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皇太后懿旨,貴人舒佳氏孝敬性成,溫恭素著,故晉嬪位!
梁九功和蘇麻喇姑站在舒以寧面前,身上還跟著一大串捧著冊封禮的太監。
蘇麻喇姑笑著提醒道:“愣著干嘛,還不趕緊領旨!
舒以寧聽了這話趕緊起身,她整個人還處在頭暈目眩中,沒有任何征兆的驚喜,也可以說成是驚嚇。
不僅是舒以寧被嚇到了,整個啟祥宮的人都被震驚到。
安嬪更是滿臉不可思議的模樣,她甚至沒辦法靜下心來好好思考這件事的由來,舒佳氏竟然就這么突如其來的晉嬪位了,還是在沒有身孕的情況下,那她之前籌劃好的一切變成什么了?
她猜測過有一天她或許會晉位,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這簡直像是當頭一棒給她拍清醒了,讓她意識到之前的所想都是在白日做夢。
梁九功和蘇麻喇姑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太監搬東西的忙碌身影。
舒以寧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安嬪,面色復雜。
她手上還拿著圣旨,想要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在安嬪看來,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如果現在主動開口說不定還會被她當做是炫耀。
本來在她生下孩子之前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可現在這個平衡被忽然打破了,舒以寧有些害怕這個晉位帶來的一系列不穩定因素。
安嬪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嗤笑一聲說了句:“你可真是能耐,本宮實在是佩服。”
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的讓舒以寧擔心會不會在沉默中爆發。
等安嬪回了正殿,丹青等人才一窩蜂的涌過來給她道喜。
“主子,給您道喜了…”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稱呼錯誤:“這下該叫您娘娘了。”
這個稱呼還不如主子呢…更何況相比喜,她覺得還是驚要更多一些。
舒以寧臉上沒有太多喜悅的神情,只說自己想一個人待會兒便回了屋子。不過好在她們都太興奮了,興奮都到忽略了舒以寧的表情。
太皇太后為什么要好端端的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晉位,她自覺沒有到那么討人喜歡的地步。
從一開始傳的太皇太后身體不適,再到她親口說的閑來無事。
又想到蘇麻喇姑的話,所以一切都是康熙的安排,那就說得通了。
前些日子她還為康熙給她安排工作的事心里頭抱怨過他,這么看來是誤會他了。
舒以寧晉為嬪位的消息簡直像個平地驚雷在后宮里投下了不小的響動。一個漢女,前后算算一年不到的樣子,連升兩次,都說不清究竟是羨慕多一些還是震驚更多一些。
鐘粹宮
榮妃看著面前的僖嬪問:“你之前去慈寧宮侍奉,老祖宗身體如何?”
僖嬪如實回答:“太皇太后雖說躺在床上,不過看著精氣神倒是不錯,嬪妾過去其實也就是陪著說說話……”
榮妃恍然大悟般笑了笑:“那就是了,看來侍奉是假,晉位才是真!
“娘娘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為了給舒貴人晉位才安排的這一出?”僖嬪不解的問道。
榮妃搖搖頭:“老祖宗都多久沒管過后宮的事了,就連當初博爾吉特氏沒有正式行冊封,又被安排住在最偏僻的咸福宮,老祖宗可是半句話都沒有的。”
僖嬪心下了然,隨即下了結論:“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只有皇上能讓太皇太后幫這個忙。”
不過榮妃真沒想到,皇上竟然這般喜歡舒佳氏,給她晉位就算了,還給她考慮的這樣周到。借老祖宗之口不就是不愿她站在風口中心。
無論自己最受寵愛的那幾年,還是宜妃德妃得寵的時候,都沒讓皇上這般費心思過。
榮妃能想明白的緣由,其他妃嬪自然也清楚,眾人心思是百轉千回。
今天舒以寧的晉位的第一天,康熙自然要來啟祥宮。
上次近距離見面還是生病那次,算起來也有半個多月了。
晚膳的時候康熙提了句讓她過陣子搬到東配殿去,他這幾天會安排人過去修建。
“臣妾就住在這兒挺好的!彼^的東邊更尊貴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要是別人這么說康熙會覺得對方定是在拿喬。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語氣溫和:“現在各宮主位都有人,等你有孕后,朕會想個法子給你個一宮主位。眼下只能委屈你了。”
舒以寧微微怔住,理智讓她不該往那個方向聯想,但是事實告訴她康熙好像目前確實挺包容自己的。
很難形容此時此刻她內心的想法。
歷史上沒有她這個人,原身應該在康熙二十年末就逝世了,但是她的到來卻煽動了某些變化。
今晚的康熙興致很好,結束之后舒以寧的身體其實非常疲憊了。
換做平時估計她早就睡著了,可現在的她卻異常清醒。
“皇上睡了嗎?”
“有話就說!笨滴醯纳ひ暨帶著欲望后的低啞。
舒以寧斟酌了一番問:“讓臣妾去照顧太皇太后也是皇上的主意嗎?”
“朕只說了要給你晉位,說起來朕也是才知道牛痘的事還有你一份功勞,早知如此又何必去麻煩老祖宗。”
舒以寧輕輕點頭,又想起康熙看不見,然后說了個哦字。
“皇瑪嬤說你還沒有子嗣,現在就給你封號有些扎眼,朕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等你有孕后朕再給你加封!笨滴蹰]著眼睛摩挲著她滑嫩的肌膚緩緩開口。
舒以寧不懂康熙為何要向她解釋原因,事實上她也不懂為什么要突然給自己晉位。
“皇上為什么要給臣妾晉位?”這個問題困惑了舒以寧一下午,所以實在忍不住問出來了。
康熙手頓了下,睜開眼睛接著反問道:“你又為什么要問朕這個問題?”
舒以寧擰著眉回道:“是臣妾先問的。”
“那你也先回答吧!笨滴跽Z調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他這么說有些蠻不講理。
舒以寧不想跟他浪費時間來回拉扯,再這樣下去也說不到重點,還會被他轉移話題。
索性直接了當的說出心中所想:“臣妾家世普通,也沒有子嗣,況且皇上您之前說過等臣妾生了孩子才會晉位的!
“你覺得朕是什么意思?”康熙松懶的眼神一凜。
仍舊沒有正面回應她的問題,反而還想把自己給繞進去,舒以寧甚至不想跟他說話了。
康熙看她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又開口:“在你看來,難道每件事都需要理由?”
舒以寧說“是的!币粋人為什么平白無故的要對另一個人好?
他垂眸安靜凝她片刻,眼底噙著淡淡厲色:“那你又為什么對保成那么好!
舒以寧直視著康熙的眼睛,目光專注的回道:“臣妾幼時也沒有額娘,所以看到同樣沒有額娘的太子就會不由自主產生關愛的念頭!
康熙對她的回答不怎么在意,像是早就知道原因。
氣氛有些緊繃,舒以寧心中有些忐忑,于是來回摸著被子緩解緊張。
她承認自己的性格有些怯弱,也很怕麻煩。不然她也不會在舒真的控制下乖順那么多年,沒有任何反抗。叛逆反骨都與她這個人無關。
她喜歡安穩,平靜的生活被打斷是不好的。
更何況這里的一切對她很而言都充滿不確定性,事情朝著她不想要的方向發展只會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舒以寧沒辦法給他闡明自己的想法,站在他的立場,他也不可能理解她心底的不安。
一個后妃不愿意晉升那簡直是笑話,說出去只會被認為是惺惺作態。但當下的她的確就是這么想的,維持現狀是她最理想化的生活。
“只是晉位分,別的一樣都不會改變,你在焦慮什么?”
舒以寧抬眼對上康熙的眼神,她沒想到這人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她的心思。當然這個回答讓舒以寧聽得松了口氣。
“臣妾擔心自己做不好。”舒以寧語氣含糊支吾著回答。
康熙笑了一聲:“你只需要讓朕滿意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舒以寧一言難盡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朕說得不對?”康熙接收到這個眼神并沒有不悅,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沒有,皇上說得很對,臣妾感悟頗深。”舒以寧順著他的話口不對心的說下去。
說完沒再看他,但余光能感受到康熙在盯著自己。他的目光即便淡淡,也充滿威儀和審量,仿佛總是帶著穿透力,能看破假象,直擊心上。
康熙揚起嘴角,聲音低醇:“朕這一通忙活,沒想到還落個不好,你倒是說說,后宮哪個人跟你這樣的?”
“那是你見識少,目光短淺!笔嬉詫巸刃陌蛋蹈拐u一句。
當然這事的確也不能怪康熙,是她自己的問題。
舒以寧忽然感到有點困意了,所以想要結束話題。
她不著痕跡的傾身摟住他,嗓音又柔又輕:“是臣妾的錯!闭Z調酥軟的讓人的心一點點下沉。
舒以寧很少主動投懷送抱,康熙向來不會拒絕,嘴上說著“巧言令色”,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含糊,俯下身便吻了下去。
松開她的時候,兩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舒以寧心里矛盾,故意不看他,然而熱潮上涌,臉紅耳赤,整個一嬌羞姿態,看得康熙心頭發癢。必須承認,現在的她對自己充滿著無盡的吸引。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舒以寧不是個恃寵而驕的人,很難說假設她此時此刻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他都會一時上頭而說不出拒絕的話。
第62章
康熙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見舒以寧也跟著自己起身的時候還有些奇怪,這么長時間,他都已經適應了這女人特別嗜睡的習慣了。
之前有次他實在好奇她怎么就那么能睡,沒忍住便把她搖醒,問了句有那么困嗎?
然后舒以寧瞇著眼睛,臉上還帶著些被吵醒后的起床氣,嘟囔著表示她平時自己睡覺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話里的意思就是在抱怨是他的問題了。
他故意捏了捏她滑嫩細膩的臉說道:“朕就當你這是夸獎了!
果然見女人先是捂著臉喊痛,又反應過來隨即窘迫的埋進被子里拿后背對著他。
腦子里回想到那幅場景康熙便沒由來的心情不錯。
宮女在幫他整理朝服,康熙看著面前的人有點兒心不在焉,便主動問道:“有話要說?”
舒以寧呆呆地點點頭,然后讓丹青把東西搬過來。
之前她去慈寧宮就注意到太皇太后腿腳不是特別利索,很多老人上了年紀后,經絡血液本就流通不快,平日里又缺少運動,久而久之,走路都是個問題。她記得她姥姥當初也是這個毛病,最后嚴重到甚至去醫院去做了手術。
所以那次回來她就找了造辦府做了這個按摩的玩意兒。
這個東西類似于現代的艾草錘,錘子的部分是用綢緞布料制成的,里面可以盛放各類藥草。
舒以寧特意請教了太醫,詢問了幾種有助于活血的藥材,所以除了艾草她又加了丹參和雞血藤,這幾種藥草放在一塊,不僅能夠舒筋活絡,還能起到清心安神的作用。
她讓造辦府額外多做了幾種樣式,長短不一。
舒以寧解釋了半天用途,抬眼見康熙直愣愣的盯著自己看。
她心底猜測康熙是不是以為自己是為了晉位的事因此想要答謝太皇太后。
便下意識想解釋清楚:“這是年前就做好的,一直沒找著機會送過去,臣妾讓造辦處做的時候還不知道晉位的事呢!
