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chapter 191(正文完)
褚行宵眉頭跳了一下。
最開始他知道池湛還在游戲里，第一反應竟然是慶幸，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的思想過于陰暗，哥哥出不去這件事，雖然對他來說是好處，可對哥哥來說可不是。
現實里哥哥躺在病房里，再這么下去，身體絕對會受不了，再加上那病毒在旁邊虎視眈眈……
“無論你在想什么，都別再繼續想下去。”褚行宵的心思全都表現在臉上，一眼就能看穿，“任何負面情緒都會讓‘他’力量繼續增強。”
“這怎么控制得住？”褚行宵一驚：“這也太無敵了吧，不但有能力單獨構建虛擬空間，躲避追蹤，還能不斷增強力量，就是打不死的小強，總得給他設置點弱點才對。”
“你當這是拍電視劇呢。”周宴行嘲諷道。
褚行宵反唇相譏：“你怎么這么淡定？你是主體，他想殺我們，先殺了你是最快的辦法。現在你可比我們危險多了。”
周宴行冷冷道：“想殺了他，很簡單，可殺了他之后該怎么辦，你想過沒有？池湛的登出口被抹掉了，現在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我們幫哥哥找，總有一天會找到。”褚行宵說著，耳朵忽然被人揉了揉。
池湛迷迷糊糊醒來了，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的爭執，褚行宵有點心虛，立刻不說話了，撲過去狂舔池湛。
“不要舔了，好癢……哈哈，咦，這是哪里？”池湛清醒了些許，笑著躲小狗，其他人心有靈犀全都不再說話。
突然間從海邊豪華歐式別墅轉移到黑漆陰森的山洞里，池湛一時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一陣風吹過來，他打了個寒顫，可懷里毛茸茸的小動物貼著他暖呼呼的，又不像是夢。
池湛打量四周，忽然間看到狼頭就在離他很近的位置，暗藍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池湛嚇了一跳，隨后才想起來，好像是之前被他放走的灰狼。
他懷里怎么還有……一只狐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湛的大腦已經快要宕機了，他該不會是穿越到《虛擬戀人》這款游戲里了？
外面忽然劈起一道驚雷，將黯淡濃重的夜色照得煞白，暴雨傾灌進山洞，簌簌寒風凌冽，這一幕猶如恐怖片前奏。而一旁的黑貓快步朝前走了幾步，微微躬身，是代表防御的姿態。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灰狼口吐人言，聲音極其低沉，且有些熟悉，但這一下把池湛嚇得夠嗆，立刻抱緊了小狗。
“哥哥，別害怕，我們在這里無法恢復人身。”小狗也說話了，“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褚行宵啊。”
“我當然知道你是褚行宵，這名字還是你非要的……”
“那還不是因為哥哥非要叫我蠢蛋！”褚行宵磨起了牙。
池湛一時語塞：“我并不是……”
“別吵了。”一旁的白狐抬起頭，而池湛已經快對動物會說話這件事麻木了。
“他追過來了。”始終沒有說話的黑貓，站在山洞前方，望著從遙遠模糊邊界處傳來的一抹亮光，雷電正是從那處發出的。
游戲空間正在被暴力破壞，憑借他們四個人的力量居然都無法和受傷的“他”抗衡。
“什么？”池湛心中不妙的預感產生，他朝黑貓所遙望的地方看去，眼睛卻被一條蓬松的尾巴遮住了。
“別看。”岑遲的聲音自耳邊響起，白狐的尾巴溫柔地掃過，“現在我要解開你的記憶了，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回去。”
“回去……？”
“回到現實里，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岑遲微微嘆息一聲，“你已經在這里停留了五個月，實在是太久了……”
池湛只覺額頭傳來溫熱的觸感，是對方按在他的額頭上，散發出溫暖的光，視野都隨之變得明亮起來。
一直以來被封鎖住的記憶猶如解開鎖鏈翩翩起飛的蝴蝶，剎那間在腦海中散開——
第一個世界中海上游輪絢爛的煙花、傍晚雨夜在寵物商店里的小狗、聚光燈下精彩絕倫的電競比賽、手機視頻里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與對方平靜的口吻、熱氣氤氳的溫泉池中、度假村一起堆的小雪人與還未拼完的樂高……
