可她如今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萬念俱灰、對任何事物都無動于衷的模樣。

    這樣的她,怎么可能會忽然對一個秘境產生興趣?

    除非……

    就在寧孟瀾等人已經默認許晚辭不會去秘境之時,她終于移開了看著三葉蓮的視線。

    她定定地看向寧孟瀾,聲音帶著許久未曾開口的干澀:

    “無妄……秘境。”

    “我去。”

    聽到她的回答,所有人眼中都是相似的詫異。

    寧孟瀾微皺著眉頭看向許晚辭,剛想開口詢問,便看清了她眼中的悵然若失。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驀然停住了口,嘆息著移開了視線。

    許晚辭一月前撿起修煉時,所有人都以為她終于放下了仙尊,他更是為此欣慰不已。

    可后來發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到了。

    如今,即使她表現出了對無妄秘境的興趣,也沒有人以為是與修煉有關。

    恐怕又是因為仙尊。

    想到這里,寧孟瀾眉頭皺的愈緊:

    可……

    無妄秘境到底與仙尊有何關聯?

    以仙尊之名,區區無妄秘境,根本不值得他在意分毫。

    不管心中如何疑惑,寧孟瀾都沒有問出口。

    他只是威嚴不失親近道:

    “那晚辭好好休養!

    “七日后出發!

    等到寧孟瀾帶著楚青川離去之后,許晚辭好像終于回過了神。

    她站起身,目光不再是前幾日的空洞死寂,而是重新恢復了平靜與疏遠。

    她右手緊緊地握著三葉蓮,聲音依舊帶著淺淺的沙啞:

    “這幾日打擾七長老了。”

    謝聽白聲音溫和:

    “清竹峰向來只有我一人,平日里孤寂的很。”

    “倒是我應該謝謝晚辭這么多日來的陪伴。”

    許晚辭聲音清冷:

    “長老說笑了!

    “如今我傷勢已經痊愈,便不打擾七長老清修了。”

    聽到她的話,謝聽白眸光微動,隨即輕笑道:

    “那我送你!

    許晚辭與他擦肩而過,聲音帶著清淺的疲憊:

    “不勞煩七長老了!

    謝聽白感受著與她擦肩時她身上淺淺的藥香,指尖微微一動。

    良久之后,他轉過身,看著空空如也的竹林,面色不明。

    幾息后,他右手一揮,一道靈符悄然飛往歸元峰。

    歸元峰山,寧孟瀾看著謝聽白傳來的消息,略顯詫異地揚了揚眉:

    “真是稀奇!

    “一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的七長老,居然也要一同去無妄秘境!

    *

    三日后。

    歸元殿中,一位云鬢高挽,面若芙蓉的身影靜靜地坐在一側。

    她生著一雙狐貍眼,眼尾微微上挑,目光帶著居高臨下的艷麗,讓人不敢直視。

    主位上,寧孟瀾面色復雜地看向這位高貴冷艷、睥睨八方的太清宗三長老——顧云綺。

    感受著她身上隔著數米依舊分外明顯的海腥氣息,寧孟瀾欲言又止,最終實在沒有忍住,面色糾結地問道:

    “三長老……真的去靜寂之海了?”

    前段時間,他曾經聽到過一些流言,說靜寂之海有一條羽落之鯉,得之能修為大增,甚至能頓悟功法。

    “為了那條……”

    還沒等他說完,顧云綺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寧孟瀾一臉麻木,覺得這是顧云綺能做出來的事情,只是……

    “不管什么鯉魚……怎么可能在海中出現?”

    這種消息,難道不是一聽就能知道真假么?

    顧云綺頭都沒有抬,她啃著手中靈果,一臉理所當然道:

    “就是因為足夠難得,所以本尊才要去見一見!

    她吃完最后一口靈果,淡淡道:

    “若是假的,不過耗費些時間罷了,可若是真的……”

    她身旁的大長老一針見血地問道:

    “所以是真的么?”

    顧云綺沉默了一瞬:

    “假的!

    聽到這里的寧孟瀾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不過他看著顧云綺如今的模樣,咳嗽了一聲關心道:

    “若是假的,三長老為何現在才回宗,又為何……”

    “身上海水氣息如此充足?”

    身為渡劫尊者,為什么看起來一副被海鮮腌入味的落魄模樣?

    顧云綺拿靈果的動作一頓,她面無表情地啃了一口靈果:

    “當地人說羽落之鯉極擅偽裝,能偽裝的與普通海魚無異,若想知曉真假,需得剖開其腹。”

    聽到她的話,寧孟瀾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那三長老你……”

    顧云綺的回答簡潔的讓人心疼:

    “都買了!

    “剖完了!

    “沒找到!

    寧孟瀾看著顧云綺專注的啃果子的模樣,愣是沒有敢問她還剩下多少靈石。

    顧云綺又啃完一個靈果,終于抬起了頭,挑眉問道:

    “最近宗內除了宗門大比還有什么其他事情么?”

    “為什么我聽許多人都在談論一個叫許晚辭的弟子?”

    聽到她的問題,殿內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最終,二長老嘆了一口氣,為她倒了一杯靈茶,說出了這段時間內,有關許晚辭的一切。

    聽著她的聲音,顧云綺一只手撐著下巴,眼睛越來越亮。

    最終,還沒等二長老說完,她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目光灼灼道:

    “機緣,這是百年難得的機緣!”

    她根本沒有關注事情真假,也沒有關注許晚辭情深不悔的癡情。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此事對修煉一途的助益之上:

    “這是吾等了結與仙尊因果的唯一途徑,這是天道賜予我太清宗的機緣!”

    看著顧云綺慷慨激昂的模樣,殿內所有人都是一副習慣了的表情。

    整個修仙界中無人不知,太清宗三長老醉心修煉,尋找機緣已經到了著魔的境地。

    一處地方若是靈石欠缺,最好的辦法就是如同靜寂之海的修士一般,編造一個有關機緣的流言。

    不久后,三長老定會出現。

    二長老從容的把自己面前的靈果用靈力送到顧云綺桌上,聲音溫和:

    “師妹稍安勿躁!

    “機緣一事,不能急于一時。”

    寧孟瀾嘆息著補充道:

    “許晚辭多次重傷,于修為有礙!

    “況且她如今毫無求生之意,雖說我在她身上留下了無數防御法器,但畢竟都是外物!

    “若是她自己不愿活著,誰也救不了她。”

    “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讓她重拾生志。”

    只有她活著,才有了結因果的可能。

    聽著他的話,顧云綺柳眉一皺,隨即舒展開來。

    毫無求生之意么?

    她站起身,一揮衣袖道:

    “此事便交給我吧!

    寧孟瀾聽到她的話,忽然想起了曾經顧云綺的光榮事跡。

    他臉上閃過了一絲慌亂,聲音顫抖道:

    “其實也沒有那么著急!

    “此事便不勞煩三長老……”

    不等他說完,三長老就一臉從容自信地擺了擺手:

    “宗主不必擔憂。”

    “我自有辦法!

    第28章  太清宗三長老顧云綺,極擅幻陣

    劉強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儲物袋, 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斜眼看向身后的小弟,米粒大小的眼中盛滿了疑惑:

    “你說段子惟怎么就忽然……不愛撒靈石了呢?”

    以前段子惟開心了也好,生氣了也好,都喜歡拿靈石砸人, 有的時候運氣好, 砸過來的還有許多法器丹藥。

    這幾年, 他硬是把自己練成了看見段子惟的背影, 就能判斷他心情好壞還是平靜的本事。

    可這段時間——

    別說靈石了, 他嘴皮子都快說腫了, 段子惟硬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幾天他更是連他的人影都見不到。

    再這樣下去, 他就要喝西北風了。

    他身后的小弟往前小跑了兩步,來到他身側,一臉神秘兮兮道:

    “我聽聞段子惟這段時間, 一直在修煉!

    “你瘋了?”劉強斜睨了他一眼, 又抬頭看了看天, “大白天的,說什么胡話呢?”

    那個不學無術的段子惟?修煉?

    信這個,還不如信他是元嬰道君呢!

    “真的!”小弟看他不信, 一臉認真地繼續道,“我聽五行峰弟子說,那日段子惟從清竹峰上歸來后, 就一直勤于修煉, 日夜不休!”

    聽到這里的劉強停下了腳步, 眼神狐疑:

    “真的?”

    看到小弟點頭后,他捏著下巴道:

    “段子惟應該是在清竹峰上受什么刺激了。”

    “咱們讓著他, 可長老峰主們可沒咱們這好脾性!

