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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第 71 章

    有五百之數的東遼精銳翻山越嶺險些潛入河渠縣, 此消息在當天夜里就在縣城被傳得沸沸揚揚。

    高腳二人同南柏舍的護衛隊一起將抓捕到的東遼士兵押送回城,人卻沒有關進縣衙大牢,而是交接給駐守在河渠的北境軍。

    與此同時賈用也讓侍衛攜帶書信快馬加鞭回府城。

    他還是小看了虞歸晚, 雖是女子,卻膽識過人,身手了得,能將南柏舍守衛得如同鐵桶一般,今日之事她當居首功,若王爺能破例封她個軍差,或在南柏舍設一衛所,也未嘗不可。

    一則虞歸晚確實是個人才, 二則南柏舍有錢有糧有人, 設立衛所后都不必再派軍過來,直接將南柏舍的護衛隊納進北境軍的范疇,一舉多得豈不好?

    王爺手底下就缺像虞歸晚這樣能摟錢又能打的人,就算她是女子又何妨,南柏舍幾千人都服她, 可見她有能服眾的本領.

    虞歸晚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結死士和護衛隊在四周巡邏,還將狼群全部放出去, 重點搜尋懸崖那邊是否要漏網之魚, 以及繼這五百人之后是否還有第二梯隊, 忙得都沒回家給幼兒看一眼, 只讓廖姑回去報個平安, 哪里知道自己已經被賈用算計到九王爺麾下。

    兩道圍墻上隔幾步就插一根火把,十人為一小隊在墻頭巡邏, 竹子做的弓箭和木制的長矛長刺都是守衛村莊的武器,不少村民家中也有, 發現可疑者就叉過去。

    虞歸晚巡視一圈沒發現什么問題就先回家了。

    她身上這套衣服臟得不成樣,干透的血跡結塊在上頭,味道不好聞,她怕熏著幼兒,就沒進碧紗櫥里找人,而是讓婆子備熱水,她要沐浴。

    幼兒提心吊膽了一天,好容易才把人盼回來,卻沒見人進屋,一問才知道是在澡房。

    臟掉的衣服已經讓婆子拿下去了,屏風架子上什么都沒有,甚至都沒聽到里頭有水聲。

    幼兒放輕腳步轉進去,就看到虞歸晚趴在浴桶邊,手墊在下巴處,閉眼像是睡著了,解下的肚兜隨意掛在桶邊。

    “歲歲?洗好了就起來,別總是泡在水里,容易著涼。”幼兒走過去搖了搖她的肩膀。

    “嗯?”她沒睡著,早知道幼兒進來了,就是不想睜開眼。

    幼兒借著燭光細細看她露在外面的身體,還拎起她胳膊翻來覆去,想知道她有無受傷。

    廖姑雖回來報了平安,但沒親眼瞧見她安然無恙、全須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總歸是不放心。

    虞歸晚也不掙,由著她看,等她看完了才道:“一點事都沒有,你就是不信,能傷我的人還不知道在哪。”

    幼兒將她的胳膊放回去,“五百東遼精銳,我哪能不擔心,你又不是鐵打的,還能刀槍不入啊。”

    “現在可放下心了?”

    幼兒順著她披在背后的濕發,又輕輕按著她的額角以助于解乏,柔聲道:“你沒受傷我就放心了。知道你在外頭吃了飯,家里就沒留,現在可餓?我讓余姐給你煮牛肉面。”

    虞歸晚搖頭道:“不餓,倒是讓婆子再抬兩桶熱水來,我想再泡一會,舒服了好睡覺。”

    她平時沒事最愛的就是泡熱水澡,哪怕是熱天也喜愛,在末世可沒這條件,洗澡都要爭分奪秒,時刻警惕周圍環境,尤其在基地以外的地方,能不碰水源就別碰,誰也不知道水底下藏著什么,甚至水都可能是有毒的。

    幼兒出去吩咐婆子抬熱水來,看見被婆子收走但沒來得及清理的臟衣服,那上頭的血跡著實觸目驚心,她都不敢想歲歲被五百人圍攻時是何等兇險,若歲歲力不敵眾,又或沒有馭獸的本領,要如何抵擋這五百兇殘的東遼士兵。

    她伸手想要拿籃子上的衣物,婆子看見了就急忙制止道:“這上頭都是血,姑娘仔細別染了手,帶著一手的血腥味晚上如何能安睡。”

    婆子們添了熱水就出去了。

    虞歸晚見她眼尾微微泛紅,便知道是哭過了,“你哭做什么,那上頭又不是我的血。”

    幼兒拿美眸瞪人,沒好氣道:“你啊你,總是把這些不吉利的話掛在嘴邊,那上頭的血要是你的,我還活得成?”

    “說我的話不吉利,你說的難不成就吉利了?”她將肚兜掛在指上轉著玩,調侃道:“你近些日子愈發像個小老太太了,又婆婆媽媽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以前總不見你擔心。”

    “你說這話是為了戳我的心么?”幼兒瞪得越發狠,真想上前去擰幾下她胳膊,讓她知道疼,可到底舍不得下手,今日她已經夠累的了,“從你頭次出遠門我就擔心,茶飯不思,你個沒心肝的哪里知道我守在家里的心焦。閻羅山那種地方,活人進去死人出來的,我就怕你遇上危險,天天求拜老天爺保佑你平平安安回來,你若不信可去問我娘,你頭次去偏關那十日,我可是這樣?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虞歸晚還挺意外的,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頭,再不回來。”

    幼兒也奇,問道:“這話怎么說的,我做什么要盼你死在外面,從何說起。”

    虞歸晚將肚兜帶子叼在嘴中,身體往下沉了沉,讓熱水沒過肩膀,道:“那時候我都沒想救你,你恨我也理所當然,換做是我也會恨,甚至會罵對方見死不救,然后再跳起來滅了對方,將對方的東西全部拿走,自己下山去。”

    這事提起過不止一次了,幼兒回想那日的情景也頗為感慨,恨?有過吧,可她也能理解歲歲為何不愿意施救,大雪皚皚,又是無用之人,救兩個累贅回去做什么。

    “那你當時怎么又改主意讓我上雪橇了?”她過來幫虞歸晚捏肩。

    熱水浸潤過的肌膚有不同于日常的滑嫩,就連昔日的舊傷疤也平整了許多似的。

    虞歸晚舒服的呼出一口氣,肚兜漂浮在水面,艷色的帶子卻被她咬在嘴中,下巴微抬看幼兒時,后者都不敢與之對視,夾帶著幾分窘迫和慌亂避開她的視線。

    她沒回答幼兒的問題,而是在水里抓住不知何時停下來不動的手,一句話不說,只直勾勾看著。

    明白過來她意思的幼兒掙了下手,道:“現在都什么時辰了,不說快著點洗好回房睡覺,還有心思鬧,你屬狗的?瞧見什么都叼在嘴里。”

    嘩啦一聲,虞歸晚跪坐起來,水線晃動,若隱若現,幾縷黑發粘在肩頭。

    她將幼兒拉入浴桶。

    “你!”幼兒身上的鵝黃水蔥裙全濕了,勾出曼妙的身姿,好端端被拽入浴桶兜頭弄一身水,始作俑者還一臉無辜,氣得她想擂一拳,“你這個不消停的,有話就不能好好說?我就不該心疼你,巴巴過來看你有沒有受傷,就該讓你在浴桶睡過去,泡在水里一夜,看你明日要不要請醫問藥。”

    虞歸晚將肚兜拿來,木著臉一本正經道:“我沒話說,我要做。”

    今天打得痛快,消耗了不少體力,泡了一個熱水澡她就不覺得疲了,且她對這種事的需求很大,以前是沒表明心意,總不好強求幼兒,這樣的事強來也沒意思,總得是雙方都樂意才有樂趣,不然她寧可自己動手。

    不管多少次,幼兒都免不了被她的厚臉皮驚到,今天發生那樣驚心動魄的事,換做別人怕是要徹夜難眠,哪里還有心思想這些。

    “你真是……”幼兒無奈了,“說你是我祖宗都不為過,怎么就時時想著這些。”

    虞歸晚往后靠著浴桶,長腿隨意交疊搭在桶邊,“食色性也,書上說的,我有看到,你常讓我多看些書多認些字。”

    幼兒的目光在那雙大長腿上溜過,額角突突直跳,“我讓你看的又何止這些,你就只記得這句。”

    “別的也記得,”她將幼兒拉過來圈在懷里,鵝頸相交,耳邊的低語十分不正經,“我還會背詩詞,我現在背與你聽,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

    幼兒耳根紅透,張嘴用貝齒咬上她肩膀,嗔怒道:“你這個冤家,就是存心讓我不安生。”

    虞歸晚埋首在她頸間,低低笑出聲,隨即放下長腿纏住幼兒的柳腰,擺弄著換了個位置,指尖挑起幼兒的下巴,吮上朱唇,汲取芳芬。

    “你先讓我安生。”她就感覺自己體內有一團火,時時刻刻都在燃燒。

    幼兒也只是掙了幾下,很快就破開水的阻擋,去采摘紅透的花蕊。

    里頭傳來可疑的聲響,守在外面的婆子們識趣站得遠些。

    每回只要主子和姑娘同在澡房,準是許久不喊人,等里頭的聲響歇了她們還要再等等才推門進去,看到的必定是浴桶里的水全灑在外面,一地狼藉,至于為何會這樣,她們心照不宣,沒人會多嘴。

    她們當中也有在大戶人家伺候過的,什么見過,像主子和姑娘這樣天天黏糊在一起,朝夕相伴,同榻而眠的自是不少,還有比這更驚世駭俗的呢。

    第072章 第 72 章

    水聲漸止, 喘息卻未停。

    屏風后面,虞歸晚有些站立不穩,一只手抓著屏風邊框的吉祥浮雕, 另一只手繞到身后撫著幼兒垂下來的烏發。

    情到深處時她仰頭往后靠枕著幼兒的肩膀,鮮艷的肚兜在她跟前晃來晃去,她很想松開緊咬的牙,盡情享受。

    幼兒似有察覺,進出的手指輕輕往上一挑。

    她的身體就即刻軟下去,叼在嘴中的肚兜也險些掉了,耳垂落入朱唇中,被反復碾磨, 顏色從潤白如玉變成紅寶石那般耀眼奪目。

    幼兒環住她的腰, 掌心覆在肚臍眼的位置,溫柔似水道:“讓你千方百計的勾我,如愿了?這肚兜你就老實叼著,若掉了下來,我可是要罰你的。”

    她眉心緊蹙, 既痛苦也歡愉,屏風上透景紗的山水花鳥圖在她眼前一會模糊一會清晰, 亂糟糟的, 混得她都不知道今昔是何年了。

    雞叫三遍, 守夜的婆子輪換了兩班, 里面的動靜才停歇。

    虞歸晚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溫茶, 仰頭一飲而盡。

    她轉過身去問:“要喝茶嗎?”

    折騰了這么久,幼兒已是精疲力竭, 攏著落霞色的軟紗衣,里頭一件銀緞鴛鴦戲水的肚兜, 整個人倒伏在床上懶洋洋的,半瞌著一雙秋水眸。

    “我不渴。什么時辰了?”

    虞歸晚看了眼刻漏,道:“寅時一刻。”

    也該睡了,她走到床邊將懶著不動的幼兒往里挪了挪,自己再躺上來,吹滅燈燭,放下床帳,拉過薄被,兩人共枕著一個暮山紫的軟枕,兩顆腦袋緊靠著沉沉睡去。

    次日起來遲的只有幼兒,日上三竿了才悠悠轉醒,旁邊早沒人了,問過進來伺候她梳妝的小金方才知道虞歸晚已用過早飯出了門。

    她戴鐲子的動作一頓,昨晚也沒聽歲歲說今日要出門,“可說去了哪里?”

    小金方拿著桃梳給她梳發,回道:“今日早早就有縣城來的人將主子叫走了,許是為了昨日的事。”

    “誰跟著的?”

