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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他明明……很喜歡笑

    謝聽白的情緒外露從來只有一瞬。

    再看向許晚辭時, 他唇角的笑意又變回了一如既往的溫潤柔和。

    他向側前方走了一步,擋住了略顯刺眼的日光,也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季妄的身影,他不動聲色道:

    “今日陽光太盛, 不利于休養。”

    “還是回屋調息吧。”

    除了沉迷修煉以外, 許晚辭在很多方面, 都是一個合格的病人。

    聽到謝聽白的話后, 她并未疑惑, 也沒有反駁, 只是聽話地轉過身, 推開房門回到了屋內。

    總歸對她而言,屋內和屋外并沒有什么區別。

    謝聽白看著她乖巧的模樣,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目光也愈發溫和。

    他手中拿著今日煉制好的丹藥, 神色淡漠地掃過不遠處那個礙眼的身影, 也跟著走了進去。

    等到小院只剩下季妄一人時,他耳尖的紅意漸漸消退,脖頸上的紅痣仿佛也黯淡了幾分。

    他仿佛不適應一般, 皺眉攏了攏脖頸處的外袍,卻在下一瞬又小心地把頸側外袍上的褶皺撫平,然后沉默地走到角落之中, 目光專注地看著房門的方向。

    寧孟瀾最近一直忙著應付其他宗門的試探。

    十大宗門的宗主, 每個人恨不得每天都和他聊幾句, 談話中三句不離上古戰場,五句不離許晚辭, 生怕他聽不懂他們的意思。

    這些宗門的眾位長老更為直接,給太清宗發了拜帖, 說要上門交流感情。

    笑話,都快百年沒有聯系了,他們哪里有什么感情可以交流!

    每天他最頭疼的事情,就是怎樣把這些拜帖合情合理地推掉。

    今日來到萬劍鋒,寧孟瀾便得知許晚辭身上傷勢依然恢復,可以使用靈力。

    他還來不及開心,就聽到了一個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他絕望的消息。

    他看著面前目光堅定的許晚辭,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地顫抖:

    “晚辭,你要……出宗游歷??!!”

    許晚辭認真地點了點頭:

    “宗主,七長老說我如今傷勢已然無礙,只需要以丹藥滋養神識便好。”

    “既如此,宗門之內與宗門之外也沒有什么不同,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游歷一番,還能找尋一下有無能恢復神識的機緣。”

    聽到她的回復,寧孟瀾眉頭皺得愈緊,他苦口婆心地勸道:

    “晚辭,你的神識在宗內調養,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恢復如常。”

    “何必舍近求遠,漫無目的地去找尋機緣?”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道:

    “并非我不許你外出,只是外面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會受傷。”

    “你如今重傷初愈,應好好調養,在外面終究沒有宗內方便。”

    也不是他杞人憂天,實在是許晚辭這兩次出門給他帶來的驚嚇太大:

    第一次許晚辭出宗執行宗門任務,誤入上古陣法歸引陣,重傷方回。

    還有半月前的上古戰場,無數宗門尊者在外盯著,可許晚辭神識丹田卻都受了重傷。

    這次傷更重,有謝聽白在,還調養了一月,才堪堪能使用靈力。

    就算在宗門之內,他都時不時擔心會天降橫禍傷到許晚辭,要是出了宗門……

    想到這里,寧孟瀾的面色都變得白了幾分:

    許晚辭如今可是太清宗的寶貝疙瘩,萬萬不能再受傷了!

    許晚辭看著寧孟瀾,聲音很輕:

    “宗主,幾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這樣漫長的時間,于她而言,太過難熬。

    寧孟瀾聽到她的聲音后,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他當然知曉她如今不顧一切修煉是為了什么。

    可愈是如此,他便愈會擔心。

    他不死心地勸道:

    “晚辭,你傷勢還未好全,不若再休整半月,到時你若還想外出游歷,我定不會繼續阻攔。”

    許晚辭對著寧孟瀾行了一禮,認真道:

    “宗主放心,如今,我會拼盡全力活下去,不會把自己置身于危機之中。”

    “還望宗主成全。”

    寧孟瀾看著她的動作,知道她是下定決心要走。

    許晚辭決定的事情,哪怕他身為宗主,也沒有一點辦法。

    他也不能強行把她困在太清宗。

    況且太清宗中的靈寶丹藥,確實沒有辦法完全修復她的識海。

    她心有牽掛,焦急修煉也是應該。

    罷了,如今只要她愿意求生,只是外出而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他多做一些準備。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下意識掃過角落中的季妄:

    有極云尊者在,想來也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他在心中勸慰了自己半盞茶后,才略顯無奈道:

    “既然晚辭心意已決,那本宗主就不勸你了。”

    “只是……”

    寧孟瀾語鋒一轉,一臉嚴肅道:

    “外面畢竟比不得太清宗,我為你準備一些靈寶法器,你可不要推辭。”

    許晚辭聞言緩緩眨了眨眼睛,她對著他又行了一禮:

    “晚辭謝過宗主。”

    翌日。

    寧孟瀾看著站在飛舟前的許晚辭,目光滿是不舍和擔憂。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住了表面的嚴肅,可聲音卻帶著一絲老父親般的不舍:

    “晚辭啊,你真的要走么?”

    許晚辭看著他略微發紅的眼眶,聲音帶著一絲小心和疑惑:

    “宗主,您還好么?”

    “本宗主沒事。”寧孟瀾露出了一個滿載勉強的微笑,“只是昨日做了些許噩夢罷了,不礙事。”

    他深吸一口氣,一臉凝重地叮囑道:

    “晚辭,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遇到危險一定要以安危為重,千萬不可逞強。”

    “若是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捏碎儲物袋中的法陣,三長老即刻便能趕到……”

    把事情事無巨細地交代了一遍后,他又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季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極云尊者修為高深,有他在,大抵沒有人能傷到許晚辭。

    可是他真的會照顧人么?

    這一路路途遙遠,許晚辭身體又未好全,若無人照料,傷勢加重該如何是好啊。

    想到這里,他眉頭緊皺:

    過幾日便是江家寒池開放的時間,江澤與江秋寧都被江家召了回去。

    楚青川在外執行任務,沈問心如今又在閉關修煉……

    這樣一看,能陪許晚辭一同外出游歷的人,少之又少。

    就在這時,身側傳來一聲含笑的問候:

    “宗主這是在為何事煩憂?”

    寧孟瀾轉過頭,眼中帶著一絲驚喜:

    “聽白?”

    謝聽白一身青衣,衣角的青竹暗紋于行走間隱現,他停下腳步略一拱手,行動間帶著一股賞心悅目的溫潤之感:

    “聽白見過宗主。”

    寧孟瀾趕緊用靈氣托起他,聲音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

    “聽白,你這是要……”

    謝聽白略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身為藥師,自然應該跟著未痊愈的病人。”

    “也好隨時觀察病人狀況,以便于調整藥方。”

    寧孟瀾聞言終于露出了一個舒心的微笑,他拍了拍謝聽白的肩膀,一臉放心道:

    “如此甚好,甚好。”

    “這段時間,就麻煩聽白了。”

    飛舟之上。

    謝聽白站在不遠處,面色近乎淡漠地看著不遠處的場景。

    他向來習慣在人群之外,不著痕跡地觀察每一個人的心中所想,觀察他們深埋心底的自私與欲望。

    所以,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季妄對許晚辭的在意。

    完全沒有隱藏,甚至想要昭告天下一般的在意。

    真的只是因為仙尊么?

    謝聽白拿著苦寒參的手緩緩用力,唇角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諷:

    亦或者,仙尊只是一個用來騙過他自己的借口。

    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暗色。

    季妄靜靜地站在許晚辭身側。

    他穿著一件紅色勁裝,暗金色的腰帶將他的腰身勾勒的愈發纖瘦,可其中隱隱蘊含的力量,卻讓人不能忽視。

    這次的勁裝領口略低,纖細的鎖骨之下,也有著一顆紅痣,與頸側的紅痣交相輝映。

    曾經從不離手的極云刀,此刻化作了一枚耳飾,靜靜地落在耳垂之上。

    他周身氣質內斂,再也看不出曾經分毫的兇狠暴戾,反而像是一個聽話的纖美少年,正專注地看著面前的身影。

    他能察覺到不遠處謝聽白的打量,卻分毫沒有放在心上。

    只要謝聽白不傷害許晚辭,那對他而言,他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在意。

    這個世間,曾經讓他在意的人,只有仙尊。

    如今,只有許晚辭。

    他一定要代替仙尊,守護好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想起這段時間許晚辭每日從早到晚從未開懷,只是怔怔地看著小院中幻顏樹的模樣,他微微抿唇:

    他還要……讓她開心。

    只是……

    季妄看著自上飛舟后,從未看他一眼,一直盤膝修煉的許晚辭,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許晚辭早已經習慣了所有人的注視,也習慣了忽視所有人的目光,安心修煉。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休養,鮮少運轉靈氣,更不用說修煉了。

    雖然她一直都表現的平靜淡然,可是心中卻已焦急了許久。

    自從來到修仙界,她遭遇的危機從未停止,甚至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危險。

    她沒有辦法控制其他人,只能盡可能的提升自己的修為。

    如今每一日的時間,對她而言都彌足珍貴。

    從登上飛舟的那一刻,她便已經開始盤膝運轉體內的靈力。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看著依舊在修煉的許晚辭,季妄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他無聲地單膝跪地,一只手撐在膝上,看向許晚辭的目光帶著未曾抑制的擔憂。

    許晚辭重病初愈,第一次運轉靈力應該循序漸進,修煉這樣長的時間,怕是對身體有礙。

    可是看著她專注修煉的模樣,他的手伸了又縮,卻依舊不敢打擾。

    這時,謝聽白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靈植:

    從無妄秘境歸來后,他見過許晚辭修煉的模樣。

    日夜不休,近乎著魔。

    只是因為得知了那個人有一線生機的消息,她便為了那一線生機,拼盡了全力。

    如今亦是。

    謝聽白抬眸看了正在修煉的許晚辭一眼,指尖一動,一瓶凝神丹就出現在他手中。

    雖然他身為藥師,極擅煉丹,卻從未像這段時間一般,小心翼翼地醫治一個病人。

    一個雖然謹遵醫囑,卻偏偏讓他愈發無可奈何的病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習慣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隨時觀察她靈氣的運轉。

    他走到她的身前,把一粒丹藥遞到她的唇邊,聲音帶著少有的無奈:

    “服下丹藥后,休息半個時辰。”

    許晚辭終于睜開了雙眼,她抬起頭,看著出現在身前的謝聽白,她稍顯遲鈍地眨了眨眼睛,隨后伸出右手接過了丹藥,乖巧的服下。

    明明是酸苦非常的丹藥,她的面色卻依舊沒有什么變化。

    她只是沉默地服下,然后對著謝聽白認真地道謝:

    “多謝七長老。”

    謝聽白并未回復,只是淡然地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他知道,這半個時辰內,許晚辭不會繼續修煉。

    季妄看到許晚辭終于放下修煉的模樣,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沉默地回到了三步之外的位置。

    半個時辰后。

    幾乎是一瞬也不差,許晚辭便開始再次盤膝修煉。

    兩個時辰過后,季妄再也看不下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盤膝坐在了許晚辭身邊。

    他看著她如今依舊蒼白的側顏,微微抿唇,有些突兀地開口道:

    “六百年前,玉堂河有蛟龍作祟,當時城池內有渡劫尊者坐鎮,卻依舊拿蛟龍無可奈何,交手時節節退敗。”

    “就在城池就要被蛟龍掀起的風浪淹沒之時,是偶然到此的仙尊揮手制敵。”

    “只是一擊,蛟龍便被困住,再無掙扎。”

    曾經說起這些,他面色是從來都止不住的近乎狂熱的敬仰,可是如今,他聲音卻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目光也在時刻注意著身側人的動靜。

    看到她停下修煉后,他心中倏地涌上幾分陌生的情緒。

    這情緒太過復雜,他理不清,卻也不想理清。

    他放緩聲音繼續道:

    “那個城池,便是絡龍城,仙尊那一擊的余韻,持續了百年,那百年中,有不少修士修為停滯之時,便會去玉堂河邊悟道。”

    許晚辭睜開雙眼,第一次側過了頭,看向了身側的人。

    她的聲音明明那樣輕,卻偏偏帶著厚重到了極點的傷懷: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絡龍城中,如今怕是也沒有多少人記得了。”

    季妄聽著她嘆息一般的聲音,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喉中似乎染上了幾分苦澀。

    他不知曉該如何讓一個人開心,只能沉默地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個收龍果,小心翼翼地遞到了許晚辭身前:

    “這是絡龍城中的收龍果,雖然只是一個三品靈果,但卻承載了當時城民對未來的美好希望。”

    “要試一下么?”

    許晚辭怔愣著接過了他手中的靈果,低下頭,輕輕地咬了一口:

    “好甜啊。”

    甜……么?

    季妄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怔愣而復雜:

    可是收龍果,從來都以酸聞名。

    這一刻,他心中的情緒,似乎比收龍果還要酸澀幾分。

    這一刻,他想的不是贊賞她對待仙尊的深情。

    而是……這樣懷念一個人,太累了。

    若是仙尊還在,怕也只會希望她,能夠過得開心。

    看著許晚辭眼中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待,季妄沉默了一瞬,再次說起了那些他知曉的與仙尊有關的事情。

    這是許晚辭,第一次從其他人的視角中,聽到有關清衍仙尊的傳聞。

    太清宗早把清衍仙尊的一切封存,其他人,也根本不敢提起仙尊的名號。

    如今,季妄已經對她與仙尊的事情深信不疑,所以她也不必提防什么。

    她認真地聽著,聽著幾百年前,那個在修仙界中說一不二,揮手便能讓修仙界為之震動的清衍仙尊。

    聽到只要仙尊所在,周圍百里內遍地靜寂,連蟬鳴都未有的形容,她輕輕地揚起了唇角,聲音帶著一絲無奈:

    “他哪里這么兇了。”

    “明明他……很喜歡笑。”

    第42章  每個人,都曾是凡人中的一員

    許晚辭垂下雙眸, 唇角的笑意一點一點變得苦澀。

    曾經的記憶,越美好,現在回憶起來,便愈是傷痛。

    她靜靜地看著手中的三葉蓮, 然后緩緩攥緊, 因為太過用力, 指尖已經開始泛起了白意。

    她就這樣緊緊握著三葉蓮, 像是握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季妄聽到許晚辭的話后, 不受控制地愣神了一瞬。

    他因為崇敬仙尊, 所以對仙尊了解比平常修士稍多一些, 也更能體會到仙尊那漠視萬物、清冷至極的性格。

    那個時候,就連當世已經頂尖的渡劫后期尊者,在仙尊面前, 也無不戰戰兢兢, 不敢擅動。

    那樣強大、只能仰視的仙尊……

    在許晚辭口中, 卻是另一個模樣。

    一個截然相反,讓他根本無法想象的模樣。

    想到這里,他微微抬眸看向身側的身影:

    許晚辭對于仙尊……或許比他想的, 更為重要。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能困住她百年。

    季妄看著許晚辭周身縈繞的悲戚與傷懷,目光擔憂, 卻根本不知應該如何勸慰。

    他忽然有些后悔, 若是他并未提起仙尊, 是不是她就不會如此傷心?

    可是不過轉瞬,他便回過神來, 心中的情緒帶著讓人想要皺眉的酸澀:

    怎么會呢?

    從斷魂骨到幻顏樹,再到三葉蓮……

    許晚辭從未開心過, 她只不過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

    或許也只有在談起與仙尊相關之事時,她才有這樣一瞬間的情緒外放,讓其他人窺得她早已持續了百年的悲傷。

    想到三葉蓮,季妄下意識地向三葉蓮所在的方向看去。

    看到許晚辭緊握三葉蓮,此刻已經沒有什么血色的右手后,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制止她自毀一般的動作。

    只是他伸出的手在觸碰到她的右手前,驀然停了下來:

    許晚辭……是仙尊摯愛。

    是他不能觸碰,只能仰望,也只能守護的人。

    季妄像是在與自己心中的聲音做對抗一般,幾息后才緩緩縮回了手。

    看著許晚辭對周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樣子,他抿了抿唇,忽然無師自通道:

    “三葉蓮只是一個四品法器,大抵承受不了修士太大的力氣。”

    聽到他的聲音,許晚辭幾乎是下意識地松開了緊握三葉蓮的手。

    明明她的手心已經帶上了暗紅色的血痕,可她卻未曾多看一眼,只是小心地摩挲著腰側的三葉蓮,確定它沒有損傷后,終于安心一般,移開了視線。

    誰都清楚仙尊煉制的法器絕不會那樣脆弱,她只是……關心則亂。

    季妄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想法,他從儲物袋中又拿出了一個收龍果,輕聲問道:

    “要再吃一個么?”

    許晚辭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她點了點頭,還沒有開口,季妄就把手中的收龍果塞到了她的掌心。

    她微微一怔,隨即側過頭對著他認真道:

    “極云尊者,多謝。”

    多謝他愿意與她說起這些她從未得知的那人的曾經,多謝他這樣認真地記住他。

    季妄對上她近乎專注的目光,整個人無措地僵在了原地。

    他不自在地側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頸側的紅痣在陽光下紅的奪目。

    他悶著聲音道: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不遠處,謝聽白手中正在提煉藥效的靈植,霎時化作了一團光點,被吹散在了風中。

    這種基礎的靈藥提煉,他數百年來,從未出錯。

    謝聽白唇角的笑意依舊沒有什么變化,只是低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時,眼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然。

    極云尊者。

    季妄。

    真是比江澤還要礙眼的存在。

    謝聽白抬起頭,目光淡漠地掃過許晚辭身側紅衣灼眼的季妄,看著他耳間隱隱的紅意,他唇角溫潤的微笑中,忽然夾雜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惡意:

    “極云尊者不愧是修仙界最了解仙尊的修士之一,尊者提起的一些往事,即使太清宗的幾位長老都未必清楚。”

    說到這里,他聲音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敬佩:

    “看來仙尊當年的指點之恩,與尊者而言甚是重要。”

    “重要到即使仙尊在意之人,尊者依舊‘愛屋及烏’,日夜守護。”

    “真不愧是恩仇分明的極云尊者。”

    愛屋及烏四個字,謝聽白說得很輕,但在季妄耳中,卻如同雷霆一般。

    季妄驀然攥緊了雙手,頸側和鎖骨之上的紅痣,一同黯淡下來。

    他目光明暗交匯,最后緩緩站起身,眼中帶著一絲堅定:

    沒錯。

    他是為了回報仙尊的指點之恩,他只是想守護好仙尊的在意之人。

    況且,許晚辭也于他有恩。

    他只是想要……報恩。

    謝聽白看著他不自覺后退的那兩步,眼中帶著一絲意料之中的嘲諷:

    以仙尊對季妄的指點之恩,這一生,他都只能如今日這般,跟在許晚辭的身后。

    以報恩的名義。

    也正是因為仙尊的存在,所以,許晚辭才會對季妄有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

    當季妄不再繼續崇敬仙尊,認清自己欲望的那一刻,他對許晚辭而言,就與其他人沒有了任何區別。

    真是一條無論怎么選擇,都格外有趣的路。

    謝聽白淡漠地移開了視線:

    這樣與本性相悖,進退維谷的場景,他曾經最是喜歡。

    可如今,他卻只覺得季妄的存在,格外礙眼。

    他能剖析出其他人的本性與欲望,也自然能理清自己的所有情緒。

    謝聽白垂眸看向空無一物的雙手,然后一點一點握緊:

    多么讓人贊嘆的深情。

    沒有任何一個本性涼薄的人能夠拒絕這樣的感情,包括他。

    一個只要付出后,收獲就會遠遠大于付出的感情。

    不用擔心背叛,也不用擔心時間,甚至不用擔心生死。

    這樣合算的買賣,怎么能讓他……不心動。

    謝聽白抬起頭,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許晚辭身前。

    他把一株化天草遞了過去,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修煉這么久,正好趁著閑暇吃點有益神識的靈草。”

    “化天草,味甘口感清爽,很適合用來打發時間。”他把化天草遞到了許晚辭唇邊,輕笑著道,“試一試合不合胃口。”

    許晚辭并未張嘴,她伸出手接過了化天草,輕聲道謝:

    “多謝七長老。”

    謝聽白笑得無奈:“你若是能安心休養,減少每日修煉的時間,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這一次,他沒有離開。

    他坐在許晚辭身旁,安靜地梳理著儲物袋中的靈植。

    一日后,三人終于到達了青元城的邊緣。

    許晚辭看著面前延綿不絕的青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原著中,楚青川身受重傷,撕碎傳送符后,被隨機送到了青元山中心的位置。

    經過一塊巨石時,身上的鮮血融入巨石,然后才通過巨石進入了桃源村。

    想到這里,她并沒有對謝聽白和季妄隱瞞什么,而是直接了當道:

    “青元山中心的位置,應該有一塊兒形狀崎嶇的巨石,巨石之中,便是我要找的機緣。”

    經過無妄秘境和歸元陣,謝聽白已經不會詫異為什么她知道這些。

    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少有的無奈與挫敗。

    仙尊在許晚辭身上留下的印記太深,深得怕是要許久才能一點點將它磨滅。

    不過沒關系。

    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季妄跟在許晚辭的身后,根本就不在意她為什么會知道這個地方,也并不在意這其中會有什么機緣。

    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她的背影,在她開口的那一霎那,便用渡劫期的神識覆蓋了整個青元山,然后毫不懷疑地找起了她口中的那塊巨石。

    三息后,他輕聲開口:

    “青元山的中心,大約有三塊兒這樣的石頭,相距不遠。”

    許晚辭聞言唇角揚起了一抹輕笑,她對著?? 季妄認真道:

    “多謝極云尊者。”

    身為元嬰修士,即使不能動用神識,青元山的距離對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半盞茶后,許晚辭站在和原著中的那塊兒巨石前,毫不猶豫地以靈氣為刃,想要劃破手指,按書中的方法進入桃源村。

    季妄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剎那,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攥住了她手中的靈刃。

    他并未用靈力護體,許晚辭的靈刃毫不費力的割入他的掌心。

    鮮血在他掌心凝聚,然后如同一道涓細的水流,很快就將手下的巨石染紅。

    許晚辭皺起眉頭,手中的靈刃瞬間消散,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到季妄有些小心的聲音:

    “如果是以血為引,那我的應該也能用吧?”