    說到這里,他嘖了一聲:

    “不過話說那日清竹峰上的丹霞……也不知七長老煉制了什么丹藥, 居然有那樣的異象!

    他身側的小弟搖著頭回道:

    “我偷偷問了各峰弟子,沒有一人清楚內情!

    “這種絕密的事情,宗門怎么可能讓我們知道!眲娝α怂κ种械膬ξ锎皵[了擺手道,

    “走吧,帶著你去酒肆喝酒!

    “劉師兄你不是……沒有靈石了么?”

    劉強懶散道:“先賒著!

    “段子惟修煉也就幾天的熱乎勁,過幾天,我去他那里薅一把大的!”

    這時,在段深閣內入定修煉的段子惟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多了幾分曾經從未有過的沉穩與堅定。

    千回丹對于從小服用丹藥靈植的他而言,作用遠超平常修士。

    他又用段家至寶淬煉了靈根,如今單水中品靈根的他,已經算得上天賦上佳。

    只要他勤于修煉,就算是大乘渡劫,他也有一爭之力。

    段子惟感受著已經金丹中期的修為,先前沉穩的目光中終于多了幾分少年意氣的歡喜。

    他美滋滋地站起身,下意識伸向儲物玉佩,想撒點靈石。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安撫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都是晚辭的,你不要亂動。”

    他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窗外云卷云舒:

    不管是因為什么,許晚辭都是一直以來,唯一一個對他無所求,還……對他好的人。

    即使是他的父親,面對千回丹的選擇也永遠都不會是他。

    段子惟收回了視線,眼中滿是認真:

    他要更用心修煉才行。

    這樣,才能護住他想護住的人。

    *

    若虛峰上。

    江秋寧靜靜地看著秋華林中操控千滅焰的楚青川。

    平日能毀天滅地的千滅焰,在楚青川的手中猶如一個乖巧的寵物,穿行林中時,連落葉沒有燒灼一片。

    這時,楚青川察覺到了江秋寧的視線,合攏掌 心收起千滅焰,轉過身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秋寧!

    江秋寧靜靜地站在原地,唇角的笑意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勉強。

    她可以理解楚青川在宗門大比上做的一切,為了修煉,為了魁首之位,為了血霞靈火,他必須贏。

    可那日,許晚辭身上的一道道火痕,紅的刺眼。

    明明他知曉她之前受傷無數,明明他也知曉她最后的選擇不會是血霞靈火……

    江秋寧看著站在她身前,面冠如玉,目光溫柔的人,緩緩呼出一口氣,隱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緒。

    她如往常一般,往前一步輕輕地整理了一下他的外袍,輕聲道:

    “青川這幾日修煉的時間比平日多了不少。”

    她依舊低著頭,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

    “修煉雖然重要,但也不能急于一時。”

    楚青川與她朝夕相處,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語氣中的不對勁。

    想起這幾日他多次在清竹峰下徘徊的場景,他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愧疚。

    他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聲音安撫道:

    “秋寧,這段時間我一直忙著宗門大比和之后的秘境之行,等我從無妄秘境歸來,一定會好好陪你。”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著,如何?”

    江秋寧聽著自己耳畔溫柔的聲音,緩緩眨了眨雙眼,輕聲道:

    “這幾日……”

    你辛苦了。

    她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楚青川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慌亂:

    “這幾日我去清竹峰,只是想從許晚辭那里得知千丹變下冊罷了!

    意識到自己的著急,他放緩聲音道:

    “秋寧你也知道,如今我結嬰一事迫在眉睫……”

    江秋寧不等他說完,就輕輕點頭道:“我知道。”

    說完后,她從容自然地拿出了一個儲物袋遞到了楚青川身前:

    “無妄秘境中危機重重,這是幾日來,我為你整理的一些丹藥符箓,說不定能在秘境中派上用場!

    楚青川笑得瀟灑多情:“多謝秋寧。”

    隨后,他一臉認真道:“秋寧你不要多想。”

    “你只需要記住,你永遠都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就好!

    對于許晚辭,他只是……愧疚罷了。

    他以后,一定要多給秋寧一些安全感。

    看著江秋寧含笑點頭的模樣,他終于放下心,下意識用神識掃了一眼儲物袋。

    看到其中琳瑯滿目的高品階丹藥法器后,他心中一動:

    這些靈寶,即使江秋寧是江家少主,怕也費了不少力氣。

    就在他想收回神?? 識時,忽然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件用八階紫獸蛛吐出的絲線織成的一件……衣裙。

    這身衣裙通體淺藍,上面繡著月白的暗紋,從衣襟到裙尾,每一處都精致非常,還暗刻著無數防護符文。

    楚青川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聲音帶著一絲茫然:

    “這身衣裙……”

    聽到他的話,江秋寧下意識地看向他手中的儲物袋,看到儲物袋上淺藍色的標記,她眉心微蹙:

    這段時間她心緒有些雜亂,居然會犯如此明顯的錯誤。

    她不著痕跡地把另一個儲物袋遞到他手邊,然后手略一用力,拿走了他手中儲物袋的同時把新的儲物袋塞進了他的掌心。

    她聲音平靜而從容:“是我一時忙亂,拿錯了。”

    楚青川下意識看向手中新的儲物袋,其中依舊有許多丹藥符咒和法器,只是……

    都與方才那個儲物袋相差甚遠。

    他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呆滯:“所以那個儲物袋是……”

    江秋寧后退一步,一臉認真道:

    “這是我為晚辭準備的儲物袋!

    “晚辭她重傷之后,身體仍未痊愈,無妄秘境危險重重,我不敢讓她冒險!

    說到這里,她聲音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可是根本沒有人能勸動她,所以我只能在她出發之前,多做準備!

    說到這里,她對著他笑得輕快:

    “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我這就去萬劍鋒。”

    “青川,你好好修煉!

    楚青川看著她從未回頭的背影,目光帶著一絲茫然:

    怎么會這樣?

    江秋寧非但未吃許晚辭的醋,對待她還比對他的態度好上幾分。

    到底發生了什么?

    *

    萬劍鋒上,江秋寧剛推開小院的門,便看到了許晚辭坐在院子中,目光空?聪蜻h方的場景。

    她腳步一頓,隨即再次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她走到許晚辭身邊,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輕快:

    “晚辭,我來看你了,你身體恢復的怎么樣?”

    許晚辭緩緩眨了眨眼睛,她看向江秋寧,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我很好!

    江秋寧聽到她的回答,拿著儲物袋的手驀然用力。

    她只是粗粗一看,便察覺到她又纖瘦了不少的身形,以及越發蒼白脆弱的膚色。

    這段時間她受傷太多,如今周身都已經帶上了清淺的藥香,經久不散。

    如果這樣都能算的上好,那還有什么是不好。

    江秋寧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中的酸澀,她唇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那便好!

    緊接著,她把手中的儲物袋放在暗玉桌上,聲音輕柔:

    “無妄秘境中危險重重,我為你準備了一些符箓法器……”

    說到這里,她聲音略顯急促的解釋道:

    “這其中都是一些常見的靈寶,無甚稀奇,晚辭不必心有負擔!

    許晚辭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安寧而平靜。

    她并沒有看桌上的儲物袋一眼,只是清冷有禮道:

    “這些與我無用,江少主還是收回去吧!

    江秋寧為許晚辭準備這些靈寶時,便已經猜到了她的回答。

    可她也知曉,究竟怎樣才能讓她收下。

    她早在那日若虛峰上時,就察覺到了她萬念俱灰下,那顆依舊溫柔良善的心。

    “晚辭!彼痤^,聲音認真,“當時我在靈獸暴動中,傷勢很輕!

    “而你給我的墨霜圣蘭,卻重若泰山!

    “我欠你良多的因果。”她輕輕地把儲物袋往前推了推,一臉只為自己著想的表情,“你若是不收,怕對我修為有礙!

    在墨霜圣蘭的作用下,她本就已經近乎圓滿的靈根又有了些許的提升,修為也順利的進階到了元嬰中期。

    只是還清因果的方式有數種,她甘心選擇了最慢、最繁瑣,但是卻對許晚辭有利的方式。

    她不敢求她得償所愿,只愿她余生安康。

    聽著江秋寧的話,許晚辭微微抿唇,最終什么也沒有說,沒有推辭,也沒有接受。

    她輕輕地轉過了頭。

    江秋寧知道這是她同意的表現,終于展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意。

    只是她的笑意在看到許晚辭右手的時候一點一點平了下去。

    許晚辭右手依舊緊緊握著那朵三葉蓮,不知握了多久,她的整個右手已經變得沒有一絲血色,指尖也泛起了青意。

    “晚辭,你……”

    江秋寧知道直接勸慰無用,于是拿出了一條千年冰蠶絲編制的藍線:

    “這是冰蠶絲線,水火不入,刀劍不侵,正好可以用它把三葉蓮編起來放在腰側!

