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被噎住了。

    沈言從頭到尾沒把對方放在眼里，他點了點桌面上的茶寵，語氣散漫道：“我一小時賺多少錢你知道嗎？別浪費我的時間。”

    不太平穩的呼吸聲透過手機傳來，對方似乎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復，最后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電話迅速被掛斷了。

    沈言挑眉，把手機扔在一旁。

    比起這些，他更在意的是一周后的國際畫展拍賣會，屆時參加拍賣會的公司名單也快出來了，沈言打算提前聯系幾個合適的公司，之后再派人交涉看看情況。

    門口墻下的感應燈亮起來，沈言收回目光，轉著筆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沒睡。”

    腳步聲慢慢響起，沈言并沒有回頭，聞修然下班之后，會先把外套脫掉掛在墻上，再輕手輕腳走來把沈言攬在懷里。

    沒過多久，沈言的耳朵被人親了親，兩只胳膊從身后伸出來，把他牢牢環住。

    聞修然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怎么還沒睡？”

    沈言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聞修然。

    最近幾天的公司事情太多，沈言的眼下有些烏青，眼睛也不像之前有精神，下巴還有一些沒有處理的胡茬，沒有束起來的頭發散亂地垂在身上，藤蔓似的黏在羊毛外袍上。

    剛開始同居時，沈言還會考慮自己的妝容儀表，天天把自己整理得像只油光水亮的狐貍。他有做花瓶的覺悟，聞修然既然喜歡他的臉，他肯定要在乎自己的外貌。

    后來進入老夫老妻模式，兩人經常也不在家待著，沈言就辭退了保姆和管家，沒有外人束縛，他更加放肆起來，經常下衣失蹤，赤腳在房間里亂跑，腳也不洗就往床上跑，也懶得打理自己了。

    聞修然并沒有對他的行為提出什么質疑，覺得沈言自在就好，后來沈言因為赤腳亂跑感冒了幾次，聞修然就把房間鋪滿了地毯。

    alpha有些心疼地親了親他的鼻子：“還在忙公司的事情嗎？”

    “嗯。”沈言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閉著眼任由聞修然撓他下巴：“我好累。”

    “我們畢業后就結婚吧。”聞修然的手游到沈言的太陽穴，緩緩地幫他按摩：“我父親想見見你。”

    沈言驀然睜開眼，有些不可思議地問：“我們的事情，你父親沒反對？”

    聞修然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我父親從頭到尾都沒反對，倒是你，一開始就不怎么想結婚。不過當時我們年齡也都還小，現在都已經畢業了，是時候考慮一下婚事了。”

    沈言沉默半晌，抬頭盯著聞修然的眼睛，問道：“你要和我做婚前財產公證嗎？需不需要我簽什么協議？”

    “你想什么呢？”聞修然皺眉，輕輕彈了一下沈言的腦門，語氣有些不開心：“我說過，我的就是你的，為什么要和你做財產公證？”

    沈言抱著手臂轉頭，余光卻在打量聞修然，之前他和一個alpha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對方資產不多，也要求做財產公證。

    他狐疑地湊到聞修然身前：“你確定你父親是真的想見我？”

    “真的不會把我怎么樣？”

    聞修然沒說話，卻在沈言貼得更近的時候，一聲不吭地把他緊緊摟在懷里。

    沈言毛茸茸的腦袋在聞修然的懷抱里面蹭來蹭去，語氣有些不善：“你做什么？！”

    聞修然把下巴放在沈言腦袋上，很認真地說道：“不管你之前經歷過什么，以后什么都不用擔心。你是我的遺產繼承人，也是我唯一的愛人。和我在一起后，不會有人傷害到你，我會把我所有的寬容和耐心都給你。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們的以后。”

    懷里亂撞的腦袋停下來，沈言低低地回答：“我可以去見你父親，但是你必須和我一起。”

    “這么怕我父親？”聞修然打趣：“在家里你可是一點都不怕我。”

