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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51章  第 51 章

    ◎“你想跟我睡?”◎

    傅生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力道, 那么緊,他嘆了一口氣。

    半晌才道:“以后別這么冒險,我會擔(dān)心你。”

    陸離聽著懷中人的聲音, 感受著他的心跳, 兩個人的心跳頻率一樣快。

    “嗯, 以后不會了。”

    病房里的陽光很充足, 兩個人抱了一會, 直到蔣文在門口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哎喲了兩聲。

    “不是,你倆膩歪夠了嗎?”蔣文覺得沒眼看,吐槽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兩個在搞基呢。”

    陸離皺了一下眉, 有些不舍的松開人, 看著蔣文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問:“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蔣文沒好氣,很不爽地說,“我當(dāng)然是被你哥強行拽來的, 昨天傅生和瘋了一樣, 掛了你的電話, 就開車來了南寧。”

    他打了一個哈欠說:“你們兩個還挺有心有靈犀的,不過你小子也是有種, 一個人就直接敢向人家醫(yī)院里去了?”

    陸離直接忽略掉其他, 看向傅生,那雙黑黝黝的眸子看過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雖然沒有說話, 傅生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無非是, 你不讓我冒險,你呢?

    昨天那么大的雪。

    若是有點意外,他不敢想。

    陸離臉上冒著冷氣。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就算重來一次,他們依舊如此。

    兩人目光碰在一起,半晌,傅生輕車熟路地轉(zhuǎn)開話題:“在地下三層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陸離看著他,語氣涼涼:“地下三層是什么你不知道?”

    “嗯?”傅生笑了一聲,“我又沒有去過,我怎么知道。”

    陸離皺了一下眉:“你真沒去過?”

    傅生:“真沒有去過。”

    說著他又頓了一下,“你怎么會去地下三層的?”

    陸離將董陶寧的事和傅生說了一遍。

    傅生念了一下這個名字:“董陶寧。”

    這個女生也是跳樓,同樣和盧正風(fēng)分不開關(guān)系。

    和他上一世的區(qū)別是人雖然不一樣了,但是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傅生顰了一下眉。

    當(dāng)年吳海昊也是。

    他怕陸離受到傷害,其實算著時間關(guān)注過學(xué)校老師,但那一年都是風(fēng)平浪靜。

    就在他以為這個人不會再出現(xiàn)的時候,結(jié)果又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了。

    傅生轉(zhuǎn)著手上戒指,眉心小弧度顰著。

    為什么有些事情總是逃不掉。

    陸離注意的他走神:“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傅生眉心一松,轉(zhuǎn)開眸子說,“你師兄呢?出去這么久,你不問問?”

    他話還沒有說完,周頌就推門進來了,“在這呢。”

    他左右看了一圈,沒看見林淮:“林淮呢?”

    “先走了,”傅生說,“你碰到他了?”

    “這樣啊,不是碰到,他來的挺早的,你們沒來之前他就到了,”周頌看向陸離說,“林淮知道了你的事之后就立刻趕過來了,你沒醒之前,我出去了一會兒,是他在這里守著你。”

    陸離眉心一顰。

    他向來有話直說:“這位心理治療師這么自來熟?”

    周頌被他的話逗笑了:“可能是比較喜歡你。”

    雖然知道周頌的喜歡沒有別的意思,陸離還是癱著臉看向傅生。

    意思很明顯:都是你招來的人。

    傅生帶著笑意:“人家說的是喜歡你,你看我干嗎?”

    陸離:“……”

    他加起來和林淮不過是見過一面。

    要點臉。

    周頌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有聽懂兩個人在聊什么。

    他有點跟不上兩個人的腦回路,旁邊的蔣文用過來人的口氣說:“別在意,兄弟,等你習(xí)慣了就好了,他們兩個人可能用腦電波交流,其他人聽不懂。”

    “這樣啊,”周頌不理解,卻還是好脾氣地說,“行,等我習(xí)慣習(xí)慣。”

    陸離受的傷并不嚴重,在醫(yī)院住了兩天,胳膊上的傷已經(jīng)沒什么問題了。

    傅生坐在病床旁邊,手里削著蘋果。

    陸離的目光就落在他手指上。

    傅生的手長得很好看,修長,骨結(jié)有勻稱,像是一件完美藝術(shù)品,無論是動作還是靜止,都格外的賞心悅目。

    他削完皮,伸手將蘋果給陸離遞了過去,陸離低頭看了一眼,卻沒有接。

    傅生:“不吃?”

    陸離抿著唇,又冷聲說:“手疼。”

    傅生瞬間笑了,他看了眼被陸離被包著紗布的胳膊,又移到他臉上。

    陸離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疼的格外的理直氣壯。

    用這種冒著冷氣的臉說出這話,傅生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裝作看不懂,彎著眼睛說:“那怎么辦?”