    “不然你去秘境時,也不方便,若是……若是有意外發生,冰蠶絲還能護住三葉蓮!

    許晚辭聽著她的話緩緩眨了眨眼睛,她抿了抿唇,聲音是真摯的謝意:

    “多謝!

    江秋寧展顏一笑,聲音輕快:“那我幫你編上。”

    許晚辭終于伸開了右手,她的掌心被三葉蓮勒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整個掌心蒼白如雪,只有血痕極深,深到近乎黑色。

    沒有出血的傷口,卻比刀刀見骨的傷口看起來更多了幾分悶痛。

    江秋寧心中悶痛,她有些顫抖地看著許晚辭依舊平靜的側顏:

    到底是用多大的力氣,才能讓她一個金丹修士,傷成這樣?

    許晚辭認真地看著手中的三葉蓮,目光帶著悲傷的笑意,聲音是少有的輕柔:

    “我自己來!

    段子惟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曾經只知道揮灑靈石的段家少爺,終于開始思考許晚辭究竟需要什么。

    他知道許晚辭要去秘境的消息后,沒有像往常一樣,把所有的靈寶法器都塞在一個儲物袋里。

    他精心挑選了許久,還從沁寶閣買了數件靈寶,其中也有一件冰蠶絲線。

    就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許晚辭穿好了三葉蓮,小心地將它佩戴在了腰側。

    段子惟回過神來,趕緊走上前去:

    “晚辭,我也為你準備了一個儲物……玉簪!

    怕許晚辭不收,他趕緊照葫蘆畫瓢道:

    “千回丹一事,我也欠晚辭因果,你要是不收……”

    “我就會每天想想著千回丹和因果,根本沒有辦法修煉了!”

    許晚辭輕輕地搖了搖頭,認真道:

    “你我因果,早在那塊兒玉霜糕上便已了結!

    “那塊兒玉霜糕,與我而言,比千回丹更重要。”

    段子惟委屈巴巴的皺起了眉頭,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駁,只能抿著唇道:

    “可是,可是千回丹就是更難得啊。”

    江秋寧看著他手中的玉簪,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發釵終究易掉,不若換成玉鐲。”

    意識到自己把想法說出聲后,她咳嗽了一聲道:

    “我是說,若是晚辭不收,恐怕會對段道友的心性產生影響,修煉不僅要重視因果,若是心性受損,也難在修行一路上走的長久。”

    “我這里正好有個儲物玉鐲……”

    墨雨閣中。

    江澤漠然地看著小院中發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礙眼的段子惟,最終停留在許晚辭身上。

    或者說,這幾日,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那里,從未離開過那個人。

    看著江秋寧為許晚辭戴玉鐲的動作,他指尖微不可查的一動。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冷著臉移開了視線,周身的氣息更多了幾分冰寒。

    就在這時,一道靈符無聲而至。

    江澤靈氣一動,靈符就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展開靈符,看著上面記錄的有關無妄秘境的一切,視線緩緩停留在無妄秘境的重重危機之上。

    三息后,他指尖的靈符被瞬間凍結,隨后化作了冰點消散于空中。

    小院中,江秋寧聽到耳邊的傳音,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她有些不舍地與許晚辭告別,來到了墨雨閣。

    她看著窗前一身玄衣,周身霧氣厚重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禮:

    “小叔!

    江澤并未轉身,只是一揮左手,江家十七件至寶之一的風霜鏡便落在了江秋寧掌心。

    風霜鏡是仙品法器,能反彈渡劫期以下所有攻擊,是她身為江家少主,也依舊沒有資格動用的神器。

    她不解地抬頭:

    “小叔,這是……”

    江澤依舊沒有開口,他只是淡淡地看著院子中那個落寞的身影,目光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專注。

    良久之后,他聲音清寒:

    “你不是關心她么?”

    江秋寧意識到了他話中含義,驀然睜大了雙眼。

    她生怕江澤反悔,趕緊拿著風霜鏡恭敬地行了一禮:

    “多謝小叔。”

    在江秋寧離開后,段子惟也跟著離開了小院。

    他想起許晚辭收下他靈寶的那一幕,心情好的像是飄浮在空中。

    等他回過神來,五六品的靈寶已經被他撒了一地。

    他猛地跑了過去,一臉舍不得地撿起了所有靈寶:

    “這個是晚辭的,這個也是晚辭的……都是晚辭的!”

    另一邊,執法殿中。

    顧云綺對著大長老和二長老拍著胸脯保證道:

    “師兄師姐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嚇到許晚辭!

    “咳咳,我也不會沒有經過你們同意就動手!

    看著大長老依舊冰冷的面色,她冷艷的狐貍眼中帶上了一絲無奈:

    “好好好。”

    “我一句話都不會和她說,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大長老與二長老聽到她的保證后,對視了一眼:

    不是他們不相信顧云綺。

    只是這百年來,顧云綺已經到了聞機緣瘋狂的地步。

    許晚辭身上因果機緣之盛,就連他們都已然動心,更何況對機緣都快要入魔的顧云綺?

    這幾日他們費盡全力,才勉強把她留在了執法殿。

    可明日便是去秘境的日子……

    他們四目相對后,最終略顯無奈地點了點頭:

    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

    玉極飛舟上。

    寧孟瀾坐在舟尾,一臉眼不見心不煩的無奈表情。

    他身側是親傳弟子楚青川與這次宗門大比的第三名,聽音峰峰主的弟子沈問心。

    前方不遠處,是四位長老,以及許晚辭。

    大長老面色平靜地盤膝而坐。

    他與二長老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三長老顧云綺。

    謝聽白依舊站在一個能觀察所有人的位置,只是他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掃過許晚辭所在的方向。

    或者說,許晚辭與顧云綺所在的方向。

    飛舟的盡頭,許晚辭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只手小心地摩挲著腰側的三葉蓮,目光專注而認真地看著湛藍色的天空。

    這片藍到讓人想要落淚的天空。

    她身邊,站著一個高貴冷艷的身影。

    顧云綺正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許晚辭,一個時辰的時間里,未曾眨眼一次,看許晚辭的目光恨不得將她摟在懷里死不撒手。

    她根本沒有在意身后傳來的無數讓她回舟尾的傳音。

    她從頭到尾,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憑什么讓她回去?!

    謝聽白聽著二長老已經變得削弱無力的傳音,淡淡地掃過許晚辭的身影。

    一息后,他輕聲開口道:

    “二長老可還記得百年前我曾離開宗門云游?”

    二長老目光不解:

    “自然記得!

    謝聽白輕笑著繼續道:

    “那時我發現了一處極其罕見的秘境,費勁心力得到了一張失傳已久的千丹變藥方!

    二長老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抬高了聲音道:

    “秘境中居然會有這種失傳數百年的藥方,想來定還有無數機緣!”

    謝聽白聲音帶著一絲無奈道:

    “只是當時我修為尚淺,又在秘境中受了重傷,只能匆匆離去!

    這時,大長老也淡淡道:

    “那看來這個秘境,值得再去一次!

    明明是之前顧云綺一聽就會湊上來的談話,可是如今,她卻沒有分毫反應。

    她依舊一臉冷若冰霜地看著許晚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嘿嘿,機緣。

    嘿嘿嘿,大機緣。

    嘿嘿嘿嘿,天大的機緣。

    許晚辭自然能感受到這如芒刺背的目光。

    她的面色依舊沒有分毫變化,從生死之際中走過數次的她,面對顧云綺的注視,連心跳都沒有快上一分。

    她的指腹輕輕地擦過手中的三葉蓮,心中一片清明: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太清宗三長老顧云綺,是修仙界中頂級陣法師。

    極擅幻陣。

    第29章  她已經失去了感知幻陣的能力

    玉極飛舟上。

    二長老嘴皮子都快磨破, 前方的顧云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她盯著許晚辭的目光,愈發灼熱,手也開始不安分地摩挲起了自己身上的衣袖。

    大長老與她相識已久, 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眼中的蠢蠢欲動。

    他手指一動, 一道拳頭粗細的靈氣緊緊地困住她剛剛伸出去的手。

    顧云綺看都沒有看手腕一樣, 她嫻熟地換了另一只手, 剛想觸碰一下與等同于機緣的許晚辭, 就被身后大長老的靈氣毫不猶豫地拉了回去。

    看著自己一點一點遠離許晚辭的模樣, 她伸著一只手, 目光凄絕傷痛,好像是在與深愛之人生離死別一般。

    大長老身側的二長老看著被拉回來的顧云綺,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然后嫻熟地把一枚靈果放在了顧云綺依舊未曾收回的手中。

    顧云綺下意識一握, 再然后, 大長老與二長老一左一右,牢牢地控制住了她的行動。

    二長老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不可忽視的威脅:

    “師妹,路途遙遠, 你如今還是養精蓄銳,好好休息吧。”

    沈問心在舟尾,看著這一幕, 她下意識看向身側的楚青川, 看著他安靜目視前方的模樣, 無奈地移回了視線,把所有的疑惑都壓在了心底:

    三長老不是方才回宗么?