    比他慢了一步的謝聽白掃過許晚辭眼中的神情,唇角的笑意未變,一揮手,一粒丹藥就落在了季妄受傷的手前。

    下一瞬,丹藥被碾碎,化作藥粉落在了季妄手上,不過一息,傷口就已經完全恢復,就連他手邊的血跡,都被丹藥帶著的清塵訣打掃的干干凈凈。

    他看著已經開始有靈氣涌現的巨石,輕笑著道:

    “看來尊者的血很好用,巨石已經有動靜了。”

    許晚辭看到季妄傷口愈合后,終于移開了視線,看向了巨石。

    隨后,三人一同被巨石的光芒吞沒。

    一片黑暗過后,一陣桃花的幽香襲來,光芒乍現,一個古拙的村落便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他們站在村落的入口,一棵百年的桃樹立在這里,一陣清風吹來,桃花片片落下,隨風飛舞。

    許晚辭伸出手,接下一片桃花,看到前方炊煙裊裊的場景,眼中有一絲怔愣:

    這里,就是桃源村。

    就在這時,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孩童蹦蹦跳跳地往這邊跑來,看到他們的身影后,她驀然定住了腳步,然后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不是幻覺后,轉過身對著身后的村落大喊道:

    “爹爹娘親,你們快來!”

    “這里有一個好好看的姐姐,還有兩個好好看的哥哥!”

    孩童的聲音伴著清風傳的很遠,不一會兒,閑暇的村民便都來到了村口:

    “小乖眼光好的嘞,這三個外來人,真是個頂個的好看。”

    “村里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板正的后生了!”

    “姐姐,你來小乖家吧,阿娘做的飯可好吃了。”

    和原著中一般,桃源村中的所有人,都很是熱情好客。

    再加上許晚辭等人的樣貌實在是一頂一的好,眾人簡單詢問了一下許晚辭等人的身份后,就熱情地把他們迎到了桃源村中。

    謝聽白看著所有村民淳樸真誠的模樣,溫柔的雙眸之下卻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諷:

    若此處真有機緣,那么這其中所有的弱者,最終都只會成為強者的養料。

    這樣脆弱的凡人,對于修士而言如同芻狗,哪怕將整片村落摧毀,都不必擔心沾染因果。

    畢竟,早在他七歲時,便已經見過了。

    見過了凡人眼中的人間煉獄。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謝聽白的面色都是也一如既往的溫潤親和,面對村民的詢問,也都溫柔有禮地做出了回答。

    季妄根本沒有在意任何人。

    從進入桃源村后,他便發現自己的修為被壓制在了練氣,靈力的運轉也變得凝澀。

    他第一時間用神識探查了所有村民的情況,確定他們都只是沒有靈根的凡人后,他終于放下心,再也沒有看其他人一眼,依舊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許晚辭身上。

    許晚辭一只手被名為小乖的女童緊緊握住,溫熱的觸感讓她有些不適應地皺了皺眉,卻最終都沒有把手收回來。

    這樣的親近,她不太適應,卻也未曾厭惡。

    她看到小乖抬頭看她時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微動:

    原著中,楚青川來到桃源村時,這里的村民也是如此的友好好客,給他收拾了一個房間,讓重傷的他在這里休養了數日。

    只是當時楚青川忙著報仇,所以得到機緣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想到這里,她抬起頭,透過人群靜靜地看著一片片的農田與屋舍。

    屋舍的盡頭,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桃花林,無數淺紅的花瓣隨著微風起舞,飛遍了桃源村的每一處角落。

    很美,美得讓人流連忘返。

    村落并不大,很快許晚辭就被小乖牽著來到了家中。

    “娘親,你快看。”

    隨著小乖的呼喚,一個穿著深色麻衣,面容溫婉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看到許晚辭等人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對著小乖招了招手,把她攬到了懷中。

    隨后對著他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女生性活潑,沖撞諸位了。”

    她笑起來,眼尾帶著細細的紋路,卻襯的面色更加溫柔。

    這時,一個扛著鋤頭的漢子在門口笑呵呵道:

    “你家小乖最是乖覺,見到客人后,便拉著他們來到了這里。”

    “你快好好待客,我去收拾些瓜果,給客人送過來。”

    小乖的母親笑著把許晚辭等人迎進了木屋之中。

    木屋不大,但整理的很干凈,桌子上擺著一個木質的花瓶,里面插著一束桃花,花香隱現,讓室內多了幾分古拙的風雅。

    芫娘安排他們落座,緊接著便端上了茶水和瓜果:

    “家中貧寒,只有這些,希望諸位不要嫌棄。”

    這時一旁的小乖把最紅的那一顆紅果遞到了許晚辭手中:

    “姐姐,你快嘗一嘗,這個果子可甜了!”

    這樣純粹的善意,讓許晚辭怔愣了一瞬,她接過紅果,禮尚往來一般,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幾個小巧的茶點。

    這些茶點雖然是靈植所制,但靈氣并不多,凡人吃下后不會被靈氣撐壞經脈,反倒有延年益壽的作用。

    小乖看到糕點后,眼睛一亮,下意識抬頭看向芫娘。

    芫娘趕緊道:“許姑娘,你不必如此客氣,糕點珍貴……”

    “只是普通茶點,不必放在心上”許晚辭把糕點塞到了小乖手中,抬起頭聲音溫和但卻帶著一絲疏遠,“這兩日怕是多有打擾,希望芫娘不要嫌棄我等前來叨擾。”

    芫娘笑瞇瞇道:“許姑娘這說的是什么話。”

    “正好家里還有兩間偏房,我這就為三位收拾出來,這幾日就安心在這里住下。”

    “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好。”

    許晚辭看了一眼歡快地啃著糕點的小乖,面色依舊平靜。

    她輕聲道:“多謝。”

    不過一路的時間,在回答村民問題的同時,謝聽白已經不著痕跡地從他們口中套出了許多想要知道的消息。

    等到芫娘等人離開后,他看著許晚辭閉上雙眼繼續修煉的模樣,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晚辭,你不喜歡這里的風景么?”

    許晚辭睜開雙眼,認真地回道:

    “這里雖然會壓縮修為,但是在其中修煉,反倒能夠讓靈力愈發凝實,就連經脈都隱隱有拓寬的跡象。”

    “比起風景,我更喜歡在這里修煉。”

    聽到她的回答,謝聽白眼中帶著一絲無奈。

    許晚辭來到桃源村后,和之前面對其他人時,也沒有什么區別。

    都平靜有禮,卻又游離在外。

    只有提起修煉時,她眼中才會多了幾分真實。

    窗外,孩童們的嬉戲聲傳來,許晚辭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她平靜地閉上雙眼,繼續開始運轉靈氣。

    謝聽白搖了搖頭,知道許晚辭留意著周圍的聲響,于是繼續開口:

    “桃源村與世隔絕,雖說村內的人無法離去,但是每隔幾年都會有一些誤入的外來人。”

    “所以他們見到我們,才會這樣平靜。”

    “只是那塊巨石應該有什么限制,到如今,還未有人能夠來桃源村兩次。”

    說到這里,他側頭看了許晚辭一眼:

    “晚辭,你尋到你想要的機緣了么?”

    許晚辭指尖微動:

    她不是不喜歡這里,她只是不能喜歡。

    與生死相比,桃源村中的愜意與美好,與她而言沒有絲毫作用。

    等拿到陰陽雙生蓮后,她就會離開。

    想到這里,她平靜道:

    “有所猜測,不過還要等一天。”

    “等明晚月圓之時,想來就能找到它。”

    這兩日的時間,許晚辭在修煉之余,見到了許多活潑靈動的孩童,也見到了每日耕種的村民,還見到了炊煙裊裊的傍晚。

    時不時會有村民帶著新鮮的瓜果來這里見身為外鄉人的他們。

    這里沒有天災人禍,也不必擔憂收成稅賦,自給自足,生活的輕松愜意,所以也就格外淳樸。

    不知是不是陰陽雙生蓮的作用,所有的村民大都身體康健,并未有什么病痛,就算離世,也大都是百歲之年,無疾而終。

    只是不知為何,幾百人的村落,竟無一人有靈根存在。

    想到這里,許晚辭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她在帶走陰陽雙生蓮后,應該同時留下一株不亞于陰陽雙生蓮的靈植,這樣,有靈植存在,依舊能維持桃源村數百年來的平和安定。

    等到明月高懸,許晚辭睜開雙眼,停下了修煉。

    今日便是找到陰陽雙生蓮最好的時機。

    她翻身下床,季妄在她停止修煉的那一刻,便已經來到了她的門外。

    謝聽白也不疾不徐地走出了門。

    一地月光之下,許晚辭面色平靜地朝著桃林的方向走去。

    原著中,楚青川得到陰陽雙生蓮的過程并不復雜,只是月圓之夜時,偶然在桃林賞花,靈氣便和陰陽雙生蓮有了共鳴。

    許晚辭靜靜地停在了桃林的最中心。

    這一次,她沒有顧及受傷的識海,而是一同放開了所有的靈氣和神識。

    看到這里的謝聽白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這樣大規模的動用神識,若是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機緣,怕是又要調養數月甚至更久。

    許晚辭沒有在意他的想法,她的神識一寸寸的遍布了整片桃林。

    可是依舊一無所獲。

    原著中,楚青川輕而易舉得到的靈寶,她每一次,都需要拼盡全力。

    這一次,她也早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大不了她一棵桃樹一棵桃樹的用神識探查。

    以她與大乘期相當的神識和對原著的了解,總能找到想要的機緣。

    一盞茶,一炷香……

    終于,她找到了。

    一棵與其他所有樹無異的桃樹上,忽然有了淺淺的光芒,在回應著她的神識和靈氣。

    許晚辭睜開雙眼,一朵一黑一白的并蒂蓮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看著這朵并蒂蓮,謝聽白指尖微動:

    這是……陰陽雙生蓮。

    是能夠修復一切神識損傷的靈寶,品階并不算高,但是卻極其稀有。

    因為很少有像桃源村一般這樣適合它生長的地方。

    他垂下雙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只有唇角那抹溫潤的笑意,在緩緩加深。

    月光之下,許晚辭一點一點地將陰陽雙生蓮融入神識。

    就在她的神識已經將雙生蓮包圍之時,她卻忽然在其中,察覺到了無數生命的根系。

    這里面是——桃源村所有村民的靈根和生命。

    她驀然睜開雙眼,目光帶著一絲錯愕:

    她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桃源村一個普通的村落,為什么會有陰陽雙生蓮這樣的至寶。

    是所有村民的靈根和生命,滋養著陰蓮,陰蓮和陽蓮的靈氣互通,又通過陽蓮將靈氣反哺給所有的村民。

    早在陰陽雙生蓮的種子種入這片桃林時,所有的村民的生命,就已經和它系到了一起。

    它生,村民生。

    它死,村民神魂俱消。

    許晚辭緩緩閉上雙眼,遮住了眼中的嘲諷:

    難怪。

    難怪原著中,楚青川離開后,沒有給桃源村留下任何靈寶,用來填補陰陽雙生蓮的虧空。

    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明天的日出。

    原著中從未寫過一個字,所以沒有人知曉,楚青川神識修復的背后,有著一個村落的累累血骨。

    許晚辭緩緩收回了神識。

    看到這里的季妄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有什么不對么?”

    許晚辭剛動用了神識,若是不吸收陰陽雙生蓮,那她的識海怕是要修養更久,還不一定能完全恢復。

    許晚辭定定地看著手中的陰陽雙生蓮:

    “這里維系著桃源村所有人的性命。”

    季妄根本沒有分毫猶豫,他聲音近乎冷漠:

    “那又如何?”

    對于他而言,許晚辭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會在意凡人,不會在意他們的喜怒,也不會在意他們的生死。

    對于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如此。

    他們擁有數千年的壽數,能夠填山移海,凡人的一生太過渺小,產生的因果如同一粒微塵,沒有人會蓄意殺戮,但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們。

    許晚辭驀然側過頭,對上了季妄專注到近乎冷漠的目光。

    她心跳慢到了極點,若是她沒有仙尊摯愛的身份,那么對于所有修為高深的修士,是不是如同這些村民一般,生殺隨意。

    她轉過頭,看向謝聽白。

    幾個時辰前還在與村民閑聊的他,面色溫潤,卻并沒有反駁季妄的話。

    他聲音溫柔到了極點:

    “晚辭,凡人的一生不過百年,一場天災就能帶走他們的性命。”

    “你識海的傷,不能再拖了。”

    他順著最有利于許晚辭的方向,溫柔的蠱惑道:

    “你不是焦急修煉么,若是不用這株陰陽雙生蓮,你需得修養數年。”

    “遠比一個月更遙遠的時間。”

    許晚辭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陰陽雙生蓮。

    謝聽白嘆息著開口:

    “晚辭,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

    “這些村民的結局,早在這株陰陽雙生蓮存在時,便已經注定。”

    “是啊。”許晚辭喃喃道,“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

    再過數月,楚青川會來到這里,沒有分毫猶豫的把它摘走。

    這樣多的生命,在修士眼中,從來都不重要。

    許晚辭輕輕地笑了。

    其實,還有另一種辦法。

    她的神識輕輕地覆上了陰陽雙生蓮的根系,然后緩緩用力。

    下一瞬,陰陽雙生蓮化作漫天光點,在桃林之中飛舞,然后一粒一粒地落入了正在沉睡的村落之中。

    她可以把它歸還給桃源村中的所有村民。

    從這一刻起,桃源村再也不受陰陽雙生蓮的控制,他們每一個人,都會擁有只屬于自己的人生。

    謝聽白看著許晚辭的動作,呼吸驀然停滯。

    他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身處漫天微光中的許晚辭,心跳亂到了極點:

    他們只是凡人!

    他們只是隨手可滅,不會帶來任何因果的凡人!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不是為了修煉已經不顧一切了么?她不是為了修煉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管不顧了么?

    為什么要為了這些人,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機緣?

    謝聽白定定地看著許晚辭,就像在看著幾百年前,那個被修士舉手毀掉的村落。

    曾經拼盡一切才從絕境中活過來的他,如今早已成為了那個修士的模樣。

    可是許晚辭……

    他伸出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跳動,甚至超過了數百年前的那一日。

    許晚辭沒有在意謝聽白的視線:

    她識海中細微的裂痕,又大了些許。

    可是她不會后悔。

    她做不到為了自己,拋棄所有的良知,拋棄所有的底線。

    她不只是為了救他們,更是為了救自己,救在這個世界愈發沉淪的自己。

    許晚辭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

    就在這時,這片桃林,每棵樹上,都涌現出了點點星光,幾百年中,桃源村中沉睡于此的靈魂,匯聚到一起,像是一條長長的銀河。

    它們溫柔地擁簇在她周身,然后一點點融入她的識海,融入她的丹田。

    識海中的裂痕一點點被修復,丹田處的靈力,也越發充足。

    元嬰初期,元嬰中期,最終緩緩停留在了元嬰后期,距離化神,只有一步之遙。

    凡人真的不需要在意么?

    當然不是。

    因為每個人,曾經都是凡人中的一員。

    或許他們不會關系修士的因果,可是他們卻能帶來遠超修士的力量。

    第43章  他耗盡神魂救下的修仙界,不應該是這般模樣

    季妄在許晚辭毀掉陰陽雙生蓮的那一刻, 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只在她身邊待了不到一月,就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她對修煉的執著。

    重傷初愈,她便開始日夜不休的修煉,若無其他人制止, 她怕是連一瞬都不會休息。

    所以他更能體會到陰陽雙生蓮對許晚辭的重要性, 重要到即使她識海仍未修復, 他也沒有制止她使用神識。

    可是為什么?

    季妄看著四散而去的光點, 目光茫然而怔愣:

    這樣已經到手的機緣, 為何要拒絕?

    許晚辭難道不清楚么?

    錯過了今日, 她可能再也尋不到第二株陰陽雙生蓮了。

    她的識海, 可能再也無法完全修復。

    她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

    代表著她的修為,可能會永遠止步元嬰。

    季妄怔愣地看著微光之中的許晚辭。

    她的側顏在光芒的照耀之下,帶著一股純澈的圣潔之感, 她安靜地閉著雙眼, 唇角帶著一抹安寧的微笑。

    那株足以引起修仙界震動的陰陽雙生蓮, 就這樣緩慢卻又不可挽回的消散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無數光點輕輕地落入了沉睡的村民身體之中,被困了千年的桃源村,終于恢復了自由。

    季妄驀然攥緊了雙手, 心中的情緒復雜到了極點:

    是因為……這些凡人。

    這些壽命短暫,于修士不過微塵的凡人。

    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震撼。

    修仙界中從未有修士, 愿意為了凡人, 做到這種地步。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 蒙塵的道心上有一個角落,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桃林中光芒散去之后。

    季妄清楚地看到了許晚辭平靜之下隱藏的疲憊。

    強行使用神識, 讓她識海的傷勢變得愈重,她的面色愈發蒼白, 周身的氣息也變得孱弱。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就在這一瞬,他忽然察覺到了一絲強大,但卻不同于任何靈植靈寶的氣息。

    無數承載著靈魂之力的光點從桃林中涌出,匯聚成了一條銀光漫天的綢帶,溫柔而歡快地朝著許晚辭涌去。

    他伸出手,一粒光點從他手中掠過,明明微弱到了極點,卻偏偏又讓人根本沒有辦法忽視。

    不亞于陰陽雙生蓮的靈力前仆后繼地涌入許晚辭的身體之中。

    這一刻,黑暗中的桃林,被靈魂之力照耀的猶如白晝。

    許晚辭感受著識海一點點被修復,感受著自己丹田的靈氣不斷翻涌,感受著經脈的拓寬,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從知曉陰陽雙生蓮為何而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放棄了從桃源村得到機緣的念頭。

    她永遠也做不到,為了一個所謂的機緣,毀掉這樣多的生命。

    毀掉陰陽雙生蓮時,她已經做好了重傷離去的準備。

    可是她沒有想到,桃源村給予了她這樣珍貴的回饋。

    明明這是比陰陽雙生蓮更珍貴的機緣,可是許晚辭臉上卻并沒有什么驚喜,她看著周圍已經逐漸消散的靈魂之力,神情近乎悲傷:

    她做了什么嗎?

    她不過只是把屬于桃源村的陰陽雙生蓮還給了他們。

    卻得到了這樣珍貴的饋贈。

    凡人的靈魂,有時比修士的靈魂更加純粹,也更加耀眼。

    許晚辭緩緩睜開雙眼,一片片的花瓣帶著淺淺的花香,溫柔地從她身邊飄過,像是這千年中的桃源村村民,在微笑著同她道別。

    千年前,有修士將凡人困在桃源村中,用來培養那株陰陽雙生蓮。

    千年后,楚青川誤入此地,提前摘得了陰陽雙生蓮,村莊盡毀。

    如今,她提前來此,毀掉了系著所有村民生命的陰陽雙生蓮,給了他們選擇的自由。

    她轉過身,手中已經捏住了一個通訊符。

    經歷過陰陽雙生蓮這樣至寶的淬煉,重新擁有靈根后的村民,天賦應該不會太差。

    是成為修士,還是繼續普通人的生活,都由他們自己選擇。

    許晚辭轉過身,手中的靈符應聲而碎。

    太清宗知曉消息,數日后應該就能趕到。

    她步伐緩慢但卻堅定地從桃花林中走了出去。

    經此一事,她的道心愈發堅定。

    她依舊會和從前一樣,拼盡全力地修煉,拼盡全力地活下去。

    謝聽白看著許晚辭與他擦肩而過的身影,終于回過了神來。

    他沒有在意那些純粹的靈魂之力,也沒有在意如何才能得到這樣的機緣。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許晚辭的背影,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迷茫:

    “為什么?”

