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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逞的尸體已變得有些丑陋,此時夜深,又離得這般近,不免讓人犯怵。
奉云哀卻直視著,總覺得這死法太過古怪。
那不得已挨在她身側(cè)的人突然出聲:“行走江湖,獨身一人時更需慎重防備,尤其虎逞,他可是大漠第一刀,想奪取這個名頭的人,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奉云哀回頭,誰知那只戴了面紗的人倏然靠近,她忙不迭一個仰身,被猝不及防逼近的雙眼給攝住了一瞬。
好在此女未修習(xí)邪術(shù),不會單憑一個眼神,就攝住她的神魂。
這妖女一樣的人物是長了一雙酷似毒蛇的眼,加上眼下兩顆小痣,使她看起來越發(fā)歹毒冶麗。
桑沉草又低聲道:“虎逞的戒備心不可能低,尤其他長居大漠,對此地可謂了如指掌,誰人暗算得了他?”
忖思片刻,奉云哀淡聲:“那自然是,比他更了解聆月沙河的人。”
“要想暗算一名絕世高手,就得準備齊全,不光要有毒有針,有勇有謀,還不能令虎逞起疑。尤其這聆月沙河極難辨明方向,如果是外人想在此犯案,想必人還沒殺著,自己就被這沙河吃了。”桑沉草哂笑。
奉云哀起先覺得此女句句都是歪理,句句都假,如今一聽,竟還能聽出幾分道理。
“只不過,那些暗算虎逞的器物,想必都已埋在黃沙下,你我已無從找尋。”桑沉草一頓,似笑非笑的,“唯一的法子,便是問他。”
隨之她食指一動,指向虎逞的尸。
奉云哀越發(fā)細致地查看起虎逞的尸身,兩指微微嵌入尸身下方,便毫不費勁地將之翻了個面,可想而知,她的內(nèi)力該有多強勁。
殺人者,要么有仇,要么有求,只要一個“有”字,便會留下蛛絲馬跡。
果不其然,虎逞正面雖沒有其它外傷,后背卻有釘子。
這些釘子,儼然都避過了衣物,而在這具尸初被送進客棧時,這些釘痕……
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啊呀。”桑沉草露出驚異之色。
奉云哀眸色寒涼,冷聲道:“有人對尸體動了手腳。”
“顯而易見。”桑沉草不疾不徐地說話。
都是死后才釘下去的,所以傷口沒有絲毫紅腫,只像是在放了血的死豬上開個口子。
一數(shù)下去,竟有七處,還都是沿著脊骨往下釘?shù)摹?br />
奉云哀還在找尋,總覺得不止這么幾處,結(jié)果還真讓她找著了。
虎逞后腦亦有釘子,在將其衣褲除去后,在他手肘和腿彎處,也能找到鐵釘。
“這法子有些眼熟。”桑沉草幽幽發(fā)話。
奉云哀斗笠下的神情微微有變。
“這邪術(shù)還是從疆外傳進來的,最初是逐日教的功法,他們用這將活人亦或死人釘住的法子,來令那些被殘害之人,永世不得超生。”桑沉草的語氣,依舊帶著少許上揚,對之除了好奇與感慨外,似乎再沒有其它情緒。
停頓片刻,桑沉草驚嘆:“沒想到逐日教匿跡多年,疆內(nèi)竟還有他們的信徒。”
奉云哀翻看虎逞的發(fā)絲,其發(fā)間全是細沙,極難看清大概。
最后她在那釘子附近,又找到一處針傷,這處和虎逞頸上的三處針眼都不同,它泛著些許藍。
極其細小的針眼,又是藏在頭皮上,要不是因為那釘子,奉云哀定也不會查看得如此細致,從而也不可能找到。
“看到什么了。”桑沉草覺察身邊人好像靜滯,便湊上前去。
奉云哀掀起少許白帷,凝視那一處,冷聲說:“你認得么,這是什么毒?”
“醒神散。”桑沉草知無不盡,應(yīng)答如流。
“你果然知道。”奉云哀冷哼。
“不過是知道罷了,毒可不是我下的。”桑沉草道。
這種奇毒在疆內(nèi)很是稀少,它的煉制手法極其復(fù)雜,用材里有一味僅生長在疆外的毒草。
桑沉草摩挲那針眼邊緣,輕飄飄道:“不錯,就是醒神散,這東西既可內(nèi)服,亦能外用,不論是何種用法,效果一樣顯著。不同是,外用不可稀釋太多,故而才會在身上留下藍色痕跡。”
奉云哀自然也曾聽說過,外疆人垂涎中原武林多年,曾想用這醒神散,將中原俠客一網(wǎng)打盡。
“這毒可就厲害了,聽說會讓人飄飄欲仙,所見所聽俱如癡想成真。”桑沉草還在摩挲,好像對之向往至極。
倒不像是想體驗一番,而是想擁有此毒。
奉云哀驀地一拽發(fā)帶,將桑沉草的手帶離虎逞的頭皮。
桑沉草不惱,只是嗤一聲,繼續(xù)說:“不光如此,還會令人格外渴水,整個人如同蒸干,甚至還會令血液停滯,最后衰竭而死,只是這個衰竭的過程尤為漫長,需兩個時辰不止。”
“僅是幻覺,也能要虎逞的命。”奉云哀再次查看虎逞的脖頸,“頸上三處,更像是針上毒素用盡后因后怕而補上的,只是有兩處補得更遲一些,是在人死之后。”
“你看,你猜的還不是無憑無據(jù)。”桑沉草戲謔。
“有憑。”奉云哀的辯駁略顯單薄。
桑沉草笑道:“是打定主意不會再有人查看尸體,才動起手腳的嗎,只是不知道,林掌柜和這虎逞有何恩怨,竟要人死后都不得安寧。”
“未必是她,還未找到更多證據(jù)。”奉云哀壓著聲,“此時如若將她推出去,殺虎逞是其一,與外疆邪教有勾結(jié)是其二,她必死無疑。”
“你懷疑我的時候,可曾考慮過這么多?”桑沉草雙眼虛瞇。
“我即便懷疑你,也不會四處聲張。”奉云哀壓了一下帷帽的帽檐。
桑沉草輕哼,“只需去問問店中伙計,掌柜這段時日可有出行就知道了,要知道虎逞慣來獨來獨往,知道他去向的人寥寥無幾。想殺他,必只能多花時間在大漠中蹲伏。當然,也能買通聆月小鎮(zhèn)中的其他人,不過這樣太容易暴露。”
此女說的倒也沒錯。
奉云哀思索少頃,淡聲:“如今就先看看,明天掌柜是不是真要讓虎逞入土。”
兩人相繼回屋,自然,回的是同一個屋。
進了門,奉云哀解開那根系在桑沉草腕上的發(fā)帶,不緊不慢地束回發(fā)上。
桑沉草又自顧自躺下,悠悠道:“看來,你還在懷疑我,莫非我有分身之力,還能在你眼皮底下給虎逞上釘?”
“你是只有一雙眼,一雙臂,但只要你想,旁人也能是你的左臂右膀。”奉云哀又坐回桌邊,“且不說,武功高強之人,有的是隔空殺人于無形的能力,風(fēng)云晦雨皆能為其所用。”
“你這般抬舉我。”桑沉草斜躺在床,“就是在設(shè)法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