    為什么一副看不慣許晚辭, 想要拿她出氣的模樣?

    若不是大長老,說不定如今三長老已經對她動手了。

    不過……

    她抬起頭, 略顯敬佩地看向許晚辭:

    不愧是宗門大比的魁首,面對渡劫尊者的怒氣依舊表現的泰然自若。

    這種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淡然……

    許晚辭,實乃吾輩楷模!

    一個時辰后,玉極飛舟緩緩下落。

    寧孟瀾看著面前崎嶇高聳的巨石,站起身,聲音威嚴肅穆:

    “無妄秘境乃是太清宗流傳千年的秘境,每位太清宗弟子一生只能在秘境中拿走一件至寶。”

    “違者將廢黜靈根,逐出太清宗,永不可回!

    無妄秘境每十年開啟一次,即使其中靈氣超凡、機緣無數,可若不加以控制——

    百年千年后,終將枯竭。

    為了太清宗千年的延續,哪怕他身為宗主,也不例外。

    說完后,寧孟瀾面色又恢復了和善,他和善地寬慰道:

    “以無妄秘境之機緣,哪怕只有一件,也足夠你們受益終生了!

    “記住,三日后秘境關閉,你們必須在三日內,選擇好你們要帶出秘境的靈寶!

    他身上靈氣一動,一個積蓄著幾千年太清宗底蘊的宗主令驀然出現在他身前。

    他身側,三位長老也已經就位。

    寧孟瀾握住宗主令,聲音帶著千年以來亙古不變的厚重:

    “無妄秘境。”

    “開!

    三道渡劫期靈氣一同席卷了整座巨石,原本漆黑如墨的巨石上,漸漸有光芒隱現。

    等到三位長老都已經面色發白、身形微顫時,巨石終于顯露出了一個凹陷。

    寧孟瀾用靈氣把宗主令放在其中,刺眼的光芒霎時將周圍籠罩。

    下一瞬,許晚辭、楚青川與沈問心三人身上的靈力與巨石產生共鳴,一道長光亮起,三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顧云綺站得地方與許晚辭最近。

    在許晚辭消失的前一瞬,她一揮手,一道靈氣悄然貼了上去。

    謝聽白站在眾人身后,清楚地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他指尖一動,最終還是沒有制止。

    察覺到顧云綺動作的,不只是他。

    二長老收回靈力,看向顧云綺的目光帶著少有的怒意:

    “師妹,你忘了在執法殿答應的事情了么?”

    大長老也皺起了眉頭:

    “師妹,你方才在許晚辭身上放了什么?”

    顧云綺平復好身體的靈力,漫不經心道:

    “只不過是一個幻陣罷了!

    寧孟瀾剛收回宗主令,聽到她的聲音腳下一軟,他聲音顫抖地質問:

    “只是一個幻陣而已?”

    “三長老,你可知我到底費了多少心思,才勉強讓許晚辭不再尋死!彼肓讼脒@段時間發生的一切,聲音滄桑,“即便如此,也只是讓她不死而已!

    “她身上受的傷,可是一點都沒少!

    他身為宗主,就差把整個太清宗的防御法器堆在許晚辭身上了。

    可有什么用,既阻止不了她參加宗門大比,也阻止不了她重塑那樣的劍心。

    想到這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三長老,我知你極擅幻陣,只是……”

    “許晚辭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

    顧云綺看著寧孟瀾滄桑無奈的臉色,又看了看大長老二長老對她怒目而視的樣子,她小心地站直身體,咳嗽了一聲道:

    “我答應過師兄師姐不會擅動,自然不會反悔!

    “我只是往許晚辭身上放了一個幻陣,等到你們同意后,我才會開啟幻陣!

    顧云綺雙手抱在胸前,在與機緣一事上,哪怕是大長老與二長老,也不能讓她退步分毫。

    她眉梢微挑,聲音沙啞中帶著一絲蠱惑:

    “宗主,你能救許晚辭一次,還能救她十次百次不成?”

    “她若一心求死,誰又能攔得住?”

    聽著她的話,大長老皺眉掃了她一眼:

    “所以,你想用幻陣勸她?”

    “你不怕適得其反,讓你離機緣越來越遠?”

    顧云綺一挑眉梢,一臉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

    “我們是勸不了她,可是幻陣中,總有人能勸她!

    說到這里,她緩緩眨了眨眼,高貴冷艷的臉上忽然帶上了些許八卦的意味:

    “況且,你們真的不想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聽到她的話,謝聽白往前走的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他面色未變,臉上依舊帶著從容輕柔的淺笑。

    他停在四人中間,輕聲道:

    “秘境之引,開啟了。”

    他話音剛落,巨石上便有水紋涌動,幾息間,許晚辭、楚青川與沈問心的身影,驀然出現。

    一片淺綠色的靈草中,無數在外界看起來珍稀異常的高品階靈植稀疏平常地點綴其中。

    五步一靈植、十步一靈樹。

    錯落有致的靈樹上,有無數靈點交互閃爍,隱隱有蟲獸顯現,卻又在下一瞬歸于一片綠色之中。

    看起來風景秀麗,靈氣盎然,是個修煉的洞天福地。

    一片天旋地轉后,許晚辭等人稍顯踉蹌地站在了靈草之中。

    許晚辭一進入秘境,便感受到了異常濃厚的靈氣。

    靈氣一點一點地沖刷著她的經脈,身體中的暗傷也在一次次靈氣的沖刷中得到修復。

    不愧是太清宗流傳了千年的秘境,果然名不虛傳。

    她不動聲色地穩住身體,把所有的贊嘆詫異都隱在了心中。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她臉上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從容平靜。

    原著中,秘境中發生的一切,都能投射在秘境之引上。

    恐怕如今在秘境之外,寧孟瀾與幾位長老,正在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許晚辭靜靜地看著原著中那條通往秘境之中的華星草叢,目光沒有分毫波動,反倒是帶著一絲悲戚的懷念。

    她緩緩眨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在進入秘境之前,就做好的決定:

    她當然不能表現的對秘境一無所知。

    她要做的事情,目的性太明確,根本沒有辦法騙過秘境之外的那些人。

    況且,應該有不少人好奇她來無妄秘境的原因。

    那就讓她為他們解惑吧。

    就在這時,她身側的沈問心已然贊嘆出了聲:

    “不愧是無妄秘境,這靈氣,恐怕在這里修煉三天,抵得上外面修煉半月了!”

    她一進入秘境,便開始運轉體內靈氣修煉。

    她一邊修煉,一邊謹慎卻難掩驚異地觀察著周圍景色:

    “還有我們腳下的這片草……”

    “天啊,居然是六品華星草!”

    “嘶——那是六品的渡華蓮!”

    “天啊,那是七品的洛枳靈樹林!”

    沈問心環視了一圈后,目光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捂著胸口感嘆道:

    “不愧是我千挑萬選的宗門!”

    “太清宗,真富!”

    楚青川一進秘境,下意識看向許晚辭,看到她平靜但卻帶著一絲悵惘的神情后,他微微垂眸,隨即移開了視線,看向前方。

    他聽著沈問心的感嘆,皺眉提醒道:

    “無妄秘境中危機重重,沈師妹還是以小心為……”

    他話音未落,一側的許晚辭就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她沿著華星草的邊緣,一步一步向著密林最深處走去,路過身側的洛枳靈樹時,指尖溫柔地從它樹干處點過。

    楚青川見狀,目光中帶著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擔心。

    他幾步追上前去,伸出右手想要制止她的動作。

    “晚辭,你……”

    許晚辭聽到他聲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中所有的情緒緩緩沉淀,最后歸于平靜。

    她停下手中動作,微微側頭看向楚青川。

    楚青川對上她仿佛看陌生人一般波瀾不驚的目光,抬起的手驀然停了下來。

    他緩緩落下手,聲音帶著一絲干澀:

    “你要小心!