    幾百年前,他也問出過同樣的問題。

    那個人的回答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是天道法則。’

    于是,他不顧一切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強者。

    如今,他身前的人回答是:

    “他耗盡神魂救下的修仙界,不應該是這般模樣。”

    謝聽白驀然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他的心跳穿越數百年的時光,一聲一聲響在耳畔。

    他卻再也不想控制,再也不想壓抑。

    他終于,找到了答案。

    謝聽白緩緩睜開雙眼,認真地看著那一身藍衣的身影,曾經眼中的溫潤疏遠,都化作了極致的專注。

    *

    對于謝聽白而言,想要獲得一個人的信任并非難事。

    他早已經學會了藏起自己的涼薄,讓自己偽裝的如同一個可以親近的友人,值得信任的師長。

    所以,他并沒有費什么力氣,就已經說服了桃源村所有的村民。

    小乖更是滿眼期待,期待桃源村之外的生活。

    其他村民雖然安土重遷,但卻也知道謝聽白是為了他們好,所以大都嘆息著回屋整理行李。

    在太清宗管轄的城池定居,天賦出眾的村民直接進入太清宗外門,對于他們而言,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等到安撫好所有村民,謝聽白垂眸整理了一下外袍,然后步伐稍顯緩慢地來到了昨夜的那片桃林之中。

    漫天桃花中,一個纖瘦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向遠方的目光沉靜而憂傷。

    謝聽白直接忽視了站在不遠處的季妄,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看著落在許晚辭左肩的幾片桃花,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掃掉,卻又在反應過來的那一刻,緩緩把手放了回去。

    他指尖微動,以靈氣為介,輕柔地將落花拂去。

    在其他人面前永遠都游刃有余,淡定自若的謝聽白,面對如今的許晚辭,卻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輕聲開口:“這些靈魂被困在這里數百年,如今得到解脫,也是一件幸事。”

    “他們的后代已經脫離了陰陽雙生蓮的控制,想來他們也應該沒有什么遺憾了。”

    許晚辭微微側頭,看向身側的謝聽白,輕聲道:

    “或許吧。”

    謝聽白對上她的目光,心跳呼吸都是一滯。

    從前,在這雙眼睛中,他只看到了平靜疏遠,最多再窺得幾分平靜之下的傷懷死寂。

    可是如今,他卻在更深的地方,看到了徹骨的溫柔與善良。

    與仙尊無關,只屬于她的溫柔。

    這么溫柔的人,為何卻唯獨對自己狠厲?

    想著許晚辭身上的那些從未休止的傷勢,謝聽白微微垂眸。

    胸口處傳來的酸澀,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幾息后,他有些突兀的出聲:

    “要是沒有那些靈魂之力,該怎么辦?”

    沒有人知道這里有著這樣多純粹的靈魂,更不會有人猜到這些靈魂之力,能治愈識海傷勢。

    所以在許晚辭選擇毀掉陰陽雙生蓮的那一刻,最大的可能是神識重傷,無法復原,有礙修煉。

    許晚辭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她看著前方的桃林,淡淡道:

    “那就繼續找。”

    謝聽白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并肩而立:“若是找不到呢?”

    許晚辭聲音依舊平靜:“再繼續找。”

    “總有一日會找到的。”

    說到這里,她聲音認真:“大道三千,定有一線生機。”

    “不是么?”

    謝聽白站在原地,心中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復雜。

    他知道她口中的一線生機究竟是指什么,他也知道那一線生機是假。

    可是……

    他希望它成真么?

    這是之前他從未在意過的問題,可是此刻,他卻根本無法給出一個回答。

    好在,他也不需要回答。

    那個人,永遠無法歸來。

    他只需要安心等待便好。

    想到這里,他唇角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晚辭,如今你識海的傷勢恢復的如何?”

    許晚辭緩緩眨了眨眼睛,聲音帶著一絲嘆息:

    “七長老不必擔憂。”

    “我身上所有的傷勢都已經被修復,就連修為都增長了些許。”

    “耳聽為虛。”謝聽白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在她的身前,“某人口中的傷勢已無大礙,實在讓人心有余悸。”

    許晚辭許多時候都是一個謹遵醫囑的病人,她乖巧地把手腕放在了他掌上三寸的位置。

    謝聽白以靈氣為引,探查了她體內靈力和神識的運轉之后,松了一口氣般輕笑著道:

    “識海和丹田的暗傷已經被修復,修為距離化神期更是只有一步之遙。”

    “這般的天賦,放眼修仙界也當屬頂尖。”

    “七長老謬贊了。”許晚辭眼中沒有多少喜色,她想著接下來要面對的危機,聲音平靜,“現在我的修為,還不夠……”

    還遠遠不夠。

    等到太清宗將桃源村所有村民都安頓好后,許晚辭回頭看了一眼空曠無人的桃源村,最終轉過頭,步伐堅定地離開了這里。

    她很喜歡這里美麗宜人的風景,也很喜歡這里悠閑愜意的生活,可是她不能停留,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繼續,與天爭命。

    離開桃源村后,謝聽白看著身側的人,輕笑著問道:

    “晚辭接下來想要去哪兒?”

    許晚辭看著已然黯淡無光的巨石,緩緩眨了眨眼睛:

    原著中有不少能夠提升修為的天材地寶,雖說品階可能算不上太高,但剛好適合元嬰后期的她。

    距離青元城不遠,應該有一個小型秘境……

    就在她垂眸思索時,天色突變。

    萬里無云的晴空,忽然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紫霞,霞光萬丈,遮天蔽日。

    一時間,整座青元山,甚至是半個修仙界,都被染成了淺紫色。

    紫霞之中,隱隱有天道之氣一閃而過。

    這是……有至寶即將出世。

    蘊含著天道之力的至寶!

    一息后,紫霞消退,天空再次放藍,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幻覺。

    許晚辭的面色倏地多了幾分凝重:

    紫霞漫天的至寶。

    原著中寫過,可是不是現在。

    是在三十年后。

    那時楚青川再次進入無妄秘境,得到無極之火成功的續出了千丹變下冊。

    即使修為提升到了化神,可是面對魔界的那些對手,他依舊沒有一戰之力,更不用說魔界第一人的魔尊。

    這時,正巧有天地至寶出世。

    一個極擅隱匿,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它所在的至寶——無相神石。

    無相神石,蘊含天地之力的至寶,數千年方出現一次,言出法隨。

    無論是求財、求天賦還是求修為,只要合乎法則,它都可以幫助宿主實現。

    傳說它三千年前出現過一次,直接讓一位渡劫修士晉升到了碎虛,成為了當時的天下第一人。

    要知道能成功晉升碎虛的修士,整個修仙界屈指可數。

    無相神石是遠比墨霜圣蘭,還要珍貴有用的至寶。

    原著中,無數卦師拼上性命,也只探查到了這個至寶到底是什么。

    至于位置,也只能粗略的形容為極西之地。

    數百位渡劫尊者將極西之地仔仔細細地搜查了一遍,卻依舊沒有找到無相神石。

    整個修仙界都找尋不到的至寶,卻輕而易舉地出現在了男主楚青川的必經之路上。

    他輕松至極地得到了無相神石,用它的天道之力,把自己的修為從化神初期,提升到了大乘后期。

    整整六個階層的跨越。

    再加上功法千丹變和神器煉神書,哪怕是渡劫中期的修士,楚青川也能有一戰之力。

    二百歲不到的大乘少尊。

    自此之后,他正式成為了修仙界第一人。

    曾經他身上有關清衍仙尊的一切都被洗去,他的功法、身上的法器和神器煉神書都被冠上了他的名號。

    所有人見到他,就只會尊稱他為:太微少尊。

    想到這里,許晚辭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是因為她提前把無極之火的位置告訴了楚青川。

    他得到無極之火后,便不會像原著一般,因為功法原因,在元嬰期停留許久。

    這段時間,他在外執行任務,怕是已經得到了許多機緣,甚至有可能提升到了化神期。

    所以,無相神石才會提前出現。

    如此一來,原著中的劇情被完全打亂,她因為了解原著占盡的先機,正在逐漸被削弱。

    可這也并不算什么壞事。

    比起一直依靠原著,她更喜歡讓自己變得強大。

    無相神石啊。

    若是她能得到,即使修為不如原著中楚青川提升的多,怕也能橫跨化神,成功晉升大乘。

    這樣,足以縮短她百年,甚至更久的修煉時間。

    更重要的是,雖然無相神石極其珍稀,可楚青川得到無相神石時,并未遇到太多險阻。

    她知曉無相神石的位置,她的神識和修為也足夠進入那方小天地。

    所以,得到無相神石的人,為何不能是她?

    許晚辭面色依舊平靜,心中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時,季妄身上的通訊符驀然亮起。

    看著上面讓他速歸無極宗的消息,他眉心微皺,卻依舊一動也不動。

    這時,謝聽白身上的通訊符,也亮了起來。

    他看著上面的文字,面色并沒有什么意外。

    他看著許晚辭沉默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淡淡地掃了季妄一眼,聲音溫和:

    “尊者身為無極宗長老,想必也接受了無極宗的不少供養,若是再宗門有需要時,避而不見,怕是有礙道心,有違因果。”

    還不等季妄開口,他就繼續道:

    “有太清宗在,無人能傷我太清宗弟子,尊者不必擔憂。”

    許晚辭也輕聲開口:

    “這?? 段時間承蒙極云尊者照料,若是因我耽誤了無極宗要事,實在令晚辭惶恐。”

    季妄聽到許晚辭的話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后認真道:

    “給我兩日時間,兩日后,我來找你。”

    等到季妄離開后,許晚辭轉身看向身旁的謝聽白。

    在修仙界,她不信任任何人。

    無相神石對修士的誘惑太大,她不敢賭,只能獨自動身。

    想到這里,她移開了視線,輕聲道:

    “七長老,我……”

    謝聽白好像已經知道了她要說什么,不等她說完,便溫柔地打斷了她的話:

    “能保證你的安全么?”

    許晚辭有些詫異的睜大了雙眼,下一瞬,她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我能。”

    謝聽白輕笑了一聲,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道:

    “我不信。”

    “晚辭,有關于你對自身安全的許諾,怕是整個太清宗都無人敢信。”

    聽到他的話,許晚辭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謝聽白修為比她高出甚多,若是他執意要跟,她也沒有什么辦法。

    就在她想應該如何才能避開他時,他已經直起身體,面色帶上了幾分凝重。

    他伸出手,一粒丹藥出現在他的掌心:

    “這是天靈丹,服下后,若是……身故。”

    “那一刻,它會在千里之外重塑□□,轉移神魂。”

    “以你神魂的強大,只要小心,足夠在渡劫尊者神識之下逃脫。”

    有了它,就等于有了另一條性命。

    這是他這幾百年中為自己煉制出的后路。

    可如今,他只希望他能護住她平安。

    許晚辭也知道這枚丹藥的重要性,她抬起頭認真道:

    “此行并無危險。”

    “既然并未危險,那你為什么不肯收下它?”謝聽白眼中帶上了淺淺的笑意,“只不過是多帶一枚丹藥罷了,這點重量,應該不至于累到晚辭。”

    “若是你執意不收,那我就只能跟著你一同走一趟了。”

    他看著她微皺的眉頭,忍住想要伸手撫平的沖動,垂眸道:

    “當初在晚辭的提示下,我才有幸煉制出了千回丹,修為也才能精進。”

    他抬起頭,目光真摯而溫柔:“這種因果,晚辭若是不收這枚天靈丹,怕是對我道心有礙。”

    “就當是為我分憂,讓我安心。”

    面對謝聽白的善意,許晚辭低下頭,沉默地拿起了他手中的天靈丹。

    總歸她也用不到這枚丹藥。

    等她回太清宗時,原物歸還便好。

    只是……

    她轉過身,聲音很輕:“元靈秘境的萬山花叢中,有一朵異于所有萬山花,花蕊中有一方小天地,其中藏著一滴破妄水。”

    破妄水中有參悟之力,得到一滴,謝聽白晉升渡劫的概率,便能提高到六成。

    如今原著中的時間線還未完全打亂,若是他去的及時,想來應該能成功得到。

    說完后,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青元山。

    謝聽白站在原地,看向許晚辭的目光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復雜:

    他當然想要得到至寶。

    他知道只要跟在許晚辭身邊,他就能早于所有渡劫尊者見到至寶的模樣,甚至可以得到它。

    只是……

    他聽著自己的心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得到許晚辭信任的機會,他只有這一次。

    他舍不得讓她失望。

    有天靈丹在,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就夠了。

    謝聽白唇角的笑意帶上了幾分自嘲:

    他在大乘期困了數百年,即使有千回丹,也只能讓他的修為提升到大乘后期。

    距離渡劫,始終差著一線機緣。

    破妄水,正是他如今最需要的靈寶。

    許晚辭怎么能這樣……這樣溫柔到近乎絕情的劃清和他的界限。

    他睜開雙眼,眼中有無奈一閃而過。

    算了。

    還能怎么辦呢。

    慢慢磨吧。

    總有一天,他能夠得償所愿。

    看再次閃光的通訊符,謝聽白收起了所有思緒:

    三人出行,一人獨歸。

    想到回到宗門后,宗主和幾位長老見到他獨身一人的場景,謝聽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希望不會被盛怒的宗主逐出宗門。

    在離開之前,他看向許晚辭離開的方向,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在反應過來時,他停住了腳步,沉默地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第44章  她想做的事情,除了那個人,又有誰能制止?

    這一日, 所有修士都見到了漫天紫霞,也都意識到了含有天道之力的至寶即將出世。

    至寶難得,能擁有天道之力同時引發這樣龐大異象的至寶,修仙界千年也難出一次。

    所以在見到紫霞的那一瞬間, 修仙界各大宗門、世家和隱世尊者, 全都行動了起來。

    無論何等修為的修士, 眼中都帶著不顧一切的堅定。

    機緣與大道, 從來都需要你爭我搶, 生死不論。

    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 他們也必須拼到底。

    天玄宗中。

    天玄宗宗主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凝重, 她收回了看著天際的目光,對著不遠處的眾位天玄宗長老面色敬重卻不失威嚴:

    “天玄宗會不計一切代價,找到至寶所在的位置。”

    “在尋到至寶之前, 還望眾位長老能同心同力, 以天玄宗為重, 莫要讓其他人有可乘之機。”

    這種蘊含著天道之力的至寶,對于每一位渡劫尊者都有著相當大的誘惑。

    數位長老都身處渡劫期已久,若天玄宗有幸能得到這個至寶, 怕是宗門內少不了一場爭端。

    不過眾位長老都已經共事數百年,想來也不會有生死之斗。

    天玄宗宗主絲毫沒有壓抑自己眼中的野心:

    只要天玄宗能得到至寶,那么宗內, 有三成的概率出現一位碎虛至尊, 六成的概率出現半步碎虛的強者。

    兩千年來, 只有仙尊一人的修為到達碎虛,甚至到了距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的境界。

    除此之外, 再無任何一位尊者能突破渡劫后期的禁錮。

    若是天玄宗內能出一位碎虛至尊,哪怕只是半步碎虛, 也足夠天玄宗超越太清宗,成為如今的當世第一宗門。

    有碎虛至尊坐鎮,名副其實的第一宗門。

    天玄宗宗主緩緩攥緊雙手,一字一句道:

    “今日我會請出問天鏡。”

    問天鏡是天玄宗至寶,能洞悉修仙界的所有存在。

    只是問天鏡太過霸道,為了平衡天道因果,它百年方能使用一次,一次最多只能問一個問題。

    她對著所有長老行了一禮:“接下來的事情,就勞煩各位長老了。”

    不只是天玄宗,其他所有宗門,也都行動了起來。

    凡是修仙界頂尖的宗門,都有著自己的底牌。

    至寶為何,位置所在,對于他們而言,并非絕密。

    只要肯付出相應的代價,自然就能得到結果。

    無極宗內。

    無極宗宗主看著姍姍來遲的季妄,根本來不及注意他那‘坦胸開放’的紅色勁裝,就把他拉近了無極殿中。

    那里,無極宗的所有長老客卿長老都已就位。

    其他宗門亦是如此。

    江家。

    江家家主看著前方流傳了千年的天霄陣,眼中滿是不可動搖的堅定:

    天霄陣每次開啟,都需要耗費無數靈寶,還需要眾多大乘修士的靈力加以輔助。

    今日所求,怕是需要上百位大乘修士的靈力。

    即使所耗甚多,江家家主面色依舊未有分毫變化。

    他看了一眼已經站在陣法之中的大乘修士,對著身側人聲音淡漠地問道:

    “少主和少尊如今在哪?”

    他身后的云堂主行了一禮,聲音恭敬:

    “少主三日前從寒池中頓悟,成功渡過雷劫成為化神修士,今日正在凝實靈氣。”

    “至于少尊……”

    他沉默了一瞬道:

    “少尊今日仍在寒池之中,未曾現身。”

    江家家主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江家的寒池百年一開,池中乃是千年雪冰凝成的寒水,在其中修煉,能拓寬經脈,凝實修為,修煉速度是外界的數十倍。

    只是寒池寒氣太重,即使是大乘修士,在其中修煉十日已是極限。

    如今,江澤已經在寒池中,待了十日半。

    再繼續下去,怕是會留下暗傷,有礙修行之路。

    就在江家家主想要吩咐云堂主將江澤帶離寒池時,不遠處,一個滿身霜寒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他面色淡漠,十日半的時間,他周身大乘后期的靈力已經完全內斂,一見便知這段時間內所得甚多……

    只是……他的右手被絲絲縷縷的冰霜環繞,隨著走動一點點化為水滴,落在地上時,瞬間將周圍的土地凍結。

    江家家主看著江澤被寒池所傷的右手,聲音帶著幾分勸誡:

    “阿澤,修煉不可急于一時。”

    “五百歲的大乘后期,放眼修仙界也寥寥無幾,你如今足以傲視同輩,又何必這樣逼迫自己?”

    想要從大乘到渡劫,其中過程難如天塹。

    不僅需要數百年修為的積累,更需要不斷磨練自己的心性,找到那一線天機。

    天時地利人和之后,才會有那么一次突破的可能。

    如今江澤不過在大乘后期待了幾十年,想要晉升渡劫,談何容易。

    江澤面色未變,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禮,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親近:

    “多謝兄長指點。”

    這時,江秋寧也來到了天霄陣前,她對著二人恭敬地俯身行禮:

    “見過父親,見過小叔。”

    江家家主看著江秋寧已經凝實的化神修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一揮手,用靈力將她扶了起來。

    隨即,他轉過身看向前方已經準備就緒的天霄陣,聲音凝重:

    “如今有蘊含天地之力的神寶出世,為了老祖,江家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它。”

    江家老祖是江家的支柱,以渡劫后期的修為撐起了修仙界第一世家的江家。

    如今老祖的壽數已經只剩下了三百年,江家必須在這三百年中,找到讓老祖突破的辦法。

    又或者,重新培養一個修為能夠晉升到渡劫后期的江家子弟。

    想到這里,江家家主繼續道:“如今你們二人身為江家直系血脈,修為也已足夠,神寶一行便一同跟去吧。”

    說完后,他一揮手,聲音威嚴肅穆:

    “開陣。”

    太清宗歸元殿中。

    除了深陷秘境無法脫身的四長老,太清宗其余長老全部聚集在此。

    剛出關的五長老坐在側坐之上。

    他面容俊逸出塵,身上帶著一股順應天地之力一般的縹緲之氣,左手背上的黑色符文更是讓他多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只是無論情況多么緊急,他都是一副睡眼迷蒙的模樣,縱使是至寶出世這樣的大事,都沒有讓他清醒一刻。

    他聽著寧孟瀾和幾位長老嚴肅至極的交談聲,一臉深以為然地……打了個哈欠。

    寧孟瀾看向他所在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無奈:“五長老。”

    五長老雙眼半睜,一臉嫻熟地點了點頭:“宗主所言甚是。”

    寧孟瀾與其他三位長老見狀,都面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殿門被緩緩推開,一股青竹之氣由外及內,充斥了整個歸元殿。

    “聽白見過宗主,眾位長老。”

    謝聽白對著他們行了一禮后,側頭看向座椅之上半閉著眼對他點頭示意的五長老,輕笑道:

    “許久未見,五長老還是同三十年前一般閑適淡然,讓人敬佩。”

    寧孟瀾看著謝聽白身后空無一人的場景,還不等五長老開口,就皺著眉頭問道:

    “晚辭呢?是回萬劍鋒修養了么?”

    謝聽白面上的笑意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他知道,太清宗內根本沒有什么能瞞過寧孟瀾,于是收斂了笑意,聲音平靜道:

    “晚辭說還有要事,過幾日便回太清宗。”

    “聽白。”寧孟瀾的聲音驀的帶上了幾分嚴肅,他眼中再無親和,只剩下了冷漠肅穆的莊嚴,“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顧云綺更是猛地站起了身,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怒意:“謝聽白!”

    “你知不知道許晚辭有多重要,你竟然敢放她一人離開?!”

    大長老與二長老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謝聽白感受著周身三位渡劫修士的威壓,面色瞬間白了幾分。

    可他臉上的表情仍未有什么變化,他忍著體內不受控制動蕩的靈力,淡淡道:

    “宗主,三長老,她想做的事情,除了那個人,又有誰能制止?”

    顧云綺往前走了兩步,她身上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對著謝聽白傾瀉而去:“所以你就放她一個人離開?”

    “你知不知道這種時刻,她一人在外有多危險?”

    “以你的修為,明明可以完好無損地把她帶回宗門!”

    “然后呢?”謝聽白指尖處,一滴鮮血悄然落地,他依舊沒有什么表情,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讓她在太清宗內,講出至寶所在?”

    他的聲音溫和平靜,卻如同一把利刃,剖開了所有人藏在內心深處,連他們都不想承認的念頭。

    是啊,許晚辭能夠知曉無妄秘境的所有至寶,能夠走出上古陣法歸引陣,還能找到陰陽雙生蓮的所在。

    又為何不能找到這次出世的至寶?

    當時仙尊已經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未必不能預料到今日至寶的所在。

    他們當然擔心許晚辭的安全,但他們也無法否認,他們想從她口中得知至寶的消息。

    蘊含天道之力的至寶,沒有任何修士能夠拒絕。

    謝聽白自然也能猜到他們的想法,他熟知人性,哪怕身為渡劫尊者、身為一宗之主,也逃不開一個‘利’字。

    他抬起頭,聲音平靜:

    “宗主是覺得一人的得失重要,還是太清宗上上下下數萬人的因果重要?”

