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晨光熹微, 血肉橫飛的戰場終于平靜下來?,汴京禁軍與興慶軍合力打?掃干凈了戰場。
帝都汴京在將?士們的英勇保衛下,免遭屠戮之險, 但汴京里的百姓現在還是戰戰兢兢的,連出門都變得小心翼翼,甚至以往熱鬧的早市都沒有開。
無他,早市一般是汴京府界的農人挑擔進京賣些東西,戰事?一起, 誰還敢出門, 及至早市的時辰一過,家境殷實的或有固定?攤鋪的商販才試探的墊腳張望半晌, 猶猶豫豫的開了門做生意。
汴京城也漸漸的喧嘩熱鬧起來?, 伏遠山早早的去包子鋪買了主子最愛吃的灌湯鮮肉包, 回?來?的比平時略晚了兩刻鐘。
惠娘輕輕夾起灌湯包嘗了起來?, 心中無限感慨,幸好, 幸好兀目人沒有打?進來?, 不然偌大的汴京城里得有多少人失了家業。
李從庚正好趕上了謝家的朝食,便坐下來?跟謝家人一道用膳,察覺到惠娘期盼的眼神,他不禁笑道:“他呀,一切都好, 我問他有沒有話要留,他反過來?打?趣我, 跟小時候一樣促狹!
謝壑手中的竹箸一頓, 抬眸說道:“戰事?暫歇,朝廷要跟兀目人和談了, 這份熱鬧他豈能不湊?”
李從庚接話道:“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他確實沒有留其他的話,只說咱們很快會再見面的!闭f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略一思索后道,“只是,因為阿目先押?*? 解之事?,宮里頭真的不會冷一冷他嗎?”畢竟,官家看似脾氣好,可還是十分要面子的。
“不會。”謝壑斬釘截鐵的說道,事?到如今,看似汴京要跟兀目談判,但若沒有興慶軍在場,也不是那么?好談的。
果不其然,在談判即將?開始的時候,謝宣與聞人鳴收到了汴京方面的邀請,謝宣打?量著明黃色的圣旨,輕笑了一聲?說道:“官家雅量見長,著實不錯。”
聞人鳴面露難色,略微有幾分不自在。
謝宣見狀,知曉聞人鳴想起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促狹的眨了眨眼,還沒說話呢,聞人鳴便羞赧道:“姐夫再笑我,我立馬打?道回?興慶府,再也不來?了!
謝宣故意急道:“那可不行!你?跑了,誰做新郎官呀!”
聞人鳴羞惱的什么?似的,剛要轉身離去,卻發現這是自己?的大帳。
謝釗抬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開口問道:“舅舅,你?這是害羞了嗎?”
聞人鳴:“……”
謝宣放聲?朗笑,抱著謝釗闊步離開,簾外傳來?謝釗掙扎的聲?音:“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成何體統!”
聞人鳴在帳內失笑的搖了搖頭。
“去給你?們主子換套威風體面的行頭來?!敝x宣不理會劇烈掙扎的小猴子,反而吩咐起了候在聞人鳴帳外伺候的侍從。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聞人鳴收拾整齊,磨磨蹭蹭的去了謝宣的軍帳,又惹的謝宣挑眉憋笑,聞人鳴頭昂的高高的,只作什么?都沒看見。
謝宣與聞人鳴帶著謝釗進了汴京城,除了謝宣,聞人鳴和謝釗都是第一次來?汴京城,看什么?都新鮮。
謝宣道:“等把該談的事?情?談下來?,咱們好好逛一逛這天下第一城。”
謝釗點點頭,小大人似的說道:“如此?甚好。”
謝宣指了指一旁氣派的朱門對謝釗說道:“你?是看我們這些老黃瓜扯皮,還是找青衡哥哥玩?”
謝釗仰頭一看,“敕造寧國?府”的匾額赫然在目,他捏了捏袍角眉飛色舞的說道:“我猜這里碰不到青衡哥哥,他指定?在祖父身邊侍奉著!
“好聰明的小子!甭勅锁Q笑道。
駿馬踢踢踏踏的前行,謝釗不舍的扭頭去看,那個自己?傳說中的家,比自己?想的還要氣派的多,那里想必很好玩吧。
謝宣揉了揉他的小狗頭說道:“以后有的是功夫住在這里!
謝釗重重的點了點頭。
謝宣一行人的馬在文華門前停下,隨行的護衛也止步于此?,謝宣牽著謝釗的小手跟在引路的宮侍身后。
“聞大人,無關人等請禁步!睂m侍看了謝釗一眼提醒道。
聞人鳴笑道:“公公有所不知,此?子是我興慶軍的副將?,位次僅在我之下,想必官家不會介意他進宮的吧!
因為護衛汴京有功,平西王世子聞人鳴此?時風頭正勁,駁了他的面子就相當于駁了興慶軍的面子,駁了興慶軍的面子那就麻煩大了,犯不著因為此?事?得罪聞人鳴,宮侍笑了笑緩聲?笑道:“對聞人氏,官家一向皇恩浩蕩。”
謝宣和聞人鳴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謝釗知道這個波瀾是因自己?而起,是以緊緊的攥住阿爹與舅舅的手,亦安靜的走著,十分乖巧。
齊璟攜重臣在瓊林苑設御宴,一為給聞人氏接風洗塵,二來?是想與兀目進行和談,此?時的阿目先是桌上的籌碼,沒有參與談判的資格,而他又是兀目軍隊里官職最高的,又有著宗室身份,是以兀目軍隊里也找不出代替他參加談判的人,得兀目另遣禮官來交接此事?。
兀目前來?參加談判的使臣是阿目先的族兄利野,此?人性情?沉靜,心機深不可測,別的不說,單論一樣便叫人不可輕視,那便是近十年來?無論兀目政局如何動蕩,利野仿佛一根定?海神針般屹立不倒,其實力不可小覷。
謝宣等人到達瓊林苑的時候,利野率領兀目使團已經坐在席位上了,殿內氣氛十分微妙,雙方有些尷尬,都沒有寒暄的意思,略拱手施禮后,謝宣牽著謝釗入座。
在謝宣落座不久后,齊璟乘坐御輦姍姍來遲。
眾人起身見禮后,紛紛落座。
利野倒是爽利,直接開門見山訓斥了自家不爭氣的族弟一番,打?花腔說阿目先趁著七分酒氣腦袋不甚清醒之下冒犯了貴邦,屬實是失禮。
在場的齊將?都面露不豫之色,兀目人一句輕飄飄的冒犯,讓大齊多少百姓流離失所,讓大齊多少將?士為此?流血犧牲。兀目人給出這樣的交代,在諸位齊臣面前翻不過篇去。
除了利野的聲?音,殿內一片沉默。
汴京之役兀目戰敗,此?次和談又有興慶軍在,兀目使臣言談之間不免有些氣短,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境地,很是讓他們不自在,但阿目先還在齊人手里,他們不得不忍氣吞聲?。
兀目副使開口道:“阿目先出身高貴,素日里行事?有些豪爽之氣,他率領的這些士兵本?也不是作戰用的,而是兀目王室御用的禮兵,是為了迎娶貴國?公主特意備的。如今禮兵已至,稍作休整,兩國?便可商談和親事?宜!
兀目人的意思很明顯,兀目這次戰敗不是兵將?不行,而是沒拿厲害的士兵出來?應戰,如果你?們齊人能把這事?兒?翻過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還是可以一團和氣,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如若不然,那就繼續真刀真槍的打?一番!他話中的威脅之意,不可謂不明顯,分明是軟硬兼施!
謝宣靜靜的端坐在位子上聽著,手中把玩著精美?的白玉杯,閑情?逸致,悠游自得,并不為兀目與齊臣的針鋒相對所擾。
聞人鳴在給謝釗布菜,專挑小家伙喜歡的吃。
謝釗才不管席間的波瀾,小嘴不停的吃,撐的肚歪,又叫阿爹給揉肚子。
“阿鳴,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饑飽,你?別撐著他!敝x宣提醒道。
聞人鳴笑了一聲?說道:“還是汴京的風水好,繁華熱鬧,這里有的旁處都沒有,小家伙看了稀罕,總想著嘗一嘗,不算大事?!
“人小胃口大,克化不動這許多,真若撐壞了,你?姐姐可是要心疼的!敝x宣繼續道。
兀目與齊臣在針鋒相對,謝宣這邊在旁若無人的閑聊,眾人豎著耳朵聽了一番,直聽的沒脾氣了。
兩邊都不停的在心中怒罵,聞金金這是含沙射影的罵誰呢?!誰是盤中餐?!誰又是不知饑飽的小孩子?!
其實,對于是否要繼續與兀目聯姻這個問題,齊廷內部也爭論不休。
謝壑率先反對,聯姻是為了促成兩國?結秦晉之好,但很顯然的是兀目并未將?聯姻之事?放在心里,聯姻只是個幌子,鯨吞大齊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
但話又說回?來?了,不聯姻的話,又該如何打?發兀目人呢?!兀目人必不會善罷甘休的,于輕于重,不好拿捏其中分寸,更何況聞人氏在一旁虎視眈眈。
齊璟內心是偏向于謝壑的,自己?當初謀劃與兀目聯姻是為了穩住兀目,圖謀河西。如今汴京一役使他清楚了之前的想法有多不切合實際,此?后只能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
齊璟如今需要做的是穩住聞人氏且拒絕兀目的和親要求,所以這才宴請聞金金等人來?參加宮宴。
在兀目人提出繼續和親的請求后,齊臣都暗暗的看向聞金金,想知道聞人氏是什么?態度,卻發現聞金金和聞人鳴兀自閑聊上了,他們不禁抖了抖胡須,有幾分無語。
就在宮宴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之際,門外傳來?一陣熱鬧的喧嘩聲?,齊璟眉眼一動,問道:“誰在外面?”
宮侍們連忙進來?說道:“回?稟陛下,是淳安公主。”
齊璟道:“堂堂□□公主,在門外大聲?喧嘩成何體統,叫她進來?!”
淳安公主得圣上首肯,昂首闊步走進殿內,她朝齊璟盈盈一拜后不卑不亢的看向兀目使臣道:“我大齊公主只嫁給英雄好漢,聽說兀目人長于騎射,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真本?事?,本?公主三日后比武招親,奪魁者?為本?公主的駙馬,你?們服還是不服?”
利野目光銳利的注視著眼前這個妙齡女?郎,眸中興味十足,他們兀目兒?郎自幼從馬背上長大,比騎射還能輸給旁個?!比就比!
于是,他略微點頭應允道:“就依公主所言!”
第142章 第142章
鴉雀無聲的大殿里傳來一聲輕笑, 如金玉相擊,尤為悅耳,淳安公主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一股無名?怒意從心頭騰起。
她惱怒的回頭巡視,目光卻直直的撞進?一汪清泉似的眼睛里,她認出這是坐在聞金金身側的少年,座次卻在聞金金的上首,早就聽說?興慶軍的領帥是平西王世子, 卻不料此人如此年輕, 雄姿英發,有種說?不出的朝氣與俊美。
淳安公主心頭的怒火瞬間熄滅, 急匆匆的朝官家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聞人鳴摸了摸鼻尖, 臉熱的什么似的。
偏生此刻謝宣還不消停, 悄悄的湊到他?耳畔說?道:“怎么樣?還是汴京城的酒醇香醉人吧!
“哼!甭勅锁Q別別扭扭的側過頭去不肯說?話, 倒是謝釗把?小腦袋湊過來奇怪的小聲問道:“我倒是聽明白了大概,但為何要?一個?女子強出頭呢?”
謝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沒有說?話。
卻說?瓊林苑的偏殿里, 淳安公主仿佛被抽去渾身力氣,癱坐在圈椅里,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一擁而上,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卯娘忙在一旁問道:“公主,如何了?”
淳安公主緩了緩神, 點點頭道:“兀目使臣同意比武招親了!
卯娘瞬間松了一口氣, 慶幸道:“那便好,那便好!
淳安公主卻沒有她那樣樂觀, 只搖頭嘆氣道:“好什么?兀目人人弓馬嫻熟,汴京兒?郎有誰可以?爭鋒?”
卯娘也猶如潑了一盆涼水般冷靜了下來,她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汴京城里試婚的兒?郎,也覺得前途慘淡,半晌后她想起什么來似的提議道:“左右是在汴京比,大不了在他?們吃食里下點巴豆,總不能真讓他?們贏了去!
淳安公主點了點卯娘的小腦袋瓜道:“我說?謝尚書一向謙謙君子,光明磊落,怎的養出你這個?小滑頭來,仔細讓你爹聽到捶你!
卯娘大呼冤枉:“公主,我這樣完全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次那個?劉侍郎家的兒?子……”
“那不一樣,那個?劉六郎坑了多少良家,活該被喂巴豆!”淳安公主咬牙切齒的說?道。
卯娘圓溜溜的大眼一轉,忽然明白過來,低聲問道:“公主,你是不是有了良策?”
淳安公主垂下眼簾,想到剛剛大殿里那一聲輕笑便有幾分說?不出的心慌意亂,索性默不作聲的吃了一會兒?葡萄平定心緒,半晌后才道:“我也說?不準,到時候再看吧!闭f?吧,她煩躁的擦了擦手,轉移了話題。
與兀目和親的事被淳安公主生生的改成了比武招親,這件事算是這么定下了,接下來便是交換阿目先這個?重要?人質的事情了。
交換的是兀目的人質,兀目需要?拿出應有的誠意來。
利野目光如鷹隼一般逡巡著,雖然汴京之戰兀目戰敗,但他?們仍然氣焰囂張跋扈。
齊璟氣定神閑的說?道:“酒過三巡,朕稍稍有些不勝酒力,其余的事由謝壑謝尚書替朕交接即可!闭f?吧,便有內侍將他?扶上帝輦,逍逍然,走了!