    許晚辭笑得生疏客氣:

    “多謝提醒!

    沈問心雖說是聽音峰弟子,但是也對許晚辭與楚青川之間的愛恨情仇……咳咳,了解甚多。

    只不過最近許晚辭風頭正起,一時間壓過了她那段癡戀楚青川的往事。

    感受著他們二人之間陌生尷尬的氣氛,她腳趾抓地面色糾結,根本不知改如何應對。

    就在她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安靜想說點什么時,許晚辭輕聲開口:

    “這是無妄秘境的入口,只要……”

    她轉過頭,沉靜而專注地看著前方的密林,目光柔和而悲傷:

    “只要小心一些,便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她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轉過身,靜靜地往前走去。

    楚青川看著她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怔愣了一瞬后,也跟了上去。

    沈問心看著他們的背影,滿臉的疑惑:

    這就走了?

    難道不用法器試探一下周圍的危險?

    還有楚青川,他不是一直以來都對許晚辭都不假辭色,甚至嫌棄非常么?

    他就這么一點都沒有懷疑地跟著許晚辭走了?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算了,她先隱匿好自己的靈氣。

    不管怎么樣,三個人在一起總比分開強。

    許晚辭在前方,雖然面色平靜,但是心卻早已提了起來。

    無妄秘境的入口,并非她剛才所說的安全。

    這是篩選弟子的第一道門檻,其中有不少毒草以及隱匿的靈獸,還有沉睡于此的高階靈獸。

    楚青川第一次進入無妄秘境時,就在這里栽了一個大跟頭,一日之后才傷痕累累的走出密林。

    幸好,這里的靈植都有固定規律,經久不變。

    以她如今萬念俱灰的人設,面對靈獸圍攻實在太過被動,最好能避則避。

    更何況——

    她聽著身后的腳步聲,目光冷靜到了極點:

    她需要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很熟悉無妄秘境。

    她瘋狂地回憶著原著中的內容,哪怕前幾日她已經將這條路線背的倒背如流,卻依舊不敢有一絲的松懈。

    棲止花后七尺,七品洛枳樹前三丈……

    秘境之外,看著這一幕,寧孟瀾驀然站起身,就連一向穩重的大長老也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怎么可能?

    他們見過無數前來無妄秘境的弟子,幾乎每一個都會在入口處被困許久,甚至有弟子在這里就重傷而歸。

    許晚辭怎么會……

    眾人看著她平靜地往前走的模樣,眉頭緊皺:

    她走的每一步,都穩而快,沒有分毫猶豫。

    就好像,很久之前,有一個人領著她把這條路走了一遍一般。

    難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寧孟瀾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秘境之引:

    不……不會吧?

    謝聽白定定地看著秘境之引中發生的一切,神情晦暗。

    秘境中,許晚辭一行人已經走出了密林。

    一片湛藍色的溪流從他們身前緩緩淌過,溪流兩側是閃著耀眼白光的靈石。

    在靈石的照耀下,周圍所有的靈植都帶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沈問心見狀,終于放松了下來。

    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許晚辭,眼中滿是敬佩:

    “晚辭,你怎么這么厲害!”

    “厲害的就好像曾經來過無妄秘境一樣!”

    “你簡直就是天才……”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感受到了身側楚青川帶著警告的目光。

    聽著她的話,許晚辭怔愣了一瞬,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沈問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么,卻能明顯感受到許晚辭身上環繞的落寞。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小心翼翼地岔開了話題。

    她看著周圍的景色,咳嗽了一聲感嘆道:

    “這里風景真美啊,看起來是個道侶幽會的好地方!

    秘境之外,眾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格外精彩:

    他們著實沒有想到,能有弟子如沈問心一般,言語如刀,刀刀見骨。

    可偏偏她還是出自好心。

    秘境之中,聽到沈問心的話后,楚青川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僵,他想起自己的猜測,下意識看向站在一旁的許晚辭。

    許晚辭低著頭,沒有人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良久之后,她輕聲道:

    “是啊,很美!

    沈問心聽到她的附和后,直接忽視了楚青川看向她的目光,笑得開心道:

    “可不是嘛,這條溪流真的太美了,這個藍色簡直是我見過最美的……”

    楚青川再也忍不住,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聲音,沉聲道:

    “時間有限,我們還是早做行動吧!

    許晚辭靜靜地看著藍色的溪流,聲音平靜:

    “穿過這片溪流時,每個人會被分開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經過之前的帶路,沈問心對許晚辭的話已經沒有了一點懷疑。

    她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許晚辭,抿著唇道:

    “那我們豈不是現在就要分開?”

    說完后,她轉瞬便收拾好了心情,一邊往前走,一邊使勁揮了揮手:

    “晚辭,等我出來后,我請你吃靈膳!”

    她的身影在踏過溪流的那一瞬,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楚青川沒有在意沈問心的離去,他只是側著頭,定定地看著許晚辭,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擔憂。

    他們分開后,若是遇到危險,她真的會躲么?

    師尊放在她身上的那些防御法器,又真的能護住她么?

    他攥緊雙手,聲音帶著一絲干澀:

    “晚辭,你……”

    他看著許晚辭安靜的站在原地,認真地看著溪流的模樣,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你萬事小心!

    楚青川從來都知道輕重緩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注定要分開行動,那他在這里停留再久也無濟于事。

    就在他踏入溪流的前一瞬,身后傳來一個極輕的聲音:

    “無妄秘境的極西之地,有一處厄運沼澤,沼澤中,有一方小天地!

    許晚辭平靜地繼續道:

    “那里,有無極之火。”

    原著中,楚青川第一次來無妄秘境時,正值結嬰關頭,也不知是不是他氣運太盛,最終得到的,是能成功結嬰并且產生天地異象的玉魄鈴蘭。

    只是玉魄鈴蘭終究只能讓他結嬰,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千丹變的問題。

    他在元嬰期停留數栽后,尋找了無數方法,最終從一個法器上得知了無極之火的存在。

    無極之火,無色無溫,卻能融合天下火焰,是想要續出千丹變下冊必要的靈火。

    可惜,無極之火在無妄秘境中,而太清宗弟子,一生只能從中取一個靈寶。

    最后,楚青川用盡半生修為,還幫助當時的太清宗解決了一大危機,這才得到了三個時辰的時間。

    而她方才從秘境中走的那條路線,便是他第二次來無妄秘境中所行的路線。

    想到這里,許晚辭指尖微微一動:

    論氣運,沒有人能比得上楚青川。

    她想得到那株玉魄鈴蘭,就只能讓楚青川得到他更想要的至寶。

    聽著她的聲音,楚青川驀然回過頭,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她是在……為他謀劃!

    他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聲音干澀: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許晚辭沒有看他,她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溪流。

    在消失之前,她的聲音飄入他耳畔:

    “千丹變!

    “還是讓它繼續流傳下去吧!

    楚青川眼中的光芒漸漸暗了下去,他轉過身沉聲道:

    “我會的。”

    秘境之外,寧孟瀾有些失態地后退了一步。

    如果只是知曉進入秘境的路線,還可以說是許晚辭敏銳非常,能避開危險。

    可——

    就連身為宗主的他,都不清楚無妄秘境中,居然有無極之火。

    許晚辭不僅知曉,居然還能清晰地指出無極之火的方位。

    不只是他,大長老和二長老眼中也滿是震驚。

    他們一臉凝重:

    如此,便只剩一種可能。

    百年前,仙尊曾帶著許晚辭,來過秘境。

    他帶著她避開了入口處所有的危險,還帶著她,一點一點地找到了所有她或許需要的靈寶。

    二長老垂下眸,聲音恍惚:

    “為什么呢?”

    身為仙尊,他明明可以在那時便把許晚辭需要的靈寶送到她面前,又何必多次一舉……

    她抿著唇:

    就好像,仙尊在百年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日許晚辭能夠安穩地得到自己想要的至寶。

    依靠她自己。

    就在這時,顧云綺的聲音驀然打破了周圍的靜謐:

    “機緣,好大的機緣!”

    她根本就沒有想許晚辭為什么會知曉這么多秘境之事,她只是癡癡地望著秘境之引,狐貍眼中帶著抑制不住的羨慕:

    “只是在許晚辭身邊,就有這等機緣——”

    “若是我能讓她重撿生志,豈不是很快就能突破初期!”