    沈言默默地在聞修然胸前上錘了一拳。

    聞修然笑了笑，手悄悄解開了沈言的腰帶。

    ……

    雨過天晴，清晨的陽光照在床上，沈言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瞇著眼睛揉腰。

    聞修然的發熱期比之前更加頻繁，需求也更多，不過考慮到沈言的身體，他大多時間會獨自在醫院度過發熱期。

    等發情熱結束，聞修然通常滿臉疲憊地回來，抱著沈言親半天后，就一聲不吭地去床上睡一天。

    沈言一個beta無法為聞修然提供信息素，聞修然因為有伴侶，開始變得和低階alpha一樣，產生了信息素依賴，長期得不到緩解導致他的腺體有些病癥，沈言問過幾次，聞修然也只是扯開話題，說問題不大。

    說這句話的時候，聞修然不會看沈言的眼睛。

    沈言咂咂嘴，其實他總覺得不對勁，能讓s級的alpha服用藥物抑制的病情，不會太簡單，之前的信息素紊亂聞修然都沒有怎么去醫院，但最近已經自己去了幾次醫院。

    他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感覺有些口渴，從床上打個滾摔在地毯上，迷迷糊糊爬起來，拿上床頭的玻璃杯，晃晃悠悠地走出臥室。

    剛打開臥室門，就看到兩盤被人端著的熱氣騰騰的早餐，是他愛吃的三明治和牛奶。

    他瞇著眼睛頂著陽光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后，就推開聞修然，口齒不清地說自己要喝水。

    等沈言拿著水杯回來后，看到聞修然耳尖發紅，目光狗啃骨頭似的盯著他。

    沈言低頭看了看，后知后覺地挑挑眉，伸手把衣架上的浴袍披上。

    “……”聞修然雙腿并著，咳嗽兩聲，轉頭把早餐端到沈言面前：“你這個習慣還是要改一下，萬一有客人來。”

    “那就別讓外人來。”沈言叼著三明治，懶洋洋地靠在床尾。他一個美術生，對果體并不覺得羞恥，但聞修然對此卻很避諱，好幾次沈言想畫聞修然的果體畫，都被聞修然紅著臉拒絕了。

    后來沈言覺得也無所謂了，反正自己能看到就行。

    他拿著豆漿爬到床上，盤腿坐下，打開電腦接著處理公務。

    聞修然輕輕地把電腦合上，耳尖的紅色還未褪去：“吃完飯再做這些事情。”

    “待會兒送你去學校還是公司？”

    沈言搖頭晃腦地想了想，皺著眉道：“不知道，學校和公司都沒事情，今天居家辦公好了。”

    “今天天氣很好。”聞修然握著沈言的手，望向外面：“要不要帶你出去玩？”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除了吃飯，其他時間很難在一起，聞修然漸漸地也開始在吃飯的時候說話，沈言一開始覺得有趣，后來也習慣了。

    屋子里的空調溫度有些冷，沈言裹起被子，慢吞吞地說：“不要，我今天要睡覺。”

    聞修然幫他整理好額前的碎發：“那我陪你一起吧。”

    沈言下意識地點點頭，停了停，又撥浪鼓似的搖搖腦袋。

    他其實不喜歡社交和出行，但自己獨自待著也會不舒服，聞修然陪著他的確很好，但怕是后面幾天都下不了床了。

    聞修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取來一個系著蝴蝶結的小箱子，示意沈言打開：“送你的禮物，拆開看看？”

    沈言啃完手里的面包，隨手在身上蹭了蹭，有些暴力地撕開紙箱。

    一個毛茸茸的團子竄到他身上。沈言眼睛一亮，抱起毛茸茸的垂耳兔摸了摸。

    “喜歡嗎？”聞修然攬著沈言躺在床上，讓beta枕在自己胳膊上，他笑著說：“很早之前就想給你買了。”

    沈言清清嗓子，壓著嘴角問：“為什么現在才給我買？”

    聞修然想了想，說：“沒有抓到兔子，就只能買了。”

    沈言挑挑眉，本想說什么，聞修然的電話鈴聲響起。

    聞修然打電話從不避開沈言，沈言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悄悄豎起耳朵。

    外面陽光正好，綠意盎然。

    入目是細碎的斑駁的光斑，沈言下意識地瞇起眼睛，盯著木板上的地毯。

    他躺在聞修然的手臂上，桌子上是聞修然做的早餐，還在冒著熱氣。沈言暗暗地想：這樣似乎也不錯。

    和一個家境不錯還會為自己花錢的alpha在一起，共度一生，或許也不錯。

    “公司有個晚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聞修然湊過來，在沈言側臉親了一口：“這次宴會有我很多長輩。”