    “帶了妙娘去,留廖姑在家中,這會正和六花在后院玩呢。村里管事的也來了,都在正廳,葛大娘讓姑娘吃了飯就過去,他們有事要回姑娘。”

    昨天事發突然,村市街和埠頭這兩處地方著實亂過一陣,不少商旅因為害怕,竟連貨物都不要就急急忙忙跑了。

    還有坐船來趕集的百姓,他們沒來得及跑,又沒地方躲,總不好叫他們在路上亂轉,護衛隊只得帶他們進外村臨時搭了帳篷安置,有那些與大人走丟的小孩昨晚上也都找到了。

    商旅也沒有跑多遠,大多數都停在青林鎮,今早聽從南柏舍坐船回來人口中得知那邊沒事了,東遼人都被抓住了,他們又惦記著昨天付了錢但沒拿走的貨物,所以今天又掉頭回來。

    可扔掉的貨物又上哪找去,埠頭烏泱泱全是人,他們的貨早不見了蹤影,只得去尋村里的管事。

    虞歸晚要去縣衙,不得空處理這些,管事的就先去找了春嬸,后者也不好直接做主,這才早早來虞宅找幼兒,丫頭說她還未起身。

    “虞姑娘后半夜才回來,幼兒姑娘擔心成那樣,聽守夜的婆子說天將亮了才睡下,今日自然就起得遲,你們就先喝口茶,在這略等等。”葛大娘也在正廳陪著,一群人抓了把瓜子在嘮昨天的事。

    “聽人傳偏關戰事停了的時候我就覺著東遼人不能這么輕易消停,瞧,現在可不就應了我的話,咱們這離得近,這些狗賊還不得想盡辦法摸進來,得虧虞姑娘有先見之明,都提前做了布置,不然還不知會怎樣呢。”

    “依我看以后這進進出出的人也得好好盤查,誰知道會不會打哪混進來幾個奸細。”

    “這個還用你說,你當虞姑娘之前的吩咐都是胡來的?建兩道圍墻又是為的什么?可不就是防著別人點。當初可有不少人背地里嘀咕防得嚴實,外人也就罷了,怎么村里人的親戚來也要查,沒* 村民來領還不能進。”

    “那些人懂個什么,當個閑話聽聽就算了,你也犯得著跟他們計較。”

    “我就是不愛聽他們說這些,虞姑娘這么做也是為了大家,他們不想著感恩,還埋怨,要我說當初就不該同意他們遷居,全趕回他們自己老家去,好讓他們自己比對比對,在咱們南柏舍過的什么日子,回去又過的什么日子,才知道好呢!”

    “也就那幾個家里沒人得著好處、混不出個好來的閑嗑牙抱怨幾句,也不是多大的事,高坐龍椅的皇帝也還有人罵的呢,何況咱們這地方。虞姑娘都懶得同那起人計較,你又干嘛去聽這些,沒得給自己添堵,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去。”

    “他們也得敢在虞姑娘面前說才行,見著虞姑娘躲還來不及,敢說?哼!活該混不出名堂來,嘴碎成那樣,有個什么都愛嚼舌根,誰敢用他們做事。”

    這些管事當中婦人最多,她們心細,大小事都記得清楚明白,處理起來也不拖泥帶水,又不像漢子那樣吃酒賭錢誤事。

    前些日就有個因吃醉了酒沒將吩咐給他的事及時辦好,誤了生意,為此丟了差事,現在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人多湊在一起就免不了嘰嘰喳喳的說些聽聞,整個正廳就像集市似的熱鬧,宅子里的仆從經過了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聽。

    她們不是本地人,大多數都是從外地被牙行帶過來的,輾轉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有些年紀小時就被賣入主人家干活的,早已不記得自己的老家在哪,父母親人的名字也說不上來,連名字都是主人家起的,要是覺得不吉利了又換,誰還記得本名是什么。

    她們來虞宅有些日子了,這宅院不算大,人口也簡單,正經主子也就是正屋的兩位。

    至于住在東廂房的老夫人,平日里很少與人走動,也不管事,身邊只跟著喜鵲一個小丫頭。

    西廂房住的小姑娘是主子的徒弟,父母不在了,如今就跟著主子,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可到底年紀小,又不管家,只跟主子出門忙活外頭的事,其他也就沒有了。

    可若說這樣人口簡單的人家好拿捏,仆從都能囂張跋扈充當起主子,卻不是,她們可不敢小瞧這宅院的主人,能將一頭那么大的雪狼養在家中,豈是好欺的?

    她們還未見過這位主子生氣打人罵人是個什么樣,但看那氣勢也知是個不好惹的,冷眼瞧過來時,她們腿肚子都在抖,怕得很。

    另一位身子孱弱,性子溫和的姑娘倒是好說話些,只要老實做好分內之事,姑娘從不輕易罰人,也不會動則打罵,克扣月例銀子,有好吃好玩的還時常賞她們呢,也準許她們無事了出門逛逛,她們也能去村市街買些新奇玩意兒。

    葛大娘見幾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就出來逮她們,笑罵道:“你們這是在家里做賊呢,鬼鬼祟祟的,想聽不知道進來聽?活兒都干完了?就跑到前院來。”

    她們不怎么怕這位管家大娘,全都笑嘻嘻吐著舌頭搞怪道:“花兒澆了,雀兒喂了,衣服也都漿洗干凈晾起來了,廚房的活用不上我們,余姐就讓我們到前面來掃院子,偏生婆婆們已經掃了,我們就想來跟你老說一聲,放我們出去玩一會子。”

    平時只要她們干完了活,葛大娘也會讓她們出去逛,可今日不行。

    “昨天那么大的事還不夠你們長記性的啊,今天還想著出去,不要命了?里村的村門今日不開,要有正經事辦的人才能出去,你們能上哪逛?且今日虞姑娘不在家,也不知幾時回來,你們就不要出去了,老實守宅院。”

    今早來找虞歸晚的是縣衙的人,但不是高腳和柳東,對方帶了縣太爺的手令,讓她去駐守在河渠縣的北境軍衛所營地走一趟。

    抓回來的東遼士兵此時就關押在這里。

    這些蠻狗嘴硬,連夜審到現在也沒開口,經不住刑的已經死了,尸體還沒抬出去,橫七豎八吊在刑架上,這么熱的天,里頭的味道可不好聞。

    從進了這座軍營開始,虞歸晚就敏銳察覺到有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并不友好,走進關押東遼人的屋子后這種不友好變得更加明顯。

    站在邊上看樣子是刑官的那壯漢一甩手中帶倒刺的鞭子,冷哼一聲,譏諷道:“賈用這個完蛋玩意兒,凈給王爺出騷主意,叫個娘們兒來咱們的地盤干啥,別看了這血腥的場面回家抱著相公哭,還怪咱們故意嚇她。”

    其他人沒說話,卻都低頭暗暗發笑,全然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陪同虞歸晚來的幾個衙差臉色不太好,借著高腳和柳東的關系,他們跟虞歸晚也有幾分交情,借著南柏舍的商隊賺了不少錢,虞歸晚有多大本事當初剿匪的時候他們就見識過,北境軍這幾個什么意思?仗著自己是九王爺的人就這么瞧不起人。

    有個衙差看不過眼,也壓不住脾氣,當即回懟道:“得了吧,能抓住這些東遼蠻狗還多虧了我們虞里正,要不然摸到家門口了你們還不知道,怎好意思神氣的,我要是你們就找條縫鉆進去,再不見人了,因為實在丟臉!”

    能干刑罰這行當的自然也是個火爆脾氣,擼袖子就要跟衙差開打,指著鼻子罵道:“你這個瘦得沒二兩肉的猴崽子,看爺爺今天不弄死你!說誰丟臉,啊!你說誰!站到你爺爺跟前來說!”

    這人滿嘴噴沫子,妙娘離得近些,嫌棄的抬手在鼻前揮了揮,讓人瞧見了,鞭子立馬沖著她的臉甩過來。

    虞歸晚冷眼一掃,伸手抓住鞭子,繞兩圈,然后用力往前一拽,直接將那個壯成山的刑官拽得踉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飛起的腿踢中下巴。

    噗!一口血噴濺,門牙也都飛出去了兩顆。

    第073章 第 73 章

    砰!

    刑官被踹飛到角落, 連帶著刑具、鹽水桶等物也都砸了個稀里嘩啦,速度之快,待其他人反應過來就只能看到刑官帶血的門牙像顆石子兒似的骨碌碌滾到同伴的腳下。

    以為此事到這就能了結?并不。

    絕不給敵人有反擊之機已成了虞歸晚的本能, 她連半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拔出三/棱/刺刀,刀柄在掌上轉了個彎兒,整個人如同颶風,卷著就朝掙扎要起來的刑官襲去,試圖阻攔她的兩人也被撞翻。

    反握在手中的刺刀眼瞅著就要刺入刑官的咽喉,后者瞪大眼睛,使出吃奶的勁兒忍著下巴骨碎裂的疼痛, 往旁邊一撲, 撞倒了烙鐵的鐵鍋架,自己被濺一身火星子,刻著‘奸’字的烙鐵還烙到他的屁股,幸而只是燙了一下,沒怎么傷著皮肉, 不然可真讓人笑掉大牙了。

    賈用比虞歸晚早一步到河渠縣衛所營地,才跟統領敘了會兒舊, 就有小兵來報虞歸晚跟人打起來了。

    統領一聽就怒了, 拍桌站起來, 道:“這還了得, 在我的地盤敢如此囂張, 當我們衛所是什么地方,去將人綁了來, 先抽十大鞭讓她知道規矩!”

    賈用雖不敢說十分了解虞歸晚,但也能猜著幾分, 急忙道:“且慢!蒙統領聽我一句勸,虞歸晚此人惹不得,千萬惹不得啊!她為人是桀驁不馴了些,卻也還算講理,不會平白無故與人起沖突,先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說,萬不可沖動啊。”

    蒙灰皺了下眉,他駐守縣城,自然也是聽過虞歸晚的大名,當初她和縣衙那些個衙差去黑子山剿匪,搗了好些匪寨,抓獲匪首數人,還逮住了東遼的細作,曹知縣還特意讓人貼榜文嘉獎了她,后來她開鏢局,組商隊,開鋪子,修埠頭,硬是將一個小村子做大到如今這地步,那日還聽曹知縣提及,用于養軍的稅銀多數來自南柏舍,就可見虞歸晚的經商手段有多厲害了。

    賈用作為王爺的心腹,為何會去南柏舍,蒙灰又豈能猜不到,若這種時候得罪虞歸晚,怕是會壞了王爺的事,到時他也會被問責。

    “行,我給你個面子,暫且看看再說,若是她先動的手,那就休怪我了!”蒙灰也事先把話說明。

    兩人火急火燎趕到關押東遼人的地方,這里已經亂成一團,二三十個軍漢在圍攻虞歸晚一個,妙娘和衙差都被攔在外圍闖不進去。

    妙娘氣得破口大罵:“你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還有臉說自己是九王爺麾下、擊退東遼鐵騎有功的北境軍,呸!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小人!孬種!有膽子就拿出本事來一對一的打,姑奶奶還怕你們不成,你們這樣車輪戰的上,安的什么心!可是你們自己派人去請的我們里正,你們倒先給我們下馬威,當真是沒皮沒臉,跟山匪有什么區別!”

    戰圈里面已經打得不可開交,斷胳膊斷腿的軍漢被踹出來,疊羅漢似的連帶著倒了好幾個,虞歸晚握緊刺刀一躍而起,膝蓋砸著對方的胸膛直接將人壓制在地上,雪亮的刀尖扎向對方脖子。

    不好!賈用瞳孔一縮,慌忙喊道:“虞里正刀下留情!刀下留情啊!”

    虞歸晚的耳朵動了動,握刀的手青筋爆跳,戾氣在眼底乍現,黑漆漆的嚇人。

    被她壓制在底下的軍漢雙眼翻白,已經吐血暈厥,不知生死。

    “虞里正,有話好說,千萬別弄出人命啊,這這這……”賈用擠開其他人上前,又不敢太靠近,只停在幾步之外著急。

    虞歸晚忍了又忍,后槽牙都快被她咬碎了。

    “操!”

    她站起來,罕見爆粗口,又一腳踹在軍漢的肚子上,這下不死也殘了。

    她陰沉著臉冷冷掃過賈用及站在后面臉色也不好的蒙灰,很不爽的哼了一聲,都沒理人,直接走了。

    賈用死命拉住要發怒的蒙灰,“你未必打得過她,別沖動,先問問是怎么回事!”

    “她把我的人打成這樣就想走?!”蒙灰那張國字臉都氣得扭曲了,銅鈴似的眼睛瞪向賈用,像要噴出火來。

    妙娘氣不過,同衙差們一齊氣道:“分明是你們的人先給我們下馬威,若不是虞里正出手,那刑官手里的鞭子就要往我們身上抽了,平白無故的,我們又為什么要站著挨鞭子,拿我們當細作不成!再者說,這里押著的東遼兵還是昨天我們的功勞,你們不親自登門道一聲謝,反倒在這里跟我們逞起威風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些軍漢仗著自己上陣殺過敵,有軍功,向來是不怎么把旁的人放眼里,又覺得虞歸晚能抓住這些東遼兵不過是巧合,當不得什么,所以他們才想今日在自己的場子里找回些顏面,哪知道虞歸晚這么兇殘,下手那么狠,都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蒙灰也知道手底下的人是個什么德行,被人當面說出來,他臉上也掛不住,到底理虧,縱使心里有怒也不好發作,只得在賈用的勸說下勉強揭過去,繃著臉請虞歸晚去正廳喝茶。

    今日請虞歸晚來是為了商議南柏舍后山該如何布防,蒙灰原不太樂意讓她一個小小里正參與這樣的大事,可她昨天能用手底下那些村婦村漢擋住五百東遼精銳,可見是有些本事,曹知縣竟也先賈用一步大力舉薦她,就由不得蒙灰不同意了。

    虞歸晚今日穿的一身雪青色短袖衣和籠褲,料子都很輕薄,正是夏日穿的,涼快輕盈,不悶汗,外頭罩了件千山翠的薄紗褙子,腰間還掛著端午時幼兒給她做的香囊,里頭裝了能清涼解暑氣的藿香草。

    打架讓她出了汗,這屋里又沒有放冰散熱,真是悶得她難受,揮手不停扇風,可見是不耐煩到了極點。

    蒙灰黑著臉讓人端上冰飲,是新鮮榨出來的楊梅汁。

    說起來這還是從虞歸晚的商鋪傳出來的法子,自從天熱起來,鋪子就開始賣冰,隨之的各色冰飲果汁、冰奶茶、冰皮包子、冰奶酪、冰奶糕就出來了,有貴的,也有便宜的,因她這里的花樣多,冰塊又取之不盡似的,來買的人自然也多,就是縣城里的富戶也常派仆從丫頭來買。

    聽說虞歸晚有制冰的法子,這才有用不完的冰,她同錢老爺等好些富戶鄉紳都有生意上的合作,錢家名下的商鋪最近也都在賣冰,不僅在河渠縣,周邊的縣城鄉鎮以及府城,甚至更遠的州府都有他們的商鋪,白花花的銀子數到手軟嘍!