    她在渡劫初期已經停留了數百年,不管用了什么辦法,丹藥靈植,法器修煉,都一點用處也沒有。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機緣之上。

    聽到她的聲音,二長老皺眉望去。

    顧云綺舉起雙手,示意并未做什么。

    她雖然渴望機緣,卻也不會違背承諾。

    只是……

    “你們不是說許晚辭一心求死?”

    “秘境之中那么多的危機,又只剩她?? 一人!鳖櫾凭_看了二長老一眼,“你們不怕她發現自己身上有防御法器后,把所有的法器都卸了,然后欣然赴死?”

    寧孟瀾怔愣了一瞬:

    雖然聽著有些離奇,但這還真是許晚辭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時,謝聽白緩步上前,他聲音如清竹一般溫潤和緩:

    “三長老說的也不無道理!

    “只是不知三長老的幻境能否隨時停止?”

    顧云綺趕緊點頭:“自然可以。”

    謝聽白目光溫潤:“若是宗主和二位長老擔心,叫三長老停下便是。”

    說到這里,他聲音帶上了幾分無奈:

    “畢竟,即使失敗,也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

    他們何嘗讓許晚辭離開過原點。

    二長老也意識到了謝聽白的未盡之語。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沒有反對。

    最終,寧孟瀾略顯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便試試吧。”

    話音剛落,顧云綺便以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速度,捏出了一個法訣。

    謝聽白靜靜地看著秘境之引,溫柔的雙眸下,藏著深不見底的暗色。

    秘境中,許晚辭安詳地沉睡在了一片幻羽花田之中。

    在她視線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警惕地握住了三葉蓮。

    感受著三葉蓮上隱隱的暖意,她的心中一片清明:

    原著中,楚青川并未在幻羽花田中遇到幻境。

    所以,這次的幻境,大抵是三長老所為。

    許晚辭能清晰地感受到心中傳來的陌生聲音,它在一點點勾起她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它在呼喚,讓她醒來。

    醒來后,便能看到最想看到的一切。

    許晚辭忽然反應了過來,這是幻心陣。

    幻心陣中產生的一切,都是入陣人心中的場景,布陣人,只是一個引導者而已。

    三長老,想讓她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

    或者說,想讓她重現曾經和清衍仙尊相處的場景。

    許晚辭心跳倏地快了一瞬:

    縱然她已經為自己與清衍仙尊編出了無數細致入微的故事,可是她真的能僅憑借想象,便把她與仙尊相處的場景編織的天衣無縫么?

    正在觀察她的,可是太清宗的宗主和長老。

    許晚辭逼自己冷靜下來,她放緩自己的呼吸,瘋狂地尋找著一線生機:

    她絕不能暴露三葉蓮的存在,也絕不能暴露自己能夠在幻境中維持清醒。

    她也不能真的勾勒出三長老想看到的那些場景。

    除非……

    秘境之外,三長老拍著胸脯保證道:

    “你們放心,幻心陣是我最擅長的陣法,等到許晚辭醒來后,就會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或事。”

    “到那時,我催動陣法,讓她努力求活!

    這陣法都是許晚辭心中所想,哪怕她所想是仙尊,最多也就是她多費一些靈力罷了,不會受到天罰。

    就在這時,許晚辭終于睜開了雙眼。

    可是出現在秘境之引上的,卻是一片亙古不變的黑暗。

    許晚辭就站在黑暗中心,目光平靜。

    她根本沒有詫異為什么自己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也沒有一絲驚慌,她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走著一條漆黑的沒有盡頭的路。

    顧云綺看著這個場景,驀然睜大了雙眼:“為什么會這樣?”

    “我的幻陣不可能出錯!”

    “幻境并未出錯,是她……”謝聽白攥緊雙手,感受著掌心的隱痛,聲音帶著一絲澀然,

    “是她如今已經沒有想見的人了!

    或者說,她已經失去了感知幻陣的能力。

    她已經體會不到幻陣想要她有的開心與歡喜。

    許晚辭平靜地向前走著,一步又一步。

    不過是繼續活下去,繼續走下去罷了。

    一片黑暗的這里,好像和其他地方,也沒有什么不同。

    第30章  她擁有天道的偏愛

    聽著謝聽白的聲音, 寧孟瀾和大長老二長老終于回過神來。

    他們也知道,顧云綺的幻陣不會出錯。

    元嬰時,她所布的幻陣,就足以讓大乘修士恍惚不定。

    如今她身為渡劫尊者, 就算是他們在她的幻陣中, 也要脫一層皮才有可能維持清醒。

    所以, 幻境中的一切, 只可能是許晚辭心中所想。

    二長老抬起頭, 沉默地看著秘境之引上的場景。

    太黑了。

    一片沒有盡頭的死寂與黑暗。

    所以, 許晚辭的內心, 并非他們想的一片荒蕪,而是更加絕望的暗無天日。

    是啊。

    三長老的幻陣,只能讓許晚辭見到最想見的人。

    可是她早已知曉, 那個人已經神魂俱消……

    除了他, 她哪里還會有想見的人?

    她身側, 謝聽白雙手緊握,他定定地看著秘境之引中的一片黑暗,雙眸中第一次沒有了溫柔的表象, 只剩下了一片漆黑的漩渦。

    幻境中。

    許晚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沉默地、平靜地、執著地向前走著。

    她不在乎黑暗中會有什么危險,也不在意這條道路究竟有沒有盡頭, 她只是稀疏平常的往前走著。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看到這里, 二長老喃喃出聲:“她不會累么?”

    “怎么會累呢?”謝聽白終于移開了視線,目光終于恢復了曾經的從容與溫潤。

    只是在這溫潤之下, 夾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諷。

    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幻境中的那人。

    他松開自己緊握的雙手, 聲音帶著壓抑過后的平淡:“這樣的路,她已經走了百年。”

    “幾個時辰而已,怎么可能會累?”

    這時,顧云綺終于從謝聽白的話中回過了神。

    她從小自詡天驕,自從研習陣法之后,從未遇過這樣的場景。

    她眉頭緊皺,身上的氣息起伏不定:

    “我不信!

    “修仙界怎么會有對幻陣無所動的修士?”

    許晚辭在幻境中的表現,將她本就浮躁的心態變得愈發躁亂。

    若是真有對一切都無動于衷的修士,那她修煉幻陣的意義到底為何?

    還有許晚辭——

    那樣的暗到沒有一絲光亮的內心,她真的還能繼續撐下去么?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所有人都在擔憂許晚辭會在下一刻欣然赴死。

    她一只手依舊為幻陣輸送靈氣,另一只手卻攥做一團:

    死亡于這漫長的黑暗而言,更像是一種解脫。

    顧云綺雙唇緊抿,聲音帶著一股執拗:

    “如果許晚辭沒有最想見最歡喜的事情,那她會不會有最恐懼的事情?”

    聽到她的話,大長老瞬間反應過來,聲音嚴厲:

    “師妹!”

    顧云綺抬起頭,目光是少有的堅定,她認真道:

    “如果她內心真的就如同這幻境一般,那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能喚起她的心理波動!

    許晚辭的悲歡喜怒,都停留在了知曉仙尊神魂俱消之后。

    不然,如今的幻境,不可能是一片死寂。

    顧云綺轉頭看著秘境之引上的場景。

    她看著幻境之中,一步一步行走于黑暗中的身影,抿了抿唇。

    這一刻,她再也沒有只是把許晚辭當成她的機緣。

    她甚至都分不清,她做出這個決定,是為了機緣,還是為了許晚辭能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看向大長老,一伸手直直地指著秘境之引:

    “師兄,你看看如今許晚辭的內心!

    “就算我收回了幻陣,你們真的可以當做什么沒有發生過,依舊相信只要你們想,就能護住她不死么?”

    “你們真的想這樣么?”

    “讓她繼續生不如死的活著?”

    聽著她的話,大長老驀然安靜了下來,二長老與寧孟瀾也驀然攥緊雙手,再未曾反對。

    只有謝聽白恍若未聞,只是靜靜地看著秘境之引。

    顧云綺放下手,輕聲道:

    “更何況,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語落,她站直身體,周身屬于渡劫幻陣師的靈氣緩緩涌動:

    “師兄,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想讓許晚辭好好活著,必須下一劑猛藥。

    秘境之外,再無一人制止。

    顧云綺雙手掐訣,靈力透過秘境,一點點地注入了幻心陣中。

    許晚辭感受著心中涌現的陌生情緒,腳下步伐未曾停頓,心卻已經緊緊提了起來。

    如果說剛才心中的聲音,是在不斷引誘她回憶美好,引誘她重現美好的場景。

    那如今的聲音,則是用黑暗與恐懼將她包裹。

    即使她有三葉蓮,心中卻依舊開始閃現一些她不想回憶的曾經。

    她穩定心神,一點一點把心中所有的思緒全都壓了下去。

    秘境之外。

    不管顧云綺輸送了多少靈力,依舊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幻心陣中的黑暗,從未驅散一絲一毫。

    一息、一盞茶、一炷香……

    黑暗依舊。

    幻心陣中,許晚辭感受著心中被她強行壓制的情緒,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一動。

    如今,她自然可以一直穩定住現在的局面。

    讓幻心陣中一直黑暗永存,直到她出陣。

    這是最穩妥,也是最安全的辦法。

    只是,她真的要如此么?