    沈言躺在床上，像個大字。他總覺得聞修然有皮膚饑渴癥，和他在一起，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親一口。聽到聞修然的話，他懶洋洋地回了聲好。

    幾秒鐘后才沈言反應過來似的直起身，眼珠微轉，低頭看著聞修然：“你到時候會陪我吧？”

    聞修然把沈言的頭發扎起來，淡淡道：“會的。”

    這次晚宴是某個公司集團公子的生日，說白了只是打著生日宴的名字，讓s市的名流們聚到一起。

    從門口到達宴會廳需要穿過廣袤無垠的巨大草坪。草坪修剪得極其整齊，遠遠望去，猶如一塊碧綠無瑕、柔軟細膩的絨毯。

    草坪中心有一個波光粼粼的湖。湖水清澈見底，微風拂過，蕩起層層漣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細碎的金光。

    湖水旁邊還建有一座精致的亭子，飛檐斗拱，古色古香。

    沈言從門口坐上觀光車，看著路邊覓食喝水的梅花鹿，心中有些驚訝。

    “本來還有獅子和老虎，但是因為今天客人多，怕有危險，就關起來了。”開車的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向沈言，語氣和藹道：“這位小少爺是誰家的呀？我這么大歲數，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么好看的omega。”

    沈言聽過別人很多夸耀，自然也應付得來，司機在得知他不是omega之后，微微皺起眉頭，試探道：“是聞家少爺的beta?”

    窗口閃過幾只飛過的白鶴，散落的羽毛從空中墜落。

    沈言被對方的話說得有些不自在，只是淡淡道：“我叫沈言。”

    司機收斂了笑意，又瞥了一眼沈言，意味深長道：“真是長得好看。”

    沈言自然也聽出來司機話里的意思，他面無表情地靠在窗口，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這段感情剛開始，沈言就受到了許多omega的敵視，有些甚至直接跑到他的面前挑釁，沈言自認為不算個道德高尚的人，況且自己手段也不高明，對別人的謾罵自然不會上心。

    后來厭煩之后，十分綠茶地跑來和聞修然訴苦，聞修然得知后收拾了不少omega家族。

    如今他和聞修然已經在一起三年多，聞修然也是以未婚夫的態度對待他，竟然還會被一個司機嘲諷。

    世俗偏見可真是大。

    他轉動著手上的素戒，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后，沈言送給聞修然的禮物，聞修然手上也有一枚和他一模一樣的戒指。

    沈言猶豫要不要把遇到的事情告訴聞修然。

    但自己也沒有太被影響，和聞修然說了，對方會不會決定沒必要？

    聞修然有其他事情，只能提前來到酒店，沈言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自己的alpha腳步匆忙地走過來。

    沈言扶著聞修然的手慢慢走下來，剛站穩，耳邊就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

    “這位就是沈言哥哥吧？”

    沈言聞聲看去，一個身穿白色西裝，胸前戴著藍色玫瑰的長發omega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聽修然提起你很多次了。”

    聞修然默不作聲地把沈言往懷里攬了攬。

    沈言勾起嘴角，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修然的未婚夫。”

    omega的面色沉了沉，笑容有些僵硬地伸出手。

    賓客們身著華服，男士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女士晚禮服絢麗，佩戴璀璨珠寶，身姿婀娜，笑語盈盈。

    沈言看著omega不是很好的臉色，心中暗笑，這人當初和自己打電話生氣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表情呢？

    “我叫段意，是修然以前的鄰居。”

    omega似乎還想介紹自己，聞修然卻皺著眉打斷對方，語氣淡淡道：“沈言是我的未婚夫，我自己接待就行，你去接待其他人。”

    話音剛落，聞修然就迫不及待地攬著沈言離開了。

    留下面色有些發青的段意和一眾omega愣在原地。

    沈言覺得有些無趣，對方能瞞著聞修然聯系到自己，肯定有些手段，沒想到聞修然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生日宴在晚上開始，來自s市的各行的商業集團匯聚在一起，沈言跟著聞修然，見到了他的家庭成員。