    要養一支二十萬人的軍隊,花費可不小,朝廷又一直都防著、忌憚著王爺,在軍費上自是不肯多給,若不是東遼鐵騎南下叩關,朝廷連今年的軍費都想扣著不給,王爺拿自己的私庫養兵也是有出不進,總有見底的時候。

    如虞歸晚能在王爺麾下效力,憑她手上的產業絕對能替王爺換回來足夠的真金白銀和糧草,有了這些,就算再來十萬東遼鐵騎也不懼,北境軍上下也不必再仰人鼻息,受麒麟城那邊的窩囊氣。

    蒙灰的心思轉了幾個彎,孰輕孰重,不用說也明了,所以漸漸壓下怒意,就今日之事對虞歸晚道了不該。

    “確是我治下不嚴,縱得他們愈發沒規矩,受些教訓也是該的。虞里正僅憑自己就能撂倒我那么多人,身手果真不凡,我蒙灰佩服!”

    說的都是場面話,當虞歸晚沒看見他拱手時不情不愿的樣?在自己的地盤被外人殺了威風,能忍得下才怪,不過是看賈用在旁邊一個勁使眼色才不得已服了軟,要讓這些當兵的真服了自己,還是要在場上真刀真槍打到他們爬不起來為止。

    “你可敢跟我比上一場?”

    她的話音剛落,蒙灰還沒如何呢,賈用先跳起來勸道:“使不得,使不得啊!今日讓虞里正過來為的是正經事,旁的咱們暫且放到一邊,日后再說成不成?大家同為王爺辦事,何必鬧成這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握手言和?”

    虞歸晚剛要反駁,忽地想起幼兒前些日的叮囑,才不甘愿住了嘴,算是默認了賈用那句‘同為王爺辦事’。

    罷了,為了升官發財她就忍一忍。

    她忍,蒙灰卻未必忍得下,一把推開賈用,道:“比就比,但話也要事先說明,若你輸了當如何?”

    給臺階你不下,自找苦吃,虞歸晚冷哼,不屑道:“我要是輸了,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可你要是輸了,又該當如何?”

    蒙灰被激得頭腦一熱,脫口而出:“以后這衛所營地的人就全聽你調遣!”

    賈用有心想攔也攔不住,氣得想捶死蒙灰,這種話是能隨便當賭注亂說的?當衛所是什么地方,過家家啊,你說怎樣就怎樣,要是讓王爺知道了還不軍法處置。

    虞歸晚站起來拍拍手,“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在場的皆是見證,到時可別耍賴。”

    話已出口,便容不得反悔,蒙灰沉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虞里正,請!去校場!”

    第074章 第 74 章

    校場就是衛所的訓練場, 很大一片平整的空地,呈長方形,四角各有一座亭垛, 正前方的盡頭則是觀戰的高臺,中間豎桿掛旗,黃底赤邊的旗面上一個‘北’字在迎風飄揚,場中設了箭壁,是供士兵練習騎射用的,亦有稻人、木架、巨石等物。

    烈日炎炎,軍漢赤膊上陣在場中扭打拼殺,吼聲震天動地。

    蒙灰對此頗為滿意, 瞥了眼旁邊的虞歸晚, 故意道:“我手底下這些都是粗人,常年跟刀箭打交道,不懂什么憐香惜玉,還請虞里正不要見怪才好,我也知虞里正本事不小, 應是不怕這些,可要是嚇到了你身邊這位姑娘, 你再計較起來又要打我的人, 就是胡攪蠻纏, 實在沒理了。”

    屢屢被看輕, 妙娘早忍不下了, 當即站出來,昂首挺胸冷哼道:“別瞧不起人, 你就說比什么,怎么比, 讓姑奶奶我先會會你的人,看誰贏誰輸,若你的人不敵我,輸了,你就別陰陽怪氣的東拉西扯些有的沒的,正經將承諾兌現,把這處地方讓出來給我們里正管,你安心回家養老吧。”

    這番毫不客氣的話讓跟著蒙灰的親兵怒不可遏,拔刀就要上去理論,被賈用攔下了,又瞪了那幾個低下頭暗自發笑的衙差,警告他們在蒙灰的地盤上收斂著些,當心蒙灰告到曹知縣那里,讓他們也跟著吃掛落。

    蒙灰本想借機諷刺虞歸晚,也想給她點厲害瞧瞧,讓她別這么囂張,沒曾想她帶來的人也如此不馴,敢當眾跟自己頂嘴,他還不能說什么,說了就好似他小家子氣,這點話都聽不得,要一板一眼的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蒙灰握緊沙包大的拳頭,暗自運氣,將怒火壓下去,示意親兵揮小旗停止場中的訓練,讓軍漢退到兩邊觀戰,再選騎射了得的士兵先同妙娘比試一局。

    虞歸晚對妙娘點了點頭,道:“去吧,你也算我的半個徒弟,憑你如今的本事對付這些個花拳繡腿也盡夠了。”

    妙娘的騎射比不上廖姑,她自己也知道,但虞姑娘日常訓練她們都是用活靶,方才看校場中的士兵訓練都是射箭璧,就這樣精準度也不如她,她這才站出來說那番話,定要狠狠打這些軍漢的臉不可。

    妙娘從武器架上選了一把角弓,這是軍隊騎兵專用的,箭簇也是鐵的,比南柏舍護衛隊用的竹箭強多了。

    若不是鐵礦不易得,私造鐵箭亦有謀反之嫌,虞歸晚早讓護衛隊換鐵箭了,至于謀反?說句不怕死的話,私鹽都販了,還怕這?只是鐵礦確實不易尋到罷了,總不能去搶朝廷派重兵把守的礦場,那可真就是造反了。

    場中,親兵大聲宣布規則:“牽戰馬!豎活靶!以搖旗為號!”

    雙方各領十支鐵箭,選戰馬一匹,以一刻鐘為限,雙方可以交手,但點到為止不可傷人,射中活靶最多最快者為贏方。

    虞歸晚單腳踩住臺上的木樁,目不轉睛盯著場中纏斗在一起的兩人,木制的馬刀在半空碰撞對抗,發出沉悶的聲響。

    妙娘耍刀還是厲害的,對方也不賴,一看就知道實戰經驗豐富,幾次都能巧妙躲過再回擊,借機先妙娘一步射中了一個靶。

    場中的軍漢立即吶喊助威:“哦嚯!讓這個小娘們兒在咱們面前張狂!將她打下馬來!”

    臺上,蒙灰也是得意。

    虞歸晚倒是淡定,她看出來妙娘是故意讓了對方一招,等對方得意放松警惕時再調轉馬頭退出纏斗圈,將人遠遠撇開。

    一人一馬跨過障礙物,三箭齊發,連中三個活靶的靶心。

    不僅如此,其中一支鐵箭還穿透靶心射了后面的靶子,這算得是中了四個靶。

    場中一靜,連負責記數的親兵都呆了口。

    接下來妙娘又射中兩靶,雖沒射中靶心,卻在途中朝敵手劈了一刀,險些讓對方滾下馬。

    最后在規定的一刻鐘內雙方都射出了十支箭,且沒有落靶的,但妙娘中了六次靶心,打斗中又沒被敵手擊中過,勝負已明了。

    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不服氣都不行。

    虞歸晚心情很好,帶頭鼓起了掌,衙差也跟著眉開眼笑。

    妙娘贏了,他們臉上也有光,往常都是這些軍漢目中無人,瞧不上他們,請幫忙捉盜匪也不干,還譏諷他們無用,現下如何?臉都丟到姥姥家了吧。

    蒙灰臉色難看,他派出去的可是衛所的騎射好手,竟比不過一個娘們兒?!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日頭越來越大,虞歸晚也不耐煩再在這里曬著。

    她拍拍高臺的欄桿,道:“蒙統領若是不服氣也可再比,只是下一場的主角該換成我跟你了,比什么就由蒙統領決定,一局定勝負,望蒙統領記得自己的承諾。輸了,這衛所里的一萬精兵可就歸我調遣,此事需上稟王爺,賈府管就來做個證人吧,別到時賴賬,說蒙統領不過開個玩笑這樣的話,我可沒同他開玩笑,既開了局,就要守約,就算現在認輸,賭注也是要兌現的。”

    賈用一個頭兩個大,王爺是有意要用虞歸晚,卻也沒想一下子把整個河渠縣的安防都交到她手里,蒙灰這個莽夫,竟為了呈一時之氣應這樣的賭局。

    贏了倒也罷,若輸了,不僅丟人,還讓王爺為難。

    事到如今,蒙灰想反悔也不能,想自己縱橫沙場數年,斬殺東遼蠻狗無數,又怎么輕易輸給一個娘們兒。

    如此想著,他便冷哼一聲,大聲應戰,“取我的長柄大刀來!”

    親兵火速下高臺飛奔抬來蒙灰那柄九尺長的鐵大刀,雪亮刺眼的刀刃斬殺過無數強悍的東遼鐵騎,滲透進刀身紋路里的血經過常年累月的囤積,已擦不干凈,在烈日下向眾人無聲的展示著它的軍功。

    這樣的兵器帶著濃重的血煞之氣,尋常人見了都害怕,只感覺冷颼颼的陰風從腳底板往上鉆。

    這長柄大刀極重,需兩個親兵合力才抬得上來,蒙灰卻能單手提起,舞得虎虎生威。

    他收刀站好,往旁邊一指,道:“這里長短兵器皆有,請虞里正自選吧。”

    虞歸晚袖著手,掀了掀眼皮,慢悠悠走到武器架前,視線在那排排的刀戟長槍中略過,都不是特別感興趣。

    她擅長近身作戰,以殺招取命,對長兵器的使用只能說一般,就沒有選,只抽出隨身的三/棱/刺刀,單手撐住欄桿,縱身一躍跳上妙娘方才騎的那匹戰馬,就以此應戰。

    蒙灰握緊刀柄,氣得想劈人,虞歸晚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他?!

    已經無話可說的賈用拍拍他的肩膀,嘆氣,好自為之吧。

    校場再次喧鬧起來,助威聲比剛才還大,就連被虞歸晚打傷的刑官和軍漢也躺在擔架上讓人抬上來觀戰。

    他們遭虞歸晚一頓猛揍,渾身上下沒有哪里不疼的,醒來又吐了好幾口血,都掙扎著要找虞歸晚報仇。

    這次不搖旗,擂的是牛皮大鼓。

    咚咚咚!

    “殺!將她挑下馬!為兄弟們出氣!”整個軍營的兵將都圍在校場,喊得臉紅脖子粗。

    虞歸晚這邊也不示弱,妙娘和衙差站到欄桿上舉刀吶喊:“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別以為殺了幾個東遼人就立多大的功,就不把別人放眼里!”

    噔!

    蒙灰的大刀直接沖虞歸晚劈下來,后者雙腿勒緊馬腹,矮身一躲,刺刀反擋在后背接下這一刀。

    緊接著刀身往蒙灰的方向一滑,先進科技鍛造出來的鋼制短刀與這個時代冶煉的長刀來了個跨時代的較量,火星子都起來了。

    虞歸晚突然松了力道讓刀柄脫手,她人以一個極詭異的柔韌度翻過來,抓住馬鞍跨到蒙灰身后,從他的馬側穿過接住下落的刺刀,刀尖刺向蒙灰的頸部。

    若不是蒙灰及時回手格擋,這會子怕是已經被割了喉。

    觀戰的士兵下意識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虞歸晚那詭異的身法和狠辣的殺招。

    “我滴個乖乖,這是人?她怎么能從自己那匹馬跨到統領的馬后側,又從底下穿過來?真是好靈敏的身手!就是有人能練成她這一招,也沒她這樣快的速度,稍慢點都讓馬蹄踏了,要不就挨了刀,總不會如她這般還能接刀從底下尋空刺上來。”光看著不過癮,有士兵當起了解說。

    才這么一小會的功夫,他們對虞歸晚就從不服發展成欽佩,說到底他們這樣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人,到了戰場上也只認強者,至于是男是女并不重要,能殺敵,能打仗,他們就服。

    蒙灰心頭也巨震,勒住韁繩往后退了幾步,策馬轉了兩圈,瞇著眼看對面的虞歸晚。

    他低估了此女,才險些在她手里吃大虧。

    虞歸晚扭了扭脖子,那咔嚓咔嚓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她來到這個時代快兩年了,刀都快閑生銹了,也就昨天盡了興,今天要是再能痛痛快快打一場,她就更高興了。

    她的眼睛在烈日下還黑亮黑亮的,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滲出,濕了兩角的碎發。

    馬兒的嘶叫和冷兵器的嗡鳴在校場上愈發激烈,觀戰的人比場中的兩人還緊張。

    其實都看得出來,越到后面蒙灰就越落于下風,他的招式過于剛硬正派,而虞歸晚又很擅長以柔克剛,且柔中帶狠,可謂是招招致命,讓人難以招架。

    砰!