利野不置可否的彎唇笑了笑。
兀目使臣直言不諱道:“若貴邦將阿目先送還兀目,貴邦公主的聘禮將再提三成,東珠、瑪瑙等珠寶再加十箱,黃金首飾加一箱,牛羊各加五百頭!
這些條件列出來的時候,只把?謝宣說?笑了,謝宣放下手中的酒盞調侃道:“原來阿目先的身價這么賤啊?”
兀目使臣:“……”
兀目副使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聞大人,這是兀目與齊國的談判!
“是啊!敝x宣點了點頭,繼續道,“怎么?你們兀目還想把?河西聞人氏在大齊除名?不成?”
兀目副使頓時一噎,氣急敗壞的甩了甩袖子,不再言語。
謝壑施施然說?道:“大齊公主的親事與阿目先的交接是兩?碼事,不可混為一談。”
利野目光微頓,視線在謝壑身上停留片刻,這才開口說?道:“謝尚書的意思我懂,既然謝尚書如此爽利,那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交換阿目先的條件由貴邦來提,如何?”
“可。”謝壑說?道。
李從庚把?之前商議的條件拿了出來,就在即將遞給兀目的那一刻,他?頓住了手,直接將書信上的內容朗讀了一遍,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讀給謝宣聽的。
是以?,謝宣也聽得十分仔細。
不過,謝宣越聽眉頭擰得越緊,這條件開的怎么束手束腳的?你是打贏了又?不是打敗了!
不過,就這,兀目還在挑挑揀揀的扯皮呢。
謝宣以?手扣桌,發出當?當?當?的聲音,眾臣齊齊朝他?看過去,他鄭重其事的說道:“此戰我們興慶軍也參與了,你們兩邊旁若無人的談條件將興慶軍晾在一旁,不好吧?”
謝壑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利野目光銳利的看著他問道:“方才聞大人不是說?自己是齊臣嗎?這封書信想必是你們齊帝同意了的,你在這里反對是反對齊帝嗎?”
謝宣抿唇一笑道:“不,我怎么可能反對?官家呢,是反對?你們兀目人,這張書信上羅列的條件太?寬泛了,阿目先可比這個?值錢多了,我是對?阿目先此人很重視,利野大人也不認為他?是什么很賤的人,對?吧!”
兀目使臣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謝壑就極難對?付了,此時聞金金還要?橫插一腳,這豈不是……
謝宣直接開口道:“其一,兀目騎兵無條件撤出大齊境內。其二?,真定府北界往北數二?十公里歸大齊所有。其三,兀目騎兵人可以?走,馬留下,必須要?全須全尾的活馬,傷了一匹需要?兀目重新賠。最后一條,歲幣減六成。”
“聞金金。∧愫么蟮目跉猓!”這些條件連利野都驚的坐不住了!
大齊的重臣也紛紛面面相覷,只有謝壑端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的飲茶。
利野一看謝壑不動如山,他?不禁氣急道:“這大齊的家到底是齊氏當?還是聞金金當??”
謝壑展眉一笑道:“汴京一役,興慶軍居功甚偉,他?們有權提條件。更?何況他?所提的條件都是在為大齊考慮,半點私心都沒有,在大齊一向是以?江山社稷為重,吾皇如此,聞人氏亦如此!
“好!好一個?以?江山社稷為重!”利野怒氣沖沖的看著謝壑,直言道,“聞大人所提條件,恕難從命!痹捯粑绰,他?便欲起身離開,也并沒有人出來打圓場,他?不由得更?氣了,不禁出口威脅道,“我剛剛的條件已是兀目人的底線,謝大人不肯答應,那么好,不日你便與我兀目五十萬大軍談吧!
謝宣噗嗤一聲笑了,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利野說?道:“你說?戰,那便戰吧。”
利野忽然渾身打了個?冷顫,一旁的兀目副使不由陰陽怪氣的出聲道:“喲,硬氣起來了?”
“興慶軍里最能打的原也不是我和姐夫,你猜猜我們興慶第一武將現在在哪?在做什么?”聞人鳴開口似笑非笑的說?道。
是了!興慶第一武將是聞鐵鐵!不是聞金金!
這次打敗阿目先的是聞金金和聞人鳴,那聞鐵鐵呢?!
兀目使臣瞬間驚出一層冷汗來!
在場的汴京官員都神色不一的打量著聞金金和聞人鳴,只是此次主持和談的是謝壑,他?們即便有再多的分歧也要?以?謝壑的觀點為準,此時謝壑什么態度,他?們便是什么態度。
兀目使臣向來挑軟柿子捏,見興慶軍方面如此強硬,便轉頭看向汴京的大臣道:“這就是你們齊人的誠意?”
謝宣將手中的白玉杯擲在桌案上說?道:“誠意?爾等無故攻我國都,戰敗之后卻問我們要?誠意,這不地道吧?!”
兀目使臣頓時一噎,甩甩袖子,惱羞成怒,他?們本來可以?拖著和齊人互相扯皮的,可阿目先是兀目當?朝太?后最寵愛的孫子,兀目朝廷那邊催的急,使臣們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只想快點交差,遂此時被聞金金別了兩?句,也只是氣憤,沒底氣離場,談判還得繼續下去。
利野迅速在心中分析了一下利弊,聞金金提的每一項要?求都是在兀目人的臂膀上取血割肉,要?是連這個?都能答應了,等他?回到兀目也無甚立錐之地。
利野垂眸凝思片刻,復才抬頭說?道:“貴邦長于步兵,也沒什么養馬的經驗,聞大人亦知飼養一匹戰馬的成本,張口要?戰馬恐怕未經深思熟慮吧,更?何況這次的馬匹不是為作戰而挑選的,是為了迎娶貴邦公主而備的。本官還是那句話,如果能娶到淳安公主,這些作為聘禮也未嘗不可,便是真定府北界那塊地方留著給公主做封地也使得!
謝宣意態慵懶的說?道:“剛剛謝大人也說?了,公主的親事和阿目先的交接是兩?碼事,不可混為一談!
利野面色一滯,即便太?后那邊催的再厲害,這事也沒法?談下去了。
殿內氣氛隨之一僵。
謝釗認真吃著眼前的酥山,刻著梅花的金勺匙不小心刮碰到白玉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大殿上格外突出,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朝他?看去,甚至人群中發出一道嗤笑聲,似是在笑他?不懂規矩。
謝釗也不惱,他?將最后一勺酥山吞入口中,砸巴砸巴嘴后說?道:“戰利品果然好吃!闭f?吧,他?指著對?過的一個?小童說?道,“你們這些大人啊,還不如一個?小童呢,他?剛剛和我猜拳輸了,都知道輸我一座美味的酥山吃,你們打架打輸了,為何如此墨跡?是還想再打嗎?”
眾人抬頭望去,謝釗口中的小童哪是尋常的小童,那是官家唯一的兒?子啊!雖然還未被立為太?子,但遲早的事兒?。
眾人聽罷謝釗的童言童語,都忍不住捂嘴偷笑,利野的臉上更?掛不住了。
不過,利野也不是吃素的,他?說?道:“既然貴邦咬定公主的親事和阿目先的交接是兩?碼事,那就等公主親事定下來再談吧。”
說?罷,利野起身便離席而去。
謝宣眉尾揚了揚,不置可否。
第143章 第143章
公主招親, 自然不可能像尋常人家一樣設擂臺比武打擂,不夠體面。
正值秋狝,世?家勛貴, 將門虎子,凡是?未婚配的?少年都?被家里押著來了瓊林苑秋狝圍場,即便拔不得頭籌,那也能在官家面前露臉,于家族于個人而言都?有利無弊。
淳安公主內心卻十分焦灼, 這次秋狝對別人來講只是?用來在官家面前露臉的?, 贏固然好,輸了也沒什么所謂?墒?此?次秋狝的?意義對她?來講卻是?格外不同的?, 她?心中暗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若身為男兒即便血撒疆場那也算死的?痛快, 死的?敞亮,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只是?個談判桌上的?籌碼,萬事由?不得自己。
多思?無益, 淳安公主在秋狝當日?換上了窄袖袍騎著照夜來到圍場, 眾臣已經在候駕了。
利野作為兀目使?臣領頭自然站到了最前列,他見淳安公主出場,銳利的?目光即刻掃視過去猶如?實質一般,令人十分不舒服。
恰在此?時,謝宣與聞人鳴率領精銳騎衛亦趕到了圍場。
“又?見面了, 利野!敝x宣揮了揮手中的?馬鞭笑?著打招呼道?。
利野收回盯著淳安公主的?目光,抬頭望向?謝宣道?:“都?說興慶軍善騎射, 今日?本王倒要開開眼了!
“客氣, 客氣,既然你這么期待, 我也不好叫你失望啊,等我們興慶軍撥得頭籌后我請你吃酒。”謝宣從容的?回道?。
“哦?聞大人竟有如?此?把握?”利野挑了挑眉問道?。
“拭目以待吧!甭勅锁Q扯了韁繩,興沖沖的?駕馬跟在謝宣身后,替謝宣回道?。
家里兩個大的?講話客氣,小的?講話可不客氣呢,謝釗小下巴一抬,放出狠話道?:“本將軍一定打的?你們落花流水!聽見沒?是?落花流水!”
青衡湊上前來逗趣道?:“小家伙,換個詞會不會?”
謝釗故作高深的?摸了摸下巴道?:“那就……鎩羽而歸,嗯對,還有個丟盔棄甲!青衡哥哥,我可有學問了!”
“你呀,會的?都?是?淘氣的?學問!鼻嗪鉅恐?馬來到謝壑跟前。
謝釗像模像樣的?下馬行禮道?:“釗釗見過祖父!
四處無人,謝壑親自將謝釗扶起來,愛憐的?摸了摸他的?小狗頭,這個胖嘟嘟的?小孫子跟謝宣小時候有八分相似,卻比謝宣小時候活的?肆意盎然,一雙靈巧的?金絲丹眼里裝的?都?是?小點子,生動的?了不得,謝宣很會養兒子。
“等秋狝結束后,跟著你哥哥來家里住一住,你祖母十分想念你!敝x壑叮囑道?。
“是?,孫兒謹記!敝x釗乖乖巧巧的?回答道?。
“秋狝人雜事多,你阿爹一時也顧不上你,這幾日?你跟著哥哥玩,少去林子深處淘氣!敝x壑又?道?。
“好的?,祖父,釗釗聽話!敝x釗回道?。
青衡一臉不可思?議道?:“怎么今天這么老實,阿爹說你啦?”
謝釗神秘兮兮的?將青衡拽到一旁嘀嘀咕咕的?說道?:“阿爹說舅舅能不能娶到新媳婦,全看這幾日?了,讓我乖乖巧巧的?不要搗亂。哥哥,什么是?新媳婦?”
青衡一噎,俊臉漲的?通紅,不知?該如?何?跟個小童解釋什么是?新媳婦,沉思?半晌才道?:“阿娘就是?阿爹的?媳婦,平西王妃是?平西王的?媳婦,嗯,大抵就是?這樣,你明白了嗎?”
謝釗明沒明白不知?道?,只是?他撲閃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又?好奇的?問道?:“哥哥有嗎?我有嗎?”
青衡扶額,嘆了一口氣回道?:“會有的?,以后都?會有的?,現在別想那么多。走,哥哥帶著你去騎馬!”
“騎馬我會,我要帶著哥哥去打獵,我在熙州獵到過野豬和花豹呢,我可厲害了!”謝釗嘰嘰喳喳的?跟自己的?哥哥炫耀著。
圍場的?另一邊,齊璟的?御輦已經到了,這次的?秋狝除了打獵還要為公主選婿,是?以君臣上下都?十分看中,齊璟照例勉勵了參與圍獵的?諸臣將一番,聽得一旁的?兀目人都?快打瞌睡了。
終于到最關鍵的?部分了,禮官代替皇帝宣布:“參與公主選婿的?要比武,總共比三場,騎術,射術與所獲獵物等,不得分項參與,為公平起見馬匹和武器都?由?宮中御馬司提供,參選的?人有檢查和更換的?權利。”
兀目人不以為意的?翻了翻白眼,小聲嘟囔道?:“齊人懂什么騎射?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叫班門弄斧了。利野大人,您這次一定穩贏!”
沒錯,兀目參選的人是利野!
利野聞言沒有說話,只將目光投向?謝宣等人的?方向?,汴京這團軟面餑餑有何好擔心的?真正的威脅是聞人氏!
聞人鳴正緊緊的?靠在謝宣身側問道?:“姐夫,你了解汴京禁庭里的?這些馬嗎?”
謝宣放低聲音囑咐道:“不可小覷,若說大齊軍備差我是?信的?,但禁庭不可能沒有圈養好東西,到時候肯定令人眼界大開,只是這些馬匹都是供貴人享用的,定是?被訓的?服服帖帖,去掉大半野性,到時候你根據自己的?需要酌情?調整,如?何?激發一匹馬的野性這等小事兒不用我教你了吧!
“嗯嗯!甭勅锁Q連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記下了,而后他又?小小聲問道?,“齊氏見我參選了,不會暗算我吧。”
謝宣嗤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去吧,任何?事姐夫給你兜著,齊璟雖然心思?重,但也不是?陰沉狠辣之輩,這次他不會針對你。”
“那便好,我過去了!”聞人鳴說道?。
“嗯!”謝宣目送他進場。
利野看到聞人鳴進場了,不禁冷笑?道?:“這里果?然熱鬧,連聞人氏都?不遵祖訓來湊一湊。”
聞人鳴好奇的?問道?:“你仿佛比我還會理解我家的?祖訓,我尚未成親,哪來你這么大的?兒子?”
利野:“……”他想狠狠的?扇自己一巴掌,跟在聞金金身邊的?,能是?什么軟柿子?討這個嘴架干嘛!