    大多數成員沒有什么明晃晃的惡意，看上去似乎還很和善，摸著沈言的腦袋夸他看起來不錯。

    但沈言能感覺出來，對方的喜歡就好像是對待聞修然帶來的小寵物，沒有人問他的家庭，也無人在意他的學歷和成就。

    所有人的回應幾乎都是：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華燈璀璨、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中，他和聞修然并肩站在一起。雖說從外表看上去，他們也算頗為般配，然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卻如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集中在聞修然的身上。

    無人在意他這樣一個連抑制貼都無需貼的beta。

    “小然，聽說你這次專門學了金融啊，我家時宴還想和你交流交流呢。”一道聲音傳來，沈言如同觸電一般，身子微微一顫，硬著頭皮緩緩抬頭看過去。

    說話的是一位滿臉絡腮胡，挺著大腹便便的商人。在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顯得有些唯唯諾諾的alpha青年。

    那商人在看到沈言的臉時，目光先是明顯地怔了怔，隨后迅速擺出一副商業式的微笑，眼神中流露出虛假的慈愛，說道：“這就是小沈吧，我聽小然父親說過你，你們這也快訂婚了吧？”

    一直沉默著的聞修然，這時才微微啟唇，語氣平淡卻堅定：“對，他是我未婚夫，我們畢業就結婚。”

    “好啊，這是好事兒，你們這多般配。”商人看似不經意地用手肘碰了碰許時宴，對方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慢吞吞地說道：“恭喜。”

    可他的目光卻始終緊緊地盯著沈言，眼神中透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復雜情緒。

    上次聞修然未曾看清許時宴的臉，自然也沒把他認出來。別的alpha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地看著沈言，聞修然心中涌起些許不快，他擋到沈言面前，公式化地客套了幾句，牽著沈言轉身離開了。

    本來以為自己是來見家長，還提前做了很多心理準備，誰知自己根本無人在意。

    沈言越發覺得沒趣，聞修然帶他來到湖邊的涼亭，親了親他的鼻子，說應付完宴會就來陪他。

    夜空中繁星點點，草叢中的蟲鳴聲此起彼伏。

    湖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粼粼波光，微風拂過，帶起層層漣漪。

    沈言撿起湖邊的石子，百無聊賴地打水漂玩。

    “你也真是不要臉，見到之前拋棄的愛人，竟然還能面不改色，一點都不慚愧。”段意抱著手臂走過來，面上滿是不屑，嘰嘰喳喳道：“真不知道修然為什么會喜歡你。”

    沈言頭也不回，低頭挑石子。

    狗屁愛人，許時宴就是個慫包，是他所有alpha前任里面最拿不出手的，自己見到還要痛哭流涕？段意這蠢貨不會以為自己會放棄聞修然和許時宴和好吧？之前許時宴騷擾沈言的事情他還記得，沒有一腳踹翻那個慫貨就是沈言品格高尚了。

    段意破天荒地沒有生氣，只是低頭緊盯著手機，臉上帶著幾分得意之色，慢悠悠說道：“之前你說修然早就知道你的事情，可我覺著，他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

    坐在湖邊的沈言早已滿心煩躁，他耐著性子回頭瞄了段意一眼：“你還想鬧什么？”

    他之前的事情聞修然估計也早知道了，不就是多談了幾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將之前你的一些照片發給了修然，他似乎不太開心。”段意得意洋洋地添油加醋道：“不過也對，誰喜歡自己的愛人在別的alpha懷里呢？

    沈言皺眉慢慢消化完段意的話，眼神變得有些發冷，段意是不是以為找到了就能被聞修然睡了？開什么玩笑，聞修然只會覺得段意多管閑事。沈言做事總是有所圖，簡單來說就是損人利己，所以他真的不了解段意為什么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事情。

    就只是為了開心？怎么有這種蠢貨。

    沈言暗罵了幾聲，余光打量著身邊的湖面，惡向膽邊生。

    在他還沒動手的時候，幾名保鏢從不遠處走過來，恭恭敬敬對沈言道：“聞先生讓我們請沈先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