    虞歸晚一腳踢向蒙灰的前胸,后者以手中的長柄大刀擋在胸前,震得五臟六腑都劇痛,上半身都麻了,拿不穩大刀,又驚了胯/下戰馬,馱著他就亂跑,大刀脫手之際他就知道自己要完。

    虞歸晚逮準時機調轉馬頭,彎腰單手撈起百斤重的的大刀,還是像扔標槍似的直接朝蒙灰的后背扔去,后者在接連的驚呼聲中回頭,瞳孔倏地放大,一咬牙跳下馬才躲開飛來的大刀,保準自己這條命。

    “統領!”

    落馬為輸,鼓聲已停,蒙灰的親兵一窩蜂跑過去查看他的傷勢,萬幸他從馬上跌落后就地滾了兩圈,只擦了些皮外傷,沒摔斷骨頭。

    蒙灰推開親兵,自己支撐著狼狽站起來,仰望馳馬過來的虞歸晚,說什么?技不如人,愿賭服輸,他沒話可說了。

    虞歸晚下馬,撿起大刀還給蒙灰,她還是佩服蒙灰剛才的果敢的。

    蒙灰羞于見人,只拱了拱手,道:“我輸了。”

    虞歸晚用力將大刀摜插到地上,留下一句話。

    “記得兌現賭注。”

    第075章 第 75 章

    衛所營的統領豈是能說換就換的?可蒙灰當眾應戰, 又說下那樣的話,現如今輸了又反悔,不說傳出去不好聽, 就是今后在眾士兵面前也難立威。

    賈用只狠狠剜了他一眼,都已懶得怪他呈一時之勇,意氣用事了,轉而對虞歸晚說道:“此事關重大,需立即稟報王爺,讓王爺定奪,也請虞里正耐心等幾日,該如何……王爺心中也是有數的, 虞里正在河渠縣經營商道, 守衛村莊,又剿匪有功,王爺也早有耳聞,此番讓在下來河渠同虞里正洽談生意,也是王爺特意吩咐的。”

    虞歸晚不是很想聽他啰嗦, 打斷道:“一碼歸一碼,話是蒙統領自己說的, 我可沒逼他。”

    “是是是……”賈用抬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一臉的為難。

    虞歸晚想了想, 說:“能者居上, 他本事不行就該讓出位子給有本事的人, 別占著茅坑不拉屎,耽誤旁人升官發財。”

    話音剛落, 旁邊就響起幾聲不合時宜的噴笑,在賈用瞪過來后, 妙娘和幾個衙差又趕忙低下頭,忍笑忍得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而另一邊蒙灰的親兵都恨得要撲上去撕了虞歸晚,此女太囂張!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們統領斬殺東遼鐵騎,戰功赫赫,到此女嘴里就成了無能之人,士可殺不可辱,此女欺人太甚!

    蒙灰攔住要撲上去的親兵。

    “統領?!”

    才幾個回合就落敗,蒙灰心知確是自己本事不硬,技不如人,又何必這種時候讓親兵去理論,沒的自討沒趣,反倒讓虞歸晚更瞧不起。

    “愿賭服輸,且虞里正說的也在理,我駐守河渠縣,本應擔起一縣安防,可東遼人從邊境潛入了我都不知道,若不是虞里正帶人攔了下來,后果不堪設想。我愿讓出統領之位,今日便寫信送往府城,也請賈府官做個見證,一并書信與王爺稟明此事。”

    他能想明白,沒為此鉆了牛角尖,賈用很是欣慰,可同時也擔憂道:“若王爺怪罪,以軍法處置……”

    “我蒙某人說過的話,自當算數,王爺要是怪罪,我一人承擔!”

    蒙灰腰背挺得筆直,如同傲雪中的松柏,鐵骨錚錚,無所畏懼。

    虞歸晚這時對蒙灰倒真有了兩分佩服,輸了就認,不卑不亢,對他們這樣的人來屬實難得,起碼比那種輸了也不服氣,嘰嘰喳喳囔囔著要再來一局的要強。

    即使快馬加鞭,從這去府城再回來最快也得四五天,虞歸晚究竟能否真的代替蒙灰接管河渠衛所營,還未可知,但防衛之事耽誤不得。

    那些東遼人寧死不開口,也讓蒙灰很是頭疼,他請虞歸晚回正廳商議。

    衛所營就一萬人,還要留下至少五千人拱衛縣城,如東遼真的有計劃從南柏舍后山的邊境線強攻,北境軍起碼要增設到如偏關的七萬之數,甚至更多,那樣的話南柏舍就淪為戰略要地,為避免百姓傷亡,這里的村民多半要遷居,村莊成駐軍的營地。

    虞歸晚盯著桌上的輿圖,視線從南柏舍移到險山之外的東遼,冷光從她狹長的眸底閃過。

    她伸手點在東遼的國土,抬眼掃過蒙灰及幾個千戶,道:“可以從源* 頭上解決,來個出其不意。”

    “你是想?”蒙灰立即明白過來,這倒是個辦法,只是,“我們之前也想過,可又怕沒把握,反招來東遼鐵騎的反撲。不瞞你說,偏關那幾仗打得實在憋屈,折損了快四萬人才讓東遼大軍敗退,好容易太平幾日,盛都那邊是萬萬不允許我們主動招惹東遼的,若是為此再起戰事,王爺也難跟朝廷交代。”

    呈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蒙灰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們也沒辦法。

    幾個千戶也都低下頭,雙拳握得咯吱咯吱響,朝廷重文輕武,連個九品芝麻官都能指著王爺的鼻子罵他是武夫,窮兵黷武,必誤國。

    什么玩意兒,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儒。

    虞歸晚撚著腰間的香囊,沉思了半刻才說道:“東遼現在應也不會再派人,就算派了人也休想從南柏舍過去,且等府城那邊回信再議,我若是當了這衛所統領,必不叫人欺到頭上。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來了,還貪生怕死,畏畏縮縮,干脆將國土也拱手讓人算了,還守什么,大家一起做亡國奴,給東遼人趕羊放牧去。”

    眾人集體沉默,臉色五彩繽紛。

    “虞里正……”賈用尷尬著想說兩句,竟也不知道說什么。

    虞歸晚說的也是實情,盛都那邊確實一味退讓,若不是王爺下令北境軍拼死抵抗,東遼鐵騎早就破關,長驅直入庶州了。

    若是被東遼掠走,不管是百姓還是貴族,多半要淪為羊奴,衣不蔽體擠在羊圈睡覺,每天都要被鞭打,被奴隸主當成獵物放到斗獸場供勇士射殺,活著還不如死了。

    只要想到戰敗會是那種下場,眾人都齊生生打了個冷顫。

    蒙灰看向虞歸晚的眼神極為復雜,或許他也是被朝廷這些年一連串的舉動寒了心,再不如從前斗志昂揚,誓為大雍肝腦涂地,馬革裹尸。

    或許,以虞歸晚的本事當真能讓東遼就此怕了大雍,再不敢踏入一步,也未可知。

    最終議定衛所營派出兩千人駐扎進南柏舍,再修建多幾座土樓,時刻盯梢東遼。

    來一趟縣城,打了一架,又得了兩千人,虞歸晚心情好,加上她財大氣粗,便讓妙娘帶人回村搬來許多吃食,還有上百頭牛羊,幾大桶活魚,雞鴨鵝更是成群趕來,嘎嘎叫著,軍營的伙頭軍磨刀霍霍,燒水燙毛,當天晚上全營的軍漢光是吃肉都吃飽了。

    賈用邊撕烤羊腿邊想著王爺可一定要將虞歸晚收到麾下,這是財神啊,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她想當統領就當!有什么的!當!

    知道要走的這些牛羊雞鴨是干什么之后,幼兒都無言了良久,八字還沒一撇就急著往外撒錢,后面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看歲歲怎么咬牙想吃人。

    “你們看著她點,別讓她跟那些軍漢擼袖子拼酒,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我可不依。”她還特意叮囑了妙娘。

    妙娘又哪里管得住興頭上的虞歸晚,看著那邊一條腿踩在凳子上,幺二三四嚷著跟幾個軍漢猜拳的主子,也只能扶額,心想這下完了,回去幼兒肯定又要念叨。

    高腳和柳東白天有公務去了趟青林鎮,日頭要落了才趕回縣城交差,蒙灰特意遣人去請他倆過來喝酒,他倆原納悶,心想兩邊的關系也沒到這個份上,平白無故請酒作甚,到了才知道虞歸晚在這,難怪了。

    “我跟你說個事,”高腳一把扯住又要猜拳的虞歸晚,哈著酒氣道,“縣太爺今日派我倆去青林鎮,為的是焦老財那事。”

    虞歸晚坐下,“焦老財被抓了?”

    高腳打了個酒嗝,“哎?今日才發的公文你就知道了?消息真是靈通。抄了,本來這事也歸縣衙管,焦老財要押到縣衙來審,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直接讓府衙那邊提走了,聽說一起的還有薛家,嘖嘖,薛家,哎喲,可了不得,這樣的大家族都能倒。”

    喝了不少酒,虞歸晚卻沒有醉,捏著酒盅沒說話,前幾日陳婦就傳信回來了,只是沒想到動作這么快。

    “府城的薛家?”

    “可不就是那個薛家,聽說上下幾百口的人沒一個躲過去,就是送走的子女都被半路給攔截了下來,五花大綁的給押進了府衙的大獄,現如何還不知道呢。早聽聞這個薛家作惡多端,欺男霸女,落到這個下場也是活該,你在府城開鋪子不就遭過薛家的手段?這回可是出了口氣,痛快了吧。”

    高腳還不知道薛家被抄的背后還有虞歸晚的推波助瀾,他說得起勁,同桌的蒙灰也聽了個大概。

    他自然也知道這個薛家,在庶州根深蒂固,又仗著大皇子的勢就不將王爺放在眼里。

    “薛家被抄了?”蒙灰酒嗝連連,已醉得兩眼迷瞪,“呵……抄得好!那個薛丕之就是個混賬王八羔子,跟府衙那些狗官沆瀣一氣,不知貪了多少銀子,害了多少人命,早該抄了。”

    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虞歸晚又不在外過夜,就沒有喝到最后,帶了妙娘騎馬回南柏舍,到家時幼兒還沒有睡。

    她一進門,幼兒就迎上來念叨:“怎么喝到這么晚?我還特地囑咐妙娘勸著你點,別喝那么多,瞧你,臉紅成什么樣了,一身的酒味兒,都快成酒壇子了。熱水我已讓人備好了,你快去洗洗,把這衣服換了,怎么弄的,臟成這樣,你滾泥地里了?快進去洗了吧,我把醒酒湯端來。”

    她解下香囊和刺刀放到一邊,無奈道:“打架出了汗才這樣的,你就別念了,尼姑念經都沒你這么著的,嗡嗡嗡……頭都大了。”

    幼兒氣得拍她胳膊,“又嫌我啰嗦,行,從明天起我再不念了,隨你在外頭怎么著,死了我也不管。”

    “我什么時候說嫌你了,就自己亂想。”

    “還用說?”

    虞歸晚笑了笑,將她拉到旁邊坐著,“告訴你個好消息。”

    “嗯?什么好消息?”