說話間,御馬監的?內侍牽來數匹供人挑選的?御馬。
卯娘作為淳安公主的?伴讀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兩個少女端坐在看臺上默默注視著聞人鳴那邊,兩人在看到聞人鳴的?時候皆目色一頓,有幾分難以置信,不知?聞人鳴此?舉何?意?兩個閨中少女也不好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討論一個外男。
一旁不惹人注目的?世?家貴女們卻悄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道?:“好俊美的?兒郎啊!
“是?啊,不過從未在京中見過此?人,到底是?何?人。俊
“看他的?衣著打扮,分明是?……”說話的?女子用團扇指了指北邊,眾人心領神會,皆用手中的?絲帕捂住嘴巴,淡淡的?笑?了,心中一片清明,此?子出身興慶軍,想必只是?湊個熱鬧罷了,并不會真的?尚主。
及至禮官唱名?時,眾人才知?曉他姓聞人,一時臉上神采各異。
不僅看臺上的?貴女們懵了圈,就連隨駕的?齊臣臉色都?不對,臉色最不對的?應屬皇帝齊璟了。
齊璟問向?一旁的?謝壑道?:“聞人鳴也去參選了?”
“是?的?,陛下。”謝壑回道?。
齊璟倒吸一口涼氣,不解道?:“他這是??”
“想尚主!敝x壑道?。
沒人比齊璟更了解齊氏和聞人氏之間的?糾葛了!這么多年來齊氏一直打壓著聞人氏,兩家關系一度十分緊張,若聞人氏真心起意娶齊氏女,是?意欲何?為呢?!
“少傅如?何?看?”齊璟沉默半晌后,忽而沉聲問道?。
“眼前只有兩條路,淳安公主要么和親兀目,要么聯姻聞人氏,陛下如?何?選?”謝壑不答反問道?。
“前狼后虎,都?不是?什么好對策,對了,楚懷恩呢?叫他也去參選!饼R璟命令道?。
“楚懷恩不是?聞人鳴的?對手!敝x壑淡淡提醒道?。
也對,當初明明是?楚懷恩與聞人鳴一起捉拿阿目先的?,可阿目先還是?先被押回了興慶軍帥帳?梢娙舫讯髋c聞人鳴對上陣也討不得什么便宜。
其實,倒也不是?楚懷恩真比聞人鳴差多少,楚懷恩之父與聞人鳴之父私交甚篤,楚懷秀又?常年在興慶府領兵,楚懷恩打心眼里對聞人鳴有親近之意,而無非要一較高下之心。
不過,對于齊璟來說,將妹妹嫁去兀目還是?興慶府都?不是?什么好事,兀目和聞人氏在齊璟眼里都?是?虎狼一般的?存在。
實在是?不好抉擇啊。
“陛下,不妨順其自然!敝x壑提議道?。
是?啊,左右不了的?事兒,不妨順應天意。
利野的?騎術與聞人鳴相比不相上下,只是?在射術上略遜一籌,若是?阿目先來肯定能在射術上與聞人鳴平分秋色,只是?阿目先這個蠢貨先把自己折騰成階下囚,失了比試的?資格。
最后一關是?決勝局,為了比試公平公正,齊璟派人把先前進林子的?人都?叫了回來,謝釗一手抱著一只肥嘟嘟的?兔子,靠在哥哥胸前有些悶悶不樂的?。
“呀呀,是?誰家小郎的?嘴巴撅的?能掛住酒葫蘆了?”謝宣一把將他從馬背上拎了下來打趣道?。
“小將還沒玩盡興呢!鼻嗪庑?道?。
“爹爹,林子里有一只好漂亮的?梅花鹿,我剛要舉箭就被人打斷了,梅花鹿受驚跑了,可氣!可氣!”謝釗抱怨道?,“冬天快來了,獵只梅花鹿做個鹿角帽戴戴也是?好的?呀!
“看你舅舅咯,當真有這么漂亮的?梅花鹿,你舅舅必不會放過的?!敝x宣安慰道?。
“舅舅要有新媳婦了,做了鹿角帽也是?給新媳婦戴,不會給釗釗了!爹爹,你不懂!”謝釗煞有介事的?說道?。
“好了,等你舅舅他們出來后,爹爹陪你去找更漂亮的?小鹿!敝x宣哄道?。
謝釗勉為其難的?點點了頭,其實他不是?在應答他爹的?話,而是?一個好看的?姐姐沖他做出一個“噓”的?動作,示意他不要出聲。眾人不知?,有道?干練的?身影趁人不備悄悄的?鉆進了圍獵的?叢林。
第144章 第144章
聞人鳴幾乎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女?郎, 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 說話, 對面之人先開口了:“聞人鳴,你來參選,目的何在?!”
聞人鳴將手中的弓箭斂起背在身后,雙手抱臂交叉在胸前,看著面前這個如?明月般皎潔的女?郎, 低笑道:“男未婚, 女?未嫁,我如?何來不?得??”
“你明明……明明就……”明明就什么, 女?郎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急得?憋紅了一張臉。
“你是怕嫁去興慶府被我薄待?”聞人鳴耳根子也有些發熱, 但還是開口替她說道。
“哼, 才不?是呢!”淳安公主否定?道。
“還是怕我搶你皇兄的江山?”聞人鳴繼續問道。
“你們打上我的主意,為的不?就是這個嗎?!”淳安公主理直氣壯的說道。
聞人鳴按了按淳安公主的肩膀, 笑道:“大齊的江山需要一個女?子來扛的話, 你此刻應當是女?皇而不?是公主!
“你譏諷我沒用?!”淳安公主惱羞成怒道。
“絕無此意!甭勅锁Q堅定?的說道。
“那你參選是為了什么?”淳安公主繼續追問道。
“我樂意,再說你真?愿意嫁給利野,你在南邊生活,兀目有些風言風語傳不?到汴京城里來,這個利野別?的本事沒有, 專門克妻呢,克一次他就高升一次, 克一次他就高升一次, 目前他克死三任妻子了!甭勅锁Q說道。
“為什么是利野?好似只能?你們倆獲勝一樣,我汴京的兒郎也不?差!”淳安公主臉色微微發白, 顯然是被聞人鳴剛剛那番話嚇到了。
“是嗎?第一局,我與利野打平,第二局我勝利野一籌,第三局……而此時?,公主再繼續跟我磨功夫,利野就要贏了。至于汴京的勛貴子弟們,他們志不?在此!甭勅锁Q條理清晰的說道,甚至最后一句還略帶些嘲諷意味。
淳安公主:“……”她手中捏著袍角似是不?愿這么離去。
忽然叢林里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沙沙聲,聞人鳴臉色一白,他的手甚至來不?及摸身后的弓箭,一道玄影靈巧的在他們面前一閃而過!
聞人鳴顧不?上男女?大防迅速拉住淳安公主往后退了數步,一只剛剛成年的黑豹在他們兩丈遠的地?方逡巡著,淳安公主哪里見過這等場面,俏臉血色盡失!
這是皇家獵場,按道理來講不?應該出現此類猛獸才是,更何況進獵場的子弟都是各世家的青年才俊,應該不?會有人蠢到在這上面做手腳。
黑豹動作敏捷,只張弓射箭威懾力極低,聞人鳴悄無聲息的抽出腰間?長劍,將劍身橫擋在身前,伺機而動。
淳安公主在短暫的恐懼之后,并沒有像其他貴女?那樣嬌滴滴的哭泣,還記得?拉開手中的弓箭,瞄準黑豹,她沒有射中的把握,但黑豹在撕碎她之前,必須付出代價!
聞人鳴察覺到她的動作,目光微動,心中卻大加贊賞,原本他以為她只要不?呆在原地?放聲大哭已是幫了他的大忙,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猛獸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聞人鳴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周遭的情形,黑豹與人靜靜的對峙著,雙方都不?肯輕舉妄動,濃密的叢林里,連鳥叫聲都靜寂了。
突然一聲呼嘯聲傳來,黑豹猛然飛撲向前,說時?遲那時?快,淳安公主手中的弓箭瞬間?射了出去,然后她被一股大力推到一旁,提劍直刺向黑豹的胸膛。
狹路相逢勇者?勝,黑豹行動萬分?敏捷,聞人鳴臂膀被罡風掃到,護身的鎧甲瞬間?斷裂開來,悠悠達達的垂直他的肩膀上,然而黑豹挨了他狠狠的一刺,亦伏地?粗粗喘息著,淳安公主迅速的從地?上爬起來,手中緊緊的握住弓箭。
“過來!甭勅锁Q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道。
淳安公主被嚇壞了,臉色蒼白,雙腿發軟,面對黑豹的全力一撲,她的魂兒早已三佛出世五佛升天了,勉勉強強能?聽見不?遠處的聞人鳴在說什么,但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不?遠處的黑豹還在牢牢的盯著她。
淳安公主知道自己與聞人鳴相比太過弱小,很容易被受傷的黑豹盯住,只有去往聞人鳴身邊才最安全,她努力的深吸一口氣,握著弓箭的手微微顫抖著,緩了幾息之后,腳下生出些力氣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聞人鳴跑去。
就在此時?,黑豹一躍而起,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聞人鳴一把將她拽到身后,抽出小腿間?綁著的短劍,將鋒利的劍刃狠狠地扎進黑豹的心窩。
他的肩膀也被黑豹撲了一爪子,細密的血珠子瞬間?冒了出來,洇濕了整個肩頭。
“你受傷了?!”淳安公主驚呼一聲。
“不?礙事的!甭勅锁Q搖了搖頭,將已經斃命的黑豹拖上馬背。
淳安公主驚魂甫定?,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囁嚅了一下直接問道:“你們興慶府的人都這么勇猛嗎?豺狼虎豹都不?怕!
聞人鳴笑了一聲說道:“公主,我們是在獵場,什么都怕的話還如?何打獵?”
淳安公主點點頭,一想也是,她牽著自己的馬跟在聞人鳴后面。
“公主有什么想打的獵物嗎?”沉默半晌后,聞人鳴突然開口問道。
“。俊贝景补饕粫r?語塞,她萬萬沒想到聞人鳴會如?此問她,事實上很少?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于宮人來講,規矩大過一切,她素日里的飲食起居有既定?的先例,不?會多?一分?亦不?會少?一分?。
而她身邊除仆人在的人呢,總會把他們以為好的東西一股腦的塞給她,以為她也會喜歡。她的父皇駕崩的早,皇兄也一直忙于政事。
天家公主看似尊貴,實則不?過擺在柜臺上的漂亮的磨喝樂,待價而沽。
“瓊林苑里想來有許多?獵物,公主喜歡什么我們去打好不?好?”聞人鳴以為自己沒有說清楚,又?鄭重其事的說了一遍。
“你的傷不?要緊嗎?趕緊回去處理一下吧。”淳安公主指了指他的肩膀說道。
“只是擦破了點皮,不?要緊的!甭勅锁Q渾然沒將肩頭的傷掛在心上。
淳安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好像什么也不?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條已經死掉的黑豹身上,深紅的血跡滴滴答答的撒在碧綠的枝葉上,引得?一些不?大能?飛的動的蠅蟲追逐,這讓她無端想起了利野那種黏膩的,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眼神,于是她想了想說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聽說狼牙辟邪,那就再打一匹狼?”
“好!甭勅锁Q低聲應道。
……
天見黃昏,進入叢林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從林子里出來了,看臺上卻急翻了天,無他,淳安公主不?見了!!
李從庚看著眼前這個悠閑吃葡萄的小祖宗,不?禁扶額問道:“官家那里都急得?什么似的,你倒是說說淳安公主去哪兒了?”
卯娘咽下津液沁甜的葡萄粒,老神在在的說道:“都說了,我剛剛更衣去了,回來發現公主不?見了,以為公主嫌圍獵無聊,提前回了宮呢。她身邊的宮人也是這樣講的,旁人找不?到她我也沒辦法呀,我真?不?知道!
李從庚默了,這兩個小女?郎一起長大,一向同氣連聲,卯娘會不?知道淳安公主在哪兒?!八成是幫著瞞下罷了。
“去了圍場里的林子?”李從庚雖是問她,但語氣十?分?篤定?。
卯娘心虛的將目光落向別?處,不?言語了。
李從庚張了張嘴,沒有說什么,適時?的把嘴巴閉牢了,半晌后他才又?問道:“一碟葡萄夠吃嗎?”
“還……還行啦,只是別?讓我爹找到這里來。”卯娘悄聲說道,“再送一盤葡萄來也行。”
李從庚抿了抿唇,出去了。
參選駙馬的人都出來的差不?多?了,謝宣抬眼一瞧沒瞧見聞人鳴,他不?經意間?挑了挑眉。
謝釗奇怪道:“連那個大胡子都出來了,舅舅這邊是怎么回事?”
謝釗口中的大胡子便是利野了,是的,利野也是趕在后面出來的,他的收獲也是最多?的,兩只獐子,一只鹿,四頭狐貍!
齊璟的臉色有些微妙,利野是在場的人中所獲獵物最多?的,現在只等聞人鳴了,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了,更漏計時?馬上要結束的時?候,聞人鳴踏著傍晚的霞光姍姍來遲,后面還跟著一匹健壯的馬駒,馬駒背上端坐著淳安公主。
御林軍幫著聞人鳴搬運獵物,一只黑豹,一只豺狼,三頭梅花鹿,兩只狐貍,一對野兔,還有一雙十?分?漂亮的大雁,眾人嘴巴張的大大的,顯然都很吃驚,這位傳說中的平西王世子這么厲害的么!
謝釗跳到看臺邊上一陣高呼道:“舅舅最棒!舅舅第一!舅舅是魁首!”
齊璟這廂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提了一口氣,禮官代為宣布:“此次比試由平西王世子聞人鳴將軍拔得?頭籌,為淳安公主駙馬的不?二人選!
