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不久后輪值的弟子徹底走遠,天地重歸清靜。
折騰了一宿,小貓困倦極了,不知不覺就窩起尾巴,在窗臺上呼呼大睡起來。
薛鏡辭卻睡不著,握著琥珀反復想著許忘帶回的消息。
魔修在找人……
上次見到裴荒時,他就察覺有魔修的味道,莫非是那小賊惹了什么事?
薛鏡辭仔細的看那枚琥珀,似乎要看出個什么究竟。
不知過了多久,屋檐上的冰凌融化,眼看要落到小貓頭頂,薛鏡辭伸手接住,掌心傳來滴答輕響。
小貓毫無所覺,舒服地咕嚕一聲。
薛鏡辭回過神,見天邊透出淡淡青光,才知自己在窗邊坐了一夜。
他伸手將小貓抱起,又順手撿起了地上的桃花,插入屋內(nèi)的花瓶里。
一時沒了睡意,薛鏡辭干脆起身,繞去屋后的竹林,看蕭尋練劍。
這段日子,蕭尋果然如先前承諾的那般,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去練劍,每日天沒亮就出了門。
遠處傳來劍氣聲,薛鏡辭隱在一旁,也不出聲。
他本無意現(xiàn)身,卻見蕭尋手中的劍忽然轟鳴震顫起來,劍身上驟然迸裂出幾道痕印。
薛鏡辭一拂袖,身形翩然落至蕭尋身前,揮散了劍身上狂亂游走的劍氣。
“師父!
蕭尋驚詫道:“您怎么來了?”
薛鏡辭不語,只專注盯著蕭尋的劍。
此刻劍身上裂紋縱橫,分明是難以承載用劍者的靈氣才會如此。
可蕭尋不過剛?cè)腴T,修為也不高,這劍又是用玄鐵鑄成……
見薛鏡辭一直盯著自己的劍,蕭尋眸色閃動,似乎有些緊張。
他垂眸握住劍,眼角有些泛紅,嘆息道:“此劍煉成時,我正被人追捕,未能及時用寒泉淬火,終是浪費了一柄好劍!
法劍若未及時淬火,韌度便會下降許多。
薛鏡辭拿過劍,細細查看了一會兒,提議道:“此劍尚能補救。若你信得過我,可以替你重新鑄造!
蕭尋驚喜不已,連連道謝。
薛鏡辭盯著蕭尋空蕩蕩的手心,見他沒了武器,轉(zhuǎn)身道:“隨我過來。”
兩人進了屋,薛鏡辭便開始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小貓跟著一起刨東西,傻里傻氣的。
蕭尋看得想笑。
師父雖然清冷,但偶爾會藏不住,露出幾分可愛,也許他當初正是被這點傻氣吸引,好像窺見到了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薛鏡辭。
對他而言,這是一種偏愛,薛鏡辭自己卻不知曉。
找了許久,薛鏡辭才將幾個壓在最下面的劍匣抱出來,鋪開到桌面上。
“這些是我這些年做任務得到的,我也用不上,品相不算太好,你先湊合用,挑一挑有沒有喜歡的!
他認真地逐一打開劍匣,未察覺道蕭尋眼中的陰郁之色。
蕭尋死死盯著花瓶里的桃花枝和桌上的琥珀,心中知曉,那個神秘人又出現(xiàn)了。
他一直都知道,薛鏡辭時常與一個神秘人聯(lián)系,卻從未見過那人真容。
那人來時,總會折一只枝桃花贈給他,想來是位愛花之人。
而他上一世初次見到薛鏡辭時,就見他身上一直佩戴著一枚琥珀。
——里面封著雍容美艷的牡丹花,不知來路。
能讓薛鏡辭貼身佩戴,想必意義非同尋常。
如今琥珀與桃花同時出現(xiàn),定是那人所贈。
原來這么早,那神秘人就已出現(xiàn)了。
不會是謝爭,究竟是誰?
蕭尋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攥住,面上卻露出淺淺笑容,問道:“師父,這琥珀可真好看,是從哪來的。俊
薛鏡辭不知想起什么,唇邊竟露出難得淺淡的笑意,說道:“一個小朋友送的。”
蕭尋伸手拿起琥珀仔細端詳,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嘆道:“這琥珀瑩潤剔透,封著的牡丹也栩栩如生,真是難得,雖說牡丹天香國色,但這一朵可不一樣。”
往日對吃食之外皆無興趣的薛鏡辭,竟好奇的看過來,有些期待的問道:“怎么不一樣了?”
蕭尋垂眼道:“此花名喚洛陽錦,同株一花二色,環(huán)抱交錯,共生共死……”
他話音減弱,而后抬頭莞爾一笑:“師父的這位小朋友,著實有心了!
昨夜昏暗,薛鏡辭還真沒瞧這么仔細,現(xiàn)在放到陽光下看,果然如蕭尋所言,那花竟如陰陽太極,雙色交融難舍難分,是極少見的品種,花瓣肥碩雍容,想來價值不菲。
薛鏡辭伸手拿過琥珀,越看越覺得喜歡,想著穿個孔洞戴在身上,應該會很漂亮。
蕭尋見他笑容漸深,目光戀戀不舍地落在上面,心底戾氣翻涌,面上卻不顯,語氣輕快地夸贊:“我曾經(jīng)也制過琥珀,卻不如這般精致!
薛鏡辭極少見蕭尋露出這般神態(tài),便道:“若是喜歡琥珀,下次見到我買一塊給你!
蕭尋收回視線,意有所指道:“琥珀封著的是心意,哪里是用錢能買來的!
這話令薛鏡辭微微愣住。
蕭尋不再提琥珀的事,轉(zhuǎn)而拿起桌上的劍,問道:“師父,我能選這個嗎?”