舒以寧不喜歡誤解別人,同樣也希望他人不要誤會自己,在這種能夠直白解釋的事情上,她更不會拐彎抹角。
當然她倒不是沒找到機會送,是她心里認為她不方便過去,嚴格意義上來說她跟太皇太后并不熟悉,一只手就能數出來的見面次數也都是源于康熙。
很多時候舒以寧都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太閑了,所以每一件事她都可以有充足的時間翻過來覆過去的考慮糾結,最終再下了決定。
康熙拿起艾草錘看了幾眼,噙著笑意說:“你要是真有那個能耐讓造辦處干活這么高效率,那朕還得感謝你!
沒誤解自己就好,舒以寧放心點點頭,又繼續說道:“那皇上您讓人給帶回去吧,等您什么時候有空了再給太皇太后送過去!
目前這個情況,她冒昧的送東西到慈寧宮有很大的可能被人扣上別有用心的嫌疑,索性不去了。
更何況她并沒有想要邀功的念頭,做這個純粹是因為瞧見同樣的癥狀讓她想起姥姥了,就當她是個尊老愛幼的好心人吧。
“你這是在給朕安排活兒?”康熙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打趣。
什么叫給他安排活兒?這到底是誰的皇祖母啊。
舒以寧一大早覺都沒睡了,就為了這事。
腦子更是一時沒轉過彎來,她有點堵氣的說道:“皇帝政事繁忙,是臣妾考慮不周,那回頭臣妾再麻煩太子送過去吧。”
康熙放下手里的東西,語調平靜的問:“這兒離慈寧宮又不遠,你就不能自個人送過去?也讓老祖宗知道你的心意!
舒以寧蹙了蹙眉,想不通怎么讓他給自己祖母送個東西就這么麻煩。
她抿了抿唇直截了當的回答:“皇上明明知道臣妾的想法,再說現在…”
話還沒說完就被康熙打斷:“朕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說出來聽聽看?”
舒以寧能從他聲音里聽出一股壓抑著怒意,但她不明由來。
抬頭對上康熙的眼神,想從他臉上分辨出什么,可他的眸光卻沒什么溫度,看不出任何。
舒以寧不懂為何從剛剛的調侃打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好心辦的事,康熙卻忽然要發火。
氣氛急轉直下,兩個人都一言不發,舒以寧更是轉過頭不看他。
幾名宮女都察言觀色般的自覺告退,然后屋子里的沉默又像是被放大了一倍。
康熙看著她那副故作委屈的模樣,又在思考話是不是說重了。
他默了片刻,緩緩開口:“朕不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朕只是要告訴你,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不可能躲一輩子。”
這話就想一根針直悠悠的戳進舒以寧的心尖,讓她不得不承認她上輩子不敢面對的事實。
她有些僵硬的抬起頭,澄澈的雙眼一動不動看著他,心跳的聲音幾乎要沖破凝固的氣氛。
她差點呼吸不順,目光未動,身體本能的咬住嘴唇。
舒以寧很想要開口給自己辯駁幾句,只是還沒發出聲音,康熙便轉身離開了。驀地涌出一種很受挫的感覺。
丹青看皇上走后便悄悄進了屋,瞧著舒以寧愣愣的站在那兒,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您沒事吧。”昨天舒以寧讓她們還是跟之前一樣叫她主子,說是已經聽習慣了。
舒以寧回過神來,對她笑了笑安撫道:“沒事的,你讓她們也別擔心!
丹青聽了這話立馬安了心,主子向來很有主意,只要她說沒事就一定是沒事的。
她環顧了一圈看著桌子上擺放的木頭盒子,蓋子還是打開的。她把蓋子蓋上,詢問:“那主子,這個奴婢就先放起來了?”
她也知道這個本來是準備讓乾清宮的太監給帶回去的,可眼下都沒帶走,下次還不曉得是什么時候呢。
舒以寧視線挪到盒子上,她輕嘆了口氣:“先收起來吧,等下次太子…!
說到一半又咽下去了,然后頓了幾秒對丹青說道:“找機會我送到慈寧宮去吧。”
舒以寧不確定康熙是不是從昨晚就對她有意見了,今天早上的事又像是戳破了和諧的假象,然后忍無可忍的對她發火。
康熙說的有道理,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無論是上輩子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都是同樣的個性。只是她為什么要改變,她又沒有影響別人。
康熙急不可耐的想要一個勁兒把她往外拽,可眼下的她只愿意縮在龜殼里安穩的過日子。
上午的時候,各宮都給舒以寧送來了晉位禮,其實這禮可送可不送,宮里頭的人情往來真正說起來是很有講究的。
不過這次不知怎的承乾宮皇貴妃先是開了個頭,昨天就大張旗鼓派人送來了賀禮。
后宮的人都得了消息,那自然得跟著承乾宮的腳步辦事了,因此這一上午,舒以寧的西配殿就沒斷過送東西的人。
既然收了東西就還得回禮。
舒以寧是這樣想的,無論別人送的什么都對應送回去。比如送的金,回禮也是金,送的玉,回禮也得是玉。最重要的一點價值可以超出,但不能比人家的不值錢。
她站在巧玉身邊,眼睛掃過她手里的庫房冊子,上面記錄著她的所有東西,里邊兒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康熙送的。
想起上午發生的事,她些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她不喜歡康熙一針見血的點出她的弱點,卻又糾結于自己應不應該轉變。
第63章
再過幾天就是舒真三周年的忌日。
之前問過巧玉宮里頭都是如何紀念過世的親人,得到的答案是抄佛經。
抄佛經?那就抄吧。雖然她不怎么信這些,不過既然自己都能穿到這里了,就證明很多事是論證不清楚的。
她對舒真的感情很復雜,可能有過恨,只是在她過世之后那些恨也隨之一消而盡了。她更希望她有一個幸福的來生。
這陣子后宮可謂是傳言四起,新晉位后的妃嬪按理說都會獨寵一陣子,但是自那次啟祥宮不歡而散后,康熙就再也沒翻過舒以寧的牌子。
然后宮里頭又開始眾說紛紜,說是舒以寧被晉成嬪位其實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畢竟最初選個漢女進宮也是慈寧宮首先提出來的。
這段時間,舒以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閉在屋子里抄佛經,自然不知道外邊發生的種種。
她發現抄佛經的好處了,就是沒人來煩她,誰來找她她都可以以抄經為理由打發人走。
將抄好的佛經交給巧玉,讓她供到佛堂里去。她一共抄了兩本,一本是自己給舒真的,另一本是替原身抄給她同樣已逝的額娘,她能幫原身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怎么了?”看巧玉面色猶豫,有話要說的樣子,舒以寧問道。
巧玉便把近日后宮里的傳言如實道來。
舒以寧有些想笑,這個傳言她聽著都希望是真的了。
相比較而言,被太皇太后喜歡和被皇上喜歡,前者的壓力要小得多。比如咸福宮的博爾濟吉特氏就過得比后宮大多數女人要舒服得多。反正不得皇上寵愛,也不用整天費盡心血討皇上歡心。
她最近每天都專注在抄經上,早把之前發生的事拋到腦后。
康熙確實有日子沒找過她,真沒想到一個皇帝竟然會這么記仇,換做平時,舒以寧樂得自在?蛇@事源于自己,她得給它收個尾。
舒以寧支起下巴,有些發愁?滴跄侨照f的話對她當時的確有些影響,可能是被戳穿心思的惱怒,還有過往經歷導致不愿面對的心理。
不過后來想想,后宮妃嬪和皇上之間的關系地位本就不平等,一方必須要先索取,并且投入更多,最后還要甘之如飴。
她不想要成為那樣的人,因為康熙給個甜頭就上趕著往上爬,最后倒霉受苦的只會是自己。
舒以寧想了想,然后把小廚房的鄭年有喊過來:“你去做點敗火的食物,樣式多一些!
鄭年有心下一驚,還記得上次生病時皇上的氣氛,便焦心問道:“主子可是又上火不舒服了?用不用請太醫來瞧瞧!
“沒有,你就按我說的去做吧!
過了會兒她又叫來小路子:“你去乾清宮問問梁九功皇上現在有空嗎,就說我有事求見。”
小路子回來的很快,說是梁九功讓一個時辰之后過去。
被梁九功請到正殿后,舒以寧在被某人視而不見的情況下默默把膳食盒的東西都拿出來擺放好。
然后站在桌子旁盯著批折子的康熙看,盯到康熙都覺得不自在只得起身朝她走過來。
康熙視線掃過桌上,冬瓜酥,苦瓜味的豌豆黃,蓮子百合綠豆羹,還有一壺菊花茶。
要還猜不透這女人的心思他認為自己也算是白活了。
“皇上這些日子消氣了嗎?”舒以寧抬眼,專注的看向康熙詢問。
看沒有回應她,她又自顧自接著說道:“皇上要是沒消氣,要不要嘗嘗臣妾給您準備的吃食?”
舒以寧之所以這么大膽,是因為心里很清楚康熙也就需要個臺階下,不然也不會晾了她這么長時間,然后小路子一去,他就松口了。
反正來一趟也掉不了一塊肉,那就順勢而為吧。
康熙見著這幅畫面簡直氣笑了,心底是有火都發不出來。他有的時候真是佩服舒以寧假正經的能力。
“梁九功說你有事找朕,說吧!
優柔婉轉的溝通方式果然不適用于康熙,還是開門見山比較有用。
“皇上還在為那日太皇太后的事生氣?”
康熙沒回答,那雙洞察人心的眼微微瞇了起來。
舒以寧忽略了這個打量的眼神,將先前整理好的話說出來:“臣妾本就跟太皇太后不熟悉,更何況太皇太后幫了皇上這么大一個忙,臣妾只是想著由皇上轉交更為妥當一些。”
“你的意思是老祖宗是在幫朕忙,晉位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弊焐线@么說心里還是很認可康熙的話,她確實覺得晉位不是自己想要的,完全是康熙單方面強加給她身上的。
就因為這個晉位,她還得日日擔心安嬪會不會想不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兒。
“那你是什么意思?”
舒以寧想了想解釋道:“臣妾無子,這樣晉位的確不利于后宮和諧!
康熙冷笑一聲:“這么說朕還得感謝你了!
舒以寧有些喪氣,直截了當的擺爛問道:“那皇上希望臣妾怎么做?”
康熙擰了擰眉:“你進宮選秀的時候沒有教導姑姑教你后妃的職責?”
舒以寧聽了這話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如皇上現在告訴臣妾目前哪樣沒有履行后妃的職責?”
康熙噎住,舒以寧不愛惹事,不恃寵而驕,甚至吃穿用度都以簡潔為主。要真讓他說確實挑不出毛病。
被反問自然心有不滿,康熙眉心擰得更深,眼神一厲。
舒以寧覺得再接著說下去又會是不歡而散的結果,只好轉移話題。
“三月份是太皇太后的生辰,臣妾想著把之前準備好的東西送給她,皇上覺得如何?”
康熙神色難辨的看了她一眼,說了句:“你決定就好!