    即使得到這次的至寶,也只能讓一位尊者得到助益。

    可若是失去了許晚辭的信任,整個太清宗的損失,不可估量。

    三息后,殿內一片靜默,可他周身的威壓,卻在緩緩退去。

    謝聽白臉上并沒有什么意外,他從容地繼續道:

    “如今至寶出世,所有宗門與世家都對其虎視眈眈。”

    “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拿到至寶,都會打破修仙界現有的平衡,也會對太清宗不利。”

    “可若是許晚辭得到至寶,對太清宗的影響,反而最小。”

    寧孟瀾閉上雙眼,面色依舊嚴肅凝重:

    “你既然知道修仙界這么多人對至寶虎視眈眈,那就應該清楚得到至寶的過程有多危險。”

    “許晚辭如今不過元嬰修為,你怎么敢讓她在這樣的危險中獨身一人?”

    謝聽白聞言眼中也帶上了一絲無奈,他怎么可能不擔心?

    只是許晚辭的決定,除非用修為壓制,不然誰也不可能扭轉她的想法。

    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神色:

    “宗主在她身上留下的防御法器,已經足夠抵擋渡劫后期修士的一擊,這一擊的時間,足夠她服下天靈丹。”

    “我將她轉移神魂的地點,定在了太清宗之中。”

    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聽到他的話,其他人目光一怔,就連五長老都抬眸看了他一眼。

    連他們都不清楚謝聽白手中居然有天靈丹。

    這是他為自己安排的第二條命,就這樣毫無保留地給了許晚辭。

    寧孟瀾一揮衣袖,轉過了身:

    “既然七長老都已安排妥當,那本宗主還能說什么。”

    謝聽白對著他行了一禮:

    “如今不過是所有宗門站到了同一個起點,有聽白對靈植的操控之力,有三長老的陣法和五長老的卜卦之能,太清宗未嘗不能得到至寶。”

    只是各憑本事罷了。

    就算許晚辭得到至寶,對太清宗而言,也不是一件壞事。

    兩相權衡,總歸是太清宗得利甚多。

    半個時辰后。

    所有的宗門和世家,都得到了答案。

    無相神石。

    極西之地。

    *

    另一邊,在撕了七個傳送符后,許晚辭終于來到了極西之地。

    感受著天旋地轉的暈眩,許晚辭皺眉控制著自己的反應,在落地的那一瞬便開始調息周身靈力。

    一個長距離的傳送符就已經足夠難熬,何況她一口氣用了七個。

    調整好狀態后,她站在原地,用神識探查了一下周圍情況,以她如今神魂的敏銳程度,哪怕是渡劫后期修士用神識觀察她,她都能有所察覺。

    確定沒有任何人注視她后,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修仙界中沒有修士不想要無相神石,所以,她必須足夠小心謹慎,不留下任何破綻。

    想到這里,她隱匿好自己的身形,在原地盤膝坐下,整理自己儲物袋中的所有靈寶。

    有可能暴露她存在的符箓靈植和法器,都被她放在了另一個儲物袋中,然后放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貼上了一張傳送符。

    這樣,等她得到無相神石后,便可以直接用靈氣驅動符箓,讓儲物袋再次回到她的手中。

    若是有人疑惑她選擇用無相神石提升自己的靈力……

    許晚辭站起身,神色淡淡:

    她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從來到修仙界的那一刻起,她做了這樣多的鋪墊,早已經讓十大宗門的人都相信了她與仙尊之事。

    這個時候,其他人的腦補,比她把一切都宣之于口,更為有用。

    再過不久,絕大多數宗門和世家就會得知無相神石的消息,她必須在那之前,盡快地找到那方小天地的入口。

    還有楚青川。

    比起那些渡劫修士,原著中毫發無傷、悄無聲息的得到無相神石的他,才更值得她警惕。

    極西之地風沙很大,城池多以巨石為樁,看起來粗獷大氣。

    她跟隨著入城的人群,步伐堅定地來進入了極西之地最繁華的城池,洛西城中。

    是的,沒有人能想到,無相神石會把自己藏在這樣繁華擁擠的地方。

    所以,楚青川才能避開所有渡劫尊者的神識,安然無恙地拿到并且使用無相神石。

    許晚辭面色平靜,她根據原著中的形容,一步步地朝著最熱鬧的互云街走去。

    只是,她隱匿于人群中,在互云街來回走了三遍,在原著中的街角處停留了數次,卻依舊沒有察覺到分毫的空間波動。

    就在她再一次朝街角走去時,一道渡劫期的神識毫無保留地掠過了整個街道,逐步蔓延到整個城池。

    許晚辭步伐依舊,心中卻多了幾分焦躁。

    再這樣繼續走下去,說不定她會被掃過的神識察覺到不對。

    她沉下心,一點一點地剖析著原著劇情。

    如今時間季節都與原著中不同,唯一相同的,只有……

    天氣!

    那日的天氣和今日一般層云密布。

    原著中,對楚青川進入小天地時的形容是眼前一黑。

    這眼前一黑,指的是小天地之內,還是之外?

    許晚辭看著馬上就要被云層遮掩的太陽,沒有猶豫,快步朝著街角走去。

    在天色變黑的那一瞬間,她腳下一空,驀然出現在了一個冰霜覆蓋的極寒之地。

    她感受著不斷下降的體溫,皺眉用靈力護住周身。

    果然,她和楚青川進入的第一個小天地完全不同。

    無相神石極擅隱匿,它把自己藏在了無數相互重疊的小天地中。

    在這里,根本無法大規模使用神識。

    要想找到它,只能一個個地將所有小天地全都探查一遍。

    許晚辭深吸一口氣,好在她有三葉蓮,能夠無視小天地的迷惑,找到正確的方向。

    無相神石位置在極東方向,只要她一直東行,便能找到它。

    她感受著自己愈發寒冷的身體,面色平靜地朝著不遠處的雪山而去。

    知道了方位后,她只需要在東面找出它的弱點即可。

    這對她而言并不算難。

    破開這方小天地后,她還來不及探查周圍情況,就感覺到身后傳來的極致危險。

    她手腕上的九霄劍瞬間被握到了手中。

    她右手持劍,從身后而過,兵刃相接的碰撞聲響起,她順勢后退了一步,終于看清了小天地中的景象。

    這是萬兵陣,修仙界無數種兵器樹立在半空之中,按照陣法三個一組朝她襲來。

    她手中的九霄劍對所有兵器都有震懾之力,她趁著九霄劍一件破陣時帶來的震懾,一步便來到了東面,在第二波攻擊發起之時,破開了此方小天地。

    接下來,是火海。

    再之后,是迷惑人心的環境。

    許晚辭所經之地,都危險十足,她身上的防御法器,也已經毀壞了數十件,身上也多了不少傷痕。

    她手握九霄劍,面無表情地從漫天風刃的小天地中離去。

    就在她已經準備好繼續面對接下來的危機時,原著中那個鳥語花香、充滿天道之力的小天地倏地出現在她眼前。

    歷經十三個小天地,面對數十次生死危機,她終于來到了無相神石前。

    就在她剛剛落下雙腳的那一刻,她對面忽然有一陣波紋涌動,下一瞬,一個熟悉的身影驀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楚青川一身暗青色勁裝,面色淡然,身上連發絲都未有凌亂。

    與原著中形容的一般,他毫發無傷的,來到了無相神石前。

    兩人一藍一清,一狼狽一從容,相對而立。

    第45章  我想要蕭玉衍醒來

    無相神石飄在高空之中, 通體漆黑,周身散發著源源不斷的天道之力,一點一點充斥了周圍的整片天地。

    這就是能實現所有修士愿望,能無視規則直接得到心中所求的至寶。

    無相神石之下, 兩人相對而立, 暗青色的身影透過波紋, 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許晚辭在看到楚青川的那一瞬間, 根本無暇考慮其他, 第一時間用靈氣附體, 毫不猶豫地沖著半空中的無相神石而去。

    她快他半步來到小天地, 這是她得到無相神石唯一的優勢。

    她必須要快,要更快。

    就在她來到半空,距離無相神石越來越近時, 三道千滅焰同時封住了她所有的前進路線。

    她身后, 楚青川也跟了上來, 和她的距離一寸寸的縮短。

    許晚辭面色帶了一分冷意,她右手一揮,九霄劍帶著破空的劍意, 朝著身后的楚青川而去。

    楚青川以千寂焰為盾,擋下了這一擊,同時驅動了不遠處的千滅焰。

    許晚辭以劍回擋, 用本就快要干涸的靈力勉強擋下了這一招。

    兩人在靈氣的沖擊之下, 同時落在了地上后退了幾步。

    許晚辭感受著楚青川身上激蕩的靈氣, 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果然,楚青川和原著中一般, 在得到無相神石前,修為已經晉升化神。

    即便如此, 她臉上也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片極致的冷靜。

    早在選擇爭奪無相神石時,她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落地后的楚青川看著十步之外許晚辭身形狼狽,發絲凌亂卻又偏偏平靜至極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復雜:

    為什么每次都是她?

    一開始的宗門大比,到后來歸引陣中的至寶,再到上古戰場,如今又是無相神石。

    只要她在,他永遠只能屈居第二。

    他從來不想傷她,可是機緣所在,他卻又處處都避不開她。

    想到這里,楚青川緩緩攥緊了雙手,目光也逐漸變得凌厲:

    無相神石,他不可能放手。

    他身形未動,身后卻已經有了十數道千滅焰的影子,灼熱的靈火將周圍的靈氣瞬間烤干:

    “晚辭,如今你靈力消耗甚大,繼續下去,你只會越傷越重。”

    “若你今日放棄無相神石,我以修為起誓,日后可以給你僅次于它的至寶。”

    楚青川看向許晚辭的目光滿是真誠:

    “晚辭,我真的不想與你為敵,更不想傷你。”

    他身后的千滅焰已經悄無聲息地密布了整個小天地,只要許晚辭擅動,千滅焰便會毫不留情地將她吞噬。

    如今他修為已是化神,宗門大比中使用千丹變的破綻早已經被他修復。

    即使許晚辭想要同那時一般拼死一搏,也根本找不到機會。

    若戰,他根本沒有輸的可能。

    就在楚青川開口的這段時間,許晚辭已經簡單的調息好了身上的靈力。

    她連續破開了十三個小天地,根本沒有片刻的休息時間。

    好不容易來到了無相神石前,卻又沒有分毫停留地擋下了楚青川的一擊。

    她知道楚青川說這么多,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可她依舊沒有任何辦法。

    許晚辭緩緩攥緊手中的九霄劍:

    如今她的靈力只剩一半不到,面對的又是原著中氣運滔天的男主楚青川……

    她必須速戰速決。

    就在她手中劍氣涌動的那一刻,一道千滅焰便瞬間來到了她的身前。

    許晚辭左移三步,輕而易舉地躲開了這道攻擊。

    她雖然沒有得到陰陽雙生蓮,可是桃源村一行,不僅治愈了她的識海,還讓她的神識愈發強大,已經足以與大乘后期修士相媲美。

    所以找到一道千滅焰的弱點,對她而言并不難。

    難的,是同時從數十道千滅焰中找到唯一的那條生路。

    面對漫天的千滅焰,許晚辭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她不僅需要應對這些千滅焰,還需要限制住楚青川的行動,讓他沒有機會去取半空中的無相神石。

    這對她而言,消耗太大。

    不過七招,她便感覺自己的丹田中的靈力已經接近干涸。

    楚青川看著即使被十二道千滅焰困住依舊游刃有余,甚至能用劍氣威脅到他的許晚辭,面色陰沉。

    接下來,他不能再留手了。

    他周身靈氣暴增,十二道千滅焰,瞬間化為了三道鋪天蓋地,能燒灼一切的千寂焰。

    一揮手,三道千寂焰帶著毀天滅地一般的靈力,毫無保留地沖著許晚辭而去。

    許晚辭感受著周圍濃異常濃厚,根本沒有弱點的漫天火焰,面色未有分毫的變化。

    既然千寂焰沒有薄弱的地方,那從哪里破開,都是一樣。

    她手握九霄劍,劍氣縱橫,目光堅定地朝著前方而去。

    在穿過千寂焰時,她身上一道防御法器,在火焰中片片碎裂,最終消融在了空氣之中。

    于此同時,她的九霄劍,已經來到了楚青川頸前。

    楚青川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用袖中刀接下了這一劍。

    九霄劍畢竟是上古神劍,只是一招,他的八品法器袖中刀便多了兩道裂痕。

    楚青川掃了一眼許晚辭即使有防御法器護體,依舊被千滅焰灼傷的右手,目光冰冷:

    依舊是那日不顧及自身性命的打法么?

    這一次,他不會留給她任何機會。

    他一邊和許晚辭纏斗,一邊操控千寂焰繼續襲擊。

    一時間,許晚辭只能險象環生的支撐,只要行錯一步,便可能重傷。

    五招過后。

    楚青川看著已經體力不支,靈力枯竭的許晚辭,聲音溫柔地規勸道:

    “晚辭,停下吧。”

    “你快要堅持不住了。”

    許晚辭沒有回答,只是手中的劍意更凌厲了三分。

    楚青川后退三步,避開了這一擊。

    看著她因為丹田干涸不可控制地露出的破綻,他眼中帶著一絲不忍,但身前的千寂焰卻沒有分毫猶豫,直沖著前方許晚辭的弱點而去。

    許晚辭看著轉瞬便到她身前的火焰,眼中沒有緊張,反倒是帶著一絲微不可查地放松:

    她終于逼楚青川在這個方向動用了千寂焰。

    這一次,和宗門大比不同。

    她根本不需要贏,她只需要——得到無相神石便好。

    她沒有抵擋,也沒有后退,反而孤注一擲一般,右手一揮,一道足以割裂周圍空間的劍氣穿過千寂焰,朝著楚青川破空而去。

    楚青川眉頭微皺,一邊以千寂焰護體,一邊后退了幾步,避開了這一擊。

    與此同時,許晚辭借著那一劍向后的沖力拔地而起,沒有絲毫抵抗,近乎欣然地被身前漫天的千寂焰吞噬。

    楚青川看著這一幕,面色猛地沉了下來:

    不好!

    千寂焰所去的方向,是無相神石!

    他動用所有靈力,瞬間收回了天空中的千寂焰。

    許晚辭沒有回頭,她用腳尖輕點了一下空中殘留的火焰,又上升了數米。

    此時,她距離無相神石,只剩一個手臂的距離。

    楚青川看著許晚辭仿佛伸手便能取得無相神石的這一幕,心緩緩沉了下去:

    他輸了。

    又一次輸了。

    可是許晚辭,也未必能贏。

    他身側三道千寂焰,交錯掙扎著融合在了一起。

    只是一瞬間,楚青川所有的靈力仿佛都被掏空了一半,面色慘白。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千丹焰,起。”

    許晚辭在觸碰到無相神石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身后那悄無聲息卻又恐怖到令修士戰栗的危險。

    她雙唇緊抿,卻依舊沒有回頭,更沒有抵擋。

    這是她距離無相神石最近的一次,若是退了,恐怕再也沒有這樣好的機會。

    她身上的防御法器,雖然大都已經在千寂焰中消融,但是她還有一道防護符,能抵擋渡劫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一擊。

    她賭楚青川的這一擊,殺不了她。

    許晚辭向前一步,伸出雙手溫柔地把無相神石捧在掌心上。

    下一刻,身后無色的千丹焰瞬間將她吞噬。

    一息、兩息、三息。

    千丹焰與她身上的防御法器,同時消散。

    許晚辭的發帶不知什么時候掉落,頭發盡數散下,隨風飛舞,藍色的衣裙之上,有著一道道黑紅的火痕和數道風痕割裂出的痕跡。

    九霄劍化作手環,遮住了她手腕處的傷痕,卻遮不住那大片被千寂焰燒灼后的傷痕。

    傷痕累累的雙手之上,捧著一粒通體漆黑卻晶瑩剔透的石頭。

    許晚辭一身狼狽地站在半空之中,脊背卻挺得筆直。

    她還來不及看手中的無相神石一眼,便感覺到了無數探查而來的視線。

    楚青川的千丹焰,沒有傷到她,卻融化了這方小天地的空間。

    許晚辭的心,漠然沉了下去:

    如今無數尊者都盯著極西之地,方才空間的震蕩和融化,足夠引起他們的注意。

    無相神石的所在,已經不是秘密。

    她還來不及多想什么,周圍的空間便被撕碎,不過一息的時間,修仙界中大半的渡劫尊者,都出現在了這里。

    所有人,都貪婪至極地看著她手中的無相神石。

    許晚辭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嘲諷:

    她想要得到機緣,每一次都需要竭盡全力,甚至以性命為賭注。

    越是重要的機緣,她受的傷便會愈重。

    得到三葉蓮時?? ,她重傷瀕危,神魂都開始溢散。

    三葉蓮雖然珍稀,但修仙界中終究還是有所至寶可以替代,所以她最終還是得到了它。

    陰陽雙生蓮在楚青川滔天的氣運面前,更算不得什么。

    可放眼修仙界,能和無相神石相媲美的至寶,怕是千年都難出一個。

    所以,得到無相神石的她,直接面對了一個絕境。

    這時,小天地中的修士越來越多。

    修仙界無數宗門、各大世家還有一些隱世尊者,全都出現在了這里。

    看著許晚辭手中的無相神石,每個人的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狂熱和貪婪。

    對于他們而言,一個元嬰修士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他們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周圍所有想要得到無相神石的同階級渡劫修士。

    所以眾人相互制衡,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只要有人先動手,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只是這種平衡,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

    人群之中,太清宗宗主和幾位長老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們想過許晚辭或許會先于所有人取到無相神石,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場景。

    這種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甚至是太清宗的控制。

    哪怕現在許晚辭直接扔了無相神石,也不可能在如此多渡劫尊者的圍堵中全身而退。

    那枚保命的天靈丹,此刻根本沒有了任何用處。

    大長老掌心帶上了一絲汗意:

    哪怕不顧無相神石,憑借他們的能力,真的能從幾十位渡劫尊者手中救下許晚辭么?

    他余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天玄宗眾人:

    即使他們知曉許晚辭的身份,可眼中卻沒有分毫的猶豫遲疑,只有勢在必得的堅定。

    是啊,遙不可及的因果,又怎么抵得上已經出現在眼前的至寶?

    天玄宗宗主看著半空中的許晚辭,眉頭緊皺:

    這樣短的距離,如此多的渡劫修士一同出手,根本不會有什么先后,幾乎都可以同時到達許晚辭身前,搶奪無相神石。

    這樣,許晚辭的選擇,就格外重要。

    哪怕她只是朝天玄宗的方向走上一步,那天玄宗得到無相神石的概率,便會增大五成。

    想到這里,她驀然出聲道:

    “晚辭,你還記得上古戰場么?是你救了我天玄宗數位弟子。”

    “只要你把手中的無相神石遞過來,我天玄宗將拼死護你周全!”

    “以后天玄宗可以不計代價耗費所有至寶,助你突破化神、大乘乃至渡劫!”

    其他幾大宗門也反應了過來,雖不能動手,但是他們可以動嘴啊!

    他們和許晚辭,也算得上有舊:

    “我無極宗乃是修仙界數千年的清流宗門,向來言出法隨,只要你……”

    “鳴劍宗有不外傳的仙品劍法……”

    “我白家能給你一座領礦……”

    這些聲音中,不只是利益與誘惑,還藏著深深的威脅。

    許晚辭若是真的選擇了一個,那她面臨的,就會是剩下所有渡劫尊者的追擊。

    哪怕他們沒有想要殺她,可是那樣混亂的戰場中,她一個元嬰修士,也只有死路一條。

    江家家主聽著周圍的聲音,目光晦暗。

    他感受著身前老祖愈發不耐的靈力,側頭看向一旁的江秋寧:

    “秋寧,你不是和她相交甚好么?”

    “告訴她,只要她將無相神石拱手相讓,她就會成為江家的座上賓,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和無數天材地寶。”

    聽到他的聲音,江秋寧眼中的擔憂還來不及褪去,她錯愕地轉過頭:

    “父親!”

    “您難道不知道她的身份么?怎么能……”

    江家家主目光冰冷:

    “身份?”

    得到無相神石,江家便能在第一世家的位置上繼續流傳千年,甚至能超過太清宗,成為修仙界說一不二的存在。

    等之后,再繼續了結因果也不遲。

    若是今日許晚辭不幸隕落……那所有修士都無法了結與仙尊因果,對江家而言,和之前也沒有什么不同。

    他們依舊可以把希望寄托于氣運之子楚青川身上。

    無論如何,江家都有后路。

    面對江家家主和老祖的雙重壓迫,江秋寧死死咬住下唇,即使唇角已經有鮮血溢出,她依舊一聲不吭,絕不開口。

    她知道,即使許晚辭將無相神石給了江家,江家也必定會有所保留,不可能不顧一切地護住她。

    那時,許晚辭只有死路一條。

    周圍有無數修士,江家不能擅動,江家家主失望地看了江秋寧一眼,隨即對著江澤道:

    “阿澤,你去。”

    江澤恍若未聞,只是定定地看著半空之中那個比之前越發纖瘦的身影:

    好像,他永遠都護不住她。

    他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她身處危機之中,生死一線的場景。

    他死死地攥緊雙手,一滴滴的鮮血,沿著骨節墜落到了地上。

    這時,所有人的耐心都已經告罄。

    有修士手中已經開始醞釀起了靈氣,還有不少尊者,身上的某些能夠隱匿靈氣的至寶,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以許晚辭的神識,自然能感受到周圍愈發躁動的靈氣。

    她知道,如今的狀況于她而言有多危險。

    所有的一切,都在警告她放棄,放棄這唾手可得的至寶,甚至放棄自己的性命。

    就好像,這是她既定的命運。

    若是她真的死在了這里,無相神石又會到誰的手中?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楚青川。

    如同原著中一般,在一番混亂之后,命中注定的被楚青川得到。

    許晚辭低著頭,眼中的嘲諷化作不可動搖的堅定:

    她不信命。

    若是信命,早在她來到修仙界的那一刻,便會被廢去修為,至今仍在混沌中掙扎。

    若是信命,那她在更早之前,就死在了冰冷的雨夜之中。

    以前,她能從絕境中走出一條路來。

    今日,她也一定可以!