“我不?同意!”有人大聲反對道。
第145章 第145章
眾人紛紛看過去, 發現出聲的人是利野。
“愿賭服輸,利野!敝x宣淡淡的警告道?。
“我?們參選者都是單獨進叢林的,聞人鳴那邊是怎么回事?”利野提聲說道?, 仿佛因此憋了一肚子氣。
“此次比試是為了給本宮選婿,瓊林苑是皇家御苑,本宮如何就不能進了?”淳安公主瞥了他一眼,冷聲說道?。
“兩個人打這些獵物,勝之不武吧。”兀目使臣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嘟囔道?。
淳安公主給一側的內侍使了個眼色, 她隨即開口說道?:“這些獵物只?是聞人將軍一個人打的, 本宮的還在后面!
果不多時,御林軍又拖了些野兔、狐貍之類的獵物出來, 利野神色陰沉的閉了嘴。
聞人鳴和淳安公主的聯姻令許多人瞠目結舌, 眾臣發現自己不僅看不懂官家, 也看不懂聞人氏, 不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利野等人只?得在謝宣原先提出的和談條件上來回扯皮,在聞鐵鐵連下兀目兩城之后, 兀目不情不愿的終于?在止戰書上簽了字, 兀目人氣勢洶洶而來,蔫頭?耷腦而歸,差點淪為了天?下笑柄。
落了下風的是兀目,利野本人將其視為奇恥大辱,他陰惻惻的打量著汴京這個天?下第一城, 心中涌上無數個念頭?,一股說不出的妒意沖刷著他的神智, 齊帝是個草包, 但齊帝身邊的能臣不少,若是……能將謝壑、聞金金等人光明正?大的除去就好了!
利野看著宮人們正?張燈結彩給淳安公主準備嫁妝, 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
數日后,兀目使團帶著軍隊回了兀目,淳安公主的婚期也漸漸臨近。
興慶府和汴京都將一些不可說的條件和要求附著在嫁妝與聘禮中。
有人在暗暗嘲諷這樁婚事是汴京式微下的妥協,對?聞人氏的妥協,不少京中世家貴女們卻急紅了眼,妥協?妥協能得如此驚才絕艷的夫君,那也算值了。
淳安公主即將嫁到興慶府去了,卯娘心情最是復雜,一來她與淳安公主是多久的閨中密友,心中自然不舍。二?來,她哥哥謝宣就是聞金金這件事不知道?還能瞞多久?公主知道?了會不會生氣?若是不慎被官家知道?了,會不會降罪下來?謝家又該如何應對?呢?
卯娘頭?上忽然一痛,抬眉一看卻見李從庚手中的折扇柄近在眼前?,他輕笑道?:“小小的年紀,臉要皺成包子褶了!
“喂,從庚哥哥,這幾日一天?比一天?涼了,你怎么還時時拿把折扇在手上?你不怕冷嗎?”卯娘問道?。
“我?附庸風雅呀!崩顝母^續笑道?,“打從宮中回來后,你就一直悶悶不樂的,這是怎么了?”
“哎!姑娘家的心事你還打聽?”卯娘一籌莫展道?。
“說出來聽聽,沒準兒我?能幫上忙呢。”李從庚道?。
“公主嫁去北邊,發現哥哥的身份怎么辦?”卯娘抬眸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說道?。
李從庚又抬手敲了她腦門一下說道?:“擔心他?這不是杞人憂天?嗎?這世上還有你哥哥搞不定的事情?”
卯娘心中頓時一陣清明,也對?,她的哥哥最厲害了。
汴京之役大捷,打發了兀目人,恰逢淳安公主風光大嫁,宮中的喜事一樁接著一樁,謝壑作為禮部尚書忙的頭?腳倒懸,所有需要跟興慶府對?接事宜,他都親自找謝宣,為的也是多與謝宣相處一會兒。
謝宣有了由頭?,跑寧國府勤快的什么似的,甚至把謝釗放在寧國府小住。
惠娘對?這個胖墩墩的小孫子喜愛極了,每日里換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直撐的小家伙肚歪。
然而,無憂無慮的謝釗最近也有了煩心事,他到了換牙的時候,本來挺愛說笑的小小子最近深沉了不少,生怕被旁人看到他缺牙了!甚不威武!
眾人對?小家伙的變化?又憐又笑,青衡每日從國子監散學回來,都要逗一逗這個憨憨的弟弟,或是拿著編織精巧的蟈蟈籠子,或是拿塊蜜糖雪酥,總要逗得他開口說話才算,壞心眼的很,謝釗上了幾次當之后學精了,開始到處躲著哥哥,就連祖母新做了點心,他也是悄悄拿了躲起來吃。
但小家伙在熙州野慣了,登高?上梯的閑不住,抱著新出鍋的點心就往外跑,一直爬到圍墻上才善罷甘休,他一邊遮擋著小嘴一邊啃點心,隨從在下面勸道?:“小祖宗,下來吃,下來吃吧,小的們不看你。”
哼!謝釗才不信呢,隨從的嘴騙人的鬼!
謝釗騎坐在圍墻上嘟囔道?:“都閃遠點,再喊我?就跳到那邊去!可煩!”
隨從們連忙搖手道:“可別!小祖宗,那邊就不是寧國府了,小的們不打擾您了,您慢慢吃,別去那邊耍!闭f著,隨從們自覺的退到假山后面,仔細觀察著謝釗的一舉一動,沒辦法?,家主寵的厲害,他們下人自然不敢怠慢。
謝釗知道?隨從們沒有走遠,只是躲到假山后面在偷偷看他,無趣的很。他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會跳墻?!
謝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仰頭?哐當栽下墻頭?,小廝們驚飛魂了,忙喊道?:“我?的祖宗!”邊喊邊朝墻頭?這邊跑。
墻的那頭?一聲驚雷起,謝釗的哭聲沖破云霄!直入天際!
隔壁楊家的侍從亦被驚了一跳,紛紛跑過來察看,見是一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團子正?坐在花叢里放聲大哭,皆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壓到我?的花了!”一道?脆生生甜津津的女童音乍然從謝釗耳邊響起,讓他暫時忘記了摔得生疼的屁股墩兒,呆呆愣愣的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粉菱襖,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怒氣沖沖的看著他。
謝釗立馬收回哭聲,打了個哭嗝,將腦袋扭到一旁去,說道?:“對?……對?不起,我?賠你!”
“愛哭鬼,你怎么賠?”小姑娘真?的很氣,她養了一年的金絲菊,好不容易開花了,卻被這個煞風景的一屁股壓扁!
謝釗搖了搖頭?,辯解道?:“我?是小將軍,才不是愛哭鬼!”他回過頭?去可憐巴巴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又扭過頭?去說道?,“會賠你的,我?阿爹有錢!”
“我?不要錢,就要花!”小姑娘莫名有點委屈,堅持己見道?,“還有,你怎么側對?著人說話,很不禮貌哎!”
謝釗想起自己剛剛磕掉的門牙,癟了癟嘴,更傷心了!他丑了,他是一個丑小孩了,他不愿意讓人知道?!
難受,想哭,但他才不在人前?哭呢,扭過頭?去才可以哭!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
小姑娘看他又哭了,更氣了!好像自己欺負了他一樣!明明她的花被他弄壞了!她也想哭!
于?是,兩個小家伙背對?著背,放聲大哭起來。
謝宣趕到楊府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不覺有些好笑,然后俯身將謝釗從地上提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耐心問道?:“摔哪兒了?”
謝釗這會兒見了他爹,正?不好意思?呢,只?將小臉兒埋在他爹的肩窩里,怎么都不肯說話,小鼻子一抽搭一抽搭的,好不委屈。
楊家大郎將自己的寶貝乖乖女也扶了起來,笑著問道?:“那小子摔疼了哭,你哭什么?”
“爹爹,我?的金絲菊被他壓爛了!”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控訴道?。
謝宣放眼望去,果然,一支扁扁的金絲菊凄凄的貼在地上,確實沒眼看了,他滿含歉意的開口說道?:“小子無狀,著實對?不住了,寧國府的花園里有這個品類,待會兒我?命人送幾株過來!
楊家大郎擺擺手道?:“哪里,哪里,這株還是從謝家搬過來的呢。”
不料此時謝釗通紅著一雙眼睛鄭重?其事的說道?:“我?會賠一個一模一樣的給你的!”
“拉鉤!”小姑娘不怎么相信他的話,急匆匆的說道?。對?于?小孩子來講,拉了鉤許下的承諾,是一定會兌現的!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敝x釗伸出小手指與她的小手指相環,堅定的說道?。
兩家大人寒暄片刻,謝宣抱著謝釗回了寧國府,途中他好奇的問道?:“你打算怎么賠給人家小姑娘。俊
“害,我?都看到了,她養的花十分獨特,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好找呢!敝x釗說道?。
“哦,怎么獨特了?”謝宣問道?。
“長得瘦瘦的,一副沒吃飽的模樣。祖父是養不出那樣的花來的,所以我?打算給她畫一朵。”謝釗十分有辦法?!
“你還會畫花?”謝宣問道?。
“不會,我?會跟祖父學,到時候肯定能把那楊家的小娘子哄開心了!”謝釗信心十足的說道?。
“古靈精怪!”謝宣嗔道?,“怎的今日把你摔哭了?以往可沒這么嬌氣!
“哼!”謝釗才不說呢,他摔過去為何門牙先掉!小孩子為什么會掉牙,可惡可惡。
謝釗雖然調皮,但一向?說到做到,他起了個大早找祖父學繪畫,沒想到還是撲了個空,祖父上朝去了,就連哥哥都去了國子監讀書,他實在閑的無聊,自己在祖父的書房里解悶。
等謝壑下朝后回到家中,進書房一看,一陣氣血翻涌!他珍藏的顏料,絕品的宣紙,以及最得意的湖筆,都被小家伙嚯嚯了,沒放過一點兒!甚至連著小家伙姑姑的胭脂水粉也被造了好幾盒!書桌鋪滿了紙,書房里簡直沒一處落腳的地方了。
謝壑掐了掐額頭?,沉聲問道?:“你在干嘛?”
“我?在等祖父啊,要學畫!”臉上被涂成花貍寶的小家伙抬頭?回道?,說完,他興沖沖的將一張紙擺在謝壑面前?道?,“喏,祖父你看,顏色我?都給調好了,保證一模一樣。”
謝壑看著紙上的菊黃和墨綠色,目光微怔,他接過宣紙仔細一打量,開口問道?:“你自己調的?”
“對?呀,不錯吧!”謝釗邀功道?。
是不錯,何止不錯,簡直妙極了,如果忽視書房里的狼藉。
“你爹教的?”謝壑垂眸問道?。
“看見過一兩次,這玩意兒多試試不就會了么!”謝釗一派天?真?的說道?。
謝壑:“……”
調試了許久都沒調試出合適的菊黃色的謝壑:“……”
“好,我?教你畫畫。”謝壑開口道?。
“祖父最好啦,釗釗最喜歡祖父啦!”謝釗開心道?。
“昨天?不是說最喜歡祖母嗎?”謝壑問道?。
“那是昨天?啦!”謝釗并?不糾結這個!
第146章 第146章
謝釗雖然年紀小, 活潑好動,但學東西像模像樣的,十分?認真, 亦能沉的下心來,讓謝壑嘖嘖稱嘆,滿意此等麒麟兒生于謝家。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淳安公主的嫁妝備好了?,謝宣也要帶著謝釗回熙州去了?, 且不說謝宣心中如何不舍, 連小小的謝釗心中都生出了?淡淡的惆悵。
原因無他,經過數日相處, 他早已和隔壁楊家的小娘子打的火熱了?, 甚至于某月某日在?寧國府的秋千上刻下:阿釗和蕓娘永遠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字樣!
“阿爹, 蕓娘真的不能跟我們回熙州嗎?”謝釗抬眸問道。
謝宣摸了?摸謝釗的小狗頭, 見兒子這樣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笑著打趣道:“釗釗可以?留下來。”
謝釗扣了?扣早晨一不小心滲到指甲縫里的顏料, 從懷中拿出一副筆端仍有些稚嫩的秋菊圖來, 似模似樣的嘆了?一口氣說道:“真真是人?比黃花瘦!”
謝宣望著眼前這胖墩兒,故意驚訝問道:“誰?”
“我心里!我要當衛國戍邊的大將軍,就不能留在?汴京了?,可惜,可惜!”謝釗邊說邊嘚嘚嘚的跑去楊府, 將手?中這幅最滿意的秋菊圖交給楊家的小娘子楊蕓娘,他有些不舍道:“喏, 我賠了?你一朵一模一樣且永遠不會?凋謝的花!
蕓娘仔細端詳著秋菊圖, 默然半晌,白嫩嫩的手?指在?花底一指, 說道:“這里的花萼略大些的!
謝釗撓了?撓頭道:“哦?真的嗎?我拿回去改一改!
“假的啦,你畫的很好。”小蕓娘肯定道。
平日里嘰嘰喳喳的謝釗此刻有些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的說道:“我要跟著阿爹回家了?,回家去做大將軍。你什么時候去熙州找我玩。俊
“可是……寧國府不就是你的家嗎?你還要回到哪里去?”蕓娘好奇的問道。
謝釗小大人?似的說道:“是也不是,在?寧國府這個家里我當不上像我阿娘那樣的大將軍,我要去熙州做大將軍去,打的兀目人?嗷嗷叫的那種!
“真好,你要努力哦!”蕓娘鼓勵道,“等我能出門懸壺濟世了?,我就去熙州找你!
謝釗從袖中抽出一把?精巧的短劍遞給蕓娘道:“這個給你留著防身,上面還刻著我的名字呢,劍刃可鋒利了?!”在?謝釗看來,汴京是個危險十足的地方,時不時的有兀目人?來攻打,這次是他們興慶軍趕得及,才沒?釀成什么大禍,本來就是救急的,又豈能面面俱到,萬一哪一天興慶軍來不了?,兀目人?攻破汴京的話,蕓娘手?中也有趁手?的利器可用?。
蕓娘接過謝釗的短劍,將錦囊里的護身符小心翼翼的遞給他,囑咐道:“這是我跟我娘誠心從相國寺里求的護身符,你戴著吧,望你一路平安!