舒以寧松了一口氣,他這么說那就表示此事可以翻篇了。
兩個人一直站著對峙,舒以寧也有些累,她端起手邊的菊花茶輕抿了一口,說了這么多話她也需要降降火氣。
康熙隨即坐下,非常自然的端起她剛喝了一小口的茶盞接著喝起來。
舒以寧心里驚呆,面上還是目不斜視一副鎮定的表情。
“看朕做什么,朕還沒嫌棄你呢!
……她是不是還要感謝他不嫌棄自己呢。
舒以寧有些尷尬,開始沒話找話:“不知道太皇太后用不用得上臣妾送的拳錘!
“你放心吧,保成成天給人炫耀他的玉石老虎,只要是你的一番心意,老祖宗怎么會不喜歡!痹捓镉泄纱琢锪锏奈兜馈
“這是造辦府的功勞,他們干活很利落。”舒以寧垂著腦袋顧左右而言他。
“嗯,待會兒朕就讓梁九功傳話,造辦府討了舒嬪的歡心,朕要重重有賞!笨滴醣凰@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眼角漸漸浮起笑意。
舒以寧無語,他想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是吧。她沒吭氣,她是個怕惹事的人,因為處理起來很麻煩,所以她本質上是個嫌麻煩的人。
康熙看著女人垂眸的樣子,心里沒由來的舒心。仿佛這幾日所有的燥意一掃而空。
她能主動找他,他很高興。
“聽說你這幾天都在屋子里沒出門?”
“臣妾在給額娘抄佛經來著。”舒以寧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不自然,會讓人下意識的以為她不想提起傷心事。
察覺到舒以寧有些情緒波動,康熙握住她白皙細巧的手腕想要安撫,他五指一攏就能完全裹住,那點骨肉,將他蜷起的掌心都填不滿。
他拇指摩挲在她手腕血脈交錯那個地方,開口的時候不由緩和了嗓音:“明年朕準備南巡,會經過揚州,到時候朕陪你去掃墓!
舒以寧愣了一下,對著康熙笑了笑。
第64章
康熙的圣旨到造辦府的時候,周和敏吃驚的差點從梨花椅上摔下來。
聽著圣旨上的賞賜內容,周和敏暗暗感嘆,這一年多的兢兢業業總算是沒白干啊。
前些日子,他知道啟祥宮西配殿那位晉成嬪位了,高興的是一晚上沒睡著。
這個造辦處主事聽起來確實體面,可造辦處底下又有多少個分支機構,直屬皇上管轄的那自然是肥差事。
像他這種只是服侍后宮的下屬機構,就不值一提了。說起來哪有后宮妃嬪整天讓他們制作東西呢,后妃們要么直接找內管理處要成品,要么直接告訴內管理處要什么樣兒的東西,內管理處再通知他們做出來。所以這中間是一點油水都撈不著。
打從一年前給這位舒佳主子送畫架子開始,他就默默的等著這天,如今可算是等到了,也算是賭對了。
有的主子喜歡奴才往跟前湊撿好聽的說,不過之前聽說魏原想巴結這舒主子倒是吃了個憋,從啟祥宮無功而返。
那會兒他心里就有了主意,這舒佳主子既然和其他人不一樣,人就不吃著這套,那就得換著辦法來。
所以他不著急慢慢等,舒主子有要求他就盡心費力的辦,安分守己,也不去討巧,日子久了,主子總會發現他的好處。
看這賞賜,不就讓他給等到了嘛。周和敏心里頭樂的都想去啟祥宮嗑幾個響頭了。
二月初的一天,翊坤宮傳出消息,宜妃的肚子開始有動靜了,臨盆在即。
各宮的妃嬪幾乎都到了翊坤宮,舒以寧只好隨大流過去,她其實也不懂大家都到的意義,難道是來學習生孩子的經驗?可要是突然來個難產大出血什么的不會給其他人留下陰影嗎?
但又想到上次康熙東巡謁陵的時候,德妃生產,好像就沒太多人去永和宮。
非要找個原因,還是為了康熙吧,宜妃是寵妃,康熙除非很忙,不然肯定會來翊坤宮的。后妃想見皇上本就不容易,所以趁著這個機會能見上一面皇上那也是不錯的。
舒以寧因為離得近,所以來得是最早的一波。鈕祜祿貴妃下個月也快要生了,雖然她跟宜妃關系好,不過為了肚子的孩子著想還是沒過來。皇貴妃、德妃也都沒過來。院子里便是惠妃坐鎮。
宜妃的姐姐郭絡羅氏雖說也是有孕在身,不過好在月份尚淺,她不放心妹妹便一直在屋里陪著,在宮里有這么一份難得的姐妹情挺讓人感動的。
這是舒以寧第一面對古代人生產,幸好她知道歷史,這個孩子會平安生下來,她也不用提著心了。
她看向院子里頭站著的眾人,大家神色各異,估計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對于后妃來說,阿哥還是公主尤其重要。宜妃已經有個皇子,這要是又有一個那寵愛更得上一層。
舒以寧本以為生產過程中會聽到喊叫的聲音,不過屋里倒是一直很安靜,只聽得到接生嬤嬤的說話聲。可能是宜妃之前生過五阿哥有經驗,二胎也相對順利一些吧。
康熙正好在上書房剛考完幾個阿哥的功課,就接到翊坤宮的信兒,便帶著他們一起過來了。反正惠妃、榮妃也在翊坤宮,到時候再讓她們給領回去。
胤礽走在康熙的左側。
一進來舒以寧就看見了他,然后胤礽很快挪開視線,抿著個嘴巴扭過頭不看她。
她有瞬間的錯愕,按照之前太子的處事風格,她晉為嬪位后這小子肯定就會迫不及待來啟祥宮,可一直都沒見到他的人影。
她以為是最近功課太忙便也沒放在心上,可今天這又是為啥?心里不得不涌出一陣怪異。
也不知道是來得巧還是父子之間有感知能力,康熙人剛進內院,便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沒等多長時間接生嬤嬤就抱著九阿哥出來滿臉喜色:“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娘娘又給皇上生了個阿哥。”
康熙看了眼嬤嬤懷里的皇子,眉眼間染上笑意。
又抬眼問道:“宜妃如何?”
“回稟皇上,娘娘狀態不錯,待收拾完挪到里間您就可以進去看看了!
康熙微微頷首,又高興的大手一揮道:“傳朕旨意,翊坤宮上下,賞賜兩月的份例!
哪個皇帝會嫌兒子多呢。更何況這才一半還沒到,他一共有二十個兒子,慢慢生吧。
舒以寧心念,清朝皇帝百分之七十的生育能力估計都在康熙這兒體現了,所以晚期才生不出來吧。追根溯源的話,這就是源頭。
宜妃平安生產完畢,康熙自然得多留翊坤宮一會兒,其他人也就各回各家了。
舒以寧順著人群往外走,然后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脆亮的聲音。
“皇阿瑪,我要去啟祥宮。”
還沒沒聽到康熙的回答,然后自己的手就被握住。
舒以寧低頭看過去。胤礽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說實話,有日子沒見,倒還真有點想他了。不過她沒懂這小子剛剛還一副躲著自己的表情,怎么又忽然變臉變得這么快。
胤礽對著她咧了咧嘴笑,然后又立馬閉上嘴。
“還沒恭喜你晉位了,本來第二天我就準備來的。然后沒想到起床就變成這樣了。”胤礽說著拿手指了指,示意自己缺了兩大塊的門牙。
通常門牙都是一個換完才開始掉另一個的,可胤礽兩個門牙竟然一起掉了,一張口上牙顯得光禿禿的只剩牙齦,所以看著有些滑稽。
舒以寧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剛剛才故意不看著我的。”
胤礽肯定的點點頭:“也不想讓她們看到!闭f完抬頭看向舒以寧:“你想笑就笑吧。”
舒以寧目光柔和下來:“有什么好笑的,每個人小時候不都有這一遭嗎?”
胤礽想了想,張著嘴做鬼臉就想逗她笑。
舒以寧能理解他的心思,便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很配合的微笑。
“你不覺得很難看嗎?”胤礽對著鏡子看自己都覺得不忍直視。
舒以寧停住腳步,捧著他的臉頰:“張嘴我瞧瞧!
胤礽一點兒沒猶豫就乖巧的齜著牙齒給她展示。
舒以寧輕輕抬起他的下巴,仔細看了看。
很多小孩子乳牙還沒完全松動,恒牙就會先長出來,所以等換好的牙完全長出來后就會變歪,好在胤礽的牙齦目前還很平整。
舒以寧合上他的嘴,又順手捏捏他的肉臉:“一點都不難看,我覺得很可愛啊!
說著怕他不信便問向身后跟著的人:“你們說可不可愛?”
后邊當然是異口同聲的夸贊:“太子爺當然可愛了!
就納悶兒了,毓慶宮的奴才們奉承,胤礽總感覺假得很,但是啟祥宮的奴才說好聽的話他就愛聽,這都歸功于舒以寧。
如果用現代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小太子的行為,那就是雙標。
“孤待會兒就讓蘇臨泰給你們賞賜,西配殿上下三日的份例吧!必返i學著剛才康熙在翊坤宮的大方語氣,只是他還沒有皇阿瑪有錢就是了。
舒以寧在一旁聽著沒忍住笑出聲,她覺得自己現在看太子完全是帶上了很深的濾鏡,怎么瞧怎么招人喜歡。
“你牙齒掉了之后沒有哪里不舒服吧?”她好像記得有些小朋友換牙期間會牙齦發炎然后導致發熱,便有些擔心。
胤礽攤攤手,一臉無奈:“說話漏風,喝水漏水,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完全適應了。”
舒以寧點點頭,緊接著又細心補充道:“不要覺得吃東西不方便,就只挑軟的吃,還是得吃些硬的食物鍛煉牙齒,長出的新牙才會整齊好看。尤其是門牙!
“啊,我最近都挑好咀嚼的東西吃來著,那該怎么辦?”胤礽的語音除了懊惱還帶著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相處久了,舒以寧一聽這話的語氣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想來太醫已經叮囑過他了。
自己真是越來越操心,因為他的結局不好,所以內心總希望他童年時期能過得更好一些。
可往往忽略了他是太子的身份。在這個紫禁城,已經是除了康熙外的第二人,身邊伺候他的人有那么多,怎么不會面面俱到呢。
等回了啟祥宮,差不多正好是晚膳的時間,舒以寧特意吩咐鄭年有多準備些硬點兒的食物。
胤礽放下手中剛啃完的骨頭,憋不住好奇問道:“你之前到底跟皇阿瑪怎么了?”
舒以寧想到前陣子宮里沸沸揚揚的傳言,巧玉都知曉了,胤礽又比較關注自己,沒理由不知道。
“沒事,一點小誤會,已經解決了。”舒以寧覺得這確實算不上什么事兒,只是康熙氣性有點兒大。
“那就好,我之前好擔心。本想著抽空兒來啟祥宮找你,可近些日子真的太忙了,皇阿瑪給我布置的功課越來越多,我現在在上書房上完課,還要去乾清宮被皇阿瑪帶著看折子。”胤礽一邊掰著手指算每天的日程一邊抱怨。
沒來是正確的,要是因為自己的事影響到寶貝兒子的學習康熙肯定會對她有意見。
“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把心思放在功課上!蓖炅,一開口舒以寧覺得她好像也變成了三句話不離學習的說教家長。
然后她又為自己找補:“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想其他的事,不用總是惦記我,我很好!