    許晚辭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相傳無相神石能夠滿足修士的心愿。

    只是,無論心愿為何,都有可能被其他人搶奪,只有修為,才能真正屬于自己。

    所以無相神石自出世以來,從來沒有人對它許過其他心愿。

    若是她許一個根本不能達成的愿望呢?

    有因果維系,無相神石有沒有可能,再次隱匿或者直接……湮滅。

    若是爭端的源頭無相神石消失,應該有不少人能冷靜下來。

    當然也有可能她會被暴怒的渡劫尊者撕碎……

    可至少她身上還有仙尊的因果,回過神來的十大宗門,哪怕只有一半護住她,她也大概率能活下來。

    只是……

    她最多只有一成的概率。

    一成啊。

    許晚辭輕輕地彎了彎唇角:總不會比現在更慘了。

    就在已經有尊者忍不住想要出手之時,她終于抬起了頭,靜靜地看著前方眾人。

    她面色平靜而溫柔,甚至連心跳都分外緩慢,看不出分毫的焦急和恐懼。

    她聲音輕而縹緲:“我所求只有一個。”

    聽到她的聲音,所有人面色一喜,有所求便好!

    只要他們能滿足她的要求,她便會有所偏向。

    所有渡劫后期尊者們之間,只爭分毫。

    只需要分毫便夠了。

    得到無相神石后,他們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離開時的退路。

    有人出聲問道:“你想要什么?”

    許晚辭揚起了一抹清淺的笑意:

    “我想要……”

    一滴早就已經凝聚在指尖的心頭血,悄然地落在了手中的無相神石上:

    “讓蕭玉衍醒來。”

    蕭玉衍……是誰?

    知道這個名諱的修士,更是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所有人都怔愣了一瞬,隨即,就看到許晚辭手中的無相神石,爆發出了刺眼的萬丈光芒。

    這光芒中帶著厚重的天道之力,根本沒有人敢直視。

    沒有人想到許晚辭竟然敢在幾十位尊者的眼前使用無相神石。

    所以,也根本沒有人能制止。

    他們只能見到漫天的光芒一點點融化了周圍所有的場景,所有人都出現在了互云街上。

    許久之后,光芒消退。

    許晚辭手中的無相神石,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化為無數光點,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無相神石,已毀。

    周圍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卻沒有一點天道之力的留存。

    許晚辭的心愿,哪怕是至寶無相神石,也無能為力。

    一片死寂。

    沒有人能察覺到,百年前散落在修仙界各地的意念,正悄無聲息地匯集到修仙界的盡頭。

    一絲一絲,一縷一縷。

    成千上萬道意念匯聚著零散的神魂,緩緩沒入一個沉睡百年的身體。

    百年前那個以身祭天的清衍仙尊,緩緩睜開了雙眼,露出了一雙無波無瀾,靜若止水的眸子。

    萬物皆入他眼,卻又留不下分毫印記。

    包括,許晚辭。

    第46章  修仙界,還有什么才能救他呢?

    這是一片蒼茫與虛無的混沌。

    天地間的一切, 都被空寂的虛無吞噬,沒有生命、沒有時間、也沒有未來與過去。

    蕭玉衍靜靜地站在漫天混沌之中,周身環繞著仿若亙古不變的霜雪,無聲無息但卻帶著清苦的寒意, 讓所有想要親近他的虛無望而卻步。

    他有著一雙漆黑靜謐卻仿佛能容納世間所有變幻的雙眸, 天道與規則藏于其中, 卻又被他牢牢掌控。

    百年來, 修仙界中的一草一木、萬物變化都皆入他眼, 卻又在下一刻歸于虛無, 只有天幕中有關那個人所在的兩眼, 讓他目光停留了一瞬。

    也只有一瞬。

    左手手腕處的那顆紅痣,從始至終都清淺黯淡,平靜的隱入了漫天混沌之中。

    百年前的蕭玉衍, 從未有任何一人一物入眼。

    百年后失去所有記憶的天道, 依舊淡漠如初。

    天道, 從來無情。

    若是有碎虛至尊存在,或許能感受到天地間天道之力的隱晦變化。

    可惜,放眼修仙界中, 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渡劫后期,連半步碎虛都未曾出現。

    所以即使互云街上匯聚了無數頂尖強者,卻依舊沒有任何人察覺不對。

    聽到許晚辭在小天地中的那句話, 太清宗等人就隱隱意識到了她所求為何, 只是雖然有所猜測, 他們心中依舊不敢相信。

    這可是無相神石啊!

    引得無數尊者爭奪,帶有天道之力, 能實現修士所愿的至寶!

    許晚辭若是想用它提升修為,那足以省去幾百甚至上千年的修煉時間, 直接晉升大乘。

    以她的天賦和氣運,大乘之后,說不定能與未來當世第一人的楚青川爭一爭那唯一的大道之路。

    可她就這樣……放棄了。

    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修為,放棄了所有修士魂縈夢牽為此不惜付出一切的無相神石。

    他們所有人都知曉許晚辭對仙尊的深情不移,都知曉她如今劍心也好,努力修煉也罷,都是為了找到能讓仙尊醒來的一線生機。

    可是……

    可是真的有人能做到為了另一個人放棄自己的一切么?

    那尋遍天涯海角都不一定能找到的一線生機,真的能比得上如今近在眼前的修為么?

    就連一直都為許晚辭與仙尊之愛沉湎感動不已的二長老,眼中都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或許整個修仙界中,沒有修士敢相信,真的會有人這樣的……‘傻’。

    畢生所求,都是為了另一個人。

    一個已逝百年、根本不可能活過來的人。

    聽到許晚辭口中的那句‘我想要蕭玉衍醒來’。

    即使太清宗眾人已經有了些許預料,卻依舊不可控制地怔愣了一瞬,連周圍的小天地什么時候碎裂了都不清楚。

    季妄的想法,和太清宗眾人有著些許的相似。

    他知曉許晚辭對仙尊的深情,也知曉她百年來無望的等待。

    可是,他畢竟未曾親眼見過,一切都只是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他只見過她失去所愛后茫然空寂的模樣,卻從未親眼見證過她在他出現之前,那不顧一切的求死和驚心動魄的歷練。

    這一刻,看著許晚辭含笑對著無相神石許愿的模樣,他才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許晚辭對仙尊的……深愛。

    極致的、濃烈的、橫跨了百年的深愛。

    與這份愛相比,他對仙尊百年來的崇敬,百年之中做的一切,更像是一個笑話。

    一個根本不曾走心,只是為了自己安心的笑話。

    難怪。

    難怪許晚辭在見到他后的提醒,是要讓他認清自己的心,認清他那顆虛偽的道心。

    此刻的季妄根本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緒,是震撼,是贊嘆,是欣賞……還是嫉妒?

    他面色極冷,緩緩地握緊了手中的極云刀:

    如今無相神石已毀,接下來的情況,或許會愈發混亂。

    無極宗于他而言,是接納他的歸宿。

    他不會與宗門為敵,也無法制止方才宗門長老得到無相神石的渴望。

    可他也不會違背自己的心。

    他心中所求,才是他真正的道心。

    他抿著唇,不知對無極宗的眾位長老說了什么,眾位長老面色微變,就連盛怒中的景清尊者都冷靜了下來。

    得到他們的許諾后,季妄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這一刻,除卻宗門與許晚辭,舉目皆敵。

    江家眾人中。

    與所有人那一瞬間的怔愣詫異不同,江澤面色是從未變過的專注。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已經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江家老祖最習慣使用靈力的路徑之上。

    他從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以他的修為,護不住許晚辭。

    護不住好像永遠都處在危險中的她。

    他以為當他修為足夠可以護住她時,他就能夠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總有一天,他能等到她回頭。

    一百年不夠,他還有兩百年,甚至上千年。

    可是這一刻,他靜靜地看著許晚辭許下那個不可能被達成的心愿,目光溫柔的近乎悲傷。

    他清醒的意識到,許晚辭,永遠不會再愛上另一個人了。

    清衍仙尊四個字,將永遠貫穿她的一生。

    她會為了他的那一線生機,不惜一切代價地尋遍修仙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樣拼盡一切的深愛,只是一次,就足以將榨干她所有的情緒。

    她永遠,不會愛上他。

    永遠。

    從來順風順水的墨澤少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求不得。

    感受著從胸口蔓延的苦澀,他丹田處的大乘靈力,驀的涌動,卻又被他強行壓制。

    這一刻,他知曉自己永遠都無法達成所愿的這一刻,心中的苦澀,卻不是為了自己。

    至少他還能站在她的身后,至少他還能看到她。

    可是她呢?

    她只能憑借著那一絲微弱的希望,身心俱疲卻又不敢倒下的往前走。

    去尋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一線生機。

    她……該有多苦。

    江澤身側的江家老祖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后,三千白發無風而動:

    明明他距離碎虛只有一步之遙。

    明明在江家和他渡劫后期修為的加持下,他是最有可能得到無相神石的人。

    可一切,都毀了!

    他只能繼續那只剩幾百年的壽數,然后等待大限的到來。

    許晚辭,該死!

    此刻,他根本沒有在意許晚辭剛剛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感受著周圍逐漸消散的天道之力,雙目猩紅。

    渡劫后期的靈力伴隨著無盡的殺意,直指罪魁禍首而去。

    在察覺到靈氣涌動的那一刻,距離他最近的江澤毫不猶豫地用出全身靈力,以身為盾,漆黑冰冷的暗水靈氣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

    大乘后期與渡劫后期,相差了三個境界。

    即使是當世天驕,差一個境界也如同天塹,更何況三個。

    江澤的面色瞬間慘白,周身鮮血滲出,漆黑的袍服染上了更深的暗色,鮮血隨著衣擺,源源不斷地落在地上,將周圍的土地一同冰凍、消融。

    若不是江家老祖最后時刻收手,他此刻怕是已經修為盡毀。

    江家老祖的聲音直接響在他的神魂之上:

    “江澤,讓開。”

    江澤站在他的身前,周身狼狽不堪,目光卻帶著從容的平靜:

    “無相神石已毀,老祖如今要毀掉晉升碎虛的最后一絲希望么?”

    以他之身,沒有辦法同時制止所有的渡劫尊者,他只能拼盡全力的,控住江家。

    他知道面對暴怒的江家老祖,一個江家的直系弟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乘期而已,只要江家想,可以選出眾多天賦中上的旁系弟子,以人數堆積,總能催出幾個少尊。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分毫退避。

    面對江家老祖周身暴增的威壓,江澤感受著重傷的丹田處涌動的與大乘修為格格不入的靈力,緩緩咽下口中鮮血,依舊寸步不讓。

    他還有最后一道……底牌。

    在合適的時候,能讓所有人都停下來的底牌。

    在江家老祖靈力爆發的那一刻,周圍無數尊者都反應了過來,怒氣瀟瀟地對著許晚辭而去。

    渡劫初期和中期的尊者雖然憤怒,但他們也知曉,無相神石最后大抵不會到他們手中。

    真正暴怒的,是如同江家老祖一般的渡劫后期尊者,距離碎虛只有一步之遙的尊者們。

    整個修仙界中,渡劫后期只有十三位,再加上宗門或世家的支持,他們獲得無相神石的概率,極大。

    可如今,足以讓他們晉升碎虛的機緣,就這樣硬生生毀在了他們面前。

    這讓他們如何不怒!

    太清宗所有人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感受到周圍靈力暴動的那一刻,寧孟瀾就趁亂第一時間將防御能力近乎等同于太清宗護宗大陣的防御陣法,罩在了許晚辭身上。

    有此陣在,起碼能護住她一炷香的安危。

    在這一炷香之內,他必須想辦法平息所有渡劫尊者的怒氣。

    不然,就算是傾盡太清宗之力,也根本沒有辦法與半個修仙界的尊者為敵。

    這時,太清宗唯一一位渡劫后期的長老,大長老站了出來,抵擋住了最為猛烈的一擊。

    他當然也想得到無相神石……

    他沒有看身后的許晚辭一眼,只是威嚴凌冽地看著所有對手:

    修為大道,本就各憑本事。

    許晚辭既然得到了無相神石,就有權利使用它。

    更何況,以她的身份,他以后未必不能晉升碎虛,但前提是,她活著。

    其他幾位長老雖然修為略遜,但也依舊牢牢地抵擋住了大半的攻擊,只是他們面對另一半的攻擊,也實在無能為力,只能眼見他們超防護陣法上擊去。

    這時,一道遮天蔽日一般的刀氣將其余所有攻擊全都斷了下來,

    防護陣法前,季妄面色煞白的站在那里,一身紅意肆意奪目。

    誰也不知道他方才到底用神識說了什么,只見到無極宗宗主以及所有長老,都不曾對許晚辭動手。

    當然,他們也未曾制止其他尊者的攻擊,只是冷眼旁觀著事態發展。

    就這樣,太清宗眾人以及季妄,耗費了大半的靈力,終于勉強的擋住了盛怒之下的渡劫尊者們。

    只是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們只能等著靈力耗盡,然后慘敗。

    寧孟瀾趁著一擊后的間隙,聲若洪鐘:

    “你們知道你們要傷的人是誰么?”

    “她是清衍仙尊在修仙界唯一的羈絆,若是殺了她,你們永遠了結不了與仙尊的因果!”

    “如今無相神石已毀,你們還要毀了如此巨大的機緣么?”

    看著依舊毫不留情的尊者們,寧孟瀾閃身躲開一道攻擊,大乘修為的他只能相形見絀的躲避,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他厲聲道:

    “這是所有人都能觸碰到的機緣!”

    “真正近在眼前的機緣!”

    盛怒之中的眾人,根本不可能憑借寧孟瀾的幾句話就冷靜下來。

    清衍仙尊?

    笑話!

    堂堂太清宗居然為了一個弟子如此哄騙他們,真是……該死!

    感受著周圍愈發狠厲的靈力,寧孟瀾咬著牙道:

    “你們難道沒有聽到許晚辭口中的名字么?”

    “那正是仙尊的名諱!”

    這時,二長老看著有些尊者已經緩和的攻擊,趕緊道:

    “若是許晚辭與仙尊無關,又怎么會許下……那樣的愿望?!”

    “若不是關系深切至極,又有誰能做到那種地步!”

    十大宗門的絕大多數尊者,都停了下來,他們見過上古戰場中許晚辭使用煉神書的那一幕,知道她與仙尊關系匪淺。

    他們雖然也憤怒于無相神石的湮滅,但神石已毀,他們也動手出了氣,多少恢復了幾分理智。

    這時,不少世家、其他宗門的渡劫初期和中期的尊者面色也都帶上了幾分思索:

    總歸無相神石就算還在,他們也只能多看幾眼,未必能得到。

    可若許晚辭真的如太清宗所言,與仙尊關系甚篤,那對他們的作用,可遠大于只能看不能擁有的無相神石。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也不虧。

    就當賣太清宗一個面子。

    大多數的尊者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只有渡劫后期的十數位尊者依舊不依不饒,手中靈氣沒有絲毫削減。

    他們才是真正被許晚辭損害利益的人,自然不會因為太清宗幾句話就停手。

    平陽宗的太上長老看向周圍的場景,臉色陰沉的嚇人:

    “誰知道你們太清宗說的是真是假?”

    “一個不到兩百歲的元嬰弟子,當年就算與仙尊有關,又能有多密切的關系?”

    他手中的動作從未停止,一邊質問,一邊用出了自己的絕學功法醉云針。

    破空的靈針讓太清宗眾人面色一變,三位長老同時出手,勉強擋下了靈針,修為最弱的三長老,唇角已然帶上了一絲血跡。

    另一根靈針被季妄擋住,他從不離身的極云刀,第一次脫手,落在了數米之外。

    這時,漢云尊者掃了一眼停手的眾人,聲音帶著強壓的怒氣:

    “因果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若真有因果,太清宗怎么會是這般慘狀?”

    此時,太清宗眾人都格外狼狽,靈力虧空,身上也大都受了重傷,只是勉力支撐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有尊者若有所思地附和道:

    “漢云尊者所言也有道理,我看這人,怕是也只給太清宗帶來了麻煩。”

    “何來機緣?”

    角落里傳來一聲附和:“是啊,因果雖然值得我等駐足,可是誰知了結因果到底需要什么,難不成我們把命剖給她么?”

    “無相神石可是你我親自見到,只差一步便能的手的至寶。”

    寧孟瀾看著以漢云尊者與烈焰尊者為首的眾位尊者不依不饒的模樣,心漸漸沉了下去:

    無相神石太過珍稀難得,憑借三言兩句,很難平復眾人心中的怒意。

    就在他心中瘋狂的想對策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你們不是想見見識所謂的因果么?”

    江澤低著頭,已經浸滿鮮血的外袍無風自動,他看著所有人詫異的模樣,笑著解開了從方才起就對丹田的限制。

    厚重的雷云逐漸聚集。

    有人抬頭,目光滿是震驚:

    “這是渡劫期雷云!!”

    “江澤要渡劫了!!”

    四百年的渡劫尊者,江澤進階的速度,怕是千年以來都能居于前五!

    看來江家第一世家的位置,還要持續許久了。

    江家家主先是一喜,緊接著面色瞬間凝重,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阿澤,快停下!”

    想要晉升大乘,只要天賦上乘再輔以不計其數的天材地寶,總能成功。

    可是想要成為渡劫尊者,只能極佳的天賦再加上厚重的氣運,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才會有頓悟的那一絲契機。

    放眼江家,渡劫尊者也不過五個,這已經足以與修仙界頂尖宗門對抗。

    若是江澤能成功渡過雷劫,那他就會成為江家第六位尊者。

    可是……

    江家家主想到方才江澤為了制止老祖對許晚辭動手受的傷,神色凝重:

    “還有時間,先治好你身上的傷。”

    “現在停下來,我帶你去江家秘境渡劫!”

    江澤恍若未聞,只是淡然地看著停下手的眾人:

    “如今,你們還覺得許晚辭身上的因果,不重要么?”

    就連漢云尊者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江澤才大乘后期不過幾十年,若無極大機緣,根本不可能進階。

    他掃過在防御法陣中被護得密不透風的許晚辭,眼中目光幾經變化,最終化為一片陰沉:

    失去了無相神石,他承受不了再失去其他機緣的可能了。

    這時,顧云綺也站出來道:“我在渡劫初期困了數百年,正是一月之前,幫助許晚辭重拾生志后,方才頓悟突破。”

    “你們難道就不想更進一步么?”

    這時烈焰尊者已經相信,他自然知曉顧云綺修為停滯一事,但卻依舊滿臉的不甘心,他咬著牙道:

    “毀了無相神石一事,難道就這樣算了?”

    這時,有尊者掃了一眼天空愈發密布的雷云,轉頭對著烈焰尊者一臉語重心長的勸道:

    “尊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至寶本就能者得之,許晚辭得到至寶,又用了至寶,何錯之有啊!”

    方才恨不得將許晚辭殺之而后快的他,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和善,他笑瞇瞇地看了一眼許晚辭所在的方向,捋著胡須道:

    “此等氣運心智,此女將來必成大器。”

    “本尊在這里,提前恭賀太清宗有此英才了!”

    寧孟瀾心中松了一口氣,他拱了拱手,聲音也是親和有禮,仿佛剛才的爭端根本不存在一般:

    “尊者過譽了。”

    “今日不便,若是尊者得空,可來太清宗一游,本宗主必定準備盛宴,恭迎尊者。”

    這時,其他尊者也反應了過來,誰也不知道許晚辭身上的因果應該如何了結,但示好肯定不會出錯。

    于是,烈焰尊者就成為了其他尊者對許晚辭示好的工具。

    “不過是一件靈寶罷了,本尊和某些人不同,輸得起。”

    “本尊本來只是無事逛逛,能見到這般優秀的太清宗弟子,此行足矣。”

    “本尊……”

    烈焰尊者聽著其他尊者暗搓搓踩他捧許晚辭的話,臉色漆黑:

    “誰說本尊要傷許晚辭了。”

    “本尊只是……隨口說說,不會動手。”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蹦出來一般,咬牙切齒卻又強裝尋常。

    “本尊對她一見如故,想請她來沈家做客。”

    “這下寧宗主應該不會反對了吧?”

    不遠處,江澤聲音淡漠:

    “有求于人,便要有有求于人的態度。”

    “因果天定,若舉止強硬,怕是會適得其反。”

    他沒有看向烈焰尊者,只是定定地看著江家老祖:

    “老祖,您說呢?”

    江家老祖目光一冷,他掃過匯聚大半的雷劫,聲音冰冷:

    “本尊不會對她出手。”

    “你滿意了?”