    若是她就這樣從幻心陣中離開,那在所有人面前,她依舊是那個心如死灰,隨時都會尋死的許晚辭。

    可是這樣的人設,對她而言,太過不利。

    在修仙界,她不能一直依靠清衍仙尊。

    提升自己的修為,是她在能活下去后,最需要做的事情。

    之前她可以以宗門大比中的三葉蓮為由努力修煉,如今也可以用清衍仙尊和她的過去為由,選擇進入無妄秘境。

    可是之后呢?

    以她萬念俱灰的人設,永遠不可能忽然熱衷于修煉。

    在這之前,她想過很多種方法,雖然都有可能達成目的,但是卻又都不夠。

    不夠支撐她徹徹底底的改變,不夠讓她變得像其他弟子一般努力修煉。

    幻心陣,是她到目前為止,最好的機會。

    比她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好上太多。

    只要她在入戲后,依舊能逼自己維持清醒;只要她足夠小心謹慎……

    一旦不可掌控,她還可以對自己的神識下手,逼顧云綺解開幻陣。

    想到這里,許晚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真的沒有‘恐懼’的事情么?

    秘境之外。

    眾人看著依舊一片漆黑的幻心陣,目光無奈:

    果然……沒有用么?

    就在這時,寧孟瀾的神情驀然一凌:

    “你們看。”

    “幻境,變了!

    幻心陣中,許晚辭依舊緩步前行。

    這時,一片黑暗中,忽然多了一個聲音。

    一個很輕很輕,卻又仿佛重若泰山的聲音:

    “真是好漫長的黑暗啊!

    許晚辭依舊沒有分毫反應,輕輕地向前走著。

    這個聲音聽不出男女老少,也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一道從她心底映射而出的影子,漆黑而空洞:

    “真是好遠的路啊!

    “一條永遠黑暗孤寂的路。”

    “一條只有你一個人走的路!

    “一條再也沒有人像曾經那樣陪你一同走的路!

    ……

    秘境之外,聽著這個聲音,寧孟瀾聲音帶著一絲悵然:

    “這是……許晚辭害怕的事情么?”

    恐懼沒有那個人陪伴著的漫長無垠的黑暗。

    可是卻又在恐懼中,一點一點的學會了習慣,再學會了麻木。

    此時,輸送靈氣控制幻心陣的顧云綺,臉色已然變得蒼白。

    維持陣法,比她想象的要費力的多。

    幻心陣中,那個聲音仍在繼續:

    “你不害怕么?”

    “你看,除了你,還有誰會記得他?”

    “沒有了,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他了!

    三個時辰以來,許晚辭的腳步,第一次慢了下來。

    這個聲音感受到了她的變化,變得愈加肆意:

    “再過百年,千年,他的一切,都會隨著時間化為虛無!

    “就像他曾經為你種下的那片化雨曇!

    “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許晚辭終于停住了腳步。

    她明明走了許久,卻依舊停留在黑暗最中心的位置。

    她的身影隱于黑暗之中,卻又與黑暗格格不入。

    她低著頭,沒有任何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沙啞至極的聲音:

    “你錯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忘記他!

    她輕笑了一聲,聲音卻苦澀到了極點:

    “卻也沒有人想記得他。”

    沒有人想承認,如今修仙界的和平與生機都來自一人的獻祭。

    沒有人想承擔那些因果,但卻又不得不接受。

    秘境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怔。

    他們知曉,許晚辭說的是對的。

    謝聽白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自詡深諳人性,卻從沒有想過,許晚辭最怕之事。

    居然是沒有人能夠再記得那個人。

    大過了機緣、大過了生死,甚至大過了這一望無際的黑暗。

    這時,顧云綺的聲音驀然響起:

    “接下來,我會努力扭轉陣法,試著讓陣法引出她的生志!

    “只是我從未嘗試過這種做法,你們若是察覺到不對!

    “立刻打斷我!

    看著顧云綺靈力快要枯竭的模樣,二長老剛想伸手為她注入靈氣,就被她沉聲打斷:

    “師姐,幻心陣只認我的靈氣,你們隨便扔個靈植法陣過來就好,不用管我!

    許晚辭敏銳地察覺到了幻心陣的變化。

    只是這變化太淺,需要她再為它添一點情緒。

    她緩緩閉上雙眼,一點一點勾勒出了如今她最想要最期望的事情。

    幻心陣中的聲音,終于有了變化,變得帶上了厚重的蠱惑:

    “是啊,沒有人會忘記他,但也沒有人……”

    “想救他!

    與此同時,操控幻陣的顧云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二長老焦急地來到了她的身邊,卻根本不敢觸碰,生怕影響到她施訣。

    顧云綺咽下口中的鮮血,苦笑道:

    “是我妄自尊大了。”

    “與那位有關,哪怕只是一句話,就已經快把我掏空了!

    說到這里,她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戰意,手中靈氣再次涌現:

    “師姐不必擔憂,不過一個幻陣而已!

    幻境中,聽到聲音說的話后,許晚辭驀然抬起頭,眼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光亮。

    一瞬間,她的呼吸與心跳都快到了極點,她啞著嗓子道:

    “你說……什么?”

    “救他?”

    幻境中的聲音悄然放緩,帶著十足的引誘:

    “是啊,難道你不想么?”

    許晚辭逼自己放低所有的期待,聲音帶著強忍的顫抖,

    “可是他們說……說他已經神魂俱消!

    幻境中的聲音驀然加重:

    “那個人不是告訴過你么?”

    “大道三千,必有一線生機!

    “你是信那些根本不愿記得他的人,還是信他?”

    許晚辭驀然閉上了雙眼,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她怎么可能,不信他呢。

    只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久到她以為已經沒有了一點可能。

    她的聲音很輕,生怕她的聲音大一點,就會打碎這個她從未有過的美夢:

    “我要怎樣,才能救他?”

    才能撿回他那早已散遍修仙界的神魂?

    幻境的聲音驀然變遠:

    “你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么?”

    許晚辭看著再次安靜下來的黑暗,伸出一只手,緩緩地覆在了自己的胸口。

    聽著她錯亂的心跳聲,她仿佛終于有了實感。

    秘境之外。

    所有人都看到漆黑無垠的幻心陣中,亮起了一個微弱的光點。

    顧云綺見到這一幕,再也堅持不住,手中靈氣霎時消散,整個人狼狽的跪了下去。

    她身邊的二長老焦急地扶住了她的身體,手中靈氣已經探進了她的經脈:

    “靈氣虧損太過嚴重,渡劫真元已然干涸。”

    她隱下了后半句話,傷及真元,許得休養數栽方可恢復。

    大長老把回復靈力的頂級丹藥一粒一粒地塞到了顧云綺的口中。

    顧云綺感受著丹田處隱隱回復的靈力,終于有了力氣。

    她猛地從大長老手中搶過藥瓶,一股腦倒進了口中。

    接著又薅過了二長老手中的靈植,三下五除二塞進了嘴里。

    隨后,她把藥瓶往一旁一扔,盤膝坐下開始調息靈氣。

    二長老看著顧云綺入定的模樣,小心擦去了她唇角的鮮血。

    就在這時,一滴水滴墜落的聲音悄然響起。

    除了顧云綺外的所有人都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秘境之引。

    秘境中。

    許晚辭不知什么時候清醒了過來。

    她站在幻羽花田中,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幻羽花的花瓣之上。

    明明是在落淚,可她眼中卻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碎光,那是期待,那是……歡喜。

    她就這樣,淚如雨下的……笑著。

    以許晚辭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勘破顧云綺所布下的幻心陣。

    她只會把幻心陣中的一切,當做現實。

    即使這樣的現實,那樣虛假,那樣……一碰就碎。

    秘境之外,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謊言。

    他們甚至都不敢繼續再看如今許晚辭的表情。

    若是以后,她得知了真相……

    就連向來不茍言笑的大長老,都無奈的移開了視線:

    他們只能盡可能瞞的久一點。

    再有幾百上千年,許晚辭對仙尊的情誼……或許就淡了呢。

    畢竟,時間足以抹平一切。

    只有謝聽白依舊專注地看著許晚辭的一舉一動。

    看著她如今歡喜落淚的模樣,他忽然想起了從其他弟子口中聽到的辭對楚青川的癡戀。

    楚青川與那個人明明相差甚遠。

    她是真的沒有察覺到不對么?