    “薛家被抄了。”

    幼兒替她解外衣的動作一頓,“哦,是么?那日陳婦傳消息回來我就料到會這樣,看來大皇子是不想讓這件事牽扯到自己,所以棄了薛家,才使他們落敗得如此之快。”

    虞歸晚挑起她下巴,漆黑的眼珠子緊緊盯著她,說道:“下一個要抄的就是麒麟城薛家了。”

    幼兒移開她的手,脫下她的外衣搭在臂彎,“好了,快去把身上的酒味洗洗。”

    她站起身,“我不喝醒酒湯,你給我弄點酸梅湯來,要冰的。”

    第076章 第 76 章

    九王爺趙崇與當今皇上同出一母, 自先帝起就鎮守庶州,數次擊退東遼鐵騎,功績卓越, 年近花甲還披掛上陣,領兵殺敵,也是不久前才回府城。

    恰逢薛家被抄,麒麟城都衙的人親自來捉拿薛重及一干嫡系子孫,五花大綁一路游街到府衙門口,此時暫押在府衙大獄,且等搜齊了罪證便一并送去麒麟城問罪審判。

    王府。

    外出探聽消息的家下人垂手躬腰回道:“薛家的宅子已被抄了個底朝天,搜出來的金銀珠寶不計其數, 裝了足有四五十輛大車, 不相干的仆從丫頭也都押在羈侯所,只等過幾日就發賣,平日跟著薛家父子作惡的則收押在大牢,也不送麒麟城,定了罪就立斬。”

    上首之人有著張國字臉, 虎目高鼻,身材魁梧, 須發皆白了也無老態之色, 大刀闊斧坐在那, 撐在膝頭的兩只大掌如蒲扇, 氣勢逼人, 回話的仆從根本不敢抬頭看。

    “這些我早知道了,”趙崇嗓門洪亮, 大掌一拍膝蓋,“去, 讓河渠回來的人進來見我。”

    “是。”

    仆從出去叫人,不一會兒那人就進來了,正是隨賈用去南柏舍的侍衛之一。

    侍衛跪下行禮,將賈用交代的話和書信一并呈上。

    趙崇一目十行閱完,沉吟不語。

    賈用是他的心腹,看人又極準,既說虞歸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那必定是真,且先前曹知縣來信也提過此女不凡,他這才派人暗中留意。

    倒真發現些不同尋常來,就連虞歸晚的人在麒麟城與公主府秘密往來他也是知道的,再有,隨謙安的妻女怕也在南柏舍虞歸晚的那座宅子里,只是未能尋到時機求證。

    “你們可曾進得宅內探聽虛實,隨家小女可是在那里?”

    侍衛臉上露出慚色,愧道:“稟王爺,屬下隨賈府官入過一次,也只是在廳上,除那個虞里正之外,就是幾個伺候倒茶的丫頭仆從,并未見到容貌與隨家之女相似的人,那宅子從外看平平無奇,里頭卻戒備森嚴,根本靠近不得,同村民也打聽不出什么,那些人的嘴都嚴,像是被人叮囑過,一個字不透露。”

    趙崇皺起眉頭,“就半點都沒打聽到?”

    他著人查過這個虞歸晚,也只是去年同薛家的三公子有過那點子沖突,不至于為這個就置薛家于死地,說不通,且還借了太子和長陰公主的手,少不得還有太子的外家武國公府。

    沒道理,著實沒道理,她小小一個里正,怎的就能跟麒麟城攀扯上關系,還都幫她,必是背后有人指點,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在庶州失蹤的隨家那對母女。

    “倒也打聽出來一點,不知是不是?屬下聽說那虞里正有個樣貌極出眾的妹子,還教過村里的孩子讀書識字,算數也極了得,生意上往來的賬目銀子都是過她的手。”侍衛回道。

    趙崇坐直了身體,“哦?”

    “屬下只在南柏舍留了兩天一夜,未能見到人,后來那虞里正帶人攔下了潛進來的五百東遼精銳,情況緊急,賈府官就讓屬下先回來送信了。”

    “將你在南柏舍的所見所聞細細說來。”

    “是!”

    之后侍衛就事無巨細一五一十全數報給趙崇聽,末了還說:“屬下覺得南柏舍那村子怪得很,內村防守極嚴密,有一二處地方更是機關陷阱無數,又經常看見有蒙著油布的馬車進出,不知里面裝的什么,連趕車的車夫都不簡單,是練家子,更有狼群守在四周,但凡有生面孔靠近都撲過來。”

    趙崇撫著長髯,瞇著眼,道:“有意思,朝廷查不著源頭的雪花鹽怕也是從那出來的,也就麒麟城那幫鼠目寸光的蠢材相信私鹽是從關外來,如今太子將此事栽贓到薛家頭上,不管有沒有,庶州薛家都必死無疑,至于在麒麟城的本家嘛……也難逃過,本王那好侄兒這些年可沒少通過薛家的手撈錢,牽扯進來的人也不少,這要是被翻出來,可有得好戲看嘍!也不枉費本王這些年忍氣吞聲容得薛家在眼皮子底下張狂成這樣,太子啊太子,做叔叔的都把刀子磨好遞到你手上了,你要是再不中用,可就別怪叔叔不顧念親情了。當年若不是本王退了一步,哪輪得著趙堅坐這個皇位,坐就坐了吧,可趙堅千不該萬不該壓制武將重用文臣,縱得那些酸儒不知天高地厚敢指著本王的鼻子罵。趙堅,你是怕武官,還是單怕本王……”

    侍衛跪著低下頭,耳朵和嘴巴都緊緊閉著。

    沒過兩日,賈用和蒙灰的信同時送到,趙崇看過后立即讓心腹侍衛攜帶他親寫的回信趕去河渠縣。

    虞歸晚的統領之位算是坐定了.

    虞歸晚正式上任河渠縣衛所營統領之職。

    一營統領可是正五品,比縣太爺還高出兩級,只本朝重文輕武,莫說五品武官,就是那二品大將也比不上文官中的一個小小芝麻官。

    庶州有九王爺鎮著,文武之爭還不算厲害,往旁邊的燕州等地看看,武官都被文官壓制得死死的,稍有個什么就要被扣上子虛有的罪名,憑你鬧到皇帝跟前辨去吧。

    女子為官,還是武官,可是開了本朝的先例,單看九王爺要如何上表同盛都稟明了,卻也不耽擱河渠縣的鄉紳財主們提賀禮上門恭喜虞歸晚高升,虞宅著實是熱鬧了一整天,就連村子里都是喜氣洋洋的。

    送走上門恭賀的人,日頭也落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

    幼兒讓人關了大門,再擺開一桌席。

    白日來的人多,她也不便露面,現下都是自己人,也能親親熱熱圍坐著吃酒,又讓迎春班的女孩兒們在后院的廊下吹管簫,就著月輝賞夜景,倒別有一番趣味。

    院子四周都放了冰盆,夜里又有些風,不但不熱,還有些清涼,宅中的丫頭婆子仆從也都聚在院里,擺了長長一桌的珍饈果品點心,由著她們爭搶亂摸,哪個本事大、手腳快就撈得多,躲到旁邊吃邊笑話那些沒搶到的,只能看著人吃,干著急。

    廖姑是最愛湊熱鬧的,她也不耐煩當主子小姐,就野猴兒似的跟丫頭們混在一起搶,滿院屬她最歡,連帶著虞六花也不消停,上躥下跳嚇唬人,跟村里的大黃狗一模一樣,哪里還有半點雪狼的威風。

    虞歸晚銜著酒盅倚靠涼亭的欄桿,幼兒坐在她身邊,端著一小碗削了皮切了塊的蜜瓜,用細竹簽插著吃,還時不時喂她吃兩塊。

    “說來也怪,平時我自己來逛院子總免不了遭蚊蟲叮兩口,怎么你一在這就一個蚊蟲也找不到,連聲兒都沒聽見。”

    “我的家鄉有個說法,血液是香的人才招蚊蟲,它們聞著味就來了。”

    幼兒笑道:“你們那的人也奇,編這樣的話哄了招蚊蟲的人,那不招蚊蟲的,血就是臭的不成?”

    “或許就是呢。”喪尸血就是臭的,活物都不敢靠近。

    幼兒送過去一塊蜜瓜堵住她的嘴,道:“你又胡說。”

    她將酒盅擱了,躺下枕在幼兒腿上,揪著竹骨扇的穗子玩兒,說道:“這個九王爺也是心大,就這么把統領的位子給我了,不費吹灰之力,倒讓我忍不住多想他究竟是何用意了。”

    她兩邊額角總有些橫七豎八壓不下去的碎發,哪怕用頭油梳了也還是翹起來,必得一縷縷揪起來編成細小的辮子才收得住,偏她每日忙忙碌碌,不耐煩坐著讓幼兒為她編發,還想趁天熱就把長發剃了,留個寸溜溜的光頭,涼快又方便。

    幼兒用掌心幫她壓了壓,將她的話細想了之后才說:“庶州是他的地盤,他要查什么倒是比大皇子和太子都容易,許是知道了什么也未可知,只是這統領之位你當真要坐?養軍可是個無底洞,你又這么能掙錢,我只怕他是奔著你手里的銀子來的。”

    先前還想著讓歲歲找機會靠軍功封官,如今官有了,還是五品,她反倒不踏實,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稍微一用力,穗子就被扯掉,虞歸晚以為幼兒沒注意到,就悄悄將穗子藏到屁股底下,當作無事發生那樣繼續說道:“管他有什么目的,這一萬士兵既到了我手里就不可能還了的。”

    好好的穗子突然就不見了,幼兒又不瞎,哪能不知道是被她扯了去。

    這是第幾個了?每回手癢就要扯些什么,上回還扯了她的汗巾子,幸而是在屋里,跟前又沒旁人,若不然衣衫散開了來讓人看去,成什么了。

    “你就不能老實一會子?偏是手癢,”幼兒將好容易壓下去一點的碎發故意撥亂,算是對她手癢的懲罰,又沖她伸手要道:“被你扯下來的穗子呢,拿出來,那是我編了許久的,才掛上去沒兩日就讓你扯了。”

    她就從屁股底下摸出來,“掛的不牢固,我就那么輕輕一扯它就自己掉了,可不關我事。”

    “你啊,”幼兒用手指戳她額頭,“什么東西到了你手里必定是不結實,不牢固,什么活物跑到你跟前也必定是命短,閻王爺讓你收了它們,你手軟不得,我還不知道你?大事上頭不含糊,說一不二的,私底下就是個小孩子心性,廖姑都比你穩重些。”

    她往跳上臺階學猴兒遠眺的徒弟看了眼,又轉回來看幼兒,道:“你怎么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你們師徒半斤八兩,都差不多。”

    她聽著廊下的管樂聲晃了晃手臂,沒說話。

    夜風卷著冰塊的涼意吹到亭上,幼兒受不得涼,且風中又有花粉的濃香,乍一竄進鼻腔,本來就不適,接著喉嚨又發癢,她立即掩嘴偏頭咳嗽起來。

    虞歸晚翻身起來幫她拍背,又倒了半碗溫茶送到她唇邊,等她喝下咳嗽緩了些,才道:“明明好了,怎的又咳,是舊癥犯了?明日讓人請大夫來瞧瞧。這酷暑日也沒幾天了,等立秋葉子泛了黃,天干物燥的,你就又該難受了。北地氣候干燥,冬季又漫長嚴寒,終是不利于你調養身體,不如我讓人往南尋溫暖宜居的地方置辦宅院,你同你母親過去住,也比留在這要強。”

    她之前想去關外草原,倒忽略了幼兒的身體狀況,這人弱得很,風吹不得,日頭曬不得的,草原那種地方終不適合,還是找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為好。

    幼兒伏在她肩頭,望著亭外遍地的月輝低聲道:“等手上這些事一了結,你說去哪里就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不與你分離。只是眼下你休想將我撇開,你在這里,我就哪里都不去,要走也得一起走。”

    虞歸晚摸摸她的身上,總覺得瘦了,這些時日幼兒勞神費力想著怎么才能將私鹽的事釘死在薛家頭上,飛往麒麟城的信也未斷過,一樁一件,一腳一步,哪個不費心力,可不就把病給勾了起來。

    她有點生氣。

    “以后我說睡覺你就安心睡覺,別閉上眼睛了腦子里又思索別的,以為我不知道?什么事能瞞得過我,裝睡也裝不像,光閉眼睛有什么用,呼吸都不調整,我一聽就知道你沒睡,肯定又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些人算計進去。”

    幼兒笑了笑,依戀的蹭著她的肩窩,解釋說:“就偶爾想,也不是經常的,就值得你動肝火。你素日拉著我沒完沒了廝鬧的時候怎不說讓我早些睡,怎不心疼我,偏就拿捏著這些不放。”

    “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樂事自然是要通宵達旦的,你想的那些又不是,要是天天那么想,不到二十你就得白了頭,年輕輕輕就頂著一腦袋白頭發,好了,是個人見了你都要夸你有大智慧了。”

    幼兒離了她的懷,坐直身,伸手扯她的腮幫子,笑罵道:“好啊你,拐著彎罵人,當我聽不出來?現在就嫌我了,等我真兩鬢斑白那日,你就不愛著我了是不是?快說,到了那時你是不是要找年輕貌美能哄你開心的?”