    “滾去秘境,再晚一步,你就等著死在雷劫之下吧。”

    如今的江澤是江家最有可能達到渡劫后期的人,是江家的未來。

    他不會也不能對他動手。

    他目光帶著厚重的威壓,淡漠地掃了一眼許晚辭,最終拂袖而去:

    他大限將至,沒有時間去一步步試她身上的因果。

    江澤終于松了一口氣。

    感受著丹田碎裂一般的疼痛,他微微垂眸。

    他知道此刻已經不會有人再對許晚辭產生威脅,終于在江家家主焦急的目光下,離開了原地。

    寧孟瀾看著江澤一步一個血印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多虧了江澤。

    若不是他不顧身上傷勢強行突破,其他人怕是不會這么快冷靜下來。

    還有……季妄。

    他轉頭看向半跪在地,靈力早已耗盡的季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寧孟瀾掃視一圈,確定沒有人會傷害許晚辭后,終于撤去了她身上的防護法陣。

    許晚辭跪坐在地上,長裙上藍色與紅色交織,如同一把血扇平鋪在地上。

    方才的爭斗和如今眾人的審視,沒有讓她動彈分毫。

    她靜靜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原來無相神石,依舊不夠。

    還有什么呢?

    修仙界,還有什么,才能救他?

    她抬起頭,看向天際的目光帶著橫貫百年、透骨入髓的疲倦。

    就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瞬,陽光刺破了所有的云層,溫暖而燦爛的,灑在了她的身上。

    第47章  她與楚青川的立場,只能是對立

    看著許晚辭在陽光下愈發蒼白透明的面色, 不少尊者眉梢微挑,目光中帶著幾分思索。

    等到冷靜下來后,他們終于可以有時間回憶太清宗眾人口中言語:

    這個許晚辭,真的與仙尊有舊?

    即使知道太清宗不會無的放矢, 即使江澤和顧云綺已經驗證了因果的說法, 可是想起百年前那個高高在上的身影, 眾人依舊不受控制的恍惚了一瞬。

    那般強大淡漠, 萬物皆不入眼的清衍仙尊, 真的會與一個人……糾纏如此之深么?

    還只是一個元嬰弟子……

    可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 有尊者皺眉移開了視線:

    他們絕大多數人對許晚辭只有一面之緣, 根本不知曉她與仙尊關系到底如何,又有怎樣的過去。

    可獲得無相神石后,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祈愿。

    讓仙尊……醒來。

    這樣的至寶, 被她毫不猶豫地用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而她身上, 又維系著仙尊那樣重的因果。

    她與仙尊的關系,大抵比他們猜得還要重上幾分。

    在惋惜無相神石之余,不少尊者心中倏地生出一絲隱晦的嫉妒:

    百年前, 他們身為渡劫尊者,也只能匍匐在仙尊的腳下;

    百年后,仙尊已逝, 卻偏偏留下了一個許晚辭, 一個為了他不顧一切, 甚至賭上性命的許晚辭。

    放眼整個修仙界,哪里還能找到第二個這般厚重的情誼?

    若是有一日, 他們意外隕落,怕是只有相近之人會掉上幾滴眼淚, 其余宗門世家大概都只會在背后竊喜。

    哪怕是同宗之人,最多也只會悼念兩句,時間一久,或許都不會記得他們的存在。

    根本不會有一個人,同如今的許晚辭一般,將一個已逝之人銘記于心,甚至不顧一切地想要他復活。

    想到這里,有尊者淡漠的移開了視線:

    以身祭天的仙尊,根本沒有復生的希望。

    早在祭天的那一刻,他的神魂軀殼就都已經融入了天地的漏洞之中,化為萬物潤澤萬物。

    不然,無相神石也不可能在聽到許晚辭祈愿后,直接碎裂,化為烏有。

    他們?? 敬重仙尊,卻也不會希望仙尊真的醒來。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心中移開百年的巨石,再次壓回來。

    另一旁,寧孟瀾看著許晚辭跪坐在那里,神情倦怠的模樣,手中收回陣法的動作微不可查地停了一瞬。

    這一次,許晚辭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才得到了無相神石,又頂著無數人的誘惑與震怒,使用了神石。

    修仙界幾乎所有的尊者都出現在了這里,許晚辭不過是一個元嬰修士,但凡有一步產生差錯,就算是太清宗拼盡全力,也救不了她。

    這樣的艱難險阻,可最后的結果……

    蘊含天道之力,能讓人得償所愿的無相神石,在她許下愿望的那一刻,被毀。

    這已經是修仙界的頂級至寶,數千年來只出現過一次的至寶。

    若是連無相神石都不行,那許晚辭會怎么想?

    會……放棄么?

    他想起許晚辭曾經知曉仙尊神魂俱消,再無復生可能的模樣,眉頭微皺:

    只是放棄倒也還好。

    怕的是她在放棄復活仙尊的同時,也放棄了對生的渴望。

    此番過后,太清宗大抵要修養甚久才能恢復,在這段時間內,許晚辭若是無求生之意后再遇危機……怕是他也力不從心,無法制止。

    寧孟瀾掃了一眼胸口的傷勢,皺眉服下一粒丹藥,感受著傷勢愈合,身上也沒有血腥氣后,緩步來到了許晚辭身前。

    他看著她身上的傷痕,將所有的想法都壓了下去。

    他俯下身,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晚辭,你身上傷勢如何?”

    許晚辭仿佛終于回過神來了一般,終于放下了自己捧在身前的掌心,她緩緩握緊雙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卻最終只剩下了一片虛無。

    她低著頭,嘗試了許久,唇角卻揚不起絲毫的弧度。

    她只能抿著唇,聲音平靜的近乎淡漠:

    “宗主,我無事。”

    “我……很好。”

    不過只是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罷了。

    寧孟瀾聽著她的回復,心中滿是嘆息。

    哪怕是許晚辭曾經傷及神魂,他也只從她口中得到了‘無事’二字。

    他感受了一下她周身的靈氣,雖然虧空嚴重,但運行卻沒有太過生澀,想來應該沒有上古戰場之后受的傷重。

    就在他想要繼續開口時,驀的看到了她手上的火痕。

    那清晰的、鮮紅的、層層疊疊的被千寂焰燒灼后的火痕。

    他目光一怔:

    最開始與許晚辭爭搶無相神石的人是——

    楚青川。

    就在寧孟瀾沉默的這一瞬間,平陽宗太上長老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唏噓,他一臉擔憂地開口:

    “此等傷勢耽誤不得,我看寧宗主怕是要忙著安頓太清宗眾位長老。”

    “許道友不若先來我平陽宗小憩,平陽宗靈寶眾多,定能助你修復身上傷勢。”

    聽到他的聲音,寧孟瀾猛地回過神。

    他轉過頭,皮笑肉不笑道:

    “尊者多慮了,不管晚辭身上傷勢多重,太清宗都會傾盡一切救治,就不勞平陽宗費心了。”

    平陽宗太上長老顯然也不覺得自己一句話就能讓太清宗同意,他笑瞇瞇道:

    “如此甚好。”

    “等過兩日,我再帶著靈寶登門拜訪,寧宗主可不要推辭。”

    “怎么會?”寧孟瀾笑得客氣,“到時太清宗必掃榻相迎。”

    緊接著,數位尊者也表達了拜訪之意,他一一應下。

    等到所有宗門世家都離開后,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時,太清宗幾位長老也調息完畢,眾人一同坐上了飛回宗門的飛舟。

    玉極飛舟之上。

    二長老探查了一遍許晚辭身上傷勢,終于松了一口氣:

    “傷勢雖重,但都未曾傷及神識與丹田,服下丹藥后休養幾日,應該就能恢復。”

    這時,從上飛舟后就一直低著頭的許晚辭指尖微動,隨即抬起頭,對著二長老微微揚起了唇角:

    “此行,多謝宗主與眾位長老。”

    若不是太清宗眾人,她根本不可能有那一線生機。

    二長老看著她唇角那一絲勉強而疲憊的微笑,將嘆息壓在了心底:

    “你是我太清宗弟子,既無過錯,宗門不可能看你身處危險之中卻置之不理。”

    二長老身側的三長老也緊跟著道:

    “晚辭,若不是你,我說不定還要困在渡劫初期多久,今日只是活動了一下筋骨罷了,算不得什么。”

    “遠比不上你對我的幫助。”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瞬道:

    “況且也不止是太清宗,此次也多虧了江澤和極云尊者。”

    “若不是他們……”

    聽到這里,寧孟瀾想起當時的場景,聲音帶著一絲感激:

    “也不知墨澤少尊能否成功渡過渡劫雷劫。”

    許晚辭聽到他的話后,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今日的危機,甚至比她剛來修仙界時還要兇險數倍。

    幾十位渡劫尊者,只要無相神石還在她手中,那她只有死路一條。

    哪怕她不顧人設,想要送出無相神石,也會被其他覬覦無相神石的尊者撕碎。

    即使無相神石已毀,她能從中活下來的概率,也很低。

    幸好。

    氣運雖沒有善待她,卻也終究沒有堵死她所有的生路。

    想起在防護法陣中聽到的江澤的聲音,她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一動:

    江家有一處秘境,在秘境中渡劫,比在外界渡劫成功的概率多出一倍。

    可重傷之下渡劫,即使有秘境存在,怕也是九死一生。

    許晚辭眼中閃過一抹思索:

    原著中,楚青川晉升渡劫之時,也被江家放入了秘境。

    他用自己的氣運找到了維持秘境的至寶,將它吸得一干二凈,最終,他成功晉升渡劫,江家的秘境卻也自此荒廢。

    在秘境荒廢的那一刻,他還不忘取走秘境至寶的伴生靈植。

    江家縱然憤怒,可在楚青川身上投入了這么多,又眼見他成為了渡劫尊者,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這也是江家沒落的開端。

    想到這里,許晚辭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江家應該無人知曉秘境至寶的所在,至寶不能動,但是它的伴生靈植卻剛好適合重傷的江澤。

    她并未遮掩自己的動作,指尖靈氣一動,一道通訊符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還有季妄。

    她并未厚此薄彼,也給季妄發了一道通訊符。

    做完這一切后,她沒有在意周圍的視線,安靜地閉上了雙眼。

    另一旁,江澤在進入秘境之前,若有所感地停下了腳步。

    下一瞬,一道通訊符靜靜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感受著通訊符上那熟悉的靈氣,他怔愣了一瞬,在反應過來前,手就下意識接住了通訊符。

    看著上面的文字,他抿著唇,沒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情緒,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殺伐之氣似乎消散了不少,就連周圍寒氣似乎都有回暖的趨勢。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太清宗所在的方向,隨即指尖一動,本應該消散的通訊符被他用靈力護住,分毫無損。

    在江家家主焦急不已的目光中,江澤終于轉過身,平靜地走入了秘境。

    另一邊,無極宗的飛舟上。

    季妄面無表情地往口中塞了一粒丹藥,根本沒有在意身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勁裝。

    他感受前方無極宗長老時不時掃過的視線,抬起頭聲音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

    “三長老放心,此行結束后,我就會去墮魔之地,取得屠靈果,贈予諸位長老。”

    三長老聞言面色赧然,同為無極宗長老,即使與季妄關系算不上好,他也不想他出事:

    “當時只是情況緊急,季長老還是以身體為重。”

    “屆時贈我幾瓶好酒也就罷了,至于屠靈果,就算了。”

    季妄站起身,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他固執道:

    “本尊從不食言。”

    就在這時,一道通訊符悄然而至,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眼中帶著強忍的驚喜,動作略顯焦急的接過了通訊符。

    看到上面的文字后,他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放平,目光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復雜:

    太過明顯的回報,太過明顯的劃清界限的方式,讓他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他真的只是想幫她,僅此而已。

    良久之后,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三長老,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自嘲:

    “三長老放心,此行……”

    “我不會受傷。”

    *

    太清宗。

    許晚辭坐在暗玉桌旁,面色平靜卻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怠。

    她靜靜地看著湛藍的天空,許久之后,才緩緩閉上雙眼:

    即使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無相神石與她失之交臂一事,依舊讓她感到了一絲挫敗。

    那是她晉升大乘的最快方法,足以讓她跨越數百年修煉時間的至寶。

    只差一步,她就擁有了更多護住自己的可能。

    只差一步啊。

    算了。

    許晚辭緩緩呼出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她本以為無相神石被毀,她可能也會遭受重創,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根本沒有第二個方法。

    沒有想到她居然并未因此受傷,身上的傷勢也都是在無相神石被毀前所傷。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想到那日她身上稍顯溫暖的陽光,她睫毛微動:

    總歸在那一日,她已經把無相神石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她讓修仙界幾乎所有高層修士,都相信了她與仙尊之事,這下,她就不必再擔心她的謊言被戳穿。

    況且,楚青川也沒有得到無相神石。

    從他用千丹焰融化掉那方小天地開始,他們之間的立場,就只能是對立。

    從無相神石被毀的那一刻起,原著所有的時間線,徹底被打亂。

    以修仙界的天道之力,大抵也不足以支撐第二個無相神石的出現。

    如此,她與楚青川也算是站在了同一起點之上。

    在回太清宗的路上,她把許多原著中機緣的所在都散布了出去。

    她告訴了江澤江家秘境中至寶的所在,想來楚青川便不能同原著中一般,將江家秘境吸干。

    至于墮魔之地的屠靈果,有她的提醒,想來季妄也能安全得到。

    還有那條被楚青川吸走了一半,另一半獻給了太清宗的靈脈,她也把它所在的位置,告訴了太清宗眾人。

    這樣一看,楚青川未來的靈寶,大都已經落入了他人手中。

    總歸時間有限,還有天道氣運的限制,她也不太可能得到這些至寶,還不如讓它們早日去到需要它們的人手中。

    沒有原著的提示,剩下的路,只能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只是她太累了。

    許晚辭一只手撐著側臉,一只手摩挲著腰間的三葉蓮,目光久久未動。

    就在這時,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傳來。

    她回過神,側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看到謝聽白的身影后,她站起身,聲音平靜:

    “七長老。”

    謝聽白看著許晚辭身上即使極力掩飾,依舊透骨三分的疲憊,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隨即,他唇角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弧度,聲音溫潤自然:

    “看來今天晚辭身上的傷勢好了不少。”

    許晚辭輕輕搖頭:

    “本就傷勢不重,休養幾天就已無大礙。”

    “不知幾位長老傷勢如何?”

    謝聽白走到暗玉桌旁,示意她坐下,然后閑適地為她倒了一杯藥茶:

    “幾位長老只是靈力使用過度,回宗的當天,傷勢基本就已痊愈。”

    “今日宗主與長老們都在忙著靈脈之事,怕是連喝茶的時間都沒有了。”

    說到這里,他抬起頭狀似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你才是所有人中,傷勢最重的一個。”

    謝聽白把藥茶推到她的面前,也坐了下來,聲音帶著一絲調侃:

    “不過好在這一次,晚辭沒有在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問可不可以繼續修煉。”

    “比起之前,也算是有所進益。”

    聽到他的話,許晚辭依舊沒有什么反應,她只是揚起了一個疏離的微笑,輕輕道:

    “七長老說笑了。”

    謝聽白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

    他把一瓶丹藥放在了她的身前:

    “明日我便要去元靈秘境,去尋那一滴破妄水。”

    “若是順利,想必不日便能歸來。”

    他揚了揚手中丹藥,聲音溫柔:“這是每日的丹藥,晚辭不要忘了。”

    許晚辭聞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把儲物袋中的天靈丹遞到了謝聽白身前:

    “七長老,如今無相神石一事已經了結,我也平安歸來。”

    “多謝七長老的這粒天靈丹,如今我也已經沒有用它的機會。”她對著謝聽白認真道,“此物珍貴,今日物歸原主,請七長老收下。”

    謝聽白看著這粒天靈丹,眼中并沒有多少意外。

    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自嘲一般的無奈,再抬起頭時,他目光溫潤:

    “晚辭幾日前告訴了我機緣所在,如今又把天靈丹還了回來……”

    “這般關系渡劫機緣的因果,到那時即使得到了破妄水,我怕也不敢輕易使用。”

    他輕笑著把天靈丹推了回去:

    “若是我歸來之時依舊是大乘,到時晚辭不說,我也會把天靈丹搶回來。”

    “這幾日,就勞煩晚辭替我保管。”

    謝聽白抬起頭,輕笑著道:

    “如何?”

    許晚辭看了一眼天靈丹,聲音淡然:

    “那晚辭就靜候七長老歸來。”

    *

    歸元殿中,三長老依照許晚辭的提示,耗時數個時辰,終于找到了靈脈所在。

    他們沒有想到,太清宗管轄范圍內,竟會有那樣一座靈氣充裕的靈脈。

    一個宗門的強大,不僅需要無數強者,更需要靈石的支撐。

    一個宗門富裕與否,很大程度上關乎著宗門的未來。

    有這條靈脈,可保太清宗百年無憂。

    寧孟瀾看著靈脈所在的位置,目光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長落之原?”

    他若是沒有記錯,楚青川從元嬰一躍到化神之前,所去的位置,就是長落之原。

    只是一瞬間,他就回過神,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來是這幾日他太過忙碌,以至于心神浮動。

    太清宗幾位長老一同才堪堪確定了靈脈所在,楚青川修為不過化神,就算氣運滔天,也不可能毫發無傷的找到靈脈。

    想到這里,他一揮衣袖道:

    “看來這個靈脈之中,應該有靈獸守護,靈獸等級也絕不會低。”

    想來穩重的大長老聲音中都帶上了一絲激動:

    “最多兩日,我便能將修為丹田調整至最好的狀態,到那時,我與二長老三長老一同前去。”

    寧孟瀾拱了拱手:“那就勞煩諸位長老了。”

    就在這時,他看向一直都在閉目養神的五長老,聲音帶著一絲猶疑:

    “五長老……覺得此行如何?”

    五長老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一臉茫然道:“宗主方才說什么?”

    寧孟瀾依舊平和:“五長老覺得此行會順利么?”

    五長老又是如夢初醒的表情:“宗主剛才說了什么嗎?”

    寧孟瀾再次重復:“五長老可否為此行卜上一卦?”

    五長老茫然地看著他:“宗主是在說話么?”

    寧孟瀾妥協道:“五長老好好休息。”

    五長老耳目霎時清明了起來,他站起身,動作靈敏地拱了拱手:“多謝宗主體恤。”

    第48章  清衍仙尊的神器出世

    寧孟瀾站在太清宗最高的靈峰之上, 靜靜地俯瞰著太清宗和睦安寧的景象。

    想起那日在玉極飛舟上聽到的話,他目光不由地帶上了幾分沉重:

    一座足以令所有宗門世家動心的靈脈……

    至今他愈發不敢確認,許晚辭對于仙尊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重要到在百年之前, 仙尊就已經為她鋪出了無數條通坦至極的道路。

    若是她想努力修煉, 有墨霜圣蘭與她超出尋常修士的神識, 無數修士終其一生都可能達不到的渡劫修為, 于她而言并非難事。

    若是她想依附宗門, 有靈脈的存在, 太清宗自會不顧一切護她周全。

    還有那無數秘境與陣法……

    無論她想要做什么, 仙尊好像都為她留了一條退路。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帶上一絲仙尊的印記。

    只要許晚辭想,沒有人會知曉她與仙尊的關系, 更不用承擔仙尊的一切, 她會擁有只屬于她的完美而漫長的一生。

    想到這里, 寧孟瀾發出一聲輕嘆:

    可惜了。

    仙尊曾經留給許晚辭的所有,都成為了她拼盡一切想要復活他的籌碼。

    感受著拂面的清風,寧孟瀾收起所有的思緒, 目光重新恢復了威嚴:

    如今的許晚辭,不論身份如何,都已經成為了太清宗必須不計后果護住的人。

    她太重要, 重要到她的一句提示, 就足以撐起太清宗數百年的繁榮。

    此次若沒有她, 太清宗恐怕再過無數年,也不會發現如此隱秘的靈脈所在。

    長落之原是太清宗管轄的領地之一, 其中的所有無主之物,太清宗都有管轄使用之權。

    畢竟靈脈事關重大, 容不得一點疏忽,于是太清宗并未昭告天下,而是悄無聲息地找到并控制住了長落之原的靈脈。

    此事絕密,所以除卻寧孟瀾與四位長老外,無人知曉。

    只是……

    寧孟瀾想起自己在探查靈脈時的發現,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靈脈中,有一處主脈分支,在太清宗眾人到達之前,就已經被吸干了所有靈氣,成為了廢脈。

    而他在廢脈之上,察覺到了一絲即將消散的靈氣,那是獨屬于千丹變的靈氣波動。

    若不是他是楚青川的師尊,對他所練功法極其熟悉,怕也會如同幾位長老一般,忽略這絲靈氣。

    寧孟瀾一揮衣袖,面色肅然地轉身向山下走去:

    他知曉修仙界中機緣難得、極為珍貴,楚青川若是遇到機緣,有所保留他亦可以理解。

    可靈脈事關重大,只楚青川一人,哪怕有通天之力,也不可能將整座靈脈吸的一干二凈。

    靈脈不能隨意移動,所以化神后剩下的靈脈,對于楚青川而言如同雞肋。

    作為他的唯一親傳弟子,楚青川根本不缺極品靈石,他只有進階或是重傷且沒有人追蹤之時,才有用得上靈脈的可能。

    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愿意將靈脈交由太清宗處理。

    “師尊。”

    寧孟瀾看著出現在歸元殿前的楚青川,面色威嚴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淡漠。

    他微微頷首,如往常一般道:

    “青川最近修煉如何,為師看你如今修為凝實,怕是再過幾年,就可以晉升化神中期了。”

    楚青川的聲音敬重不失親近:

    “師尊眼力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如今弟子的修為,距離化神中期只差頓悟的契機了。”

    寧孟瀾笑瞇瞇的點了點頭:

    “這種修煉速度,怕是其他宗門都要羨慕我太清宗有如此天資卓越的弟子。”

    “師尊謬贊。”

    兩個人簡單的寒暄幾句后,寧孟瀾若無其事道:

    “青川可還有什么事情要說與為師么?”