謝釗拿過護身符依依不舍道:“那我可走了?!
“我會?去熙州找你玩吧!笔|娘承諾道。
“好,我在?熙州等著你。”謝釗揮了?揮手?,一步三回頭的跳上北上的馬車,心里失失落落的。
馬兒胸前的鈴鐺叮叮當當的響起?來,黃沙一起?,各安天涯。
一年后,謝宣突然接到京中來信,是卯娘的,口口聲聲要來投奔他!奇怪的是,信是經由淳安公主遞過來的。
謝宣讀罷信后,皺眉沉思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大概,汴京要變天了?!
“何意?”淳安公主問道,恰在?此時有聞人?馳的親侍前來請謝宣去議事堂。
堂中只有零星幾個知道謝宣真實身份的臣子在?,聞人?馳亦不賣關子直接說道:“最近汴京有流言說謝宣未死,只是變成了?窩在?興慶府的聞金金!
謝宣后背一寒,緩緩踱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說道:“我就說利野那么難纏的人?也太好打發了?,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
薛云疏擔憂道:“好一出毒計,利野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證據,齊帝生性多?疑,只要讓謝相陷入自證的陷阱里,利野就成功了?。”
謝壑因在?汴京之戰中退敵有功,被齊璟拜為?參知政事,太子太傅,兼任兵部尚書?,時人?亦稱其為?謝相。
謝宣沉吟片刻后說道:“將散播謠言者逮住,同時將利野不甘心失敗籌謀再次進攻汴京的消息散出去!
聞人?馳搖了?搖頭說道:“不可,此時宜按兵不動。齊璟多?疑,但凡我們有動作,謝壑那邊會?更危險,他在?汴京為?臣多?年,有自保之道,更何況一次汴京之役就能讓齊璟長記性,犯不著再嚇他,不知道能嚇出什么意外之事來,他信任謝壑,亦熟知謝壑,深知此刻動謝壑便是動搖汴京之基,以?致江山風雨飄搖,到那時平白給了?兀目人?可乘之機。齊璟再多?疑亦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
謝宣仔細一想,覺得聞人?馳說的有道理,自己還是關心則亂了?。
謝宣未死的消息在?汴京一石激起?千層浪,雖然只是些無憑證的流言,但還是被謝壑的政敵拿來做攻擊謝壑的筏子,對此謝壑不置可否,別人?說的多?了?,他只淡淡道:“諸位不信的話,大可以?開棺驗尸,看看吾兒是死是活?”
“謝相手?眼通天,奇謀畫策,有的是手?段,誰知道你是怎么瞞天過海的?”
“就是,當初敢向聞人氏借兵,又能全?身而退,不得了?,不得了?。殊不知,天下局勢盡在?你們父子的掌握中,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罷了!
“陛下,臣請徹查此事!”
“陛下,臣等請徹查此事!”
齊璟端坐在?九龍御座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龍威籠罩著整個政事堂,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大殿內落針可聞,更漏細微的響動乍然傳入眾臣耳朵里,聽?得眾臣內心惴惴不安。
半晌后,司禮監淡淡一句:“陛下起駕!”
“陛下,陛下……”眾臣抬頭望去,只見著了?御輦的尾巴,齊璟伏在?御輦上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像一記記悶鼓敲在?了?眾人?心上。
謝靡抬眸看了?謝壑一眼道:“好一出瞞天過海之計,不知道的還以?為?謝相心里裝的是江山社稷呢,仔細刨開一看,俱是狼子野心!
“臨安侯在?攬鏡自照嗎?”謝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轉身亦走出了?政事堂。
宮闕巍巍,天色陰沉的厲害,秋風席卷著枯黃的枝葉飄起?又落下,還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次月,鵝湖書?院的掌院陸恪身體舊疾復發,大理寺少卿李從庚辭官,打算去江南鵝湖書?院教書?,侍奉師祖,替師父盡一盡孝道,謝壑之女謝懷蘭同往。
半年后,謝宣手?里翻開卯娘遞過來的他爹的親筆信,逐字逐句仔仔細細的閱讀起?來,末了?,他還是難以?置信,抬頭復看了?看眼前這倆人?,李從庚與?卯娘,這倆傳說在?鵝湖書?院侍奉師祖之人?。
沉默半晌后,謝宣扶額哀嘆,嗚呼一聲:“造孽啊!”
卯娘嚇的不敢說話,李從庚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說道:“見到我們兩人?,你不開心嗎?”
“開心!我開心個你大爺!我妹妹!你比我妹妹大了?整整十歲,這門親事我不同意!”謝宣強撐道。
“可,可是阿爹是贊同的!”卯娘弱弱的說道。
“阿爹之前那是權宜之計,哄著李從庚平安將你送到我面前,現在?你安全?了?,他沒?用?了?,長兄如父,你現在?投奔我就我說了?算,這門親事我不同意!”謝宣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的拒絕承認這門親事。
“那……那好吧,我們不投奔你了?,我們私奔!”卯娘大膽爭辯道。
謝宣簡直沒?耳朵聽?!瞧瞧,一個大家閨秀為?著個男人?這是說的什么話!張口閉口將私奔掛在?嘴上,像什么話!可見素日里被阿爹給寵壞了?!
李從庚垂眸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謝宣發瘋,片刻后他以?退為?進道:“這些年我也略攢了?一些家產,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這么多?年來我也是看著卯娘長大,這些東西就留給她當嫁妝,你選一個可心的人?做妹婿吧,要那種家世,樣貌,人?品,才學,樣樣都配得上的,嗯……至少不能比我還差!
“那你呢?”卯娘問道。
“沒?事的,我出家做和尚去!崩顝母f道。
謝宣無名火四起?,不知先從哪句開始罵他!什么同意卯娘嫁給別人?,前提是樣樣比他好!他現時上哪兒去找這么個人?,氣煞他了?!什么叫自己看不上他?擱這兒跟他玩以?退為?進呢!
謝宣顫顫巍巍的伸手?指著李從庚對卯娘說道:“就這嘴皮子,吵架的時候你說得過他?這老男人?有什么好的,哥哥帶你去見見世面,興慶軍里有不少少年俊才,個頂個的好,你看上哪個就嫁給哪個!”
話音未落,謝宣不由分?說的將卯娘提走。
“哎,哎!”徒留李從庚在?原地伸手?跺腳,“真的要耍無賴嘛?”他剛要走動,迎面就能撞上矯健威嚴的興慶軍!合著給他畫地為?牢了?!
楚懷秀這時正換防回來,見家門口杵著個人?,驅馬向?前一看,是李從庚!她摸了?摸額頭,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
李從庚見了?楚懷秀,張口就叫:“嫂子回來了??”
“???”楚懷秀驚悚的抬頭一看,仔細一琢磨,終于明白剛才那股不對勁之感?是哪里來的了?,李從庚素來和謝宣交好,謝宣簡直?*? 拿他當親兄弟處,萬萬沒?有將人?晾在?門外的時候,更何況人?家初來乍到的,實非謝宣的待客之道!
先前李從庚叫她弟妹的,何來一個嫂子?!
楚懷秀腦子里轉了?好幾個彎這才反應過來這聲嫂子是怎么回事!
她好奇的問道:“你和卯娘……”
“師父將卯娘許配給了?我,只是阿宣心中還有些芥蒂,一時接受不了?!崩顝母托牡慕忉尩。
楚懷秀點了?點頭,心說李從庚一時半會?兒是進不了?謝家的門了?,于是指了?指一旁謝宣先前給李從庚收拾的小院說道:“你暫且回家歇歇腳吧,風塵仆仆的趕了?這么久的路!
楚懷秀把?謝宣留在?門口盯著李從庚的興慶軍叫走了?,她邊走邊說道:“待會?兒李兄弟就別開火了?,我命人?送些酒席過去!
李從庚點了?點頭說道:“也好!
楚懷秀隨之進了?院門,走了?沒?兩步就聽?到謝宣在?院子里指天罵地道:“我就說那姓李的沒?安什么好心!我的青衡都是個半大孩子,李從庚還遲遲不肯成親,有貓膩,絕對有貓膩!十歲!卯娘,他比你大整整十歲啊,他是眼巴巴看著你長大的,竟然對你起?這樣的心思,他是畜生嗎?”
卯娘站在?庭院里聽?他的牢騷道:“哥哥,你是嫌他老嗎?”
謝宣點了?點頭道:“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你年紀輕不曉事,不知道這里的彎彎繞繞,聽?哥哥的話,我軍營里的年輕小伙子隨你挑!”
楚懷秀站在?石影后聽?了?一會?兒,實在?沒?耳聽?了?,這才踱步出來說道:“又在?這里渾說什么?阿爹都同意的事兒,你纏鬧個什么勁兒?”
卯娘眸光一亮,迅速跑過去道:“嫂嫂,你終于回來啦!”
謝宣摸了?摸鼻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絕不松口!
第147章 第147章
謝宣不肯松口卯娘的親事, 興慶府上上下下都來勸,上至聞人馳,中至與他交好的大臣, 下至……下至謝釗這個小豆丁。
謝宣摸了摸謝釗的小狗頭道:“你就這么愿意他當?你姑父?”
謝釗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道:“愿意的!!”除了準姑父,誰還會替他寫夫子罰寫的作業呢!
謝宣咬牙冷笑不已,李從?庚挺會收買人心啊,把興慶府上上下下都哄得開心的不行,都來替他說話, 豈有此?理!
這日, 楚懷秀故意叫走了院子里的護衛,李從?庚得以翻墻進來, 手里提著兩?壇鄉野小店自釀的桂花酒, 將謝宣堵了個正著。
謝宣轉身就要?往屋里走被李從?庚攔了個正著, 謝宣抬眼望天鼻子里哼著冷氣, 像一頭倔驢。
李從?庚忍俊不禁,將他扯入院中涼亭坐下并塞給他一壇酒道:“你知道我出身貧寒, 渾身上下也沒多少值得稱道的優點?, 但有一個你不可不知!
“哦?什么?”謝宣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問道。
“我太爺爺活了103歲,爺爺亡于兵燹的那?年86歲,身子骨還十分硬朗呢,耳不聾眼不花,我爹是意外暫且不提!崩顝?庚耐心說道。
“什么意思?”謝宣明?知故問道。
“我家?世代都長壽, 你不愿將卯娘許配給我,最介意的地方恐怕就是我比她大了整整十歲吧, 怕我不能與她偕老, 怕留她一人在世孤苦伶仃的吧,我很能活的!崩顝?庚意味深長的說道。
謝宣悶了一口酒, 淡淡道:“這算什么優點?,我爺爺花甲之?齡了還在率部出征,我爹還在活蹦亂跳呢,卯娘的祖輩也不差,況且卯娘比你小了整整十歲!”
李從?庚:“……”他郁悶了,死活撬不動謝宣這張石頭嘴。
兩?人悶坐在亭子里,無言對飲。
最后?謝宣別別扭扭的開口問道:“我爹為何同意這門親事?”
“我品性忠厚……”李從?庚抬頭看了謝宣一眼,聲音不自覺的弱下來,他聲音略微發啞,“我與卯娘兩?情相悅!
氣的謝宣起身便要?走,李從?庚一把將他拉住說道:“是汴京的情形不好了。”
李從?庚一向在謝壑身旁侍奉著,除了親子外是謝壑的第一心腹,也唯有將小女兒托付給他才肯安心。
見謝宣坐回,李從?庚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師父明?面上居于高位,暗地里涌向謝家?的波瀾就沒有停過,寧國?公掌握著大齊半數兵馬,師父又高居相位,再加上前段時間關于你的流言,謝家?已經十分危險了。官家?因汴京之?役的大捷得以保住大齊的半壁江山,他因師父之?功暫且不會發落謝家?,你知道的官家?身子一向羸弱,一旦官家?崩殂……后?果不堪設想。”
“他對未來的設想還真?是悲觀,他將卯娘許配給你,是做足了謝家?被滅族的準備!敝x宣嘆了一口氣說道,“真?是越來越難勸,先?前我讓他跟我一起來興慶府,他非得要?什么勸諫君王,如今倒好了,便是要?托孤都不能找到什么像樣?的人,你說氣不氣!”
李從?庚:“……”
“那?什么,嫁妝我得花段時間準備。”謝宣扔下這么一句話,起身走了。
三個月后?,李從?庚與卯娘風光大婚。
六年后?,一封家?書打碎了熙州的寧靜。
書信是金長慶留在宮中的大弟子姜康寫的,信中暗示官家?病重,恐怕汴京城中風波又氣,現在朝中主?政的是大皇子的外家?,許多政令與先?時不同了,搞得京中人心惶惶的。
熙州眾人幾乎同時嗅到了危險的意味,謝釗問道:“大皇子的外家?是霍氏,素來與臨安侯交好,與祖父十分不對付,霍家?主?政汴京,那?祖父呢?”
聞人氏留在京中的暗樁只說是謝壑偶感風寒,抱疾家?中。
謝壑想要?說什么,霍氏便是再手眼通天也擋不住,關鍵是謝壑沉寂了,這十分不同尋常。
熙州眾人心中猜測不已,恰逢盛德昌商號的商隊來熙州走商,這是謝宣的心腹,耳目遍布天下,各路消息無不靈通。
謝宣問領隊道:“商隊可去過汴京?”
領隊答:“月前去過,販了些棉布和藥材來北疆賣!