    臉都讓她扯變形了,虞歸晚無奈,朝上翻著眼珠子,有些口齒不清的說道:“我比你還大幾歲,要老也是我先老。”

    這么一說也有理,幼兒就放了她。

    第077章 第 77 章

    次日, 藥湯的苦味又彌漫在院子里。

    伺候的下人被葛大娘特意囑咐過,這些日當差要萬分小心謹慎,萬不可再像之前那樣隨意, 寧可辛苦這十天半個月也別在這種節骨眼去惹虞姑娘生氣。

    要是被打發出去,以后可再難找這樣的好主家了。

    那些大戶人家表面看著光鮮富貴,內里卻是個腌臜窩,臟的臭的爛的數不盡,進去了不死也脫層皮,哪能能囫圇出來。

    余姐不假他人之手,親自在廚房守著小泥爐將藥煎好了再送到正房。

    “姑娘,喝藥了。”

    她進來時幼兒正盤腿坐在碧紗櫥的羅漢床上看賬, 聞聲便抬頭, “先放那吧,我待會兒再喝。”

    “那可不成,虞姑娘吩咐了要盯著你把藥喝了,我拿過來時藥湯已經溫了,不燙, 再放就涼了,沒了藥效就算喝十大碗也沒用, 姑娘快喝了吧。”余姐等在那里不肯走。

    幼兒無法, 只得擱下筆, 接過碗將黑乎乎又苦澀的湯藥飲盡, 真是連舌頭都跟著發苦, 漱了好幾次口才好些。

    余姐收了空碗,笑道:“這才對, 良藥苦口,姑娘認真吃幾劑將病根除了, 往后也就不用再受這份罪了。”

    幼兒拿帕子掩嘴,無奈道:“本來也沒多大的事,不過是這些日貪涼在屋里多放了些冰才這樣,偏她就急急忙忙打發人去請大夫,開了幾大包的藥,就是喝到年底也盡夠了。”

    “虞姑娘也是關心姑娘才會這么著,旁人想要這份關心還不能呢。”

    “我也知道她心疼我,”她讓余姐在旁邊坐下,說道:“只是我這身體好一陣歹一陣,有是之前傷著落了病根的,也有是娘胎帶出來的,總讓她為我操心,我這心里也過意不去,又恨自己沒用,但凡我中用,也能替她分擔些,不叫她那么累。你瞧如今這村子又添了兩千多人,還都是兵卒,要養這兩千多張嘴可不是易事,朝廷撥下來那點錢怎么夠,少不得她要自己往里填銀子,可哪里就有那么多錢填呢。”

    說起些事余姐也跟著皺眉,嘆道:“誰說不是,光是人來,我是一車糧也沒看見,可不就得虞姑娘自掏腰包養他們。”

    衛所營的兩千士兵是今天進的南柏舍,營地就扎在土樓附近。

    村民對這些頭裹紅巾,佩護心鏡,腰挎大刀的士兵很懼怕。

    以前碰上打仗最倒霉的就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敵軍打過來了會燒殺搶掠,沒打過來他們也照樣挨搶。

    凡有士兵經過,不管是什么軍,鐵定會跟當地的百姓要糧食,說好聽是征收,可那分明就是搶,老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米缸糧袋被一搶而空。

    不怪老百姓害怕,坊間就有兵匪是一家的說法,虞歸晚也知道,所以事先警告過他們不許騷擾村民,哪個敢不聽話就罰。

    偏這些軍漢以為她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裝樣子立威的,就沒有放心上,見到有年輕的姑娘或小婦人經過,他們就吹哨開些混賬的葷段子,什么小娘子過來爺疼疼、晚上要不要暖被子之類的,被人告到妙娘跟前,如今已傳進虞歸晚的耳朵。

    虞歸晚正想著要怎么訓練這兩千人,去衛所營挑人時看過士兵的操練,列方陣、拼刺殺、練騎射……倒沒錯,只是太中規中矩,不靈活,且抓的也不嚴,很多士兵都是懶懶散散,唉聲嘆氣,像曬干的菜葉子焉巴巴的,一點斗志都沒有。

    這樣的士兵怎么打仗?反正入不了她的眼,現在既然將人交給她統領,那就要按她的標準來重新制定訓練計劃。

    她本就不滿意這些士兵,現下聽說他們調戲村里的姑娘婦人,就更生氣,冷聲道:“是哪幾個敢違令,拿了來我問,我倒要看看是誰不聽話,將我說的當耳邊風。”

    出言調戲人的幾個士兵很快被指認出來,由妙娘令護衛隊的人將他們帶來。

    起先他們還不服氣,罵罵咧咧的,被護衛隊摁著揍了好幾拳才老實。

    揍人的婦人勾起飽滿的唇,哼道:“喲嗬!在老娘面前逞威風?別以為殺了幾個東遼人就當自己是英雄,呸!死在老娘手里的東遼人也不少,老娘都沒說什么,哪輪得著你個胡子拉碴的玩意兒在我們南柏舍噴糞,敢調戲我們村的人,也不摸摸你脖子上有幾個腦袋瓜!去!快走!跟我們去見里正。”

    被帶到了他們也還是不知道有錯,梗著脖子不愿意低頭,一臉的憤憤不平,倒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妙娘一腳踹在他們的膝彎,整個人朝前倒去,狗啃屎似的撲到地上。

    虞歸晚手里拿著馬鞭輕輕敲擊掌心,先繞著跪下的這幾人打量了一圈,才說:“讓其他人也過來。”

    她不打也不罵,等人到齊了就將這兩千人按伍、什、屯、百、千的編制分開,所有軍營基本都是這樣的分法,只是虞歸晚只固定人數,人員都是抽簽決定。

    看看自己的左右,都是原先不太熟悉,甚至是有過節的,這要怎么相處?訓練的時候還不尋著空下黑手?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剛被單獨拎過來的那幾個還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不用挨罰。

    可他們也沒高興多久,虞歸晚就讓他們從第一排開始報數。

    “報……報數是什么?”有人大著膽子提出疑問。

    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家子,若不是家中窮得實在揭不開鍋,誰又愿意當兵,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博前程掙那幾兩銀子養家糊口。

    飯都吃不飽,誰還有那個閑錢讀書識字,自然都是睜眼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平時往家中送的信都是請外頭的讀書人幫忙,寫一個字要兩個銅板。

    他們不知報數是什么,又惹來旁邊的護衛隊幾聲冷哼,譏諷道:“你們在軍營里成日都學些什么東西,連個報數都不知道,難不成你們每日訓練,人員到不到齊都不知?都要安排人專門數去不成?”

    有腦子快的反應過來,悟道:“哦!原來是數人頭,這個好辦,我們原先有伍長和什長,每個營帳也都有一個人專門負責點數,缺了誰一眼就知道,可如今我們都這樣分開來,跟旁邊的兄弟也不熟,這……”

    虞歸晚拿眼掃過他們,舉起大喇叭喊道:“有識字的先舉手。”

    好嘛,不足五十人。

    “會數數的也舉手。”

    很好,也是沒幾個,有的可能會數,但數不到多少就記混了。

    這也好辦,就今天來說只要能數到十就算過關,一個什也就十個人,連這都數不明白?

    說清了規則,讓他們從排頭第一個開始數。

    “大聲報出自己的數,誰報錯就繞著村圍墻跑三圈,還錯就跑六圈,再錯就十圈,跑到沒錯為止,聽明白沒有!”

    底下先是一靜,然后就像有無數只蜜蜂在嗡嗡,炸開鍋了。

    “這是為何?不讓咱們拼殺上馬練箭,倒讓咱們站在這毒日頭底下報什么數,這新來的虞統領會不會練兵啊,到底是個小娘們兒,沒見過咱們原先的蒙統領是怎么練兵的,弄這些名堂,她當練兵是過家家啊。”

    “噓!你小點聲!她可不是個好惹的,厲害著呢,連蒙統領都不是她對手,打輸了才丟的統領之位,那日在校場比試你沒看見?還在這里說嘴,小心她聽見先罰你跑十圈。”

    整個就是菜市場,沒有半點紀律可言,虞歸晚沉著臉喊道:“吵什么,都給我安靜,只需要回答我明白了沒有,誰讓你們嘰嘰喳喳了?現在回答,明白沒有?!”

    “明、明白了……”有氣無力,兩千人的聲音還蓋不住她一個人的。

    “你們沒吃飯啊,是死人還是嘴巴被鋸了,大點聲!”

    眾人屁股一緊,“明白了!”

    接著就開始報數,磕磕絆絆,能順暢報到‘十’的都沒有,虞歸晚的臉黑成鍋底灰,連廢話都省了,將報錯的全逮出來跑圈。

    護衛隊騎著馬慢悠悠跟在后面,馬鞭甩得噼啪響,嘲笑道:“哎喲喲,你們這些沒種的軟腳蝦,知道厲害了吧,還不快點跑,掉隊可是要雙倍罰的啊。”

    想當初護衛隊的人也是被這么逮著訓,比這還嚴,回憶起來都是血淚。

    村民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怎么好端端的讓一大群軍漢繞著圍墻跑,干嘛呢這是,怪好笑的。

    于是村民也扎堆在旁邊看,指指點點,還有捂嘴笑的,臊得這些軍漢耳根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等跑完三圈,有人癱在地上起不來,也有人只是喘得厲害,很快又回到自己的位子,按照虞歸晚的要求站得筆直。

    像這樣表現好的,虞歸晚就點出來讓他們當什長,這讓原來在衛所營就當了什長的人很不服氣,可也不敢說什么,只得暫且忍下,等過了今日再計算。

    調戲婦人的那幾個,虞歸晚早記下他們的容貌,跑完圈之后讓他們站出來,也不說什么,就讓他們站在日頭下曬。

    其他人散了站到陰涼的地方看著,都覺得真熱真難熬。

    站兩個時辰?都曬成人干了吧。

    第078章 第 78 章

    歇了不到一刻鐘, 虞歸晚又讓他們列隊在場中扎馬步,雙手伸出平舉,各掛上一袋十斤重的沙土。

    這些軍漢倒也有不服輸的莽勁, 不想自己被人看輕,遂都頂著烈日咬牙堅持,雙腿抖得不成樣了也不肯松。

    但大部分也沒堅持完半柱香,兩腿一軟直接跪了,兩條手臂是一點勁也提不上來,軟得像面條。

    虞歸晚一甩馬鞭,呵斥:“限你們三個數內全給我站起來* ,但凡有一個站不起來, 今天就誰都別想吃飯!”

    嘩啦啦!眾人掙扎攙扶著站起, 退后兩步看還沒有軟倒的同伴能堅持多久。

    豆大的汗珠順著臉往下滴,把衣服都浸透了,他們是這兩千人中比較厲害的那一撥,其中有四五個百戶的臂力相當了得,別說十斤重的沙袋, 就是二十斤三十斤對他們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這要站到什么時候,讓咱們到旁邊涼快一會子也不行……”

    虞歸晚一記刀眼掃過來, 那個嘀嘀咕咕的士兵立馬住嘴, 以為沒事, 結果被提溜出去跑圈。

    他整個人都懵了, 目瞪口呆。

    見他站著不動, 虞歸晚冷道:“不聽號令,多罰一圈。”

    士兵立馬跪下認錯道:“統領, 屬下知錯!下次再不敢了,求……”

    求饒的話還沒說完, 耳邊就響起加罰兩圈的聲音,他再不敢遲疑,站起來拔腿就跑,邊跑邊揮汗灑淚。

    早知新上任的統領是這樣一個煞神,他就不該聽同鄉的攛掇自告奮勇加入這兩千人,以為來南柏舍能吃香喝辣,還有大姑娘小媳婦可以飽眼福,沒曾想是活受罪!

    日頭曬得人都要脫皮,眾人站著不敢動,只能伸舌頭舔舔干燥的嘴唇,用唾沫緩解渴癥。

    真想一頭扎進村河啊,這是眾人的心聲。

    比起他們,虞歸晚倒是悠閑,撐一把竹篾編織的小傘,手里拿著裝冷飲的竹筒,用細小空心的草桿子當吸管在咕嚕咕嚕吸溜。

    眾人眼巴巴盯著她手里的竹筒猛地咽口水。

    她還故意放慢腳步,將竹筒伸到人面前,勾得這些人眼睛都直了,視線跟著竹筒移動,樣子很是滑稽。

    她哼笑一聲,道:“你們既到了我手里,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我可不管你們之前在衛所營是什么樣,有本事沒本事都要我一一驗過才知道。我的規矩也簡單,只要你們做到令則行,禁則止,換句話說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不服氣或存心抬杠,你們且試試。從今日起,誰再在訓練期間或上峰交代任務時交頭接耳,嘰嘰喳喳,不聽號令,就都要罰,聽明白沒有!”

    眾人再不敢造次,皆大聲答應:“明白!”

    “很好。”

    這回她滿意了,讓廖姑拿來花名冊開始點人,將表現好的挨個圈出來,待月末考核后分出上中下三個等,再重新調整人員編制。

    原來在衛所營就有頭銜的也全部作廢,一切從零開始。

    一通折騰下來累得人仰馬翻,以為能坐下歇著了,哪知又敲鑼讓他們跑圈,直累得口吐白沫再無心力想大姑娘小媳婦。

    眼下就是皇帝來了他們也沒力氣磕頭,只想趕緊填飽肚子然后洗個涼水澡再躺下美美睡一覺。

    因為沒來得及修建屋子供這兩千士兵住,所以他們還是在土樓旁邊搭臨時的毛氈帳篷。

    大熱的天,人睡在里面也遭罪。

    虞歸晚在這方面沒有克扣虐待他們,讓人送了許多冰塊放在帳篷里,且在他們原有的伙食上自掏腰包添了些羊肉豬肉。

    依照其他人的意思,倒不必讓這些軍漢吃這么好,以往災年時村民連草根都挖不著,這些個當兵的倒吃香喝辣,算怎么回事。

    今日參與裝沙土袋的村民蹲在村口的臺階上嘀咕:“白養這些人做什么,他們的伙食和餉銀自有朝廷給,憑什么讓咱們里正掏錢,沒這個道理,早知是這樣,還不如不當這個狗屁統領。”

    旁邊有人勸道:“哎喲,我的好嫂子,你少說兩句吧。這事也有好處不是?有了這些兵,以后誰還敢來咱們村鬧事,就是那些個土匪山賊也不敢再打咱們的主意。”

    村民羨慕那些軍漢不花錢就有肉吃,哪里知道只有今天表現好的才能吃到肉,其他人依舊是捧著碗沒滋沒味的菜湯就雜糧饅頭,聞著肉香卻吃不到嘴,煎熬啊!