第二個世界星艦航行時途徑美麗盛大的宇宙光景、在原始森林里異常可口的烤肉、象征著榮譽與權利的銘牌、猶如森林般沉郁潮濕的植物藤蔓氣味、天使與羽毛墜落的徽章、在隱蔽角落里不為人知的一個吻……
上鎖的匣子打開，記憶像打翻了罐子的繽紛糖果，酸甜苦辣澀，無數口味交織錯雜，池湛一時間被記憶所沖擊，竟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池湛……你以為逃到這里就行了么。”一道極為陰沉低啞的聲音傳來，周宴行、不，應當說是惡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懸崖邊。
他的半張臉仍然是周宴行的模樣，另外半張臉則被若隱若現的代碼所覆蓋，他渾身環繞著藍紫色的電流，再加上他漆黑無比的眼瞳，看起來頗為滲人。
褚行宵毛骨悚然：“靠，他好嚇人。”
周宴行走過去，冷笑：“冒牌貨罷了，有什么可怕的？”
岑遲完全不受他的影響，朝戚頌示意，黑貓走過來，低聲道：“都想起來了嗎？”
池湛不確定地道：“應該……”
“你擁有這個游戲的核心程序密鑰，必要時刻可以強制登出游戲，登出指令，現在能寫出來吧。”
“可以，但代碼盤被摔壞了——”
池湛話音未落，小黑貓微微仰起頭，他的脖子里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光，池湛挑起來一看，是一根項鏈，項鏈墜著一個貓貓頭的徽章。
黑貓平靜地看著池湛，聲音依舊平靜：“我復制了陶然交給你的代碼，打開它吧。”
池湛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打開代碼，開始輸入強制登出命令，他的手指在輕微地發顫，無數個疑問在他的大腦中閃過，陶然是真的嗎，為什么會有兩個“周宴行”，強制登出以后會發生什么……
輸入最后一個指令，池湛微閉了閉眼，輕聲道：“你們跟我一起出去嗎？”
黑貓沒有說話，他上前幾步，輕輕蹭了蹭池湛的側臉。
“我們一直都在你身邊。”
他幫池湛按下了確認鍵。
強制登出指令就是這游戲里的必殺器，無論力量再強都無法進行修改，池湛的身形漸漸化為粒子，惡念眼睛猩紅，猛然朝池湛撲過去，怒吼道：“不準走！！！”
他的情緒憤怒到極致，以至于池湛身形一晃，指令受到干擾，登出速度居然變慢了！
“你怎么敢走……你又要拋棄我，是不是！”惡念的表情開始扭曲，“為什么每次被拋棄的人都是我，我不讓你走，絕不！！”
他手中燃起暗紫色光團，從火焰中心愈發明亮，帶著詭異恐怖的力量，與此同時他的本體逐漸透明，竟是要用所有力量與強制登出指令相抗。
幾人互相對視，明白絕不能讓惡念成功阻止池湛，這是池湛離開游戲的最后一個方法，倘若失敗，池湛就再也離不開游戲了！
褚行宵一躍而出，試圖打斷惡念，然而惡念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避過了褚行宵的一擊，他的眼瞳深處燃燒著冰冷而憤怒的火焰，抬手將紫光團朝池湛方向狠狠一揮！
說時遲那時快，黑貓立時打出一行代碼，在池湛面前建立起一層屏障。
“轟”地一聲，光團重重砸碎了屏障，朝池湛迎面沖來。
登出進度……85％、86％……92％、94％……
“就是現在！”
戚頌悍然沖上去，迎上那團透著極為危險的光團，與此同時，周宴行抬手，啟動自毀程序。
黑與白原本便是無法消解的對立面，彼此融合，誰都無法真正殺死對方。
——能夠殺死惡念的唯一方法，就是殺死他自己。
池湛已經幾乎失去了意識，岑遲抬手，握住了剩余殘存的零星光粒。
“池湛，再會。”
……
在光波沖擊的那一刻，靈魂都仿佛受到了劇烈撞擊，他想喊，可他喊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一切都湮沒，最后留在瞳孔中只有漫無邊際的白……
……又迅速沉寂深海的黑。
“病人心跳加速，有復蘇征兆！”
“滴滴滴滴滴——”
池湛猝然睜開眼，心跳聲在那一刻一聲高過一聲，心電圖立刻開始波動，醫生喜極而泣：“醒了，終于醒了！醫學奇跡啊！！”
“這是幾？”
池湛看了看對方伸出來的四根手指，眨了眨眼，根本說不出話。
“先給病人潤一下唇！他現在還不能說話！”
一派兵荒馬亂，只有池湛動也不能動，宛若老佛爺躺在病房C位，腦海中的記憶逼真得仿佛剛發生過一樣。
一個月后。
“池池我把莊總帶來了！你可要好好謝謝他啊，要不是莊總，你現在還被困在游戲里呢！”