“寧國?府如何了?”謝宣問道。
“一切都好,只是略微有些奇怪。”領隊回憶道,“寧國?府閉門謝客許久了,亦沒有什么消息需要?遞,只是在藥鋪里買了不少清毒化癰的藥材,先?前只有幾樣?,后?頭愈買愈多,大概是府里什么人在養病吧!
謝宣點?了點?頭,打發了領隊的,當?夜他趁著夜色悄無聲息的南下的。
一路快馬加鞭,數日后?他牽著馬來到了汴京城外,卻?不料汴京戒嚴,往來的通牒文書核查的十分仔細。
謝宣在府界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喬裝打扮一番,打扮成進京趕考的書生,拿的是臨安城的文書,臨安是臨安侯的老巢,這些守衛大多都是臨安侯的爪牙,最危險的有的時候才是最安全的。
況且謝壑是實打實的臨安人,謝宣自幼便說得一口流利的臨安話,這樣?喬辦十分妥帖,再者如今臨安侯一派得勢,進京的士子必得先?去臨安侯府拜會一番,做不得假,是以百密一疏,被謝宣鉆了空子。
謝宣在幾重山里打了個兀站,并沒有直接回寧國?府,而且搭上前來看戲的楊家?大爺,回了楊家?。
在楊家老太爺楊松亭嘴里得知謝壑得的是背疽,已經到了藥石罔醫的境地,也就是這三五天的信了,其實楊家?大爺亦不是純去幾重山看戲的,而是要?找機會避人耳目給謝宣那?邊遞個話,看看青衡哭的眼睛都快瞎了,真?真?是造孽啊。
謝宣如腳踩棉花一般,化作楊家?的藥仆,跟隨楊松亭的腳步來到寧國?府。
府里小廝在暗中忙活著給謝壑預備后?事,沒太注意楊松亭一行人,只搖頭嘆氣道:“大郎還是不肯死心,日日都要?請楊老太醫來出診,只是連老神醫都束手無策的事情,哎,可憐大郎的一片孝心。”
謝壑的屋子里藥氣繚繞,熏得人頭皮發麻,丫鬟婆子們在外間伺候,屋里只有惠娘和青衡在侍疾。
謝壑昏睡在榻上,瘦的只剩一把骨頭。
惠娘見楊老太醫來了,忙起身道:“麻煩老世伯了!闭f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楊松亭寬慰兩?句,揭開搭在謝壑身上的薄被,謝宣當?即眼前一眩,心里像被誰敲了一記悶棍,低嘆道:“怎會如此?嚴重?”
惠娘和青衡認出了他的聲音,皆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之?人,一時失語。
“爹爹?”青衡沙啞著聲音問道。
“嗯,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敝x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青衡搖了搖頭,直言道:“是兒子不孝,沒有侍奉好祖父,才令祖父遭了這許多罪楚。”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要?自責,看你眼眶黢黑,不知熬了多少個晝夜,我在這里看著,你暫且下去休整一番!敝x宣囑咐道。
青衡心下不舍,也得從?命。不僅青衡被他強行攆出去了,就連惠娘也被他支了出去,借口是他想吃阿娘親手做的雞湯面。
屋里只剩下昏睡的謝壑,老太醫楊松亭和謝宣。
謝宣查看了一番謝壑的背疽道:“開刀吧!
楊老太醫搖了搖頭道:“不可,這么大片的背疽,便是開刀剜去八成也要?傷及肺腑,治不活的,況且開刀之?后?化膿更是危險,開刀只會十死無生。”
謝宣卸下身上的藥箱,堅定的說道:“化膿感染之?事我來解決,只需老太醫協助我剜去背疽才好。”
楊老太醫見實在勸不住謝宣,也只能點?頭答應,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便回府準備家?伙事兒,只是……”
“只是什么?老太醫請講!敝x宣問道。
“需要?用楊氏秘傳的金針過脈之?法穩住你爹的經脈,只是家?里最精通此?術的是我的曾孫女蕓娘,她年紀輕又是女郎,不知你介不介意?”楊老太醫猶豫半晌,出聲問道。
謝宣搖了搖頭道:“老太醫愿意伸出援手我已感激不盡,怎會有介嫌之?理?”
“那?便好,那?便好,過了晌我便帶她一同過來!睏罾咸t說道。
楊老太醫告退之?后?,謝宣在耳房里喚醒了閑置許久的系統,兌換了不少抗生素,然后?命系統給楚懷秀傳話,說自己已經回了汴京,阿爹生了背疽,他需要?侍疾個把月后?才能回去,讓她不必擔心。
二人斷線之?后?,系統好奇的問道:“有了抗生素就可以了嗎?背疽就算在醫學發達的后?世也是個棘手的病,看著不大的一塊背疽能剜好深呢,你爹的背疽都有拳頭那?么大了,很是可怖,那?個老中醫沒有騙你,搞不好真?的會傷及肺腑!
“死馬當?活馬醫吧,放任不管我爹的痛苦一點?兒也緩解不了,剜掉還能掙得一線生機,你說對吧。”謝宣回道。
“賭鬼!”系統吐槽了一句,悄咪咪不說話了,自己悄悄在后?臺查著有關背疽的相關資料。
謝宣曬然一笑,賭?誰的人生不是一場豪賭呢?!
第148章 第148章
春日?昭昭, 汴京府界。
楊家藥圃里的花花草草長?勢喜人?,蕓娘穿了一身利索的窄袖袍衫親自下田打理,春風一蕩, 不遠處有一簇狗尾巴草搖晃的十?分囂張。
蕓娘一怔,只覺那處有異,她心下警惕來?不及招呼遠處的侍從,自己掄圓了鋤頭小心翼翼的朝那簇狗尾巴草走去。
“噓!是我!”
蕓娘剛一靠近,就?被人?輕聲呼住, 她不禁蹙起秀麗的眉頭, 疑惑道:“哪里來?的小賊?我認識你?”
謝釗扶了扶自己額頭上?戴著的狗尾巴草束以掩飾自己面上?的尷尬,他輕咳了一聲:“謝釗, 我家在你家隔壁那個?!
蕓娘大吃一驚, 她連忙湊上?前去仔細查看, 果?然見此子的眉眼跟謝青衡有幾分相似, 仔細辨認了一番后才開?口問?道:“你怎么來?了這邊?”
“悄悄跟在我爹身后過來?的,遲遲不見我爹出城, 我擔心出什么事, 這才來?你家的藥圃等你想問?問?情況!敝x釗言簡意賅道。
“不怎么好,謝爺爺病的很重,你爹在跟我太爺爺商量診治的辦法,需要我施金針過脈之法前去協助,我來?藥圃里采幾樣急用的藥就?回去幫忙!笔|娘嘆了一口氣說道。
謝釗呆愣在原地, 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半晌后他才低聲問?道:“可不可以帶我進城?”
近來?, 汴京戒嚴,對那些南來?北往進城的人?盤查的很嚴, 結合京中流傳謝宣沒死的言論,無論怎么說都是針對謝家子的,謝釗憑借自己的力量很難進城,他還十?分年少,能有份來?楊家藥圃尋機會的機靈勁兒已是十?分不易了。
蕓娘望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咬了咬唇道:“那好吧,不過,只得委屈你做我的藥童了!
謝釗連忙搖頭道:“不委屈的,謝謝你蕓娘。”
少年的目光純然,蕓娘悄悄低下了頭,她親自拿了一套藥童的衣衫給他換上?,一番喬裝打扮后,謝釗跟在她的馬車后面與她一同回了楊家。
楊家大郎一看謝釗,扶額嘆道:“真不愧是謝宣之子,連渾水摸魚的功夫都與他如出一轍。”
謝釗順利到了楊家,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揚起一抹燦若云霞的笑意道:“多謝世伯款待!
謝壑病急,楊家這邊也并未耽擱,在蕓娘收集完必用的藥材之后,就?收拾藥箱一起去了寧國府。
謝宣抬眼看到謝釗的那一刻,頭一懵問?道:“你怎么來?了?”
“左右熙州軍營還算安定,我看您走得急就?悄悄跟了來?……”謝釗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說道。
“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讀書了,回去記得抄百遍《論語》給我!敝x宣板著臉訓道。
忽然,眾人?聽到一聲輕笑,是謝壑恍恍惚惚的醒了,聽到謝宣在當庭訓子,他伸出清瘦的手有氣無力的招了招他們父子倆說道:“宣兒,釗釗,過來?。”
謝釗快步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聲叫道:“爺爺……”
謝壑緩了緩,生出些許力氣來?耐心問?道:“爺爺當初教你的畫,畫熟了嗎?”
謝釗重重的點頭道:“都畫熟了,姑姑又?教了我些新技巧,我出門偷偷賣畫了,現在一副能賣一百兩?銀子呢。”
謝宣橫眉冷對道:“不務正業!”
“好了!敝x壑輕輕搖了搖頭道,“釗釗是幺子,又?不頂門立戶,苛責他這么多作甚,他這一生啊過得恣肆快活便是極好的一生了,你少時也不喜歡讀書,釗釗也是隨了根,你若喜歡讀書的,青衡的課業十?分不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讀書當官有什么好,你我都是讀書舉業,個?中心酸無以言表,我倒希望釗釗能夠快活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過完這一生,這該多好啊!
謝壑的語氣里充滿了遺憾,一種無法參與兒孫人?生后續的遺憾,謝釗聽音知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爺爺,你不要這樣說,我會像哥哥一樣好好讀書好好當官的,將來?還要給你頤養天年呢,我要生七個?八個?小崽兒給你帶,到時候都是你說了算!敝x釗哽咽道。
謝宣的眼睛也紅通通的,顯然在強忍著淚水。
“那個?,可以開?始了嗎?刀都磨好了。”楊松亭打斷道。
謝家祖孫:“……”
謝宣拍了拍謝釗的肩膀道:“你去前院看看你兄長?!
“我不去!敝x釗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謝宣扶額,嘆道:“你這孩子沒一句話?會聽我的。”
楊松亭捋了捋胡須道:“少年人?都這樣,自己主意正的很,他在此處也無妨,正好給蕓娘打打下手!
謝壑低咳了兩?聲問?道:“你們要做什么?”
楊松亭解釋道:“你兒做主要把你后背上的癰剜掉!
“剜了就?好了!敝x宣解釋道。
“將你娘和青衡叫來!敝x壑吩咐道,一副要留遺言的架勢。
謝宣點點頭道:“好,您略微等一等。”他伸手一捂,啪的一聲,謝壑應聲倒在床榻上?,麻暈過去。
楊松亭:“……”他算是看出來?了,這爺仨的性子一模一樣,誰也不聽誰的,誰反應快誰做主。
謝宣將他爹扶好,謝釗十?分有眼力價的將祖父的衣衫褪去,拳頭大的疽癰映入眾人?眼簾,楊松亭拿著手里的金刀放到火焰上?烤了烤,又?猛然淬了一口烈酒,他在謝壑的病處比了比,然后果?斷下刀去挖疽癰,他的手速非?,刀法穩的出奇,隨著創面的增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謝宣用手里的無菌紗布去擦拭流出來?的東西,片刻后他把紗布遞給兒子道:“你來?擦!
謝釗面色蒼白的點了點頭,雖然緊張,但沒出什么錯處。
謝宣將抗生素藥液瓶吊好,然后將一枚極細的銀針刺入謝壑手背的血管中,將藥液慢慢輸入謝壑體內。
楊松亭凝神瞟了一眼,很識趣的沒有說話?。
蕓娘正極專注的施針止血,太爺爺都不問?的事她也不好奇。
謝釗還以為這個?是楊家的手段呢,亦沒有多問?什么。
四人?從清晨忙活到了午后,這才算忙活清楚了。
楊松亭滿頭大汗的縫好創口,末了終是松了一口氣說道:“萬幸,疽癰沒有穿透后背,若是傷口不化膿,謝相這一關算是過了。”
“多謝楊老,您辛苦了!敝x宣感謝道。
楊松亭搖了搖頭道:“謝相若能闖過這一關也是百姓之福,老朽也算是功德一件咯,你我兩?家素來?交好,何必如此客套!
二?人?寒暄了一會兒,發現屋子里的兩?個?小人?兒正你給我擦汗,我給你擦汗,擦的手忙腳亂呢。
楊松亭故意低咳一聲,蕓娘鬧了個?大紅臉,低著頭沖謝宣福了一福立馬乖巧的躲到太爺爺身后瞇著了。
謝釗的手停留在空中,心里有些悵然若失。
楊松亭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帶著重孫女揚長?而?去。
謝釗沉默的跟在阿爹身旁,還挺忙叨。
謝宣狀似無意的提起:“那楊家的小女郎還挺有本事。”
謝釗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
“長?得也十?分貌美。”謝宣又?閑閑的說道。
“是啊,是啊!敝x釗正在給祖父掖被角,也沒注意他爹說了啥,等他反應過來?,面上?一熱,掩飾道,“是……是嗎?我沒注意到,爹!你怎么能這樣,到處看小女郎好不好看!我要回去告訴娘親!”
謝宣眉眼一抬道:“我這不是看你總偷看楊家小女郎,這才好奇嗎?”
謝釗大聲辯解道:“我沒有偷看!”
“哦,那是不喜歡咯,真可惜那楊家小女郎與我們家有娃娃親,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與你阿娘想想法子……”謝宣瞄著他的神色故意逗弄他。
“沒有不喜歡!”謝釗登時急了,“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謝宣問?道,“小女郎都是喜歡有本事的小郎君,你再文不成武不就?的……恐怕不妙!
謝釗吹了吹額前的碎發道:“爹,你嘴里沒有實話?,說來?說去還是哄著我多讀書,我當個?將軍就?好了,為什么要讀那么多的書?”
謝宣勸道:“讀書多可以練嘴皮子,你不想以后在朝堂上?跟人?吵架還要靠你哥吧?”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手足之間互幫互助,豈非天經地義?”青衡端了兩?碗噴香的雞湯面走過來?說道,“阿爹,釗釗,你們吃碗面便去歇歇腳吧,我來?照看祖父便好!