    不過他們也算好的了,那幾個調戲了小媳婦的連饅頭都沒有,只能喝菜湯。

    到了晚間睡覺也是折磨人,毛氈帳篷是他們搭的,這也沒什么,在衛所營時也要干這樣的活,搭帳篷是每個士兵必備的技能。

    可整理內務又是個什么?以往他們都是將臟衣服隨便一扔就完事,自有內務官從外頭雇能漿洗的婦人幫他們洗,如今卻要他們自己洗?

    頭天就這樣,明天還不知還有什么等著他們,躺下時眾人都凄凄慘慘的想,肯定是沒好事的。

    分派好各人明天的任務,虞歸晚才騎馬回家。

    在外一整天,她也滿身汗,到家就先洗澡換了衣裳才出來吃飯。

    天熱,余姐也沒有多做油膩膩的炒菜,全以蒸菜和涼拌為主,主菜則是一整只用荷葉包裹蒸的雞,皮黃肉嫩汁水多,雞肚子里塞了紅棗和蓮子,雞肉吃起來就有股清甜之味。

    虞歸晚愛吃肉,光有蒸雞是不夠的,另添了羊肉沙蔥餡兒的燒麥和鹵牛肉。

    她在南柏舍有自己的養殖場,占地面積很大,雇村民替她養殖牲畜,其中牛羊最多,其次是馬匹,都是閻羅娘的商隊從關外販回來的草原馬,喂好了都是膘肥體壯的,比庶州本地的馬要高大,也更有野性,極難馴服。

    燒麥蘸著辣椒油和香醋吃特別好,她自己就能吃光三屜,一般人都沒她這樣的飯量,家里這些人也都習慣了,哪天她要是少吃了才要覺得奇怪呢。

    飯后她也沒別的事,進書房翻出之前還沒有完善的輿圖,還多虧了閻羅娘的商隊,她才能了解到東遼的部分國土,別的倒也罷,同大雍接壤的這部分可是至關重要。

    紙上談兵終覺淺,練兵也一樣,總要放出去真刀真槍打了才知道行不行,雖說衛所營的大部分士兵都上過戰場,但跟她要求的還差著遠,再說東遼派人從后山繞進來這筆賬她還沒算,若是就這樣放過,她就不姓虞。

    她將桌上的燈燭移近了些,才瞧見幼兒常看的那本詩集下壓著一張字條,看字跡像是麒麟城那邊傳回來的。

    她拿起來看,視線落在最后那行字上,眉頭不由得皺起。

    這時恰巧幼兒進來尋她,“你要畫輿圖么?書房的燈燭不夠亮堂,也不知道叫個人移兩盞燈來。”

    “你還有個姐姐?怎么從來沒聽你提過。”她捏著字條問。

    幼兒讓金方從外面移了兩盞燈進來,屋子一下子就亮了不少,她從虞歸晚手中拿回字條,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才輕咬下唇道出這樁陳年往事。

    “她比我大十歲,親娘是我們在江南老家時的一個粗使丫頭,使了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才跟我父親有了她,那時我祖母還在世,容不得這樣的人,所以在生下她之后,那丫頭就被送去了田莊,之后沒多久就病死了。因這事關乎我父親,祖母便不許往外傳,連我母親也是嫁進來好些年之后才從家中的老仆嘴中得知。那丫頭究竟是病死還是被我祖母處死的,也不好說,她后來也知道了這事,就記恨上了,嫁人之后更是與我們家斷絕關系,不再往來。”

    字條上將隨南雁在隨家謀逆案中扮演的角色說得清楚,且她如今在麒麟城風光無限,頂著誥命夫人的頭銜四處結交城中貴婦,還屢次到公主府求見長陰公主,甚至幼兒母女在庶州遭遇劫匪也有這位庶長女的手筆。

    虞歸晚靠向椅背,支起手撐在下頜處,往上抬眼看著幼兒,道:“原來是這樣。趙禎同她有往來,就不怕將你未死的消息透露給她知道,她的婆家興遠伯府可是趙斥一黨的。”

    幼兒靠過來坐到她腿上,雙手環住她的脖子,淺笑道:“有你在,就算天塌下來我都不怕,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有事,我信你。”

    虞歸晚哼了一聲:“這是自然的。”

    幼兒將腦袋枕在她肩頭,安心的閉上了眼,有歲歲在,她真的不怕。

    虞歸晚拍拍她的背,當做安慰,又說:“你要著實惱恨她,我讓程伯他們動手殺了她就是,這樣的人不值得你費神。”

    過了良久幼兒才輕聲道:“有些事我想當面問她。”

    “嗯,”虞歸晚也不追問,只道:“今日的藥你喝完了沒有?”

    幼兒身體一僵,想著該編個什么理由混過去。

    “太苦了……”

    虞歸晚一挑眉,沖外喊:“金方,將藥端進來。”

    正愁姑娘不肯好好吃藥的小金方頓時眉開眼笑,脆生生應了,端著藥碗屁顛屁顛進去。

    幼兒聞著那股藥味嘴巴就發苦.

    天都沒亮,露水都還掛在樹葉子上,帳篷外就響起震天的敲鑼聲。

    廖姑帶人吆喝睡成死豬的軍漢起床。

    她們還數著數,數完了還沒到的軍漢被罰空著肚子跑圈,從土樓跑到山下,再繞村圍墻跑三圈。

    床鋪亂、衣服沒疊好、鞋子沒放好也都要罰,頂嘴、抬杠、坐姿不正、站姿不對等等這樣的都逃不過一個罰字。

    罰人的手段也五花八門,空手跑圈、負重跑圈、扎馬步、舉重、爬泥坑、跟戰馬賽跑……就沒有一樣是輕松的,更要命的是不許他們留長發。

    南柏舍發生的事每天都有人報到蒙灰跟前,他現在被降為復統領,因虞歸晚不在衛所營,所以營中諸事還是他代為操持。

    聽親兵來報虞歸晚如此訓練士兵,他大感好奇的同時也沉思,并在半月后同賈用一起來南柏舍,想知道那兩千人訓練得如何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這半個月虞歸晚也跟著曬黑了許多, 手和身體完全兩個顏色,胳膊還有幾處地方是曬禿嚕皮的,看得幼兒很是揪心, 晚上幫她涂抹曬傷的藥膏時眼圈都是紅的,她要是再不肯老實坐著抹藥,這人的淚珠子估計就要往下掉了。

    她拉過幼兒坐下,指腹擦過那紅紅的眼圈,皺著眉頭說道:“只不過是曬傷,又沒怎么著,就值得你傷心,以后我要是缺胳膊斷腿的, 你還不哭死過去。”

    “我正不好受, 你還說這樣的話來慪我,是存心不讓我安生。”幼兒扭過身去不理她。

    知道她這是真生氣了,虞歸晚還有點無措,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嘴一向說不出好話和軟話,幸虧幼兒脾氣好又大度, 一次都沒有同她計較過,若遇上個小性兒不好哄的, 她還不知要跪多少次才能將人哄好, 偏她又不會哄人, 怕是連著幾個月連床都上不了, 只能睡書房去。

    她伸手指點了點幼兒的后背, 幼兒頭也不回,只動了動胳膊將她的手撇開, 不讓她碰。

    “還生氣?”她頗為小心翼翼的問。

    她也不明白自己都沒做錯什么,不過就是說話直了些, 怎么就像干了天大的錯事似的,氣焰都低了,她何時這樣過?想不明白又不知道怎么哄人,她就坐在那摳手指頭,嫌不過癮了又去摳胳膊上剛抹過藥膏的曬傷。

    身后半天都沒動靜,幼兒忍不住轉身去看她在做什么。

    不看還好,這一看真是又氣又心疼。

    一把握住她的手,氣道:“你就是老天爺派下來治我的,一刻都不讓我省心,才抹了藥你摳它做什么,你瞧瞧皮都破了,還摳,明日又不肯歇著,毒日頭底下曬一整天,出了汗還不知疼的怎么樣,讓你多穿件長袖子的外衣又不樂意,嫌熱,前兒我剛做好的那件絹紗襟衣,輕薄得很,怎么就熱了?你就是不肯穿也要找個陰涼的地方避一避啊,偏同那些軍漢一起曬,何苦來?”

    拿了藥膏重新幫她抹上,還擋著手不讓她亂碰,嘴里又嘮叨個不停,讓虞歸晚想起前日別人送來的那幾只鳥雀,有只會學舌的鸚哥就掛在回廊上,每回見了她都要仿著人話念兩句,說的可不就是幼兒日常的嘮叨。

    “等過陣子入了秋就好了。”她笑了笑,難得學會說句軟話。

    幼兒拿秋水盈盈的眸子橫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就是要哄我開心也該細想個像樣的理由,誰不知道秋老虎最毒,你又偏說這個。”

    “會涼快些,”不想大晚上招幼兒傷心落淚,她將話頭引到別的事上,“嚴抓著他們訓了大半月,總算是有了點成效,不像之前那樣懶懶散散讓我見了就想抽鞭子。說起來那個蒙灰也太沒用了,縱得底下人成這德行,哪里有個當兵的樣,還不如原先黑子山的土匪。”

    她躺下,揪住幼兒衣帶上綴的絡子來回晃,小孩兒似的鬧著玩。

    幼兒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盯著虞歸晚手臂的曬傷。

    那兩千北境軍訓得如何她也聽妙娘提起過,也虧了歲歲能治得住他們,沒讓他們在南柏舍鬧翻天,也聽說歲歲訓練士兵的手段層出不窮,把人折騰的死去活來,叫苦連天,村民們要閑著沒事還會跑去看熱鬧,笑話他們活該遭罪。

    她對練兵也不懂,許多典故兵策也都是從兵書上看來的,紙上談兵終覺淺,遠不如歲歲有經驗且看得透徹,所以也不亂提意見,只拿了扇子倚在旁邊輕輕搖著,再看看抹在歲歲手臂上的藥膏滲進去沒有。

    虞歸晚拖了個竹編枕頭過來枕著,又閑不下來捏幼兒的手指頭,這指頭粉白的像正月元宵那晚吃的糯米皮紅豆餡兒的湯圓子。

    她沒忍住送到嘴里咬了咬,在上頭留了兩個牙印才舍得放開,又拍拍枕頭讓幼兒也躺下。

    自從入夏天熱,家里就都用上了竹編的涼枕,枕芯里頭塞的還是柏子殼,清爽又安眠。

    還有竹節串連編織的汗衫,正是酷暑天穿在外頭的,幼兒也讓人給她做了一件,她日常也穿,只是那天不知刮到了什么,把汗衫的串線給弄斷了,竹節散開,衣服也壞了,現在還沒有補好,若不然她今日也不會曬傷。

    她舉起自己被曬得黑黢黢的手,又將幼兒的手拿過來比較,膚色分外鮮明,幼兒的又白又嫩,她的則像廚房火灶肚子里的那塊黑炭,皮膚也粗糙些,骨節也比幼兒的要凸起,攤開的掌心上依舊有厚厚的繭子,虎口的地方也有,這是拉弓和握刀留下的磨痕,不可能消除的。

    幼兒瞧見了也拿扇子掩面笑個不停,道:“去年還沒這般黑。”

    她也有些自尊心,從前未在意的事如今也漸漸在意起來,想過找法子補救,可她天生膚色就不白,捂在衣服下面的或許白些,露在外面的天天這么曬,想白也難,總不能為了白就讓她換一張皮,那也得有這個條件換才行。

    她倒也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自卑,只要有本事在身,又何必去在意皮囊,幼兒也不是因為這具皮囊漂亮與否才愛她,她也不是要拿這張臉同幼兒交換真心,如今這一切都是她憑本事得來的,她這雙手能將人的頭擰著轉個彎,能一刀刺穿別人的喉嚨,誰能比得過她?

    她哼了一聲,架起來的那條腿還得意的晃了晃。

    幼兒不明所以,睜著一雙明眸疑惑看過來,“怎么自己不說話出了半日神,又突然哼唧起來,是哪個又讓你看著不順眼,瞧著不痛快了?”

    她又哼一聲,道:“除了你還能有誰。”

    聞言,幼兒哭笑不得,“這也奇了,我又怎么惹著你了,平白無故讓你扣這么大的帽子,你且說出來我聽聽。”

    “你笑話我長得黢黑。”

    “……”

    “哼。”她可是相當記仇的。

    幼兒也沒想到她會在意這個,當即就趴到她胸口認錯,聲音柔得能擰出水來。

    “我那話的意思是你今年比去年還辛苦許多,天天在外頭曬,都曬傷了,我看著都心疼,哪里會笑話,我要真有這樣的想法,不成了那沒心肝的人了,還有什么臉面留在你身邊,還讓你百般護著。”

    才轉移了話題不叫她胡思亂想,如今又將傷心給勾了出來,她近些日身子本也不好,湯藥還沒有斷,虞歸晚可不敢讓她心里堵著事過這一夜,明日眼下還不掛一層青黑,這樣還怎么調養身體。

    她拍拍幼兒的后背,笨拙的哄道:“我一時嘴快瞎說的,你別亂想,也別傷心,都是我不好成不成?”