胤礽聽了驀地有些感慨,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啊,舒以寧其實是關心他為他好,還會怕自己多想所以主動解釋。
他還記得那天問皇阿瑪怎么最近不去啟祥宮了,然后皇阿瑪涼涼的掃了他一眼,語氣不悅的說:“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你那么閑就把這頁大字再抄十張。”
第65章
三天后便是九阿哥的洗三禮,也就是給嬰兒在大家的見證下洗個澡,意味著消病免災,圖個吉利。
宜妃靠在床頭,懷里抱著臉上還沒完全褪紅的九阿哥,看上去精氣神很好。
她心里邊兒高興,雖說沒如心里所愿生個公主吧,不過想到小九能在自個兒身邊長大臉上便止不住笑意。
當初自己還年輕,五阿哥剛生下來沒多久先是送到承乾宮給佟佳氏養,之后又送到壽康宮太后手里,這件事一直是她的一個執念,總覺得對不住小五。
好在這孩子心大,嘴里還時常念叨壽康宮那兒比翊坤宮待著舒服。
四公主趴在床邊湊著腦袋看,好奇問道:“姨母,你先前不是說要生個妹妹陪我玩兒嗎?怎么又是個弟弟啊,他不會跟五弟一樣調皮吧!
五阿哥本來在不遠處玩兒,一聽這話便趕緊跑過來嘟囔著個嘴表示不滿:“弟弟好調皮,陪我玩兒,妹妹不調皮!
他的漢語能力也就是剛剛能聽得懂的程度,說話還是比較費勁,所以表達出來前言不搭后語的。
宜妃嫌棄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話都說不圓乎,還是閉上嘴吧!
說完又寵愛的摸了摸五公主漂亮可愛的臉蛋:“哎,姨母也希望是個女兒,下次再給你生個妹妹陪你玩兒啊!
郭絡羅氏已經習慣了妹妹說話向來嘴里不把門兒了,先不說別人都羨慕她又得了個兒子,就是皇上、太皇太后也定然希望是個皇子。
她可倒好,到處跟人說她想要個公主,也不怕招人恨。
宜妃畢竟還在月子里,洗三禮的儀式便全有由姐姐郭絡羅氏操辦。
上次德妃生產的時候康熙并不在宮里,除了這個生下來虛弱早夭的公主,算算宮里頭已經快兩年沒有新生兒了。
在這平靜如水的后宮里,誰不期望新生命的降臨呢,寒冬離去,立春來臨,處處洋溢著溫暖的氣息,萬物生長,便代表著無限的希望。
康熙也吩咐內務府辦得濃重些。太醫說九阿哥生下來身子骨很皮實,今年還有好幾個后妃都要生產,希望這個哥哥起個好頭,讓其他孩子們也都能平平安安的出生。
除了上書房上課的幾位阿哥,這日各宮也都把孩子帶到翊坤宮了,院子里到處都是孩子玩耍的吵鬧聲,一片其樂融融。
小孩子跟大人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哪怕平時不見面再怎么陌生的情況下,一旦碰上便很快能玩到一塊兒去。
其實宮里頭好多孩子都挺孤單的。先不說各宮之間有沒有矛盾,最主要各宮相隔距離并不近,而且把孩子湊在哪個地方也是個問題。
像永和宮有兩個孩子還好一些,比如七阿哥在長春宮平時就沒什么玩伴,雖說到了年紀也會有哈哈珠子,不過他們也只是偶爾來宮里小住。
也不知道早期康熙都把孩子送到承乾宮養,有沒有讓孩子住在一起有個伴兒的意思。
這么想想其實到了年紀去上書房學習,住在阿哥所公主所也挺好,到底都是同齡的孩子相處。
舒以寧本以為四阿哥在承乾宮養大,皇貴妃和德妃之間的關系會比較尷尬,尤其是在孩子在場的情況下。
不過事實證明舒以寧想多了,她們倆起碼從表面看上去挺和諧的,甚至剛剛還看見德妃笑著逗四阿哥玩兒。怪不得德妃的五公主長大之后還嫁給了佟國維的孫子。沒準人兩家關系真的不錯。
宮里好像比較看重養恩,畢竟之前很多孩子都不是親生額娘養大的。之前還聽榮妃跟自己說過,三阿哥總嚷著要出宮去看望撫養他的大臣綽爾濟和他福晉。
舒以寧看著院子里的小孩子發呆,一個宮女端著盒子湊巧經過舒以寧,一時沒注意崴了下腳。
面前的身影一歪差點兒摔倒,舒以寧下意識的及時伸出手把她扶住。
宮女也嚇得沒忍住嘴里喊叫了聲,這聲音有些引人注意,院子里有部分離得近人都看向了這里。
感受到四處投來的目光,舒以寧忙把她扶好,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那宮女搖搖頭又福了福身子:“奴婢無事,剛才多謝娘娘!比缓蟮椭^快速走開了。
“舒嬪娘娘真是心善,即便是奴才都擔心她摔著!
舒以寧抬眼看過去,一張不太陌生的面孔,忘了是哪個宮的庶妃了,滿人的姓氏很長,不太好記。
宮里頭通常一句話都要掰開了揉碎了理解,她琢磨了幾秒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便主動解釋道:“我只是剛好站在她身邊而已。”
“所以說姐姐那么得太皇太后喜歡呢,妹妹是想學都學不會!蹦侨宋嬷煨χf了句。
舒以寧微怔,這跟太皇太后有何關系?
“你別搭理她,她故意擠兌你呢。”端嬪在旁邊突然開口提醒。
什么意思,舒以寧沒明白,她困惑得看向端嬪。
“前些日子,宮里不是都傳你晉嬪位是因為老祖宗呢嗎,你聽她這話里的意思是不是就拿這事做文章呢?”端嬪挑著眉冷笑著說道。
原來是這樣,她倒希望是真的,可惜是假的。事實上太皇太后跟她一點都不熟。
看舒以寧出神,端嬪又繼續說道:“也不知道這個勞什子謠言誰傳出來的,誰心里都清楚老祖宗平時最懶得管后宮的事,我估計目的就是想讓你心里不痛快的,你可千萬別在意,倒著了這些人的道兒。”
她不在意,因為她知道這都是康熙的主意,舒以寧剛準備回話,七阿哥胤祐忽然跑過來沖進端嬪的懷里。
端嬪被撞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看他臉上掛著淚,心下一沉。
“你怎么了,胤祐!
端嬪下意識以為是有人嘲笑七阿哥腿腳的毛病了,平日里在長春宮奴才們都盡量避免提這個,但是端嬪想著,他總有一日得面對自己和其他人不同的事實,所以今日便好心帶他出來跟其他兄弟姐妹們玩兒,明明剛剛還在一塊兒玩的挺好的啊,怎么眼睛沒盯一會兒就出事了。
胤祐只是埋在端嬪懷里,一個勁兒的搖頭不說話。
這時德妃忽然牽著六阿哥過來,嚴厲說道:“胤祚,跟七阿哥道歉。”
“不要,七弟也推我了,憑什么要我道歉,憑什么您只說我!必缝癜逯鴤小臉,憤憤回答。
往常在永和宮,三公主帶他玩的時候,因為年紀比他大,所以都讓著他,哈哈珠子也向來都是捧著他,他從沒受過這種委屈,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額娘竟然也不向著他說話。
“七阿哥是弟弟,力氣本就比你小,你把他都推摔在地上了。額娘之前怎么教你的,對待弟弟要友善!钡洛亩亲右呀浳⑽⑼蛊,她緊蹙著眉,一只手往后撐著腰貌似有些累。
端嬪算是聽出來前因后果,便有心打個圓場:“想來只是小孩子打鬧,沒那么嚴重的。”言下之意用不著六阿哥道歉。
德妃對著端嬪笑了下,仍然保持剛剛的態度,垂眸看向兒子,又捏了捏他的手心:“胤祚,聽話!
“七弟,對不起,我不該推你。”胤祚低著腦袋,語氣還帶著點兒不情愿。
端嬪笑著緩和氣氛:“七阿哥也有不對的地方!闭f著她蹲下身看向胤祐:“以后不要動不動就掉眼淚了,有什么話也不能憋在心里,要先說出來才是!
胤祐不好意思的重重點頭。
小孩子幾秒鐘的記憶,哪記得什么多大的仇,胤祐從端嬪懷里探出腦袋看向胤祚,然后兄弟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很快和好如初繼續手牽手玩去了。
德妃揚起嘴角,點頭對著她們示意了下也轉身離去。
“真是沒想到,德妃外表看著溫和,教養六阿哥竟會這么嚴格!倍藡蹇粗洛x開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舒以寧也挺詫異的,就目前以她淺顯的認知來分析,感覺康熙看重德妃、六阿哥的程度應該是大于七阿哥的。
尤其是在皇貴妃和鈕祜祿貴妃去世之后,康熙后宮里四妃的地位更是非常之高,包括康熙后期的兒子結婚的時候都要先給四妃磕頭。
其實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有個磕碰實屬正常,德妃身居高位對待此事這么公平公正,一點都不含糊確實少見。
不過要是往另一方面想就說得通了,七阿哥再不受寵,額娘地位再低,他也是康熙的兒子。德妃這是時刻都站在皇上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歷史上的德妃就是個對康熙感情很深厚的人,舒以寧這回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滿心滿眼都是皇上,一切以皇帝的意志為轉移。
怪不得康熙去世之后,她不吃不喝一度想要跟著康熙走,然后身體被拖垮了,在坐上太后的第二年,本該輪到享福的時候卻忽然逝世了。
回到永和宮,德妃把胤祚叫到面前。
握著他的手輕言細語的問道:“今日你有沒有生額娘的氣?”
“兒子只是不明白,您是妃主,七弟親額娘不過一個庶妃,難道您還畏懼她嗎,不然您為什么要幫著他說話,還反過來訓斥兒子。”胤祚搖搖頭,又抬起下巴有些不解。
德妃抬手摸摸他的腦袋:“無論額娘是誰,你都要記住,你們不僅是皇子,還是兄弟。你皇阿瑪絕不會想要看到你們兄弟之前因為一件細小的事發生爭端,額娘也不想看到你以大欺小!
胤祚沒吱聲,心念他才沒有以大欺小,即使額娘這么解釋,他心底還是有些失落。
“聽到了嗎?”德妃又耐心的問了句。
“知道了!必缝裎⑽㈩h首。
德妃把胤祚摟在懷里,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
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評胤祚,她的內心也是不好受的,不過只要想到皇上希望看到的兄友弟恭的場景,她就不得不那么做。
第66章
兩月后鈕祜祿貴妃的十阿哥也平安出生了,康熙一道賜了名字,胤禟和胤俄,與歷史上無異。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舒以寧也換下了冬衣,特意穿了身薄些的旗裝在屋外曬太陽。
“主子,梁總管來了。”巧玉湊到舒以寧耳邊輕聲說。
舒以寧睜開眼睛,側身看過去。
梁九功見人從躺椅上緩緩起身,有些歉意的說道:“給娘娘請安,奴才來得不巧,實在是皇上催得緊,奴才這才腳下沒停的趕過來了,還望沒打擾到娘娘!