薛鏡辭點點頭。
他行事向來利落,沒多耽擱就抱起系統(tǒng),去替蕭尋重新煉制法劍,再回來時,已是兩日后。
剛一進入屋子,就見蕭尋正跪在地上,努力撿拾地上的琥珀碎片。
碎片散落在地面各處,里面封著的牡丹也四分五裂,那原本永生無法分割色彩的洛陽錦,就這樣零散地分開,滾落到塵土里。
系統(tǒng)扒著薛鏡辭的手臂探頭去看,才看一眼就喵喵叫道:“那小鬼送的琥珀怎么碎掉了!”
薛鏡辭凝視著地上的碎片,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心里像是被什么給堵住了,悶悶的不舒服。
聽到響動,蕭尋握著碎片慌亂抬頭。
碎片的邊緣極為鋒利,割裂了他的掌紋,留下無數(shù)細碎的血口。
蕭尋卻渾然不覺,任憑鮮血順著指縫滾落下來,惶恐道:“對不起,師父您罰我吧。”
“是我不好,整理書卷時,見到這精美絕倫的琥珀,一時好奇便拿起研究,想仔細看看是如何樣制作的。卻不想竟失手將這孤品打碎了!
他身軀簌簌發(fā)抖,跪在地上不停地認錯:“我知道這琥珀封著的情誼,是什么都抵不過的,弟子萬死難辭,請師父責罰!
薛鏡辭沉默不言,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片,細看許久,道:“算了,你起來吧!
蕭尋還欲道歉,薛鏡辭將鑄好的劍遞給他。
“去練劍吧!
蕭尋只好告退。
薛鏡辭這才嘆了口氣,將琥珀碎片捧在手心看了又看,忍不住小聲說:“可惜了!
小貓咪蹭過去,用尾巴掃了掃他的手。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上界終于又迎來了十年一度的仙門大會。
大會由上界宗門共同舉辦,每個宗門派出十名弟子進入秘境歷練,根據(jù)表現(xiàn)進行排名,分配修煉資源。
今年的歷練之地,定在了一處上古戰(zhàn)場。
那戰(zhàn)場地處凡界,曾是上古修士與妖族大戰(zhàn)之地,留下了大量身具煞氣的亡魂,難以超度,只能用禁制困在原處。
每隔一段時間,上界便要派人進去殺一殺,防止亡魂煞氣過重,沖破禁制。
里面極為兇險,卻也遺留下許多古修士的靈寶,十分適合弟子進去歷練。
這一年來,薛鏡辭的任務進度增長極快,只可惜他還不是長老,無法真正收蕭尋為弟子。
好在幾日前系統(tǒng)發(fā)布了一個新任務,讓他帶著蕭尋前往一處上古秘境。
進入秘境后可以憑著貢獻值換取信物,上交宗門后便足以讓他升至長老的位置。
“師父!”
蕭尋自屋外跑來,笑著將一張紙放在桌上,赫然是此番凌虛宗前往仙門大會歷練的弟子名單。
“這還是我第一次下凡界。待試煉結(jié)束后,我們?nèi)ハ陆绯浅刈咭蛔甙桑俊?br />
蕭尋緊緊盯著薛鏡辭,神色緊張又期待。
薛鏡辭想到各種美食,點頭應下。
上界陽光明媚,而此時下界卻是梅雨時節(jié)。
天邊隱隱傳來悶雷聲,電光撕裂烏云,在暗空中劃下一道長線,雨水將翻滾的黃沙澆滅。
大漠荒無人煙,唯獨一家客棧還點著燈。
內(nèi)里昏暗,燈油在大漠也是稀罕物,裴荒歪歪斜斜地坐在柜臺上,盯著門口,似乎在等誰來。
若人看到會覺得荒謬,這荒漠里有誰會來?
可偏偏在大雨傾盆之下,那門竟然開了。
狂風卷入屋內(nèi),吹得桌上燭火明明滅滅,勉強能看清臺子上浸著血色的紙頁。
來人全身都被黑布蒙著,只露出一雙眼睛。
裴荒終于坐直了身,伸手點了點面前的紙頁,抬眼看向黑袍人。
“你們是想讓我去這秘境?”
他年紀不大,這一眼卻藏著機鋒,仿佛能看穿旁人心底的一切陰私。
黑袍人抖落滿身雨水,開口道:“口說無憑,眼見為實,您想要的東西就在這秘境之內(nèi),只是我們的人進不去,您只能自己去看!
他似乎想要走近,裴荒眼色微變,一直靜靜窩在旁邊的瘦弱少年突然發(fā)作,眨眼間閃身而出。
未等黑袍人看清,脖頸上已經(jīng)被割去一層血皮。
冰冷的刀刃貼在他脖頸上,但凡他再向前一步,整顆腦袋都會被切下來。
“說話就說話,離這么近干嘛?”
裴荒仍舊坐在原處,手上把玩著一把匕首,勾唇道:“我弟弟脾氣可不太好,見諒。”
黑袍人喉結(jié)滾動,強行忍下怒氣,朝后退了一步。
裴荒低頭去看桌上的紙頁。那人說得不錯,他想要的答案也許就藏在里面,只有靠他自己去印證。
“這秘境的確兇險,但……”
黑袍人頓了頓,干枯的手指從懷中取出一個卷軸,朝裴荒拋擲過去。
“那個人這次也會進去,去不去就請您自己斟酌了!
裴荒抬手握住卷軸,一打開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名字,視線掃過“薛鏡辭”三個字時,瞬間正色,眼神銳利的看向黑袍人。
良久,他神情松懈下來,將卷軸收進懷里。
“你可以回去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