謝宣搖了搖頭道:“這幾日?我守在你祖父身邊,有些情況你們人?小處理不了,在這里也是白熬著,尤其是青衡,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樣的了?去找你祖母要些好吃的補補,釗釗吃完面帶著你兄長?下去休息!
青衡本不愿的,但他沒有謝釗力氣大,被謝釗生拖硬拽著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不禁擔憂道:“阿爹一回來?便和楊老商議剜除祖父后背的疽癰,特意支開?了我和祖母,你全程看著,到底如何了?”
“剜了,還縫了這么大一道口子!敝x釗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回道。
“。俊鼻嗪怏@呼一聲道,“本來?一開?始我也問?過楊老,楊老并不贊同剜掉,風險太大,祖父也是這么考慮的,可你也知道得了背疽的人?……哎,熬命罷了。阿爹是如何說服楊老的?”
謝釗搖了搖頭道:“我也是半路跟著蕓娘才回的家,他如何跟楊老商量的我無從得知,反正我來?了之后他趕我不及,只得任由我在屋子里幫忙,楊老說只要傷口不化膿就?好說。”
“祖父手背上?扎的什么?”青衡又?問?道。
謝釗眨了眨眼說道:“這不是楊老的手段?”
“明顯不是,你天天跟在阿爹身邊,你也不知道?”青衡詫異的問?道。
兄弟倆相對而?視,愣了半晌,青衡嘆了一口氣說道:“他不說,咱們也別好奇,只要對祖父的病有利便成,阿爹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辦法的,但就?是好使!
謝釗一拍他哥的肩膀道:“好使你不給河西遞信,若不是盛德昌商隊去熙州行商,我們還不知道汴京出了這么大的事?!”
青衡搖了搖頭道:“是祖父認命了,況且自從祖父告病在家之后,霍氏順勢掌權,阿爹詐死的消息傳的滿街都是,聽說城門處戒嚴了,想必他們要找的就?是阿爹了,我便是手眼通天也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只好找了大舅爺,希望他能通過家書隱晦的往河西遞些消息,好在你們足夠敏銳,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了,即時趕了過來?!辈蝗蛔约赫娌恢趺崔k才好。
“祖父這病來?的蹊蹺,必是經過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一時情志抑郁所致,所以是官家和祖父攤牌了?”謝釗猜測道。
“釗釗果?然聰慧過人?,官家自從臥病以來?疑心愈來?愈重,他一方面離不開?祖父,一方面又?介意阿爹的事兒,索性找祖父說開?,質問?祖父他對阿爹不薄,阿爹為何如此行事?祖父一口咬定謝宣已死,而?聞金金亦從未背棄過朝廷。”青衡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官家卻道,他與阿爹總角之交,手足相論,謝宣對得起所有人?,獨獨背棄了他,說著說著便嘔出一灘血來?昏死過去。太醫們手忙腳亂將他救醒,他沉默半晌后一開?口便卸了祖父與曾祖父的官職,讓咱們一家在他駕崩后遷居江南,日?前曾祖父來?信說往家趕了,想必不久后便會回來?!
“官家自毀長?城不自知啊。”謝釗嘆道。
“從他的角度講,他駕崩之后,曾祖父與祖父一個?有兵權一個?有相權,謝家的根卻在河西,一個?里應外合江山易主是件很容易的事,他不得不防!鼻嗪獯浇枪雌鹨荒ǔ爸S的淡笑,眼神中卻透露出哀慟的神色。
“如今的聞人?氏要想攻城略地,莫說他,即便藝祖皇帝齊赫章再臨又?能如何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終覆小人?焉,他這么做輕則大齊失半壁江山,重則更朝換代指日?可待,這世上?對他來?講實質的危險在東北方而?不是西北方!敝x釗沉聲道。
“是這么個?理,偏偏官家自以為是,白白送了江山而?不自知,祖父又?憂又?怒,一氣之下病了!鼻嗪鈸u了搖頭說道。
“事已發生,多思無益,不破不立!敝x釗淡淡道。
青衡道:“難為你小小年紀看得清,怨不得爹爹成天勸你多讀書呢,你不為官做宰的確實可惜了,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想不開?這些。”
“設身處地的環境不同罷了,兄長?跟著祖父過活,自然凡事習慣從祖父的立場出發,我跟在阿爹身邊,又?是另一番光景。”謝釗說道,“總歸我們的夙愿是不變的,俱希望天下太平,再無兵燹,到時候我就?馬放南山去江西找師祖學畫去。”
“你們兩?個?小鬼在嘰嘰咕咕些什么?”二?人?背后傳來?一道洪鐘般的聲音,駭了兩?人?一跳。
青衡驀然回頭一看,驚喜施禮道:“曾祖父大安!
謝釗一雙靈動的鳳眸轉了轉,他飛身向?前拽住老將軍的手道:“太爺爺,釗釗可想你啦!”
“猴精的崽兒,讓你阿爹養的慣會撒嬌!痹?音未落他拍了拍謝釗的肩膀稱贊道,“好結實的根骨,是個?習武的好料子,和你阿兄正好湊成一文一武!闭f著說著,他抬眸問?青衡道,“你祖父呢?”
“剛剜了背疽,這會兒正沉睡著,阿爹嫌我倆吵便將我們趕了出來?!敝x釗說道。
“釗釗,不要說阿爹壞話?,阿爹分明是為我們好!鼻嗪庋a充道。
謝徽一聽背疽,面色一寒,當即腳步不歇回院子里換了套便袍出來?便往謝壑的院子趕去。
第149章 第149章
春光爛漫, 蕓娘跟著她家老祖宗來寧國府給謝壑復診的時候,特別拿著自己近日新收的山水畫卷來給謝釗看。
老人家在屋里商研病情,她聽著沒?她什么事兒, 便悄悄的將?謝釗拽到抱廈底下?,驅走預備打架的猧子狗,而?后神神秘秘的悄聲對謝釗說道:“我新得了好東西給你看!
“什么?”謝釗好奇的問道。
“近日有個新冒頭的丹青手,猶擅山水,汴京文?人圈子里爭相追捧, 一作千金, 饒是如此還有價無市呢!笔|娘興沖沖的說道。
“哦?”謝釗本?著切磋學?習的心打開那?幅神奇的畫卷,瞬間臉色一凝, 氣血翻涌, “你說這畫在汴京賣多?少錢?”
“一千兩啊!笔|娘不疑有他, 回復道。
“白銀?”謝釗試探道。
“黃金!”蕓娘糾正?道。
謝釗捶胸頓足, 幾?欲嘔出血來,他難以置信道:“你買啦?”
蕓娘搖了搖頭回道:“怎么可?能?我哪有那?錢, 是阿爹給人出診的時候病主拿此畫抵的診金!
謝釗聽到這里松了一口氣, 而?后囑咐她道:“溢價太高了,汴京這群公子哥真是閑的沒?事干,炒它做甚?你可?別買!
蕓娘聽話的點了點頭道:“好!”
謝釗心里又在滴血了,他的畫!這是他的畫!他往外賣才收人一百兩白銀,已是沾沾自喜的了不得, 如今這一番對此,錯失金山銀山!
蕓娘頓了頓又道:“總覺得會?是你喜歡的風格。”
“那?是自然。”謝釗揚了揚眉道, “這個荊山便是我給自己新取的號, 所以這畫你別買,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都給你畫的!
“呸!打蛇上棍的家伙,誰要你的畫!”蕓娘臉上飛來兩抹緋云,嬌羞的低下?了頭。
謝釗忽而?眉開眼笑道:“哎,你聽說了嗎?”
“什么?”蕓娘抬眸迷茫的問道。
“我爹說我們兩家定了娃娃親,你兄長和我兄長都另有婚約在,你說咱們兩家的婚約會?落到誰身上呢?”謝釗粲然一笑,仿若云霞。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這事兒我怎么沒?聽說。 笔|娘開口否認道,她一把奪過謝釗手中的畫,推開他急匆匆的跑回了家,都忘了通知老祖宗一聲,兩頰羞的通紅,像煮熟的蝦子。
謝釗伸手要攔也沒?好意思攔,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咳。
謝釗回頭一看,見阿兄站在拐角處不知聽去了多?少,這會?兒正?面帶調侃意味的看著他,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謝釗眨了眨眼道:“阿爹明明跟我說過的,有這一回事的,不行,我再問問他去。”
青衡一把拽住謝釗的袖子說道:“說你愣頭青吧,屬實?是冒犯愣頭青了,哪有直勾勾問姑娘這話的?知羞不知羞?”
謝釗撓了撓頭,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行為屬實?無狀,唐突到人家姑娘了,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忽然雙手一拍下?定決心似的朝書房走去。
次日午后,謝壑從?昏蒙蒙的狀態中蘇醒過來,見家人整整齊齊的立在他的床前,他不禁一怔,掙扎著要起來。
“好好養著吧,莫要掙開了傷口!敝x徽阻止道。
謝壑這才覺得整個后背一陣陣的發緊,火辣辣的疼,他輕吁一口氣說道:“牢父親惦念了,是兒子不孝。”
謝徽搖了搖頭道:“怎么忽的病成這樣??”
謝壑沉默半晌,沒?有言語。
謝徽抬頭看了看,對青衡說道:“大郎,領著你祖母和兄弟先出去!
“是!鼻嗪忸I命,謝釗跟在祖母和兄長后面,悄不聲的出去了,見兄長他們走遠了,他又悄悄的回到了廊下?,偷聽屋里的動靜。
謝宣見阿娘和孩子們都出去了,他猛的跪在謝壑面前道:“青衡都與我們說了,是孩兒連累了父親和祖父。”
謝壑略微闔了闔鳳眸,嘆息道:“不怪你,大抵是大齊氣數將?盡了!
謝徽將?手背到了身后,沉默良久之后問道:“我這一生波瀾壯闊,身居顯達之位有之,卑賤如塵埃之時有之,想一想亦不?*? 枉此生,唯一的遺憾除了你母親便是讀書讀的少了,先前總也沒?有空,如今得了空也樂得清閑,胳膊腿的還能夠動彈,若真到了那?一日咱們一家動身去江西吧,鵝湖書院是個人杰地靈的好地方,老夫做了一輩子武夫也去熏一熏文?氣。”
謝釗聽到這里,氣不打一處來,他忘了自己偷聽的身份,啪一下?子打開房門,說道:“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太爺爺,孫兒以為你說的不對,大齊的文?人夠多?了,不缺你這蹩腳的一個,官家容不下?你,汴京容不下?你,你還可以來河西,來熙州……”
“謝釗,住口!”謝宣低吼道。
謝釗剎時沉默了,他脖子梗的直直的,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謝宣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爺爺和太爺爺尊重爹爹的選擇,爹爹也應尊重他們的選擇!
謝釗握了握拳,低聲道:“我謝家一路退讓,官家就會?放過我們嗎?汴京的政敵就會?放過我們嗎?江南的政敵就會?放過我們嗎?說什么遷居江南,不過是讓謝氏引頸受戮罷了,我謝釗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也沒?有辦法看著爺爺他們去死,反正?爹爹打定主意是要做孝子的,那?只好我來做不孝孫了,我這就回熙州去取我的親衛軍來,便是綁也要將?謝家綁去河西!
“咳咳!敝x壑重重的咳了幾?聲,謝宣坐在他的身側替他順著氣,半晌后他才開口說道,“釗釗,爺爺沒?有坐以待斃的打算,不出五年,大齊與兀目必有一戰,爺爺還有一己之力可?用,怎可?輕易去河西消耗你阿爹與平西王之間的情義,那?才是真正?的貪生怕死之徒!
謝釗聽得兩眼紅通通的,強忍著眼淚不落下?。
“釗釗,將?來若有一戰,你愿做爺爺的先鋒官嗎?”謝壑笑意盈盈的問道。
“孫兒愿意,愿聽爺爺差遣。”謝釗鄭重其事的回道。
“咳咳,那?就好,也不枉爺爺花了十二雙白璧替你定下?門極好的親事。”謝壑揶揄道。
謝釗聞言沒?好意思起來:“……”良久之后,他又好奇的問道,“爺爺,是咱們隔壁楊御醫家的女兒嗎?”
“哎喲,爺爺后背疼,記性不好,可?忘了。”謝壑佯裝呼痛,唬的謝釗一愣一愣的。
謝釗自知失言,臉一陣紅似一陣,耐不住尷尬跑了出去。
謝壑輕嘆了一口氣道:“他還小呢,總歸要多?些耐心教導,不要一味的壓著他。”
謝宣道:“是,謹遵阿爹教誨!
半個月后,謝壑身子一日好過一日,謝宣也預備回河西了。
謝釗耐心在書房里畫了好幾?幅畫,最后挑挑揀揀出兩幅最好的來收好,一個翻墻來到隔壁楊家。
恰好趕上蕓娘和手帕交正?在花園的亭子里談天,姑娘家有什么煩心事,左不過是談談這家的胭脂,那?家的首飾的,有的過了及笄之年便要預備說親了,姑娘們也會?紅著臉暗中討論汴京城里出色的世家子,或者偷偷唾棄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哎,渴望未來夫君只有我一個不大現實?,我還是求求做高階的誥命夫人比較靠譜!
“也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崔尚書家的大姑娘倒是哭著鬧著嫁給了心中中意的人,此時不也成了大家口中的談資了嗎?”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沒?得手時千好萬好海誓山盟,一旦得了手就嫌寡要淡的,說什么賢妻不美,美妻不賢,又美又賢的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睅?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說著,忽然話頭一頓,眾人齊齊看向蕓娘道,“蕓娘,你的親事可?有什么風聲?你聽你阿娘提起過嗎?有屬意的人家嗎?”