舒以寧笑著搖搖頭,又看向他身后的太監,好奇康熙給她送什么了,還這么著急。
梁九功轉身掀開托盤上的紅色布料,滿臉堆著笑意:“這尊送子觀音像是從北邊的寺廟里請的,路上運了好幾日,早上剛送進宮的,皇上等不及便吩咐奴才趕緊給您送過來了。
……舒以寧覺得一言難盡。
關于這送子觀音的由來,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前些日子在十阿哥的滿月宴上,她多看了小朋友幾眼。
然后康熙就想當然的認為她多看的那幾眼是源于羨慕,其實她當時只是奇怪歷史上十阿哥生下來也被送到承乾宮佟佳氏那兒養的,她有些困惑為什么現在發生了變化。
舒以寧解釋了幾句,表示只是心里覺得十阿哥養得很結實。
她話音剛落康熙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像是覺得她口是心非,最后她也懶得繼續反駁了。
她嚴重懷疑是康熙自己想要孩子,然后把大帽子扣她頭上,拿她當借口來送這個東西。
這觀音像全身都是由上好的和田白玉打造的,成色透亮,舒以寧在遠處看著,周圍都像是染上了一層白光,實在是很奢侈。
觀音懷中只抱著一個孩子,舒以寧有些感慨,是不是該慶幸康熙只送了她一個孩子的觀音像。
“主子,這個放哪兒。俊钡で嗯踔^音像問道。
“收起來吧!
舒以寧想了想又叫住她,手指了指進門就能看見的一個柜子上,“算了,還是擺在那兒吧。”
擱在最明顯的地方,也省得康熙以后拿這個說道,找她麻煩。
同在一個院子,安嬪自然也看到了那座觀音像,那一抹白色實在過于扎眼,刺得她胸口堵得慌。
回想她進宮也快六七年了,也從未有過身孕,可皇上從始至終都沒給她送過這些。
后宮自然是孩子越多越好,不在乎誰生,能生便是好的。
但是皇上卻從不掩飾他內心對于舒佳氏能早日有個孩子的期盼。
她站立在屋內,久久未動,握緊了手心,指甲扎在手掌肉的疼痛不及胸口難受的十分之一。
皇貴妃,宜妃、德妃盛寵之時她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從沒有有過此刻這般復雜的感覺,羨慕嫉妒又難堪,甚至帶著點兒恨意。
或許這就是眼不見為凈,其他幾宮都有著距離,只是聽說并不會有多感同身受,可這日日親眼所見,她又怎么能心平氣和的看待這一切呢。
舒佳氏離自己這么近,每一次眼睜睜的看她受寵,都像根銀針一樣狠狠扎在她的心尖上。
她閉了閉眼,又隨即睜開,然后招呼門口的太監去乾清宮傳話。
安嬪跟著梁九功的腳步進了正殿,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乾清宮了,上一次過來好像還是兩年前。
其實這里沒有任何變化,可她卻沒由來的感到有些陌生。
康熙神色冷淡的瞧向來人:“梁九功說你有話要說?”
聽了這話,安嬪挺直的脊背僵了僵。
她忍不住思索,皇上也會用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神情對著舒佳氏嗎?
安嬪動了動喉嚨:“臣妾確實是有要事稟報。”她的情緒有些波動,所以發出來的聲音也帶著干啞。
康熙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往前傾了傾,順手將手中的毛筆掛在筆擱上。
安嬪的眼神跟隨著康熙的動作,視線掃過皇上的桌案。
筆擱的旁邊掛了一小幅畫,左下角還有個印章的圖案。
說來可笑,她甚至不用靠近就能知道這畫是出自舒佳氏的手筆。
她很清楚的記得去西配殿的時候,也曾看過類似的掛畫,舒佳氏平日里最愛搗鼓的就是這畫畫的事。她的奴才也在院子里時不時的給她曬紙曬筆。
安嬪咽下內心的苦澀,如果說她剛剛還有些躊躇的話,那現在看到這副場景已經沒有什么可以猶豫的了。
憑什么,憑什么皇上會如此喜歡這樣品性的一個人。
等了很近沒等到安嬪開口,康熙擰著眉不耐問道:“到底是有何事?”
安嬪整理好情緒,開始說:“臣妾有個奴才名字叫春柳,曾經伺候過舒嬪。”
康熙沒吱聲,像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安嬪勾起嘴角:“皇上不想知道她跟臣妾說了什么嗎?”
康熙頭都沒抬得的回道:“背主的奴才說出口的話有什么可值得聽的嗎?”
安嬪臉上的笑容僵住,她又在發散思維,皇上為何會如此清楚一個奴才的來歷,還是說但凡是舒佳氏的事,皇上都尤其上心。
她默了幾秒,忽略了康熙口中的意味,又繼續說:“臣妾想說的是有關舒嬪進宮前的事。”
康熙聞言一頓,抬眼看向面前站著的人。
安嬪默默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下定決心開口:“那奴才之前跟臣妾說,舒嬪進宮前便有個快定親的人,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只是因為要進宮選秀這樁姻緣才就此作罷,舒嬪進宮之后日日掉眼淚,心有郁結,便一下子常病不起!
“心有郁結…”康熙聽完神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嘴里又重復了幾遍這個字。
“皇上若是不信的話,可派人前去揚州府調查,臣妾若是說錯一句,全憑皇上處置!
康熙回過神,看了看安嬪:“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安嬪像是難以置信皇上平靜的態度,著急問道:“皇上,您不相信臣妾?您可以把舒佳氏叫來審問的。臣妾所言無半分虛假。”
康熙不置可否,只擺擺手對著梁九功吩咐道:“先把她帶到偏殿候著!
梁九功送完安嬪又戰戰兢兢的回到正殿,瞧著皇上盯著桌上某一處發呆,他有些發怵。
后又聽到皇上輕嘆一聲吩咐道:“把她叫過來吧。”
啟祥宮
“舒嬪娘娘,皇上召您前往乾清宮問話!
不是舒以寧有多敏感,實在是這宮里的太監傳的話說來說去就那么重復的幾句,她印象中從沒被傳過問話,這個詞聽起來很嚴肅,難道她是犯了什么錯?
舒以寧被梁九功領著進了乾清宮,梁九功退下的時候還非常體貼的帶上了門。
她耳畔聽到那聲“砰”的關門聲,心里驟然間惶恐不安起來。
看向桌子后坐的人,她后知后覺的開口:“臣妾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笨滴踅衅鸬穆曇舨]有間隔很久,但就是幾秒的時間已經足夠讓舒以寧的心思輾轉反側了。
除了第一次在啟祥宮見面,康熙從沒有在這上邊兒為難過自己。
舒以寧垂著腦袋,躲避著面前的目光,強裝鎮定。
她大腦快速轉了轉,回憶了最近有沒有在哪上面惹了他不痛快,答案是完全沒有。
算不上自夸,要是后宮也評選什么優秀員工的話,舒以寧覺得自己肯定能拿個前幾名。職位低,拿的錢少,兢兢業業不惹事,不爭風吃醋,不攀比,還要幫老板額外帶孩子。簡直是虧本買賣。
當然,后宮優秀員工的首要指標應該也包含生育,那她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跟朕說說你進宮前的事!
這道低沉的聲音將舒以寧的思路猛地拽回來,她心下一沉。
難道康熙發現什么了,不可能啊。知道她“失憶”的只有丹青一個人,丹青更不可能不知輕重的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還是說她是在什么地方暴露了自己?
她鎮定下來,起碼在上午康熙派人來送觀音像的時候,是無事發生一切正常的。
那就是在這期間有人告狀了或者他在跟別人的交談中發現了什么。
只是她想不透康熙這句話的意思,到底是試探她有沒有失憶,還是已經得知了她進宮前某件事所以審問來了。
她穩住心思,坦白說道:“臣妾自大病初愈后,對于進宮前發生的事全然記不清了!彼恢拦糯袥]有失憶這個詞,所以換了個說法。
事到如今,這事現在也什么好隱瞞的了,最開始也只是為了保全自己,避免帶來麻煩。當下這個狀態更沒必要藏下去了,以免之后還要生出事端。
“臣妾說的是真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問丹青,臣妾記不清后還跟丹青打聽了一些進宮前的事!笔嬉詫幚^續解釋。
“然后她把進宮前的事全都告訴你了。”
康熙語氣平穩,聽不出這是問句還是肯定句。
舒以寧有些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難道原身在進宮前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斟酌了幾秒回復:“有關臣妾的家世,都跟臣妾說了…”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問丹青,臣妾就在乾清宮待著!笔嬉詫幰荒樥钡奶嶙h道,分開問話也不會有串通的嫌疑了。
她表現得若無其事并非刻意,確實是她覺得這算不上很嚴重的事情。
康熙眉眼一沉,看不出他內心所想。
最終還是對著外邊吩咐了句:“梁九功,照她說的辦吧!
梁九功離開后,舒以寧猶豫要不要直接問問康熙到底發生了何事,不過后來想想反正他們問完丹青的就會知道,她沒有騙人,說的全都是實話。
舒以寧閑著無聊,隨意翻開手邊的一本書,這書好像是什么專業課本,很多字都很生澀難懂,她不太認識,只能聯系上下文然后慢慢琢磨。
專注一件事的時候對周圍的感知能力也比較強,就像現在她時不時都能察覺到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
過了會兒,忍不住朝目光源頭看去,康熙靠在椅子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舒以寧有些莫名,但遲疑了片刻還是走近康熙的桌子,開口解釋:“臣妾也不是有意隱瞞失去記憶的事,只是剛醒來那會兒對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所以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皇上能諒解!
她下意識以為康熙是在為這事不高興,便主動想說清楚。
康熙沒回答她,弄得舒以寧很尷尬,像是在自作多情。
第67章
梁九功進來在康熙耳邊低聲了幾句。
“臣妾沒有騙人吧!笨戳壕殴ν讼,舒以寧很自信的說。
只要問完丹青,就知道她沒說假話。
康熙擰著眉看她,眸中有些讓人難懂的復雜:“你先回去吧!
舒以寧走后沒多久,安嬪又被梁九功領回了正殿。
安嬪還沒來得說話,康熙首先開口。
“你知道你阿瑪的事嗎?”康熙一邊說,一邊觀察安嬪的表情,然而安嬪也是一副茫然的樣子。
那就是不清楚了,安嬪今日要見他的時候他下意識以為是為了給她阿瑪求情,當時還很惱怒后宮竟跟宮外聯系這般密切。
“剛阿泰的屬吏侵占軍餉。”
話音剛落,安嬪就跪下了:“臣妾不知此事!
“今早他上了折子請求辭官,朕還沒批呢!笨滴跄闷鹫圩舆f給她看。
雖然已經查明剛阿泰從頭到尾并不知情,也未曾傾吞。不過下屬犯錯,剛阿泰作為主帥卻有著不可推脫的重大責任,康熙本想著給他罷了宣府總兵的官職,降調到別的地方去。
只是出乎意料,他竟會主動辭官。
安嬪手里拿著折子像是沒反應過來,有些怔住。上面的確是阿瑪的字跡,一字一句都在陳述自己的不可饒恕之罪,最后自請辭官回鄉。
康熙看著安嬪的反應,又說了句:“剛阿泰這么做或是不想連累你!