    楚青川聞言心中一動,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他行了一禮道:“并無。”

    寧孟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快去修煉吧。”

    “修行無涯,記得戒驕戒躁。”

    他看著楚青川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楚青川為了修煉,瞞著太清宗靈脈所在,仔細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在許晚辭毫無保留的傾訴之下,楚青川的作為對比實在太過鮮明,以至于讓他再也不能與之前一般,對他毫無芥蒂。

    楚青川感受著身后的視線,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察覺到了寧孟瀾對他態度的微妙變化,卻又不知到底為何。

    是因為那日的無相神石么?

    看到許晚辭身上的傷痕,即使他已經用至寶隱匿了蹤跡,想必師尊也不難推測出他的存在。

    想到這里,他目光晦暗:

    無相神石乃是天地至寶,是無數修士爭搶的機緣,他就算出現在那里,就算對許晚辭動手,又何錯之有?

    大道之路本就要爭一個你死我活,難道師尊希望他把無相神石拱手相讓么?

    若真是如此,師尊未免也太偏心了。

    想起這段時間,太清宗宗門內對許晚辭優待,楚青川的目光帶著一絲復雜:

    他知道許晚辭的身份,也知道她如此拼命得到機緣是為了什么。

    只是……

    愈是知曉,才愈可惜。

    若是沒有執法殿那一行,或許她至今仍舊會把他當成那人的轉世,或許她得到的一切機緣都會同以往一般遞到他的眼前。

    而他,也絕不會讓她像如今這般,幾次三番身受重傷。

    可惜了。

    楚青川面色淡漠地回到了若虛峰。

    看著若虛峰上空蕩的模樣,他詫異地走進了若虛閣,看著盈盈而立的江秋寧,他放柔了聲音道:

    “秋寧,你這是在做什么?”

    江秋寧目光溫柔,可是卻從始至終都沒往前走一步,她輕聲道:

    “如今我已經化神初期,按照江家祖訓,要回族內修煉一段時日,鞏固修為。”

    楚青川聞言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如此著急么?”

    說到這里,他往前走了幾步,聲音溫柔:

    “你我從未分開這么長時間,這次不若我與你同行,如此我也能放心。”

    恰巧他修為也到了化神初期,可以同她一同在江家修煉。

    他隱下了后面的話,唇角含笑地等江秋寧回答。

    江秋寧只是輕輕搖頭:“青川,我所去之地乃是江家機密,禁止任何江家以外的任何人進入。”

    說完后,她看向閣外的風景,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疏離:

    “不過只是數月,不久后我們就會再次相見。”

    楚青川根本沒有想到她會拒絕,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還來不及多說什么,就看到江秋寧輕巧地從他身邊走過:

    “青川,時間緊急,我現在去萬劍鋒與晚辭道別。”

    她并未回頭,也并未留下任何靈寶,只是溫柔至極道:

    “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

    萬劍鋒上。

    許晚辭看著出現在木門前的身影,怔愣了一瞬,隨即揚起了一抹清淺的微笑。

    只是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覺到她面色中隱隱的倦意。

    江秋寧微微抿唇,眼中再也沒有面對楚青川時的平靜與溫柔,而是變得五味雜陳,最終化作了隱忍的疼惜:

    她知道許晚辭為了尋找仙尊的一線生機付出了多少。

    那日的場景,近乎十死無生,可卻依舊沒能讓她達成所愿。

    她很自私,她只希望許晚辭活著,所以,她不會、也不敢戳破太清宗瞞著她的那個謊言。

    她壓下心中的酸澀,快步走到許晚辭身前:

    “晚辭,你身體好些了么?”

    許晚辭輕聲道:“那日只是輕傷,這兩日已經完全恢復。”

    她看著江秋寧,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還未謝過秋寧。”

    “那日若不是你與墨澤少尊,我怕是很難從無數渡劫尊者手中脫身。”

    江秋寧聽到她的話后,并未開口,只是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盤玉霜糕和一壺靈茶。

    她把玉霜糕推到她的身前,像是在和好友敘舊一般,聲音從容溫柔:

    “晚辭,是江家應該謝你才是。”

    “昨日江家傳來消息,小叔已經成功渡過雷劫,晉升渡劫。”

    “多虧了晚辭的提醒,若不然,小叔進階一事,不會如此順利。”

    若不是許晚辭身上維系的因果,江澤根本沒有頓悟的可能,在百年之內,怕是根本沒有晉升渡劫的機會。

    更何況,就算江家要爭無相神石,也有可能與其他世家宗門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還不若從一開始就放棄。

    與她而言,除了江家,她只希望得到無相神石的人,是許晚辭。

    甚至都不包括楚青川。

    想到這里,江秋寧抬起頭,目光帶上了一絲堅定:

    “晚辭,我是來向你辭別的。”

    “你送我的墨霜圣蘭一直在凝實我的靈根,經過化神天雷的淬煉,我距離天靈根只有一步之遙。”

    “此行我回江家,就是為了突破這最后一層桎梏。”

    一直以來,她都是所有人眼中最合格的江家少主。

    她從未違背過父親的命令,一直都以江家的利益為先,只是因為楚青川氣運之子的身份,只是因為父親的示意,她便沒有絲毫猶豫地逼自己愛上了他。

    她依照所有人的期望,把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的給了楚青川。

    許晚辭在給她墨霜圣蘭時說的那一句‘只是給你的歉禮’,讓她在那一刻,忽然意識到了她自己的存在。

    若是沒有那一句話,她大抵會如同以往一般,把墨霜圣蘭送到楚青川的身前。

    許晚辭對她而言,一直都比楚青川重要。

    她才是她真正想結交熟識的友人,無關任何人,只是因為她想。

    所以,在爭奪無相神石的那一日,面對父親對她的命令,她第一次嘗試反抗。

    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她可以做到。

    只要她足夠優秀,就會同小叔一般,擁有拒絕家族命令的權力。

    江秋寧把準備好的儲物袋放到了許晚辭手中,認真道:

    “晚辭,在我修煉的這段時間,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

    許晚辭看著她眼中的神情,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她為她倒了一杯靈茶,然后拿起一旁的茶盞輕碰了一下:

    “希望你能早日達成所愿。”

    江秋寧看到她的動作后,微微一怔,隨即握住茶盞,將其中的靈茶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后,她站起身,周身再無之前的溫婉輕容,而是帶上了一股一往無前的銳利。

    她逆光而立,看不清臉上的情緒,只能聽到她輕快但卻堅定的聲音:

    “等回來后,我再與晚辭一同品茶。”

    *

    接下來的幾天,許晚辭調整好了心態,重新恢復了之前每天十一個時辰的修煉。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盡快晉升化神。

    就在這幾日中,修仙界各地忽然涌現了一個傳言:

    絡龍城中,有仙尊神器出世。

    即使太清宗距離絡龍城甚遠,也依舊得到了風聲。

    許晚辭想著方才從段子惟口中得知的消息,緩緩閉上雙眼,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

    仙尊神器出世……么?

    她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不是仙尊神器,而是至寶天華參。

    天華參千年一成熟,成熟之前,可以隨意移動,無人能察覺它真正的所在。

    但在成熟時,它會停留在一個地方三個時辰,但是與此同時,它會在數里之外,凝成一個能模仿見過的最強者靈力波動的伴生靈植。

    伴生靈植在明,會吸引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待到三個時辰后,天華參便能渡過成熟期,再次開始躲藏,伴生靈植,也會隨之消失。

    天華參是原著中楚青川最重要的機緣之一,不僅讓他成功晉升化神,還凝成了千年難得一見的雙化神。

    這讓他修為遠超同期,有了越階對戰的底氣。

    化神之后,才是無相神石。

    她本以為時間線被打亂,絡龍城中的天華參會直接被抹去,或者如同原著一般,依舊幾十年后再現身。

    到那時,她早已經晉升化神,根本用不上此物,所以她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有想到,天華參居然提前成熟了,還正巧在她化神之前。

    看來她的氣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差。

    許晚辭睜開雙眼,抬頭看向蔚藍無垠的天際。

    許久之后,她睫毛微彎,眼中所有的倦怠,都化作了清淺的笑意。

    她一直手抵在額前,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看向天空的視線。

    一片混沌之中,蕭玉衍看著許晚辭眼中純澈欣喜的笑意,目光沒有一絲波動。

    即使知曉她的喜怒皆由他而起,他的面色卻依舊如初醒時一般淡漠。

    無論過去發生了什么,結局都已注定。

    困在過去的人,從來只有她一人。

    他靜靜地看著天地間的一切變化,許晚辭在其中,也不過只是如塵埃般渺小的一個罷了。

    這時,略顯刺眼的陽光忽然被云層遮住,光芒微暗,卻溫暖如初。

    許晚辭放下了擋在額間的右手,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笑。

    許晚辭下意識移開了看著天際的目光,朝門口望去。

    門口站著一個閑適灑脫的身影,他穿著一身簡潔的白色長袍,周身氣息縹緲但卻不會讓人覺得疏離,他輕輕一笑,笑意如春風拂面一般清徐雅致。

    對上許晚辭的視線,他笑瞇瞇地補上禮節,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木門:

    “我可以進來么?”

    許晚辭還未來得及收斂眼中笑意,她怔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站起身行了一禮:

    “五長老。”

    榮少知用靈力托起她,走到她的身前,聲音帶著幾分懶散:

    “才百歲的年紀,多笑笑吧。”

    他一點都沒有見外,掃了一眼后,嫻熟地坐在了暗玉桌旁,稍顯調侃地繼續道:“別如大長老一般每天死氣沉沉的,多累啊。”

    許晚辭微微垂眸,唇角的弧度漸漸平了下來:“長老說笑了。”

    榮少知掃過她的唇側,心中嘆了一口氣,面色卻只做未覺,他反客為主,指了指對面的座椅示意她坐下,隨后笑瞇瞇道:

    “今日有卦師主動上門,晚辭沒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看著許晚辭依舊怔愣地站在原地的模樣,他恰有其事的補充道:“修仙界頂尖卦師的一卦,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許晚辭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窺探天機自然要付出相等的代價,卦師的每一卦,對于自身而言,都是一種消耗。

    所以五長老面對太清宗的種種事務,總是能躲則躲,一百年中,閉關的時間長達九十九年零十一個月。

    但凡有人求他卜卦,都會被他以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拒絕。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向來獨善其身的人,可只要太清宗真正需要,他卻從來不多說一句。

    所以,她才會擔心五長老出關后,會為了太清宗,選擇卜算她的身份。

    原著中,在宗門大比之后,五長老被寧孟瀾請出關,他為了替楚青川找到千丹變下冊的蹤跡,經脈逆行,修為倒退。

    在他卜卦之前,沒有人知曉千丹變會與仙尊有關,自然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嚴重的后果。

    即使有太清宗無?? 數靈寶輔助,五長老依舊閉關了數年。

    三十年后,為了無相神石,他傷勢未愈又強行出關卜卦,此后,又是百年閉關。

    想到這里,她抬起頭看向榮少知,眼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困惑:

    如今仙尊神器一事,已經是人盡皆知。

    她接下來的作為,也不難猜測。

    他難道不知曉卜算與仙尊有關之事,需要付出多大代價么?

    為什么還不請自來,要為她卜卦?

    是因為太清宗么?

    因為太清宗不希望她受傷?

    榮少知感受到她的視線,眉梢微挑:“難道晚辭信不過我的能力?”

    許晚辭也坐了下來,她搖了搖頭:“自然不是。”

    “只是無論結果如何,過程如何,此行我都不會放棄。”她抬起頭,目光平靜,“那卜不卜卦,對我而言也沒什么區別。”

    想到原著中,太清宗五長老丹田被毀、經脈寸斷的結局,許晚辭緩緩地眨了眨眼。

    三息后,她輕聲道:

    “身為卦師,卜算天機后,對身體影響甚大,五長老閑暇之余,還是少卜卦為好。”

    聽著她的話,榮少知唇角笑意一頓,他靜靜地看了許晚辭一眼。

    隨即他拿出一塊兒留音石放在她身前,一臉期盼道:“晚辭再說一遍吧。”

    “我把這話記錄下來,以后每日都在宗主耳邊放上個幾十次,也讓宗主知曉,他對我壓榨之深,就連太清宗弟子都看不下去了。”

    許晚辭并未如他想的那樣繞過話題,她看了一眼已經被啟用的留音石,認真地重復了一遍:

    “窺算天機于身體有礙,五長老日后還是少卜卦為好。”

    榮少知聽著她認真到稍顯固執的聲音,唇角的笑意似乎帶上了一絲無奈: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太清宗上到宗主長老,下到宗門弟子,都對許晚辭愛護關切。

    不只是因為她的身份……

    有人的底色,無論經歷怎樣絕望悲慟的過去,都不會染上塵埃。

    他站起身,依舊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晚辭真的不需要我算上一卦么?”

    “不卜算結果,也可以算一算過程中的艱難險阻。”他略顯無奈道,“我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吧?”

    “五長老,就算卜算出危險又如何。”許晚辭也站起了身,“避開了這個危險,說不定也會遇到其他危險。”

    “與其瞻前顧后,還不如一鼓作氣走到盡頭。”

    榮少知側過頭,遮住了眼中的嘲諷:

    “若是天下人都如你一般想便好了。”

    他一揮手,桌上的留音石便落在了掌心:“我在來之前,為自己算了一卦,卦上說我今日一行無甚危險。”

    “我還以為是今日大吉,對我助益甚大。”他嘆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根本無須卜算,那自然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往前湊了一下,用靈氣翻轉過許晚辭的右手,把一枚靈符放在了她掌心:

    “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但你今后若是有所猶豫,可以打開它看看。”

    看著許晚辭眼中稍顯茫然的神色,榮少知眼中滿是笑意,他摸了摸她的頭,笑瞇瞇道: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說完后,不等許晚辭回復,他就轉過身,對著身后從容地揮了揮手:

    “我接著去閉關了,祝你一路順風,達成所愿。”

    許晚辭微微垂眸,對著榮少知的背影行了一禮:

    “多謝五長老。”

    混沌之中,蕭玉衍淡淡地看著這一幕,面色依舊。

    只是他周身的虛無,似乎離他更遠了些許。

    第49章  讓所有人恐懼的威壓,對于她而言卻如同救贖

    修仙界各大宗門世家, 都得知了絡龍城內有仙尊神器出世的消息。

    對于任何修士而言,神器二字都帶著無法抵擋的誘惑,擁有一件神器,哪怕只是半步神器, 也足夠擊敗修為高于自己的對手。

    上古戰場之上, 只是元嬰的許晚辭使用神器煉神書, 便能將修為等同于渡劫的魔魂瞬間吞噬。

    試想一下, 在生死之際, 若是擁有一件神器作為底牌, 那幾乎就等于有了不敗的底氣, 足以與當世強者抗衡。

    沒有人能不對神器動心。

    只是,在神器之前加上仙尊二字后,卻足夠勸退不少人。

    楚青川擁有煉神書一事, 修仙界的修士大都知曉, 可依舊無人對他動手, 即使有人動過心思,嘗試過一次后也都會放棄。

    不是因為他背后的太清宗,而是因為清衍仙尊。

    仙尊留下來的任何法器至寶, 縱然無數人眼熱,卻依舊不敢染指分毫。

    得到法器或許沒有那么艱難,可難得是如何使用, 若非有緣人, 即使是渡劫后期的尊者強行使用仙尊法器, 也只會落得重傷的下場。

    至于如何才是神器的有緣人……

    要不就是氣運強大異常的修士,例如楚青川;

    當然, 更有可能的是在仙尊心中足夠特殊的人——許晚辭。

    連已經認其他人為主的煉神書也能使用的許晚辭。

    所以,各大宗門聽聞風聲后, 即使大都蠢蠢欲動,卻依舊勉強控制住了自己。

    這一行,去是肯定要去的。

    萬一他們就是神器的有緣人呢?

    退一萬步說,即使他們不能使用神器,也能見識一下神器為何,最后被何人所獲,又有何威能。

    況且,此行,許晚辭必定會去。

    自從無相神石一行后,寧孟瀾直接以養傷之名,將許晚辭護了個嚴嚴實實,即使許多尊者親自上門,依舊連她一面都未曾見過。

    了結因果雖然不能急于一時,但無論如何,他們得見到許晚辭才能有了解因果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很想知道,若是許晚辭與楚青川都能使用這件神器,太清宗究竟會偏向哪一個?

    一個是最有飛升可能的氣運之子;

    一個是修仙界全都欠著因果的許晚辭。

    真是讓人好奇啊。

    于是,修仙界中各大宗門世家的修士,紛紛從各地涌入絡龍城。

    坐落于魔界邊緣,向來清冷的絡龍城中,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太清宗中。

    寧孟瀾與幾位長老坐在歸元殿中面面相覷,沉默許久后,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并不想限制許晚辭的自由,可是她每一次離開宗門的經歷,總是那樣驚心動魄。

    以至于現在,他每次見到她回宗,只要看到她沒有傷及神魂,身上傷勢不曾有礙修煉,便覺得松了一口氣。

    此次絡龍城一行,許晚辭不可能不去,他們也根本沒有任何阻攔的理由。

    絡龍城是幾百年前仙尊所至之地,還有可能藏著仙尊留下的神器……

    想起許晚辭曾經為了一個三葉蓮,在宗門大比中不顧惜自己性命也要贏的模樣,寧孟瀾面色變得愈發沉重:

    如今絡龍城中人員混雜,若是再有什么意外……

    這時,二長老聲音帶著一絲猶疑:

    “仙尊留下的神器,根本沒有修士能夠契約,其他人對此心知肚明,想來此行……大抵也不會遇到太多危險。”

    愈說,她的聲音愈小。

    她忽然想起,在上古戰場之前,她也是如此想的。

    上古戰場外圈中的魔魂等級都不高,又有十大宗門中的數位長老坐鎮,她以為許晚辭在重重保護之下,定然不會受傷。

    可結果……

    許晚辭在那之后,如今神識才剛恢復不久。

    寧孟瀾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轍,他想起閉關的五長老,皺眉道:

    “五長老剛測算完無相神石的所在,消耗甚大,短時間內絕不能再次卜卦。”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瞬,聲音威嚴:

    “無論此行危險與否,我們都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顧云綺看著眾人嚴陣以待的模樣,柳眉微挑,她雙手抱在胸前道:

    “我與師兄師姐傷勢都已大好,況且還有靈脈在。”

    “如今太清宗這么富裕,到時候去買上幾十個防御法器套在晚辭身上,我們幾個渡劫尊者一同盯著,我不信還能有什么意外!”

    大長老聲音嚴肅:“師妹,修仙界哪有什么萬無一失?”

    顧云綺聞言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上,聲音瀟灑:

    “難不成修仙界還能再出一個無相神石那樣的至寶不成?”

    “魔尊自那一戰后,已經閉關了三十多年,身上的傷大抵都還沒好。”

    “除了這兩件事,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繞過你我,讓許晚辭受傷。”

    聽到她的話,寧孟瀾唇角微微抽搐:

    “三長老,您還是好好歇著吧。”

    若是再出一個無相神石,估計修仙界都要變天了。

    至于魔尊,近幾年來,魔界依舊沒有什么動靜,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想到這里,他松開了緊皺的眉頭,若有所思道:

    “聽聞九星宗最近又煉制了不少高階法器……”

    “本宗主今日就去找九星宗宗主小酌幾杯。”

    雖說太清宗如今有了靈脈,但宗門開銷本就不小,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

    最近一段時間,不知為何,曾經鮮少有人問津的防御法器,價格水漲船高,極品的防御法器更是有價無市。

    不少器修賺了個盆滿缽滿,就連畫防御符的符修都被連帶著小賺了一筆。

    修仙界的交易買賣一片欣欣向榮。

    許晚辭對此毫不知情。

    玉極飛舟上,她看著被防御法器和符咒填的滿滿當當的儲物袋,微微側頭看向不遠處的寧孟瀾。

    寧孟瀾感受到她的視線,笑瞇瞇道:

    “多虧了晚辭那日的提醒,如今太清宗可以算是修仙界最富的宗門了。”

    “這些防御法器與靈脈相比,不過九牛一毛,晚辭可千萬不要推辭。”

    另一旁的大長老也盡力放緩了聲音:

    “以你所為,太清宗把半個庫房的靈寶都贈與你也不算過分,如今不過是一些防御法器,你安心收下便是。”

    說完后,他下意識看向身側向來會勸慰人的二長老:

    “師妹……”

    看到二長老捧著話本,唇角含笑的模樣,他驀然停住了聲音。

    二長老聽到他的聲音,動作從容地合上了手中話本,動作間隱約間能看到話本之上的‘癡愛入骨’四個小字。

    早在數月之前,她就已經改變了喜好,再也沒有看過那些虐戀情深的話本。

    想要看虐戀情深,她又何必去書中尋,抬起頭看許晚辭一眼,便能體會到從前看到結局時才會有的抽痛之感:

    現實已經這樣苦,她再也受不得其他苦楚了。

    如今她看的每一個話本,都從頭甜到尾,話本中的兩位主人公,但凡有一點波折,她就會放棄這本,再找下一本。

    想到這里,二長老抬眸看了不遠處的許晚辭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覺地看向身側:

    “師兄方才想說什么?”