若有的話,她們幾?個避一避,畢竟依蕓娘的容貌,京中沒?有哪個小娘子敢同她比一比。
蕓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鬧了個大紅臉道:“這我去哪里知道?”
眾人見她這神色,不像不知道的模樣?,反而?更好奇了,蕓娘一向性子冷清,若不是特別中意的兒郎,她何須做這種小兒女的情態?!
眾人將?京中未婚的貴府兒郎數了一遍,竟然都不是。
謝釗手持畫卷倚在亭柱旁笑道:“莫猜了,她的未婚夫是我!”
眾位小娘子驚的齊齊回頭去看,見檐下?少年燦若云霞,神采昭彰,一時不禁怔了怔。
蕓娘羞得了不得,她忙站起身來說道:“你又來渾說什么!”
謝釗笑著將?手中的畫作遞過去說道:“荊山的新作,你留著賞玩吧,我要回家去了,你……你……”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什么道理?來,一跺腳索性走了,揮了揮手說道,“荊山的畫作要多?少有多?少,你喜歡什么記得來信告訴我。”他都會?給她畫的。
眾位小娘子又是一驚,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啊,口氣這么大,居然視荊山畫作如此尋常!
蕓娘只推說是原籍世交家的兒郎。
諸位小娘子這才半帶遺憾半帶慶幸的放了心,不是汴京人啊,長得再俊美又能如何呢,總歸是出息不大的。
蕓娘低頭未做解釋,也不好解釋,總不能將?她的未婚夫是謝太傅的嫡次孫這事兒廣而?告之吧。
第150章 第150章
三?年?后, 身子一向孱弱的?齊璟殯天了!
齊璟唯一的?兒?子齊云繼位,外戚霍氏重新進入權力中樞,汴京朝堂謝壑的?門生故吏數不勝數, 霍氏想要剪除以謝壑為首的?相黨勢力簡直難如登天。
本來?霍家?的?掌舵人霍鳴翔以為謝壑會在三?年?前的?那場惡疾中病死,謝壑一旦身死他們?就有的?是手段剪除朝中擁護謝壑的?人,誰知道!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齊璟年?紀輕輕的?竟然沒有謝壑耐活。
新帝年?少, 主少國疑, 霍氏雖然是外戚,看似風光無限, 但依舊沒在和謝壑的?斗爭中占得上風。
汴京朝堂風云涌動, 大齊北疆亦波瀾再起?, 兀目趁大齊皇帝新喪之際在邊關頻頻調兵遣將, 圖謀甚大。
臨安侯謝靡捋須沉思道:“大行皇帝曾經說過,他駕崩之后便命謝壑一家?遷居江南, 可曾下了召令?”
霍鳴翔搖了搖頭道:“并無!
謝靡道:“無妨, 如今我們?現擬一道令也來?得及。”
“只?恐謝壑不認!被豇Q翔苦惱道。
謝靡勾了勾唇角道:“便說大行皇帝殯天前留有遺旨,生前感應泰山神祇將降福于天下,特命太傅謝壑親自前往泰山代君封禪!
霍鳴翔大喜過望道:“好!好計謀!如此一來?便不怕謝壑不從了,只?要謝壑一離京,別個不成氣候!狈凑缃裥碌圻小, 國璽由他這個國舅爺代為看管,什?么樣的?旨意不好擬呢?!
新帝登基第一日, 便命謝壑代先帝封禪泰山, 實則將其暗貶出朝廷。
兀目人得知此消息后狂喜萬分,他們?久久無法解決的?謝壑就被新君如此干脆利索的?打?發掉, 豈不天助兀目!
河西邊防壓力瞬增,既要防兀目,又要防汴京那邊抽風,謝宣與楚懷秀已經數日不曾回過熙州,熙州軍防悉數由謝釗這個少將軍負責。
新帝繼位的?第三?個月,兀目人從真定府撕開缺口,率五十萬大軍南下,勢如破竹,舉世皆驚。
小皇帝懂什?么呀,直接駭破了膽子,由謝靡等人護著一路南下逃命,在渡淮河的?時候被聞訊趕來?的?謝壑攔下,謝壑力諫新君與他一同前往京西大營,依托京西禁軍迅速布置防線,阻攔兀目大軍南下。
“謝太傅,兀目騎兵銳不可當,中原之地一馬平川,阻擋不了的?,唯有長江天塹可以阻隔他們?,這次與上次不一樣,上次兀目人不過是試探,這次他們?動真格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毙戮龖饝鹄趵醯?說道,唇色煞白,面無血色,一看便是被兀目人嚇得狠了。
“陛下要將大齊的?半壁江山拱手讓人嗎?”謝壑疾聲?厲色道。
新帝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齊的?江山保不保全的?住不在朕,在太傅您啊!
謝壑瞳孔猛縮,伏身道:“陛下之意,臣不明白。”
“謝壑,你是聰明人,為何先帝命你去泰山封禪,不用朕講明吧。大齊也并非只?有汴京的?禁軍可用,河西的?兵也是兵,太傅素來?神通廣大,問?河西借兵亦不是什?么難事吧。”新帝淡淡道,神色里?透出幾分冷漠來?。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請陛下憐惜江北的?百姓們?。”青衡跪在祖父身邊央求道。
“謝則,你的?職責是協助謝壑代先帝封禪泰山,妄議軍國大事已是逾矩,還不退下!迸R安侯謝靡警告道。
這時有禁軍統領前來?催促道:“兀目騎兵已經行至河北南路與開封府的?交界處,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御輦上明黃色的?帷幕落下,車馬蕭蕭,卷起?黃塵三?尺土。
青衡伏跪在地上,望不清前路,只?覺心頭一陣絕望,沉默良久后他問?道:“祖父,我們?該怎么辦?”
“雖然官家?棄了江北之地,我只?要還是大齊丞相一日,便不可棄天下蒼生于不顧,傳令下去,泰山封禪暫停,隨行的?護衛皆編成行伍,除了興修水利之外的?役夫皆發些利器下去,北上抵抗兀目騎兵!敝x壑冷靜的?說道。
“可這些臨時組織起?來?的?人,哪有戰斗力?如何與兀目騎兵相抗衡?”青衡嘆息道。
“沒關系的?,只?要人人抵抗兀目人,阻擋兀目南下的?速度即可,絕大多數的?禁軍被陛下帶著渡江南下了,我們?能調用的?只?有廂軍,你曾祖父和祖母還在汴京呢,我們?不能丟了汴京不管!敝x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擔憂,撐到你父親領兵南下就好了。”
自此謝壑與新帝兵分兩路,謝壑率各地廂軍輾轉作戰,新帝率精銳之師一路南逃。
然而,汴京的?城門終于還是被兀目人叩開了,眾多來不及逃命的王公大臣和數不盡的?奇珍異寶被兀目人劫掠北上,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不知是誰把新帝南下的消息提前透露給了兀目人,兀目人從海上坐船南下,在海州登陸百里奇襲捉新帝掏了個正著,連護送新帝南下的?官員亦被一網打?盡,除了臨安侯謝靡。
消息一串一串的?往平西王的?桌案上遞,常常剛得了這個消息轉頭又得了那個消息,楚懷秀一直在興慶城調兵遣將。
謝宣與聞人鳴在協助聞人馳處理政務,就連淳安公主亦來?幫忙。
當新帝被活捉的?消息傳來?時,眾人俱是一怔,有些難以置信,淳安公主臉上火辣辣的?燒,她皇兄雖然不是什?么英主,但好歹能勉強守成,為何這個侄兒?如此拉胯,打?仗的?膽子沒有,逃命的?智謀亦沒有,在江南都能被兀目人活捉,真是蠢死他得了。
淳安公主低咳一聲?,以掩飾尷尬道:“河西的?兵亦都是可丁可卯的?,以江山社?稷為重,兒?媳愿父王早日將中原漢地的?兀目人驅趕干凈,至于皇侄的?事理應交給大齊的?禁軍處理!
聞人馳嘆了一口氣說道:“齊將里?有個叫遲意的?十分勇猛果敢,將營救齊云的?事兒?交給他吧!
淳安公主搖了搖頭道:“皇侄貴為大齊天子,在兀目人手里?必傷不了性命,遲將軍應該解救萬民?于水火,百姓更?需要他,更?何況汴京那邊少不了人去救駕,無需我們?這邊憂慮!
謝宣垂眉想了想提議道:“釗釗在熙州閑著也是閑著,他擅奔襲應該有些用處,不妨撥給他八百人讓他將官家?救出來?,不管怎樣官家?到底是一國之君,豈可久辱于異族!
聞人馳仔細一想也覺得可行,便命傳令官去熙州傳令。
謝釗接到命令時挑了挑眉道:“作孽啊,不就當年?在汴京誆過齊云一盤酥山吃嘛,這就為他以命相搏了嘛。”
卯娘凝眉道:“趕緊去吧,莫要啰嗦,汴京遭了劫掠,不知家?里?怎么樣了?你若時間?得閑尋一尋他們?的?下落!
謝釗正色道:“是,姑姑!”
卯娘將謝徽、謝壑的?門生故吏一一講與謝釗聽,將能聯絡的?人亦都告訴他了,這才?放他離去。
西風烈烈,殘陽如血,謝釗東出第一戰便是要兀目主力搶奪重要人質齊帝。
謝釗的?副將心里?有些拿不準,不禁小聲?嘟囔道:“大司農給少將軍出的?題也太難了吧,這個任務無異于火中取栗,我們?這點兒?人還不夠對面塞牙縫的?呢,又如何靠近嚴加看管的?齊帝呢。”
謝釗渾不在意的?笑了笑說道:“本將軍專愛啃硬骨頭,一般般的?任務何須我謝釗出手!
屬下們?聽得一陣熱血沸騰,男兒?當如是!
兀目騎兵在汴京擄了不少達官顯貴,他們?來?時如秋風掃落葉,歸時累贅太多,速度慢了許多。
俘虜營里?有不少年?輕貌美的?官眷,天色將暗,兀目士兵一腳一腳踹開用簡易木枝搭建的?柵欄門,將年?輕的?女眷們?一個個拖出來?,貌美的?分在一處待會兒?給將軍們?享用,姿色平平的?直接被普通士兵拉到角落里?侮辱,甚至有等不及的?士兵就地上手,俘虜營里?告饒聲?、怒罵聲?、慘叫聲?連連,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兩個時辰后,俘虜營漸漸歸于平靜,那堆嚇呆了的?貌美女子被士兵們?拿鞭子抽打?著往大帳里?趕,三?五一伙的?湊到一堆大聲?嚷嚷著,想在將軍們?享用完分得一杯羹。
有性子烈的?官眷當即尋死覓活起?來?,下手狠的?一下子撞死或者抹脖了倒也算解脫,最倒霉的?是救過來?的?那些,被兀目人立了典型,受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折磨。
蕓娘呆呆的?蜷縮在人堆里?,看著不遠處那幾個被折磨的?沒人形的?姑娘,素日里?都是官宦人家?的?好姑娘,被父母兄長嬌養著長大,有些才?將將嫁了如意郎君,有的?還未過及笄之年?,如今卻像淤泥爛草一樣被人隨意踐踏。
她們?被趕到一處軍帳外候著,營帳里?觥籌交錯,燈火通明,不少人在里?面嘰哩哇啦的?說著什?么,狎笑聲?陣陣。
起?先還能聽到女子的?哀嚎聲?,未及多時,三?個女子被像破布般的?丟了出來?,慘狀令人不忍直視。
“啊!那不是福安公主嗎?”人群中傳來?一道驚呼,眾人往地上一看,可不是!往日最得先帝寵愛的?帝姬此刻正氣息奄奄的?趴在地上。
“蕓娘,她還有口氣,你素通些醫術,快些過來?看看!庇腥撕敖惺|娘。
蕓娘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檢查過福安公主的?傷后憐憫的?給她蓋了一塊布巾遮住身體,而后搖了搖頭道:“谷道破裂,兇多吉少了。”
福安公主緩緩睜開了雙眼,眸子灰敗的?甚至不能看清眼前的?情景,她猛然掐住蕓娘的?手腕,嘶啞著喉嚨說道:“救我!救我!帶我出去!帶我出去!他們?都是魔鬼,都是魔鬼。
“公主……”蕓娘被她掐的?手腕生疼,不由掙扎起?來?。
福安公主這才?意識到面前之人是誰,她不由發瘋道:“憑什?么你們?活的?好好的?,本宮卻要遭人凌虐?。 彼贡M渾身的?力氣大聲?嚎道:“楊蕓娘是大齊最美的?女人,你們?不看看她嗎?”
蕓娘渾身血液瞬間?冷滯!
還在人群里?挑挑揀揀的?兀目士兵瞬間?將目光移到蕓娘身上,撥起?蕓娘額前鬢邊的?碎發,盯了一會兒?,笑道:“好會遮掩的?小娘子,差點就把你漏了,送進去!”
兩個士兵推推搡搡的?將蕓娘往軍帳里?趕,蕓娘垂著頭,默默將袖里?的?銀針捏在手里?,她精通人體穴位,針法亦是家?族中學的?最好的?,她要相信自己能夠逃出去!這里?是真定府附近,離河西那么近,只?要逃到河西她就得救了!
想到那個如火焰般熾熱又俊美的?少年?,蕓娘屏了屏息,使勁給自己打?氣!自己一定會活著見到他的?!
……
夜深人靜,謝釗的?副將問?:“將軍,前面的?軍營里?雖然也關了些俘虜,但都是從汴京掠去的?,跟掠走齊皇的?人不是一波,咱們?是否繞行?”
謝釗手持馬鞭,抬手止了副將的?話,每個俘虜營他都要去看看,雖然祖父和兄長在南邊游擊兀目,但曾祖父和祖母這些留在汴京的?家?眷卻因戰亂失了音信,他不能放過一個俘虜營,萬一失散的?家?人匿在俘虜營呢!
更?……更?何況他心里?還惦記著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