前朝后宮息息相關,只要剛阿泰還有職位存在,這個把柄就會被人反復提起,而安嬪在后宮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自請辭官,說不定還能落個名聲。
安嬪雙眼忍不住涌出層層霧氣,她看向皇上像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自己引以為傲的家世就在霎那間灰飛煙滅。
康熙等著安嬪平復完心情,過了會兒才開口:“你阿瑪犯錯,不過倒與你沒有太大關系,朕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
“臣妾謝過皇上!卑矉褰┯驳奶ь^,語調干澀。
“只是你以后行事不可和從前一樣招搖,身為嬪位之首,總該起到好的作用,你現在的處境,被人捏了軟處,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別讓皇貴妃難做!
安嬪忍住喉頭的哽塞,緩緩回答:“臣妾遵旨!
“至于舒佳氏的事…”康熙說到這個上面,遲疑了片刻。
安嬪忙接過話:“這事臣妾不會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彼F在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有精力管其他的事呢。更何況最開始的也只是想要皇上知曉,怎么處理也是皇上的決定。她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自找沒趣。
康熙深看她一眼,又點點頭,看不出他最先想說的是什么。
……
舒以寧這邊一回到啟祥宮,就看見丹青跪在地上她認錯。
她嚇得趕緊把人攙扶起來,還以為問她話的人對她進行言行逼供了。
丹青接著便把事情由來全盤托出。
“奴婢當時是真的怕提起這事,主子又跟之前一樣想不開了,就沒跟您說,主子,都是奴婢的錯,您罰我吧!
舒以寧內心復雜,原來原身還有個白月光啊,所以康熙表現才那么怪異,這不就相當于間接的綠帽子嗎;叵胱约簞倓傇谇鍖m若無其事的自信表現過于抽象了。
“我當時真是因為那個人才一病不起的!
丹青默認,又跟舒以寧說都是她的不是。
舒以寧安慰:“這事怪不到你,換做是我當初我也會跟你同樣的做法!边@么想想自己當時說記不清事了她那么高興就對應上了。
丹青又繼續說道:“奴婢想著應該是春柳告訴安嬪娘娘的,安嬪娘娘不在正殿,現在也還沒有回來,估計是去了乾清宮。”
“春柳也知道這件事?”
“奴婢沒告訴過她,想來是您跟奴婢說話的時候被她聽見了!
舒以寧有些難過,之前還給她送藥來著,沒想到現在又被背叛了。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誰告的狀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安嬪不說,這個就像是隱藏的雷,遲早有一天也會暴露。
或許早揭開也有早揭開的好處。
她撐著下巴在思考這事的解決辦法。既然是真的,她就沒辦法找借口了。
據說宜妃的姐姐在嫁過人之后才進的宮,那就說明古代人的思想沒有想象中的潔癖。
可不管她有沒有失憶,她進宮后曾經因為另外一個男人抑郁是鐵定的事實。
她不清楚康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過平心而論,她覺得康熙還算情緒穩定,起碼先傳她問話,而不是在沖動的情況下直接降罪。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妃嬪心有所屬有些丟人?畢竟皇帝的想法自然是,我可以不喜歡你,你必須滿心滿眼都是我。
情緒穩定是好的突破口,不會輕易暴怒,也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解釋。
事已至此,就算不想面對那也得面對。
她稍微想想,便讓小路子去乾清宮傳話請康熙晚上來西配殿用膳,無論如何,作為當事人自然要表示一下態度。
慶幸的是康熙答應過來,舒以先放下心。
傍晚看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到早早啟祥宮宮門口候著迎接。
只是等了很久都不見康熙的身影,初春的風晚間也帶著些涼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主子,要不您先回廊下等著!
舒以寧搖搖頭,都等了這么久,不管康熙今晚來不來,她這個樣子都要佯裝做到底。
就算他人真不來,也一定有人會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匯報給康熙,不能半途而廢。
好在這話沒說完多久,便瞧見遠處康熙的儀仗對著這個方向過來。
待他們快到門口時,她走了幾步迎上去。
“等很久了?”康熙垂下眼簾看她,夜色已深,即使旁邊有人打著燈籠,她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沒等一會兒,皇上忙于政事,晚些到是應該的。”舒以寧語氣恭順。
“態度尚可!笨滴跷⑽㈩h首,又向前走去。
舒以寧看著他步履穩健的背影和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就像剛剛他說的幾個字,誰能可以說出來,但那自成一派的氣勢和口吻卻不是任何人可以學習的,是多年帝王之位作為基石特有的象征。
舒以寧驀地感到有些憋屈,但只能忍耐,忙跟上腳步。
“臣妾特意讓鄭年有準備的,應該都合皇上的胃口,您嘗嘗看!笔嬉詫幠弥曜訙蕚湓谝贿吽藕。
“朕用過膳了!
這句話讓舒以寧臉色一變,瞬間斂去了笑意,她甚至想摔筷子不干了,愛怎么想她或者怎么懲罰她隨意吧。
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示好了。
康熙不由笑了下:“逗你的,臉色變得真快!
舒以寧不自然在康熙旁邊坐下,為了緩和氣氛給康熙夾了塊剔好的魚肉,她覺得自己有些沒長進,進宮這么久了還不能隨時控制好自己的神情。
“這是在討好朕?”康熙盯著碗碟里的東西開口。
舒以寧訕笑一聲,大方承認:“臣妾確實在討好您!
“為何要討好?”
明知故問…
“以前的臣妾有些行為不太妥當,還望皇上不計前嫌,就跟臣妾一樣忘了吧!
康熙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隨后笑笑:“以前的你?合著你跟之前是兩個人?”
“皇上可以這么理解!笔嬉詫廃c頭,語氣肯定。
“你當朕是三歲小孩兒?”
舒以寧想了想開口:“皇上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活在當下,及時行樂。既然現在過得很好,又何必要糾結于過去和以后呢?”
“歪理!
“怎么是歪理了?”舒以寧當即反駁。
“朕要像你說的這樣,整日只想著眼前,大清的以后怎么辦,百姓又如何安居樂業。”
舒以寧撇撇嘴沒吭聲,她表達的是瑣事,康熙嘴里提到的的是國事。站的立場不同,怎么能相之比較。
每件事物都有她命定的結局和既定的規律。他想得再遠,大清最后還不是亡了。
“你那個奴才趁早換了吧!
舒以寧沒想到他話題轉變的這么快:“誰,您說丹青?丹青從小跟臣妾一道兒長大,為什么要換她?”
“她太蠢,你的性格更不適合這樣的人。”言下之意她也不聰明。
舒以寧睜大眼睛,怎么還開始人身攻擊了。
“丹青挺好的,再說臣妾已經習慣了!
“換個人照樣可以習慣!笨滴醪灰詾橐獾恼f。
“丹青是伺候臣妾的,臣妾說她好就是好,又不是要伺候您,皇上憑什么說換就換!笔嬉詫帤饧遍_始有些口無遮攔。
“你在跟朕發脾氣?”康熙悠悠開口,表情不變。
舒以寧噎住,眼睛看向別處,淡淡回了句:“臣妾沒有!
她算是明白康熙為什么有這么穩定的狀態,那是因為他跟所有人的身份差異,別人的情緒起伏在他面前毫無意義,畢竟他可以輕飄飄一句話就決定別人的生死。
康熙沒再堅持,只說了句:“隨你吧。”
舒以寧也不想在這上面過多僵持,沒發生的事她從不考慮。而且康熙既然認定了丹青的不是,她說的再多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反而會增加他的偏見。
談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她又主動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康熙的碗里,話鋒一轉輕聲問道:“那皇上還氣臣妾嗎?”
舒以寧歪著頭,微翹著眼尾望向他,聲音無辜,像得理不饒人的是自己。
康熙掃了眼,又夾起碗里的魚肉放進嘴里,咽下后才回答:“朕看你脾氣比朕大!
舒以寧笑了,她覺得現在面對康熙就像闖關,每次贏了她都很有成就感。
第68章
這晚的舒以寧很配合和主動。
但是康熙卻變得不徐不疾,這是前所未有的。親吻時極盡耐心地同她玩著的你來我往的把戲。
她只覺得心里有把火在燒,神思都飄飄然,呼吸綿長又用力,讓她片刻不得安寧。
可康熙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絲毫不為她著想。
他是故意的,這是在報復,絕對是。
舒以寧反應過來便不悅的抿著唇,隨即負氣地扭頭再背過身,她不來了總可以了吧。
察覺到她的舉動,康熙又迫不及待的從后面貼上來,手臂擱在她腰上,將她緊緊鎖在懷中,架勢漸猛。
沉淪過后,便迎來越來越濃烈的睡意,舒以寧無暇顧及腰間被來回撫摸的熱度和觸感,她睡得很快,呼吸也慢慢平和均勻。
康熙看著小臂上女人軟軟搭過來的纖細手指,腦子里回想著這些日子發生過的事。
她喝醉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要跟酒鬼計較,她生病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該跟病人計較,現在對一個忘了事的女人那就更不能計較了。
想到自己最近屢屢為了她勞神又費心,康熙心里驀地涌上不快,他的指腹輕輕捏了捏舒以寧的臉。
不過女人睡得異常沉,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康熙覺得他這動作沒由來的有些好笑,接著傾過身把人摟緊在自己的懷里,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舒以寧最近過得非常自在,總結就是問題解決了,一切都向著不錯的方向的發展。
安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告狀的事心里對她有愧,突然三天兩頭的給她送東西,她想也沒想讓丹青都給退還回去了,安嬪倒是沒有再堅持繼續送過來,好像這舉措單純為了表達某個意思或者是態度。
人閑下來沒煩心事就會長肉,當然胖得不是她,而是變得愈加圓滾滾的雪團,所謂兔如其名,就是如此。
她這么瘦的人卻養出這么肥的小寵物還挺有意思的。
胤礽來啟祥宮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院子里正懶洋洋趴著的胖嘟嘟小玩意兒,正是他當初送的那只小兔子。
“這還是雪團嗎,你養得真好。”
雪團穿著巧玉給它特意縫制的淡綠色坎肩兒,顯得更加可愛。
只是它長肉長得太快,這衣服逐漸有緊繃的趨勢。
“它很聽話,而且不挑食,我問過牲畜所的太監,他們說這個重量目前不算超重,否則的話就得控制飲食了!笔嬉詫幟鼊偪s進去的毛球小尾巴回答。
胤礽蹲在對面,然后看著雪團尾巴站起來就縮進去,趴下去又變成長長一條。
怪不得兔子尾巴有卷尺之稱,因為伸縮自如。
“皇阿瑪昨日剛定下了木蘭圍場秋狝的日子,你記得訂一套旗裝,說好了我要教你騎馬的!