    還是她根本不敢去辨別真假。

    就如同現在一般,死死地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不敢也不舍得松開。

    離開那根救命稻草,她可能隨時都會崩潰。

    秘境中,許晚辭已經擦干眼淚,緩步走出幻羽花田。

    她的每一步,都帶著曾經從未有過的堅定與希冀。

    看著她的背影,所有人都移開了視線,不忍再看。

    感受著周圍的靜默,寧孟瀾率先收拾好了心情。

    他把所有的情緒壓到心底,面色又恢復了威嚴。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他那也進入了秘境的親傳弟子。

    這大半日的時間,他們一直都在關注許晚辭,也不知楚青川怎么樣了。

    想到這里,他一揮手,巨石上,楚青川的身影緩緩出現。

    兩塊秘境之引并列排布,與許晚辭身邊幻羽花田的歲月靜好不同,楚青川正陷身泥沼,步履維艱地與一條六品泥龍搏斗。

    看著他一次次被泥龍甩進泥潭,一身勁裝變得破破爛爛的樣子,寧孟瀾一點都沒有著急,反倒是悠哉悠哉地搖了搖頭:

    “年輕人,果然經驗不足!

    “還是需要多多歷練!

    他話音剛落,楚青川就又被泥龍甩了出去,口吐鮮血。

    這時,大長老亦是一臉淡然地點了點頭:

    “的確應該多加歷練!

    就在這時,另一塊秘境之引中,許晚辭的手被隱在花叢中的靈蟲咬了一下指尖。

    細微的傷口處,一滴鮮血緩緩墜落。

    明明只是小到可以忽視的傷口,寧孟瀾的目光卻霎時嚴肅起來,眼中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擔憂。

    大長老也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二長老更是站起身,認真道:

    “雖說只是無毒的靈隱蟲,但終究是秘境之物,傷口應該會持續許久。”

    看著許晚辭沒有分毫痛苦,依舊堅定往前走的模樣,她輕嘆了一聲:

    “怎么就不知道為自己包扎傷口,上些靈藥呢。”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許晚辭的身影,再無一人看向狼狽地從泥龍身下勉力支撐的楚青川。

    又是一日過后。

    或許是因為許晚辭曾經被那人帶領著來過一次秘境,所以她這一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險。

    她只是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而去。

    寧孟瀾心中好奇:

    “大長老,你說許晚辭最終會取得什么靈寶?”

    有仙尊曾經的引路,她怕是要帶走整個秘境中最為珍貴的至寶。

    大長老剛想回復,便敏銳地察覺到了身側的靈氣波動。

    顧云綺已經調息了一日,卻依舊沒有分毫醒來的跡象,她周身的靈氣,反倒是變得愈發深不可測。

    顧云綺內視自己的丹田,心中的情緒不斷翻涌。

    在這之前,她一直都以為,她布陣是為退敵,幻心陣亦是如此。

    她最引以為傲的幻心陣,無論陣中人的回憶是絕望還是喜悅,都是為了能夠讓她一擊制敵。

    她從未想過,她的幻陣,還可以用來救人。

    想著幻心陣中,最后那一點亮起的微光。

    她感覺到有一點一滴的好似回饋的靈力在她的丹田中翻涌。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有悖自己布陣的念頭:

    幻心陣,為何不能救人?

    是啊。

    只為制敵的路,是否太過狹窄,不夠圓滿。

    幻心陣,可以救人。

    她可以使它救人。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一直以來困擾自己數百年的瓶頸開始松動。

    她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

    救與罰,都應該是她的路。

    這一刻,她周身忽然涌起一陣白光,本來靈力干涸的丹田漸漸變得充盈,幾百年來的積累加上這一刻的頓悟,她終于突破了渡劫初期的瓶頸。

    晉升到了渡劫中期。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他們知曉許晚辭身上系著他們欠仙尊的因果。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這因果帶來的助益,竟如此立竿見影。

    顧云綺只是幫助許晚辭重燃生志,便隨即突破了幾百年的瓶頸。

    這一刻,他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一定要不計一切,護住許晚辭。

    這是他們一旦錯過,便會后悔終生的機緣。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顧云綺終于睜開了雙眼,眼中曾經對機緣與修為的狂熱,都沉淀了下來,露出了一雙內斂的眸子。

    幾人一同祝賀:“恭喜師妹\三長老晉升渡劫中期。”

    聽到他們的聲音,顧云綺驀然回過神來,眼中沉穩不再,聲音飄忽:

    “我真的突破了?!”

    感受著自己身體內充盈的靈力,她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熱地看著秘境之引中的許晚辭:

    “天。。 

    “許晚辭哪里是機緣,她是我的命!”

    “真想嫁給她,給她當靈寵也行啊!”

    二長老略顯無奈卻又習以為然地嘆了一口氣:

    “師妹,你還是好好修煉吧。”

    不要再開口了。

    這時,秘境中的許晚辭,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一片青草之中,只有最中心的淺白色鈴蘭最為奪目。

    許晚辭看著玉魄鈴蘭,指尖微動:

    原著中,楚青川來到這里時,已經身受重傷,在摘下這朵玉魄鈴蘭的過程中,并未遇到任何靈獸襲擊。

    而摘下玉魄鈴蘭之后,便會被瞬時傳送至秘境之外。

    所以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接下來。

    她只需要等玉魄鈴蘭成熟便好。

    等到玉魄鈴蘭從淺白變為淺紫的那一刻。

    秘境之外,看到許晚辭的選擇,所有人都眉頭緊皺。

    顧云綺更是一臉震驚地問出了聲:

    “許晚辭為什么會選擇玉魄鈴蘭?”

    她最是在乎修煉一途,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譴責:

    “以她的天賦修為,明明可以不費任何力氣的結嬰,根本不需要玉魄鈴蘭!”

    “只要再等數年……”

    無妄秘境中明明有這么多的機緣,她甚至都知道每個至寶的所在……

    只有謝聽白明白了她的選擇。

    他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苦澀:

    “因為她等不及了!

    “只有她變得足夠強大,才有機會……”

    救那個人。

    所以她不愿去找那些外物,只想不顧一切提升自己的修為。

    就像曾經,她得知宗門大比的獎勵中有那人煉制的三葉蓮時,不顧后果的凝成了那樣的劍心。

    今日,亦然。

    寧孟瀾嘆了一口氣:

    “真是癡兒。”

    許晚辭靜靜地站在玉魄鈴蘭旁邊,等待她成熟的那一刻。

    不知等了多久。

    就在時間快要到達三日之期時,玉魄鈴蘭上終于爆發出了一道金光。

    一陣幽香以它為中心彌漫開來。

    許晚辭伸出手,溫柔地摘下了它。

    就在這一瞬,玉魄鈴蘭輕輕落入她的掌心,與她的血液經脈融為一體。

    下一瞬,她被無妄秘境溫柔地送了出去。

    秘境之外。

    許晚辭被玉魄鈴蘭的靈氣輕柔地擁在半空之中。

    她身上的修為一點一點的拔高,丹田中的金丹片片碎裂。

    她沒有感受到絲毫碎丹結嬰的痛苦,仿佛無窮盡的靈氣如同大海一般注入了她的丹田,金丹碎裂后,一個形如她身的元嬰靜靜地躺在那里。

    剩余的靈氣不斷地沖刷著她的經脈、靈根與骨血。

    寧孟瀾等人早在玉魄鈴蘭成熟那一刻便做好了準備,面色凝重地等待天雷的到來。

    金丹結嬰,需經九道天雷,每一道天雷,都帶著天道之力,避無可避,只能硬挺。

    可他們根本沒有等到天雷。

    他們只等到了一片仙音裊裊,萬蓮盛開,看起來甚至直達天際的厚重異象。

    無數帶著天道之力的靈光,在許晚辭的周身起舞,最后一點點融入她的身體。

    這是天道的饋贈,亦是天道的偏愛。

    這時,不只是其他人,包括對注視極為敏感的許晚辭都沒有察覺——

    無垠的天幕之中,

    有道意念向她投來虛虛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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