陶然利索地將果籃里蘋果削皮，一半遞給池湛，另一半遞給莊總。
莊臻示意陶然將那一半蘋果讓給病人吃，隨后道：“可以讓我們單獨聊聊么？”
“看來你恢復的不錯。”莊臻找了椅子坐下，打量池湛，“找我什么事？”
池湛遲疑一下，并不確定他要不要說出口：“……這里真的是現實嗎？”
莊臻挑了挑眉：“為什么這么問？”
那是因為……
這個世界關于XM-G9的東西全都消失了。
池湛曾經寫過的代碼，他手機里的ai管家全都消失了，甚至于連陶然都不記得任何關于它的事情。
而他的研究課題也從人工智能應用變成了當代大數據檢測模塊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提到周宴行，陶然只會一臉疑惑地問“周宴行是誰，新出道的流量嗎”，至于游戲里救他，也僅僅是發現他被困，至于其他的細節，一概不知。
曾經和他們經歷過的一切，似乎被人全部抹去了。
但池湛無法對莊臻說出這一切，他和對方不熟，倘若如實說出口，反而更像是腦子有病。
“這里是現實，但不是你所以為的現實。”莊臻說，“他們想把你送去另一個地方，被我攔了下來。”
池湛微微一怔。
“莊總，你知道我想說什么，是嗎？”
“它已經消失了，這之后的時間節點，所有人關于它的記憶都會消失，這也是你問不出的原因。”
“我和它有點交情，當時我被父母拋棄，曾經在宇宙遇到過它，它和我一樣，都是漂流者，不過它選擇降落在地球，我倒是很意外。”
“什么意思？”池湛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莊臻微微笑著，俯身看著池湛，意味深長道：“你以為現在的科技能讓ai變成‘人’，具有人類的感情嗎？”
池湛心神俱震，他顫聲道：“難道他不是……”
“他是什么，對你來說重要嗎？”莊臻神情嚴肅，“這個問題很重要，考慮好再回答。”
“無論他是什么，”池湛搖搖頭，一字一句道，“我都可以接受。”
“那你愿意接受他的全部嗎？我指的是，他壞的那一面。”莊臻說，“對于人類而言，好惡全在一念之間，他卻不同，你總讓他壓抑著，他控制不了的那些情緒，就會跑出來傷害你。你真的能接受嗎？”
池湛怔怔地看著莊臻。
“如果你想讓他會來，那你就要小心了，他吃起醋來，比普通人類要厲害百倍，到時候你再后悔，我也沒辦法了。”
池湛沉吟良久，莊臻并未打斷他的思考，耐心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去多久，池湛終于開口，他的聲音極緩，像是每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他是我的家人。”
“無論他做什么，我都不會后悔。”
池湛并不是XM-G9的制造者，正相反，這個“智能ai”在他還在孤兒院時，便已經在了。
它在池湛的小手表里，那是一戶富貴人家給他們的慰問禮，每個小孩都有，功能很多，不但能看時間，還能聯網，放音樂，定鬧鐘。
而池湛的手表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的手表里住著一個智能管家。
它陪著他離開孤兒院，進入高中，進入大學，此后長達五年的空白期，終于再次重逢。
失去了那段記憶的池湛，靈魂深處依然保留著對它的感情。
莊臻笑了笑，起身，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束紅玫瑰，遞給池湛：
“別誤會，這是他送你的。”
“他說，期待與你在過去相見。”
那是一束很漂亮的玫瑰，花瓣上還帶著露水，仿佛是剛摘下來。池湛接過花，正要說話，周圍的場景卻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周圍的一切猶如水墨畫般變得黑白分明，隨后病房消失了，池湛身處于浩瀚無垠的宇宙中，然而他所目睹的一切卻都是黑白兩色，偶爾能看到一點紅色。
宇宙原本該是漂亮的，可在這樣的三色環境下，顯得無比單調乏味。
池湛無法控制自己，仿佛是處于別人眼中看著這一切，這時莊臻的聲音傳來：
“它的種族原本便是如此，眼中只有極少的色彩，如果沒有遇到命定之人，它們也只會一輩子這么尋找下去。”
池湛仍然感覺有些困惑，這時它的視線一轉，忽然間仿佛看到了什么在閃閃發光，頓時很興奮地朝那顆蔚藍星球俯沖過去，它的速度是那么的快。
它鉆進了一家孤兒院。
那日有一篇報道，一顆漂亮的流星劃過天穹，尾端絢麗多彩，是極其罕見的星象。