不想騎馬的舒以寧無奈點頭說好的。
“我叔祖父也會跟著去,到時候我安排你們見面,叔祖父知道你對我這么好,之前還跟我念叨要給你備一份很重的謝禮呢!必返i得意洋洋的說道。
舒以寧懷疑他主動提起這事就是為了把索額圖引出來,其實她內心挺復雜。
索額圖嘴里這話也不知是出于真實想法,還是說純粹哄太子開心的。
畢竟赫舍里家前后送了兩個人進宮都沒跟太子親近上,然后就這么被舒以寧撿漏了,無論怎么想也不會到多感謝她的地步吧。
說不定他內心還堅定認為自己的位分寵愛都是沾了太子的光,這么想來不給她臉色瞧就不錯了,她哪敢期望什么謝禮。
時間過得很快,五月底,佟佳氏如今已經足月,她挺著快臨盆的大肚子依舊沒有免了請安,仍然照常安排宮務,真是十分敬業的領導。
正說著話,坐在上首的人忽然蹙緊了眉,捂著肚子。
“娘娘要生了,快去傳接生嬤嬤和御醫!睒s妃第一個站起來吩咐道。
殿內的后妃都齊齊涌了上去,舒以寧站在最后方的位置。雖然連升兩級,但是在這群人的位分中還是最低的,可想而知康熙后宮的貧富差距究竟有多大。
接生嬤嬤早就在承乾宮前院的偏殿候著,她們來得很快,然后將佟佳氏挪到了生產的床上。
剩下的后妃們都在院子里等著。既然湊巧碰上了,那就沒有在這個節點離開的道理。
再說這個時間,康熙正在上朝,也沒辦法過來。
佟佳氏可能是第一胎的緣故,生的并不順利,起碼沒有宜妃和鈕祜祿貴妃那么順利。
舒以寧看著院子里來往步伐匆忙又面色凝重的宮女有些出神,這個孩子會平安出生,但最終也只活了一個月。
要知道皇貴妃盼了這個孩子盼了很久,這么短暫的生命會給她帶來多大的打擊,結論是不言而喻的。
公主平安產下,皇上不在場,接生嬤嬤只能抱著新生兒給她們看。
宜妃看著嬤嬤手里的小嬰兒,很瘦,身體瘦的小骨頭都凸顯了,她不免驚訝的說道:“怎么這么瘦!”
因為太過吃驚,便顯得她的聲音有些突兀和尖銳。
所以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其實宜妃的話并沒有惡意,只有有些心直口快罷了。
這時鈕祜祿貴妃看向張安平,及時詢問道:“公主看上去確實有些瘦弱,宜妃也是一時擔心比較著急,還請張太醫告知,公主是否平安。畢竟皇上不在,我們也得問清楚,心里都有個底才是才是。”
張安平拱著手回答:“皇貴妃娘娘孕時胃口便不好,吃得不多,因此有些瘦小也實屬正常,請各位娘娘放心,公主現在脈象平穩,并無問題,微臣這陣子也定會多加照看。”
康熙得了信兒到承乾宮之后,眾人才都前后腳離開。
佟佳氏一見到這個期盼已久的身影,便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意,有些愧疚的說:“臣妾沒能給皇上生個阿哥。”
康熙走過來坐在床邊,笑著安撫:“說的是什么話,胤禩也回來了,承乾宮如今兩個阿哥,要是再多個男孩兒,以后豈不是把承乾宮鬧翻了天,朕看現在正好缺個公主!
佟佳氏聽著抹了抹眼淚,也揚起嘴角順著笑了。其實她內心并不在意是阿哥還是公主,只是覺得對于表哥來說,一定是皇子更好。
不論表哥這話是為了安慰她還是真這么想,就算是前者,她也同樣很開心。
她又想起什么著急問道:“剛聽嬤嬤說公主身子很瘦,不知道可有什么關系?”
“朕問過了,御醫說只是有些瘦,其他各方面正常。”
佟佳氏垂眼很自責的開口:“都怪臣妾,當時沒什么胃口又吐得厲害,便不愿意吃了,現在想想要是臣妾當時多吃點兒,公主也不會這般瘦小了。”
“你別擔心,她身邊跟著一群嬤嬤和太醫呢,倒是你,首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佟佳氏認真的點點頭,表哥說的沒錯。她得養好的自己的身體,現在一切都剛剛好起來,她也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不能再虧了身體,那以后誰來照顧公主呢。
從承乾宮出來,舒以寧腦子里回想著剛剛張安平的話。
這個孩子跟德妃之前那個早逝的孩子不同,德妃的女兒剛出生就被太醫判定過于孱弱,也一直靠湯藥續著命,可能大家都做好了活不長久的心理準備。
但張安平明明說公主脈象正常,雖然瘦小,不過身體健康。也就是說是可以養好的。可為什么很快也去世了呢。
她突然有種無力感,這種明明知道生命在流逝卻又沒有辦法拯救的感覺實在太糟糕。
她不清楚公主的病因,更不懂醫術,總不能這個時候沖上去說她活不過下個月了,你們得打好十萬分心思照顧吧。
按照在現代的認知,新生兒的病無非就是感冒,再嚴重些就是肺炎。肺炎在有抗生素的情況下都能引發死亡,更別說醫療條件落后的古代了。
她心里煩悶,視線里這時正好出現了準備回太醫院配藥的張安平。
“張太醫請留步!彼齺聿患岸嘞氡汩_口。
張安平轉身看見走向自己的身影,眼里透著幾許詫異:“微臣給舒嬪娘娘請安,娘娘可是有事找微臣?”
舒以寧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最近換季很容易染上風熱風寒,我聽說宮里頭也病了不少人。我還記得小時候鄰居家的一對雙胞胎便是剛出生沒多久都染上了風寒,最終只有胖點兒的那個活下來了。”
又頓了下補充道:“還請張太醫對公主多留意著點兒。”
她猜測公主很有可能是因為感冒,畢竟生病最終能不能扛下來,除了藥物原因還得看自身的體質。
可她太瘦小了,襁褓里的小小一只感覺用手輕輕一碰都會碎,又怎么能獨自抵抗病毒呢。
所以只能用這個辦法來側面暗示了。
其實說完她就有些后悔,她話里的意思過于直接,但又的確想不到該如何委婉表達,事關人命也沒辦法顧及那么多。關鍵是她沒有立場來說這些事,希望張安平不要多想。
好在張安平只是微愣了一下,然后微躬著身體回答:“娘娘的叮囑,微臣定會謹記在心,屆時也會囑咐奴才們盡心照顧,請娘娘放心。”
“那就麻煩您了!笔嬉詫幬⑽㈩h首示意,她松了口氣,會找張安平說這些,也完全是出于大家應該都比較聽醫生話的考慮,這樣她的暗示就能帶來最大的效果。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也只能看天意了。
第69章
啟祥宮
舒以寧早上的膳食都很簡單,桌上擺的明明是最近很喜歡的涼菜,可她聞著味道胃里直翻騰,干嘔了幾下,猛的有些惡心。
好在她吃飯的時候很少有人在旁邊伺候,所以也沒人發現。
她摸了幾下胸口,又喝了口熱茶才把這不適感平復下去。
開口讓人把東西撤了,又站起身,想著出去透口新鮮空氣。
視線忽然觸碰到擺放在門口,那座很顯眼的送子觀音像,驚覺到了什么,她整個人定住。
良久才回過神,心念這東西難道真的有這么神奇嗎?
舒以寧站在屋外吹著風,身體的不適已經褪去,內心的困頓卻又一股腦涌了上來。她還是不敢相信,或是說不愿意相信某個可能。
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她還是下定決心不傳太醫,也沒有告訴丹青她們。
其實她的胃口時好時壞,有不舒服實屬正常。
好在中午和晚上用膳的時候,早上那種感覺都沒有再出現了。
又過了幾天,舒以寧的月事如期而至,她心底積攢的不安才終于煙消云散。
隨后她就讓丹青把那尊觀音像收拾進柜子里存放好。
之前也沒有想過它還真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沒想過不代表這種可能的不存在性,相反,它是很可能發生的。不是迷信,而是以防萬一。
佟佳氏的孩子最終還是沒熬過第二個月,舒以寧到承乾宮的時候,耳畔傳來一陣陣悲戚的哭喊聲。
佟佳氏趴在床邊,容顏憔悴,哭到最后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只能看到肩膀輕微的抖動。
剛剛出了月子,還沒有親自照顧女兒幾天,就必須接受她永遠離開了自己的事實,對一個母親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打擊。
康熙站在一旁,瞧上去臉色也不太好,他更多的或許只是心疼佟佳氏。沒有懷胎十月,感知不到小生命在肚子里一日日漸漸長大,又怎么能體會得到佟佳氏內心萬分之一的痛苦。
舒以寧覺得屋子里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便悄悄出來了。
張安平也正好在院子里,他走過來跟舒以寧說,因為她的提醒,宮女嬤嬤們伺候公主非常用心,但是也不知怎么的就染上風寒了,而且明明喂了藥后癥狀減輕一切在好轉?删驮谇疤煲估锊∏橛趾鋈患又,然后便持續性高熱不退,最后還是沒能活下來。
舒以寧只微微頷首應了一聲,她垂了垂眼眸,眉心透著疲倦。
事實證明她改變不了什么,哪怕她盡力而為,結果仍然按照既定的方向發展。
她又想起胤礽前幾天來啟祥宮跟她聊天的可愛模樣,有些逃避的不愿再想下去。
幼年早殤的孩子本來統一都葬在黃花山,并且無碑刻。不過康熙下了旨意特許公主可以有自己的陵墓和碑刻,這算是給皇貴妃和佟家獨一份的特殊對待了。
夜深人靜的承乾宮,正殿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抽噎聲。
守夜的宮女迷迷糊糊的醒了神兒,便趕緊跑向床邊,掀開帳簾。
佟佳氏靠在床上手捂著嘴已經泣不成聲。
“娘娘,您怎么了?”宮女擔憂問道。
佟佳氏斷斷續續的開口:“都是本宮的錯,本宮求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求來的女兒,就這么被我給害了。”
“娘娘,您說什么呢,公主是染上風寒了,跟您沒有關系的!