    “沒什么。”大長老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看向許晚辭,咳嗽了一聲道,“晚辭就安心收下吧,這些法器對如今的太清宗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許晚辭看著大長老努力釋放真誠的模樣,緩緩眨了眨眼睛。

    她收下儲物袋,對著寧孟瀾和幾位長老行了一禮:“多謝宗主,眾位長老。”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站在玉極飛舟邊緣,靜靜地看著飛舟之下飛速掠過的場景:

    原著中,楚青川得到天華參的過程相比其他靈寶,已經算得上艱辛。

    先是一開始被天華參伴生靈植引入危險之中,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又陷入了對手為他專門設立的殺陣。

    最后艱難逃生之時,氣運極好的遇到了真正的靈寶天華參。

    如今楚青川已經晉升化神,對于他而言,天華參便沒有原著中那樣重要,原著中的經歷,大抵也不會發生。

    只是……

    若是氣運之子楚青川得到天華參都會付出那樣的代價,那她受的傷,或許會更重。

    許晚辭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眼中從始至終都沒有分毫退縮:

    機緣從來都伴隨著危險。

    危險越大,伴隨的機遇就越大,只要她還活著,無論怎樣的險境,她都能找到那一線生機,拼盡一切活下去,變得更強的活下去。

    以后,她會面對更大的危機,她不可能永遠的依靠太清宗,不可能永遠都等著其他人救她。

    唯一能救她的人,從來都只有她自己。

    天華參,她勢在必得。

    更何況——

    她掃了一眼一直在悄無聲息的溫養她神識的三葉蓮,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原著中,若沒有三葉蓮,楚青川又怎么可能先于無數尊者,來到天華參伴生靈植之前呢?

    相比其他人,神魂已經帶上了一絲仙尊氣息的她,有著足夠的優勢。

    許晚辭伸出手,一陣風從她指尖溫柔拂過。

    三個時辰后。

    一直閉目養神的顧云綺睜開雙眼,眉頭微皺: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絡龍城中有仙尊神器出世一事會傳得如此聲勢浩大了。”

    大長老與二長老感受著周圍的靈氣,面色也都帶上了一絲凝重,大長老沉聲道:“此處距離絡龍城還有不短的距離,神器的威壓,竟然能傳到這里。”

    寧孟瀾修為比幾位長老略低,對神器的感受也便愈發強烈,他一邊調息靈力,一邊皺眉道:

    “在這里神器威壓便如此強烈,還不知絡龍城中又是何等景象。”

    不僅僅是因為神器的威壓,更是因為威壓中那一絲仙尊的靈力。

    哪怕這絲靈力淺到了極點,依舊讓人心神緊繃,不敢擅動,就連靈力的運轉,都生澀了許多。

    修為越高的修士,便愈能知曉仙尊的強大與恐怖,對這絲靈力也就愈發慎重。

    寧孟瀾不等調息好靈氣,便皺眉看向了許晚辭所在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晚辭,你身體……”

    他話音未落,便見到了靜靜地看著天際,目光恬靜的許晚辭。

    她臉上沒有分毫不適,周身的靈氣更是運轉自如,看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放松了幾分。

    寧孟瀾驀然停住了聲音:

    是啊,以許晚辭的身份,怎么可能被仙尊的威壓與靈氣震懾。

    這對于他們而言是恐懼與危險,于她而言,怕只會讓她覺得懷念。

    許晚辭聽到了寧孟瀾的聲音,終于移開了看向天際的視線,她轉身看向他,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宗主,發生什么事情了么?”

    寧孟瀾看著與他們相比閑適異常的許晚辭,緩緩吐出一口氣,搖頭道:

    “無事。”

    距離絡龍城愈近,神器帶來的壓迫就越強。

    等到了絡龍城時,寧孟瀾與三位長老,都已經面色蒼白,靈力與神識都被壓制,看起來仿佛受了重傷一般。

    只有許晚辭面色從容,靈力充盈,看起來與身邊的人格格不入。

    在下飛舟之時,她看著寧孟瀾略顯踉蹌的模樣,在他跳下飛舟之時,伸手攙扶了一下:

    “宗主,您還好么?”

    她面色關切,心中卻閃過一絲疑惑:

    原著中天華參伴生靈植雖然模仿了仙尊的威壓,但卻好像未曾帶來這樣大的影響。

    可是如今……

    許晚辭感受著周圍對于她而言稀疏平常甚至近乎溫柔的靈力,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寧孟瀾接著她手上的力氣站直身體,逼自己露出了一個平和的微笑:

    “本宗主沒事。”

    絡龍城中仙尊的靈力居然會如此強盛,甚至讓他恍惚想起了在仙尊靈峰之下經過時感受到的震撼。

    真是一想就令他覺得戰戰兢兢,靈力翻涌。

    好在,只是神器罷了。

    寧孟瀾深吸一口氣,不住地安撫自己。

    這時,至秦宗與平陽宗的飛舟也到了。

    至秦宗宗主那一雙含情目此刻帶上了罕有的僵硬,眼底更深處,夾雜著刻入靈魂一般的敬重與……恐懼。

    她身側的至秦宗長老們,也都面色蒼白,身體僵硬。

    至于平陽宗宗主在下飛舟時,更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等他們調整好周身靈力,還來不及寒暄,就看到了不遠處面色平靜的許晚辭。

    她站在所有人都覺得壓迫恐懼的威壓之中,周身靈氣輕柔安定,身后的長發隨著微風擺動,美好的如同一幅畫卷。

    她伸出一只手,一片落葉落在她掌心,又從掌心隨風而去。

    她輕輕地笑著,傷懷的笑著。

    周圍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威壓與靈力,于她而言卻仿若救贖。

    第50章  只是一株化雨曇,與萬物無異

    猩紅的夜幕之中, 暗月遙遙、魔影交錯。

    魔氣縱橫的盡頭,一座漆黑巍峨的宮殿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沖天的魔氣將周圍數里的活物盡數吞噬,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就連無處不在的血色, 都消無聲息地繞開了宮殿。

    這就是暗庭殿, 魔尊言朔閉關之地。

    魔界之中從來沒有什么和平安定, 成為魔修后, 便會不受因果限制, 可以肆意妄為,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是沒有限制, 也就等于沒有了飛升的可能,所有魔修,只能從從吞噬殺戮中誕生, 又在一片魔氣中消亡。

    在這個黑暗與血腥交織的地界, 魔皇之位的更迭極快, 因為這里永遠不缺強大的魔修。

    直到言朔的到來。

    魔界迎來了唯一的魔尊,唯一一個蕩平魔界,用五位魔皇的尸骨堆成王座的魔尊。

    他是整個修仙界中, 僅次于仙尊的存在。

    他的強大與狠厲,讓所有的魔修心生畏懼卻又推崇至極。

    五百年中,從未有人敢挑釁他的威嚴。

    三十年前, 修仙界推崇之極的佛子, 耗費了半身修為, 又差點隕落,才勉強傷到了本就受傷的言朔。

    這三十年中, 所有魔修都知曉言朔在閉關養傷,卻依舊沒有一人敢去挑釁試探。

    因為他們知道, 哪怕是重傷的言朔,也足以顛覆整個魔界。

    暗夜之中,一個一身白裙,看起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窈窕身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修仙界這段時間,真是好大的熱鬧。”

    仿若無處不在的魔息嘶啞著回應:

    “是啊,讓魔頭疼的熱鬧。”

    夜瀟撫了撫自己的鬢角,看向暗庭殿的目光帶著揮之不去的敬畏:

    “魔宮中的魔氣越來越強了,魔尊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出關。”

    “修仙界的消息若是被魔尊知曉,那我們可就慘了。”

    他們身為魔將,更為清楚魔尊的逆鱗。

    那位曾經的當世第一人,連魔尊都只能暫避鋒芒的清衍仙尊。

    誰能想到,那樣高高在上,整個修仙界都只能仰視的仙尊,居然會有一個深愛之人。

    許晚辭。

    夜瀟想起從手下口中聽到的名諱,纖白的指尖點過身邊的魔息,聲音輕的仿佛讓周圍的一切都融入了夢魘:

    “為了我們的小命,只能請這位許姑娘來魔界做客了。”

    周圍的魔息緩緩凝聚成了人形,與夜瀟同為七大魔將之一的夜刑活動了一下身體,利刃一般的雙手在漆黑的魔氣中隱現:

    “先說好,我只能保證她活著。”

    至于她身上會不會少點什么,就看他的心情了。

    *

    絡龍城的邊緣,擠滿了修仙界的無數宗門和世家。

    不論修為高低,所有修士都面色慘白,身形微顫,目光中都帶著相似的敬畏。

    在來之前,不少人都抱著看戲的心理,想看看太清宗的選擇,也想看看許晚辭對于仙尊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根本沒有人想到,仙尊的神器,會有這樣大的威力。

    整個絡龍城中,神器的威壓伴隨著仙尊的那一絲微弱的靈氣,遍布城池中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只是站在絡龍城的邊緣,周身的靈力就已經控制不住的動蕩,神識更是不敢探出分毫,牢牢地縮在識海之中。

    哪怕是渡劫尊者,在威壓之下,也只能使用出相當于化神修為的靈力。

    只是不管每個人心中有多恐懼,表面上都表現的從容自若,甚至有人把靈力逼到臉頰,讓自己看起來面色紅潤,好似根本沒有受到威壓的影響。

    平陽宗太上長老正是如此,他一揮衣袖,動作看起來云淡風輕,隨意灑脫:

    “寧宗主,太清宗眾位長老,自洛西城一別,久未想見,甚是想念。”

    他雖說是與寧孟瀾說話,目光卻停留在了一側的許晚辭身上。

    看著她周身仿佛更勝以往的靈氣,他皺眉移開了視線:

    無相神石之后,即使他已經知曉了她與仙尊之事,可他依舊未曾想到,她對于仙尊而言,能重要至此。

    就連仙尊的神器與靈氣,都對她如此偏愛。

    看來此行,他注定只能空手而歸了。

    這時,至秦宗的長老也走了過來,她掃了一眼許晚辭后,又緩緩看向太清宗其他人,眼中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疑惑:

    “今日怎么未曾見到寧宗主的親傳弟子?”

    寧孟瀾聞言笑瞇瞇地擺了擺手:

    “青川如今剛剛晉升化神,需要鞏固修為,所以此行并未跟同。”

    至秦宗長老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看來太清宗從神器出世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也是,楚青川能飛升一事,只是修仙界的推測,真假從未有人知曉。

    許晚辭身上維系著的因果,可是眾人親眼所見。

    孰輕孰重,也不難分辨。

    想到這里,她抬起頭,一臉客氣的稱贊道:

    “不過百歲便已進階化神,此等天賦,真是人中龍鳳啊。”

    她話音剛落,烈焰尊者也走了過來,雖然他看起來步伐輕松,可是行走之間留下的腳印卻已經將他的現狀體現的淋漓盡致。

    從來被人敬重的他向來我行我素,繞過太清宗眾人,直朝許晚辭而去。

    他面色稍顯傲慢:

    就算修為被限制,他也是周圍修為最高的五人之一,想做什么鮮少有人敢制止。

    更何況,他只是想與許晚辭敘舊罷了,難道太清宗的人,還想在絡龍城外將她護得和太清宗一樣不成。

    他來到許晚辭身前,還未曾開口,就看到了她操控周身靈氣的場景。

    她一只手在空中輕點,周圍帶著仙尊氣息的靈氣被輕巧的聚在一起,絲絲縷縷的靈氣相互糾纏,一點點變成了一株靈植的模樣。

    對所有人都滿是壓迫的靈氣,在她身前卻看起來乖順的過分。

    烈焰尊者目光帶著一絲錯愕,張開口也緩緩合上。

    在這種靈氣壓迫之下,莫說如此精細的操縱靈氣,就是大開大合的用靈氣戰斗,他都需要在心中掂量一番。

    意識到許晚辭在絡龍城中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強橫幾分后,烈焰尊者遲疑了一瞬,轉身對著大長老一臉友好地敘舊:

    總歸神器出世只有這一次,以后若是想找許晚辭了結因果,有的是時間,也不差這幾天了。

    許晚辭根本沒有在意周圍的動靜,根本沒有人能在太清宗以及無數宗門世家的注視之下,對她動手。

    她一進入到絡龍城的邊緣,便感覺到了周身靈氣的凝實與舒展。

    是因為她比楚青川更早得到三葉蓮么?

    原著中,楚青川來此只是沒有其他人身上的異狀,并未如她這般如魚得水。

    許晚辭并未想太多,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操控起了周圍的靈氣。

    自從來到修仙界后,她一直以來的修煉,只是為贏。

    身上的靈力和劍法也都簡單直接,只求一擊制敵。

    她鮮少用靈氣做那些細致入微的事情。

    許晚辭看著在自己指尖一點一點凝聚的化雨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空氣中的靈氣本就不易被人察覺,若是她能將靈氣凝成一條比發絲還細的靈線,那在對戰過程中,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想到這里,她手中操控靈氣的動作愈發小心,手中化雨曇的花瓣一點點被勾勒,連花瓣之上藍色都已經開始逐漸顯現。

    只是,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嘗試,很難把控手中的靈氣,一個細微的停頓之后,指尖的化雨曇驀然消散在了空中。

    許晚辭的面色沒有分毫變化,手中的靈氣再次動了起來。

    她早已習慣了這些枯燥至極的修煉,她喜歡在修煉中,一點點看著自己變強大的感覺。

    周圍眾人看著她一遍一遍地操控靈氣的場景,不少人驚訝過后,眼中都帶上了一絲贊許。

    天道酬勤,許晚辭有這番心性定力,未來必定不可限量。

    一番‘和睦’的寒暄之后,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在這里安營扎寨,靜靜地等待神器出世。

    一天一夜過后,神器的威壓越發強盛,絡龍城中已經開始有金光隱現。

    雖然所有人都知曉,此次的仙尊神器他們大抵不能使用,只是面對這樣的場景,根本沒有人能抑制住自己的心動。

    萬一呢?

    萬一他們真的是神器的有緣之人呢。

    得到神器后,即使他們不能使用,也可以贈與許晚辭,說不定還能了結因果……

    想到這里,有人不著痕跡地掃了不遠處的許晚辭一眼。

    整整十二個時辰,她從未停止過對靈氣的操控,指尖凝聚的靈植,也越發清晰,逐漸能看出化雨曇的模樣。

    她完全沉醉于其中,根本沒有在意身邊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到她根本沒有去尋找神器的心思后,至秦宗宗主和宗門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率先朝著絡龍城中走去。

    很快,其他宗門也都做出了決定,目光堅定地跟了上去。

    即使有人想留下來觀察許晚辭的舉動,但是絡龍城中神器的存在感愈發明顯,沒有人想要錯過這樣明顯的機緣,最終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只要他們比許晚辭早行一步,得到神器的概率便能大上一分。

    太清宗眾人看著周圍空蕩蕩的場景,面色帶上了一絲凝重。

    可是看著仿佛頓悟一般,手中動作愈發規律有形的許晚辭,他們依舊只是站在原地,從始至終未打擾她分毫。

    能使用仙尊神器的人,大抵只有許晚辭一個。

    既然如此,那他們早去與晚去,結果都沒有什么不同。

    一個時辰后。

    許晚辭指尖的化雨曇,不僅僅只是擁有簡單的外形。

    花瓣上的每一絲紋路都格外真實,甚至于花蕊之中都潛藏著一分獨屬于化雨曇的靈氣波動。

    幾息過后,一株惟妙惟肖的化雨曇靜靜地矗立在她的掌心之上。

    許晚辭眼中帶上了一絲淺淺的驚喜:

    在周圍靈氣的幫助下,她不僅能將靈氣操控到極致,甚至還能賦予這些靈氣一些簡單的偽裝。

    就如同這株化雨曇,不僅有形,她還賦予了它一絲神魂,帶著化雨曇靈氣波動的神魂。

    她感受著周圍愈發強盛的靈氣,唇角揚起一抹輕笑。

    她抬頭看向絡龍城中湛藍的天空,緩緩閉上雙眼,手中的化雨曇一點點升向了天際。

    最終,化雨曇化作漫天光點,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許晚辭終于轉過身,她看著身后的太清宗眾人,輕輕揚了揚唇角,笑容中有無奈,也有一絲釋然:

    “這不是他的神器。”

    寧孟瀾等人滿臉錯愕:

    不是仙尊的神器?

    怎么可能?

    周圍的靈氣與威壓難道能作假么?!

    許晚辭仿佛猜到了他們的疑惑,她轉過頭看向絡龍城的中央,聲音帶著一絲嘆息:

    “只是有什么,模仿了他三百年前的靈氣波動罷了。”

    “雖然有幾分相似,但終究不是。”

    寧孟瀾并未懷疑她的話,他若有所思道:

    “能模仿修士靈氣的法器,亦或者……靈寶?”

    大長老皺眉道:“能模仿仙尊的靈氣與威壓,此物絕非凡品。”

    許晚辭看著眾人凝重的表情,伸出右手,指尖輕點了一下周圍的靈氣:

    “要去看一下么?”

    她剛才操控靈氣之時,發現了一絲異于其他靈氣的微弱波動,那只可能是天華參的靈氣波動。

    原著中天華參在絡龍城東邊的荒原之中,可如今,她卻察覺到它所在的方位,卻在絡龍城以北。

    果然,相差了三十年,天華參的位置,也變了。

    想到這里,許晚辭緩緩放下右手:

    以后,原著的內容只能作為參考,真實情況如何,還需要她一一驗證。

    若不是此行她偶然頓悟了操控靈氣之法,怕是根本不會察覺不對,照舊依照原著中的描寫,去絡龍城以東的荒原找天華參。

    那此行,注定一無所獲。

    聽到她的話,顧云綺站起身,目光詫異:

    “晚辭能找到靈寶所在?”

    許晚辭略顯無奈地揚了揚唇:“只是太明顯了。”

    她并非說謊,也并未夸張,與周圍模擬的仙尊靈氣相比,天華參的那一絲靈氣波動,在她眼中的確足夠明顯。

    二長老聞言咽下了所有的疑問,輕聲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去靈寶所在看一看吧。”

    一行人毫不猶豫地朝著許晚辭所指的方向走去。

    雖然知曉了這并非真正的仙尊靈氣,可是太清宗眾人的臉色依舊蒼白如初。

    仙尊帶給所有人的震懾,哪怕只是一絲模仿的靈氣,也足夠讓修仙界頂尖的修士為之戰栗。

    混沌之中,蕭玉衍靜靜地站在那里。

    修仙界中的一草一木,所有修士的一舉一動,都如塵埃一般他眼中掠過。

    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沒有分毫變化。

    他就靜靜地看著那株靈氣化成的化雨曇,在空中消散成了無數光點。

    亙古之遙,與他不過彈指。

    一株化雨曇,又有何異?

    這時,許晚辭距離天華參的距離,越來越近。

    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受到周圍的靈氣,對她多了一絲微弱的壓迫。

    好像希望她停下動作,不要再往前了一般。

    是因為天華參不想被找到么?

    許晚辭的心中微微一動,用神識試探性地探查了一下周圍。

    就在這時,她恍然發現周圍已經只剩下了她一人。

    太清宗等人不知什么時候,就已經和她分散。

    是天華參……還是有什么其他人在這里動了手腳?

    她環視了周圍,依舊沒有發現什么不對。

    周圍仍舊帶著天華參的靈氣,甚至于,她距離天華參的距離,已經不過數十米。

    許晚辭微微垂眸:

    前方除了天華參,大抵還伴隨著極大的危險。

    能悄無聲息地隔開她與渡劫期的幾位長老,這個危險,絕不會小。

    已經到了這里,她絕不可能退卻。

    許晚辭不動聲色地把儲物袋中的一些能夠入體的靈寶,放入丹田處溫養。

    她周身靈氣凝聚,小心謹慎地往前走去。

    幾?? 步之后,不遠處仿佛容納了周圍所有靈氣的天華參安靜地落在地上,等待它的有緣人。

    許晚辭探查了一番天華參周圍的靈氣,目光微不可查地一冷:

    天華參是真。

    可是向來都把自己藏匿的極好的天華參,怎么可能為自己選擇這樣明顯的藏身之地?

    這更像是一個陷阱。

    是針對她,還是楚青川,亦或者是想得到天華參的人?

    若只是原著中的陣法,那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什么威脅。

    可若是其他……

    可是天華參周圍卻能隔絕所有的靈寶,只有微弱的靈氣能探入其中。

    許晚辭停頓了一瞬,隨即面色平靜地往前走去:

    她身上有無數防御法器和傳送符箓,哪怕是渡劫尊者在此,她也有足夠的逃生機會。

    更何況,周圍仙尊的靈氣對于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種壓迫與震懾,即使天華參被她取得,周圍的靈氣也需要數息才能消散,這些時間,足夠她擊潰敵人。

    若是作用于神魂之上的幻陣夢魘,那更好。

    無論如何,天華參,她不可能放手。

    她掃了一眼腰側的三葉蓮,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天華參之前。

    周圍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就在她取下天華參的那一刻,三葉蓮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瞬。

    許晚辭第一時間將天華參納入丹田,轉過身周圍的一切卻和方才沒有任何區別。

    三葉蓮,從未出錯。

    所以,她此刻,已經在幻陣之中。

    她目光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一般,淡然地超前走去。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灌木之中,忽然多了一些響動。

    許晚辭看著三葉蓮提示的方向,靜靜地往前走了一步。

    灌木之中,一個面容出塵,全身好似不惹塵埃一般的清瘦身影跪坐在那里。

    他胸口處帶著一道劍痕,鮮血將他的白衣染成了鮮紅,然后從他捂著胸口的指尖一點點墜落。

    他仿佛察覺到了身前人的存在,縱使身上痛楚到了極致,卻依舊皺眉提醒,聲音卻近乎溫柔:

    “姑娘,不要過來。”

    “這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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