因為無法變成人形，最后，它鉆進了手表里，開始學習人類的語言，瘋狂汲取網絡知識，并將自己定義為“人工智能”。
這很合理。
至于名字，它并不在意，于是隨意給自己起了一個很機械的名字。
它不在乎名字，它只在乎眼前這個人類，讓它看到了色彩的人類，它的命定之人。
“這個種族有很多神秘能力，不過，它最強大的能力是……”莊臻介紹道。
“……時間回溯。”
“我要送你回去了，做好準備。”
眼前的一切宛若老舊黑白電視機卡出電流，并且閃動著波紋，池湛宛若一顆石子，因為重力作用被重重摜向深海——
轟然躍出水面。
“池秘書！池秘書你沒事吧？嘴唇都白了，是不是沒吃早餐低血糖了？先別進游戲了，誰有面包？”
耳朵里的聲音由遠及近，仿佛隔著一層水膜，鬧哄哄的聲音逐漸清晰。池湛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刺目的白光，與熟悉的測試部房間。
他靠在沙發上，額頭直冒冷汗，旁邊有人遞來一杯熱水，又塞給他一塊巧克力：“池秘書你先吃點，面包馬上就來啊。”
池湛緩了半天，咬住那塊巧克力，心悸的感覺緩緩消散，他說：“小九……”
“小九呢？”
“什么小九？”同事疑惑地看著他。
“沒什么。”池湛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吐出一口氣，“今天是幾號？”
“八月十五，中秋呀！”同事七嘴八舌，“要不是方總說這項目必須趕進度，現在大家都在家過節呢！”
池湛記得這天，是他進入游戲的那一天。
時間只是大腦的一種錯覺。
所以他們沒有把他送去“現在”，而是回到了“過去”。
為什么要這么做？
它已經消失了。
所以在“未來”，所有人關于它的記憶都會消失。
可他還記得。
這家伙……現在到底在哪里？
“池秘書，我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讓我們來測試游戲，沒問題的啦！”
池湛思索片刻，輕聲道：“麻煩了。”
“不麻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池秘書才是額外來幫我們的嘛。”
池湛走出測試部，正想找個地方好好思考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剛才他所得到的訊息實在是爆炸性指數，一時間根本緩不過來，他正要離開，忽然聽到了一道聲音：
“你們游戲怎么還沒開服？我都預約幾年了，我不管，現在必須給我開！”
居然是白公子。
白公子正胡攪蠻纏，看到池湛忽然眼前一亮，這男人文質彬彬，氣質不凡，長的還很帥，一看就是高管：“誒，你是不是管這個的？到底什么時候開，能不能給個準確時間？”
池湛一時間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玩笑，溫和道：“您別著急，請先跟我到會客廳好嗎？我給您倒杯咖啡。”
白公子滿眼都是迷人男色：“哦，那好吧。”
池湛到茶水間泡了一杯咖啡，下意識用了溫水。
果然是某件事情的后遺癥。
池湛一哂，他現在還有些心不在焉，但工作時間又不好出去摸魚，剛轉身準備走進會客廳，只聽“砰”一聲撞上迎面走來的一人，咖啡登時灑了對方一身。
“非常抱歉！”池湛這下闖大禍了，忙不迭道，“燙到您了嗎？我下次一定……”
剛說出口只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熟悉。
“還有下次？”男人的聲音里透著笑意，又很低沉。
池湛驟然抬頭，撞進對方的眼中，呼吸一滯，幾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周總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周總，只是眉眼間那股強勢凌冽的氣勢因為眼中笑意消散了不少。
“周……”池湛不可置信道。
周宴行：“池秘書，我說了再會，沒騙你吧？”
池湛眼中淚水幾乎止不住，周宴行上前一步，將池湛攬入懷中，低聲哄道：“沒事了，這里不是過去，而是現在。”
我和你的現在，才剛開始。
八月十五是個好日子，宜開光、嫁娶、會親友。
宜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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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