佟佳氏好似聽不到身邊人的話,仍舊自顧自的說道:“這個孩子本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可我卻沒能保住,本宮不是個好額娘。”
“皇上還給她起了瑚圖玲阿的小名,意為有福氣這人?涩F在什么都沒有了…”
“娘娘,您可得振作起來啊。您還有四阿哥和八阿哥要照顧呢!睂m女緊蹙著眉安慰。
一語點醒,佟佳氏茫然的看向宮女,嘴里念叨著:“是啊,還有胤禛和胤禩呢…”
也就一周多的時間,承乾宮便又恢復了請安。
佟佳氏除了臉上帶了些疲憊,看不出其他明顯的情緒。
舒以寧不懂心理學,但是佟佳氏狀態出來得太快,總感覺并不是什么值得慶幸的好事兒。孕期體內激素本就不穩定,產后喪女還會呈現斷崖式下跌,對身體和精神都是雙重壓力。
可同時她還是六宮之主,又怎能整日沉浸在喪女的悲痛之中,哪怕是硬撐,都得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模樣。那些痛苦也只有自己咽下去慢慢消化了…
德妃在八月份平安誕下了五公主。讓人驚訝的是,五公主在辦完洗三禮后便被送到了太后的壽康宮,緊跟著旨意也下來了,五公主和五阿哥一樣,日后都由皇太后撫養。
舒以寧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康熙的心思,到底是看重母家,還是單純為了平衡各宮,或者兩者皆有。
也就是說除了承乾宮的皇貴妃,每個妃嬪手底下只能養一個皇子或公主。
比如宜妃送走了五阿哥,現在便可以撫養九阿哥,德妃送走了四阿哥,才得以撫養六阿哥,可如今五公主又得送走,兩人作為寵妃絕不能有失偏妥,甚至于送的還都是壽康宮,果然一視同仁啊。
承乾宮的院子一片嬉鬧聲,兩個阿哥玩的正歡,和正殿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佟佳氏一手輕揉著太陽穴,一手捏著佟國維剛吩咐人送來的信件,不用瞧就知道信里說的些什么,無非就是又讓容珠進宮的那幾句老話。
她頓了頓才打開了信,一目十行的掃過,意料之中的內容。
開頭倒是問了自己幾句,后邊兒大篇幅的文字都是想讓庶妹容珠進宮陪她一陣子。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剛失愛女,為她著想準備讓容珠進宮陪自己說說話,散散心,也好盡快走出來這陰影。
所謂的關心陪伴是假,讓容珠早日進宮才是真。
佟佳氏把信放到一邊,又輕聲對著身邊的嬤嬤說道:“找個日子宣容珠進宮吧,就說本宮近些時候心情不佳,想見見家人。”
“要不娘娘跟皇上說說?”嬤嬤覺得應該是佟大人強迫主子了,便試探問道。
佟佳氏無奈的搖搖頭:“阿瑪之前信上就提了好幾次,如今正好趕上這個機會,本宮也不好再推脫了!
這點事兒更不至于麻煩表哥。
前些日子御醫說她很難再有孕了,很難,那就是說還有可能,但她也不能日日盼著那微不可見的希望過吧。她和胤禛、胤禩的感情再深,對阿瑪來說,終究不是佟家的血脈。
之前她的推辭。一則是庶妹太小,再就是她的私心,她不愿佟家再有女兒進宮了。
“娘娘也是為容珠姑娘好,這深宮并不一定就是好的,就說娘娘這些年日益為后宮操勞的辛苦,可曾睡過多少個好覺!眿邒哒f著又嘆了口氣。
佟佳氏笑了笑:“她畢竟跟我不是同一個額娘生的,有些話本宮并不好開口,說出來反倒遭了埋怨。”
接著繼續補充說道:“更何況容珠如今已年滿十五歲,想想儲秀宮那位那么小不也被赫舍里擠家送進宮了嗎!
“那怎么能一樣,永壽宮和儲秀宮的主子都是兩位先皇后沒了才進宮的,可娘娘您畢竟好好的,大人這般著急豈不是……”嬤嬤到嘴邊的話又急忙咽下了。
佟佳氏聞言一怔。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還活著一天,皇上便不可能再納佟家的人,可若是自己活不了多久,容珠最終進宮也是必然。
但凡她開口讓容珠進宮,皇上想必定不會阻攔自己的意思。
佟國維也正是看重之點,所以才只在大女兒身上下功夫。
第70章
皇貴妃的庶妹進宮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后宮。
宮里倒沒有掀起很大的風浪,畢竟這個時候皇權就是跟大家世族緊緊捆綁在一起的,而這種事也再正常不過。
“奴婢聽說皇貴妃娘娘并不愿意她妹妹進宮,好像是佟大人強迫的!
“你聽誰說的?”舒以寧詫異,看向說話的巧玉。
“奴婢先前去牲畜所給雪團領干草的時候,無意間聽人談到的!
看來還是跟各個部門多打交道才能聽到更多八卦,而且很多消息在底層流通傳播得也要更快。
“據說那位姑娘說是已經十五了,本該是說親的年紀,如今卻打著陪伴皇貴妃娘娘的旗號突然進宮,想必定是為了以后做準備的!鼻捎裼纸又治龅。
舒以寧只是靜靜聽著,沒說話。
這個小佟佳氏以后確實會進宮,不過是在她姐姐去世的第二年,現在是康熙二十二年,皇貴妃是二十八年去世的。
還有六年的時間,她現在已經十五歲,也就是說她還需要在家里足足等六年的時間,佟國維真是個狠人,為了進宮就這么硬生生的拖著自己女兒。
她挺好奇的,難道佟國維知道大女兒身體不好會早逝,所以早已準備好下一任嗎,還是說因為佟佳氏的子嗣問題?可事實上小佟佳氏也是一生都沒有孩子。
不過好在小佟佳氏進宮位分便很高,先是貴妃,再是皇貴妃,皇帝算是給足了母家尊貴的體面。
這么看康熙對發妻赫舍里氏家實在不怎么樣,同樣的都是妹妹進宮,鈕祜祿氏是貴妃,小佟佳氏是皇貴妃,唯獨小赫舍里氏從進宮開始就沒正式冊封過,先是嬪位待遇,再是妃位待遇,到死后才被追尊謚號為平妃。
她發現了,康熙在有意針對,他或許根本就是內心很不喜歡索家…
對太子的遭遇又多了一分憐愛。
康熙到西配殿的時候,舒以寧正在試內務府下午送過來的騎裝,若是尺寸不合適,有的地方還得重新修改。
畢竟騎裝和平日里穿的宮裝還是不一樣的,騎裝本身就較為修身,哪里緊了小了穿起來會非常不舒服,更別說騎馬了。
她看見康熙的身影,下意識說道:“太子之前說過陣子要去木蘭圍場,臣妾便想著做身騎裝!逼鋵嵥潜惶訌娏乙蟮摹
康熙目光上下掃了她一眼,嘴角帶著笑說:“就算不去圍場,你做衣服又有何妨?”
說得也是,她拿著自己宮里的面料去做衣服不是很正常嗎?為什么看見康熙就要主動打報告,最終當然歸結于心虛,各個方面的。
她已經洗過澡了,頭發隨意的散著披在身后,然后又穿了身很正式的黛紫色騎裝,所以一眼看上去會有些不倫不類。
舒以寧正糾結要不要去把衣服換下來,耳邊卻傳來康熙低沉的聲音。
“要不朕帶你去跑馬?”
“現在?”舒以寧抬頭看著外邊暗沉的夜色,這個時間大概都有七八點鐘了。
康熙默認。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她都梳洗過了,出去騎馬豈不是還得出一聲汗,何苦給自己找事兒做。
而且說白了他為什么帶自己騎馬,是因為他喜歡跑馬,擅長騎術,之所以想要帶她,或許也有想在她面前展現幾分的意思。
可是她又不喜歡騎馬,為什么要陪著他在大晚上做他喜歡的事。
舒以寧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臉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我不愿意!
康熙看出來,淡聲問她:“怎么,你不想?”
“臣妾已經沐浴過了。”舒以寧硬著頭皮解釋。
康熙只點點頭也沒堅持,想來這個決定也是突然冒出來的,并沒有提前做準備。
“那陪朕用會兒膳吧。”說完便朝著南側間的桌子走去。
舒心寧驚訝,忙跟上去問道:“皇上這么晚還沒吃飯嗎?”
康熙抬眼看向她,眼里笑意直達深處:“朕過得可不如你這么舒服。”
舒以寧撇撇嘴不置可否,誰讓他是皇帝呢,有多大權力就代表需要對應著多重大的責任。
“皇上既然還沒用膳,剛剛怎么還說要帶臣妾出去跑馬?”她沒話找話的問道。
“本想著先帶你在外邊逛逛,然后再找個好館子吃的,不過你不是不愿意嗎?”康熙話里帶著譏誚,像是在提醒她剛剛的拒絕有多么沒有自知之明。
……
舒以寧確實后悔了,把康熙想的太狡猾的結果就是錯過了第一次出宮游玩的機會,她還以為康熙口中跑馬的意思就是在黑燈瞎火的草地上帶自己轉悠幾圈呢,誰能想到還有額外的附加福利啊。
康熙見她未上妝的干凈臉蛋上,呈現出豐富的各式表情,沒由來的心底愉悅,眼中又忍不住透出一抹柔和:“下次吧,下次有空朕再帶你去宮外玩兒!
舒以寧睜大眼睛,想也沒想就問:“真的嗎?”
“你想想你跟朕說過多少次這三個字了,朕又有哪次騙了你不成?”
這明明是人在難以置信的時刻反射性的行為。
“臣妾是太高興了!笔嬉詫幟蛄嗣虼娇刂撇蛔⌒σ饣卮。
梁九功擺好桌上的碗筷便自覺退下了;噬显趩⑾閷m或者是和舒嬪用膳之時從不讓旁人伺候,他現在也慢慢適應。
舒以寧也不好這個時候跑去換衣服,便繼續保持這身怪異的搭配坐在桌子邊,充當好一個合格的陪吃者,履行好自己的義務。
她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撐著身體覺得實在有些無聊。
便看著康熙拿著筷子夾起菜,又放進嘴里,接著咀嚼最后咽下。
一步一步幾個來回。
她看得很認真,甚至在心里猜測他下一筷子會去夾哪盤菜。
然后康熙忽然斜睨過來一眼。
她尷尬笑笑只好看向別處,暗念這真不是好干的活兒。
又感慨別人盯著他看,他還能吃得那么自在,為什么覺得不適應的反而還是自己呢?
“之前放在那兒的觀音像呢?”康熙用完膳,抬了抬下巴示意空置的地方問道。
“臣妾覺得太顯眼了,而且放在外邊兒臣妾擔心容易碎,想了想還是放在柜子里比較好,總之都是在這屋子里,應該效果都差不多吧,”舒以寧聽著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有些心虛,語調自然帶著幾分討好。
康熙聽著她話里一套又一套的理由沒回答,因為心里清楚在她嘴里什么歪理都能給你扯出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自己越來越辯不過她了。到底是辯不過,還是不想辯,他不愿意深究。
人都是會變的,這變化大多悄無聲息,也循序漸進。
等當事人發覺過來的時候,早已經慢慢形成習慣。
“說起來,這觀音像送來也有陣子了,怎么就是不見你懷上?”康熙靠在床頭看向舒以寧,神色莫測的調侃。
這讓她怎么回答?總之現在聽到觀音像這幾個字她就渾身不自在,或許是心理作用引起的連鎖反應。
康熙好整以暇地觀察著舒以寧的表情。
然而舒以寧只是蹭過去,態度很好的表示她也不知道。
“看來還是朕不夠努力?”
“你說呢?”康熙圈起手指在她臉上彈了一下,話里有淡淡脅迫的味道,想讓她承認事實便是如此。
舒以寧躺下緊閉著眼睛裝死,她是瘋了才會認同這個。
緊接著吻如雨點墜落,來勢洶涌。
大掌輕攏慢捻,讓她的身體忍不住發軟發熱。
他克制住自己故意不讓舒以寧很快攀上頂峰。
又惡趣味的一個勁兒的在她耳邊來回追問:“舒不舒服?”
舒以寧很生氣,又沒辦法。
最后就是她沒忍住嘴里發出奇怪的甜膩音。
耳邊傳來那不疾不徐的笑聲。
什么怒啊氣啊之類的情緒,統統變成無地自容和難堪,充斥縈繞著整個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