    幼兒也不是仗著這份寵愛就任性起來沒完的人,聽了這話也止住了情緒,半撐起身體看著她,“本也是我的話惹出來的,怎么能怪你,”說著又去看她的胳膊,滿眼的心疼可不是作偽的,“若你不想我傷心就好歹聽我一句勸,凡事別太逞強,你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現在年輕還能遭得住,以后老了可有得你受,從前在盛都時我也見過幾個于國有功的老將軍,落了多少病根去。”

    她由著幼兒上上下下的看,說:“這話該我勸你才對,如今喝湯藥的也不知是誰。”

    幼兒伸手戳她腦門,“正是因為我身體不好喝著藥,才知道那藥有多苦,才想著讓你好好保重身體,別什么事都搶在前頭。”

    她對歲歲也是無奈,誰叫自己偏生就遇著了這么個冤家似的人,事事要強,不肯讓一點兒,前些日子為了服眾還將頭發剪了,跟那些軍漢一樣留個刺猬頭,摸著都扎手。

    “我有分寸的,你就別擔心了,”虞歸晚的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就這么看著幼兒,能將人的魂魄給勾了去,“過兩日蒙灰和賈用要來看士兵操練,我若不弄些像樣的東西出來給他們瞧,怎能讓他們心服口服,蒙灰倒也罷,我跟他打過,他輸慘了,不服也得服,至于那個賈用,他要的貨早已交清,還賴著不走,肯定是奉了趙崇的命,想看我有無真本事,我又豈能讓他們看輕。”

    九王爺能查她,她就不能?就連皇帝的祖宗十八代也讓她查了個底朝天,這里頭還有幼兒的功勞,她知道的多,趙禎也透露了不少,這也算是利益交換了吧。

    想讓她尊稱他人是不可能的,別管是誰,私底下都直呼其名,也就在外面裝裝樣子而已。

    幼兒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心里有數就好。”

    “有數的,我沒胡來。”

    虞歸晚眼神直勾勾的,突然微微張開嘴伸出一小截舌頭,用貝齒輕咬著故意勾引。

    在幼兒挑眉,作勢要擰她大腿時她又躲開,側身趴在被子上笑個不停,那個刺猬一樣的腦袋扎在被窩里看著還挺惹人喜愛。

    幼兒伸手摸了摸,掌心在她被曬黑的后脖頸處停留的時間格外長。

    “你小心些,別把藥膏蹭掉了。”

    她翻身回來,將兩條手臂舉高,趁幼兒沒留神就把人摟住往下拽,幼兒驚呼一聲,整個人要砸進她懷里時又被她握住肩膀撐著,兩人中間隔了有一拳頭的距離。

    幼兒氣得要捶她,“你這個人,要嚇死我?”

    她仰頭吧唧一口親在幼兒的唇上,伸出舌頭舔走上面的口脂,咂砸嘴回味了下。

    還煞有其事的評道:“嗯,花汁調的就是香。”

    讓幼兒更想捶她。

    第080章 第 80 章

    南柏舍的訓練場在后村的山腳, 有路直通土樓,兩千北境軍和后加進來的護衛隊每天都要在這里進行集訓,而作為虞歸晚私兵的死士也被編入這支隊伍, 如今總人數已超過四千,土樓旁邊的營地也已經在修建成排的房屋,不日就能讓他們搬進去,將徹底跟村民分開居住,固守整個村莊以及方圓百里。

    北境軍對新編入的護衛隊和死士充滿敵意,很看不上當中的女子,訓練時故意找茬兒,結果被揍得滿地找牙, 哭爹喊娘, 丟臉丟到外婆家,虞歸晚也不管,就是要讓這幫軍漢知道女子不一定就比漢子弱,強者應憑本事服人而非性別。

    被虐了半個月,不說大變樣吧, 起碼能看了,個個都站姿筆直, 面容嚴肅。

    四千多人的場中竟無一絲人聲, 這讓前來觀演的蒙灰大受震撼, 看向虞歸晚的眼神也悄然在變, 他以為虞歸晚只是身手了得, 于練兵上應是一竅不通的,沒想到她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訓出這樣一支氣勢堪比精銳的隊伍。

    蒙灰的親兵這些日都在南柏舍, 他識字,小本子上逐條記著虞歸晚的練兵之法。

    此時便跟在蒙灰身邊小聲述道:“凡兵者不得留長發, 每日卯時集合,若遇上虞統領心情不佳還會提早半個時辰,抑或晚上都不讓睡,睜著眼熬鷹。列隊集合后要報數,遲來的都得挨罰,不打軍棍,就是讓人繞著村圍墻跑圈,先時是三圈五圈的,如今增到十圈,其他人也要跑,不過都是五六圈之數,跑完才能吃早飯。早飯倒是豐盛,比在咱們衛所營吃的好,饅頭包子豆漿奶茶,吃多少拿多少,不可糟踐糧食,凡有發現所有人都得跟著挨罰。”

    虞歸晚被賈用拉到一邊不知在嘀咕什么,蒙灰看了眼就轉回來,點頭示意親兵繼續。

    親兵這才接著說道:“早飯之后會歇上半刻,至此到午飯前都是不停歇的訓練,頭幾天都是扎馬步和吊沙袋,屬下留意過,原先下盤不穩只能吊十斤的如今都能穩著吊三十斤,且能撐過兩炷香,昨日看他們練騎射,拉弓都比之前穩了許多,不說百發百中,但十個活靶倒是能射中六七個,可見這樣的訓練之法還是有成效的。”

    “還有呢。”

    “再就是虞統領規定如無其他訓練任務,所有人子時都必須回營睡覺,不得在外閑逛逗留,更不能吃酒賭錢喧鬧,無命令也不得離開營地,不得進村騷擾村民。除此之外,個人內務要整潔,衣服鞋襪都是自己洗,床鋪若是亂了也要挨罰。這些規定都寫出來貼在營地門上,這半個月臨時點人考校的次數就有四五次,沒背出來的也挨了罰。”

    蒙灰不由得皺起眉頭,“怎么這個也要嚴抓?有什么用,還不如騰出空多訓練士兵騎射。”

    “這個……”親兵抓抓腦袋,“屬下也不明,但虞統領就是這樣規定的,也有不服氣或不愿意留在這的,想走也不能,虞統領說了,既到了她手里,就不可能輕易離得開,她還讓人在村外邊圈了一塊地,讓伙頭軍在那種菜,以后大家伙吃的菜都要從那里摘。”

    “這個虞歸晚倒真是不同尋常。”蒙灰看向那邊躲在樹蔭下乘涼的虞歸晚,下了這樣一句評語。

    察覺到他的視線,虞歸晚抬眼也往這邊掃,目光冷而警惕,像埋伏起來狩獵的狼。

    “虞統領,有個事想求你幫幫忙,”賈用也改了稱呼,瞅著左右沒人才敢跟虞歸晚提:“想必你也聽說了庶州有人販賣私鹽,數量還不少,如今庶州境內大部分老百姓都從這些竄在坊間的商販手中購私鹽,價錢比官鹽便宜一半不說,質地也比官鹽好上許多。”

    “嗯。”虞歸晚不咸不淡應了聲。

    賈用搓了搓大手,腆著臉繼續道:“你常跟往來庶州的行商打交道,看能不能跟他們說說,牽個線。”

    “嗯?”她上下打量賈用一番,挑眉,“販賣私鹽可是要殺頭的死罪,你想害死我?”

    自己哪是這種意思,賈用急忙作揖賠禮道歉:“虞統領可千萬別誤會。要說販私鹽是死罪,這不假,可哪個府上沒有幾宗見不得光的事,販私鹽都還算輕的,你往麒麟城打聽去,那里頭的污糟事比庶州還多呢,不過是沒擺到臺面上來說罷了。”

    虞歸晚不聽他扯別的,問:“你想買鹽?”

    “可不就是。”

    “沒必要吧,王府還缺這點鹽?用得著你在外面買私鹽。”

    賈用一拍大腿,道:“哎喲,我的姑奶奶,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啊。”

    “……”

    自從幼兒管家后,她確實極少過問這些,但也不至于連市價行情都不知道,外頭的生意依舊是她管的,只是賬目歸到幼兒哪里。

    賈用抹了一把辛酸淚,“王爺也不富裕,錢都用去養軍了,官鹽價又高,眼瞅著軍營里就要沒鹽做菜了,王爺也是沒辦法才想低價采買雪花鹽,可那些商販極謹慎狡猾,從不在一個地方販第二次,想尋他們很不易,王爺連府中的侍衛都派出去了,也沒有找到人。”

    賈用說的可憐見,真像那么回事兒,可落進虞歸晚的耳朵里她卻是一個字也不信。

    雪花鹽在庶州流通已非一日兩日,據閻羅娘來信說官府似乎并沒有嚴抓,若非得了趙崇的授意,誰又敢如此,賈用裝出這副乞兒般的姿態無非是想從她這里試探,真當她傻不成。

    “我又不同他們做這種要殺頭的買賣,上哪給你牽線,你還是找別人吧。”她的視線越過賈用投向蒙灰。

    難道當兵的都喜歡跟人比劃兩手?廖姑什么時候又跑那邊去了,還被蒙灰逮住擺開架勢要同她過兩招。

    “你就是虞統領的那個小徒?聽說你身手不賴,可敢與我比試?”

    身壯如牛的蒙灰像一堵小山,說話聲音也震天響,沙包大的鐵拳青筋纏繞,一般人還真經不住他這一拳。

    廖姑也是每天跟著隊伍訓練,成人能做的她也一樣沒落,每回考驗騎射她也是第一,從未讓人比下去過。

    她不懼蒙灰,將下巴一抬,哼道:“比就比,誰怕誰。”

    這么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女娃能厲害到哪里去,蒙灰看她細胳膊細腿的,怎么也不像是能手刃山匪的人,提出比試也只是打趣玩笑,并不是真話,沒想到這個女娃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應戰,該說虞歸晚的徒弟同她本人一樣桀驁?

    蒙灰的蒲扇大掌摁在廖姑扎滿短茬兒的腦袋上,哈哈大笑道:“等你再長幾歲有了力氣再比吧。”

    被看輕的廖姑生氣,一把打開他的手,“瞧不誰啊,我殺了不知多少盜匪,死在我手里的東遼人也不少,你別狗眼看人低。”

    一旁的親兵就呵斥她:“小小年紀,怎么說話的,這是蒙副統領,別沒大沒小的。”

    廖姑一撅嘴,誰的賬也不買,“管你是什么,誰也越不過我師傅去。”

    有句話她憋在心里沒講出來:不過是她師傅的手下敗將,神氣什么。

    蒙灰自不好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你倒對你師傅忠心。”

    “那是當然,我爹娘前年都被東遼盜匪殺了,是師傅救了我,我也就只有師傅這一個親人了,”想起慘死的父母,廖姑臉色就不太好,她恨東遼人,對無作為的北境軍也沒好臉,哼道:“你們當時就在縣城,為何不來殺盜匪?我們全村人就活下來十幾個,其他人都被……”

    當時的慘烈場景一直在她的記憶里,一刻不敢忘,存活下來的村民同她是一樣的想法,她們恨東遼人,也惱對她們不管不顧的朝廷官府。

    兩千北境軍到南柏舍那日,葛大娘還遠遠瞧著啐了一口。

    一只掌心帶著厚繭的手覆上廖姑的后腦勺。

    “師傅?”廖姑眼睛紅紅的,癟著嘴要哭。

    虞歸晚使勁揉揉她才長出來的短發,這丫頭也學她把頭發剪了,可是被幼兒逮著說教了一通。

    “恨誰就去把誰殺了,在這里哭有什么用,沒出息。”

    廖姑用袖子一抹臉,逞強道:“我沒哭。”

    虞歸晚拎起她那只糊了眼淚鼻涕的袖子,嫌棄道:“這叫沒哭?去那邊洗把臉,好好弄干凈,埋汰成這樣回家讓她看見又要說我縱得你像野猴兒。”

    “喔……”

    已經被挖苦打擊慣的廖姑也沒想太多,她本來就心大,從不在意師傅說的這些,再說她也了解師傅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嘴上嫌棄她,可若是有人欺負她,第一個要對方命的肯定是師傅,師傅可護著她了。

    廖姑蹦蹦跳跳跑去洗臉。

    蒙灰看她跑遠了才同虞歸晚說道:“東遼盜匪在偏關和河渠都很猖獗,這我們也知道,只是沒有上頭的命令,我們也不能私自行動,對慘死的村民,我們也始終有愧。”

    聽得出來這話有幾分真心,可這又不關她的事,蒙灰跟她說這些做什么,倒像是她怎么著了一樣。

    “我可沒有要同你算舊賬的意思,雖然我也確實看不上你們那樣縮頭烏龜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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