    陸離看了須臾,將頭扭開:“不吃了。”

    傅生:“行,你不吃我吃了。”

    陸離氣結(jié)的嗯了一聲。

    半晌,一塊切好的蘋果就放在他嘴邊,傅生說:“以后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訴我。張嘴。”

    陸離聽著傅生的話愣了一下,將蘋果吃完,才低聲道:“那我要是想知道你所有的過往呢?”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陸離心說,可是越簡單的事,有時候越難辦到。

    “其實也沒什么很重要的事,還挺乏善可陳的,”傅生垂著眸子,水果刀上映出他的眉眼,他動了一下收了刀說,“你要是想聽,等你出院,我慢慢講給你。”

    可陸離并是不怎么希望出院。

    因為他出院就代表傅生又要回北川了。

    下午的時候,病房里的人還挺多,蔣文周頌都在。

    小護士站在門口,拿著出院通知單在門口喊了一聲:“12床的病人,醫(yī)生說你傷口沒多大事了,今天可以出院了。”

    蔣文說了一句知道了,剛想把通知單接過來,坐在病床上陸離倏然開口:“等等。”

    他疑惑的回頭看向陸離:“怎么了?”

    小護士也看了過來:“怎么?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

    陸離抿了一下唇,半晌點了點頭說:“嗯。”

    小護士抓了一下頭發(fā),看著出院單說:“不對啊,醫(yī)生說你昨天就可以出院的,今天還多留了一天,你等等哈,我去讓醫(yī)生進來看看。”

    “嗯。”

    小護士拔腿就跑出去了。

    陸離看著他房間里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周頌。

    陸離的傷口包扎的時候,他全程在看著,傷口不重,陸離也不像是在乎這點小傷的人。

    蔣文也稀奇說:“你這傷口這是打通了你的痛覺神經(jīng)?”

    畢竟,陸離小時候被打得全身傷,也沒見他哼哼一聲。

    痛覺神經(jīng),哪里是痛覺神經(jīng),是粘人精犯了。

    傅生笑了一下,看破不說破,嘆了一口氣說:“不出院?本來還打算帶你去新店瞧瞧,今天看來去不成了。”

    陸離愣了一下,猛然看向傅生:“什么新店?”

    蔣文在旁邊說:“傅生還沒有告訴你?他把店搬到南寧來了。”

    陸離目光漆深看向傅生,像是在證實蔣文話的真假。

    傅生笑了一下,“嗯,是搬到南寧來了。本來打算過兩天再告訴你的。”

    意思他和傅生不用分開了。

    陸離就算開心,面目表情也依舊很淡,非要說的話,唇角的弧度要比平時彎一點。

    “搬到哪里了?”他問。

    傅生說:“花間一條街。”

    陸離手指蜷了一下。

    周頌在旁邊訝然:“花間一條街城頭的那家店是你買了去?”

    傅生點頭:“嗯,老板很爽快。”

    那家店原本是個字畫店,裝修古樸,有獨立的院子,很適合他繼續(xù)開古董店。

    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布局和北川那邊的古董店差不多。

    陸離看了傅生幾秒,接著起身,朝著病房外走去。

    蔣文:“這小子這么激動的干什么去了。”

    周頌在這他師弟冷淡的表情中品出來點什么:“去護士那里拿出院通知單去了吧。”

    蔣文卻是一頭問號。

    不是剛才還說不出院嗎?

    這么快病就又好了?

    *

    電視上正在報道華盛醫(yī)院這件事。

    警方發(fā)布了華盛醫(yī)院盧正風(fēng)被擒拿的消息,根據(jù)官方發(fā)布的通告,盧正風(fēng)□□少女屬實,并參與人口器官買賣等惡劣行徑。

    董陶寧的媽媽正在現(xiàn)場號啕大哭,她原本只是以為自己女兒遭受了校園暴力,卻沒想到還承受了這種事。

    “請法律一定給我女兒做主,讓盧正風(fēng)償命。”

    她哭的涕淚橫流的朝著記者說,記者安慰了她幾句。

    鏡頭一切換,華盛醫(yī)院院長高奇山罕見的露了臉。

    他站在醫(yī)院門口在接受記者的采訪,對于盧正風(fēng)的行為表示深惡痛絕。

    “我現(xiàn)在才知道盧正風(fēng)竟然瞞著我做這種滅絕人性的勾當(dāng),也怪我長期出差,對于醫(yī)院內(nèi)部管理不善。以后我一定加強對醫(yī)院人員的管理,杜絕此類事情的出現(xiàn)。”

    醫(yī)院因為這件事被勒令整頓,上下嚴查。

    最后的畫面,是盧正風(fēng)被推進了警車里,警車最終消失在長道上。

    周頌關(guān)了電視,看著陸離:“現(xiàn)在這件事差不多也算是圓滿解決了。”

    陸離垂著眸子,想起來了地下三層那些設(shè)備。

    里面的裝備完善,真的是一個人可以做成的事?

    盧正風(fēng)一個副院長真的已經(jīng)只手遮天到這種地步?

    周頌看著陸離走神,拿著水杯站在他旁邊:“還在想什么?”

    陸離搖了搖頭,又倏然想起了什么:“師兄你是不是和警察很熟?”

    “嗯,”周頌說,“這次行動的隊長是我老同學(xué),怎么了?可是有事?”

    陸離說:“能不能讓他幫我在盧正風(fēng)那里找樣?xùn)|西?”

    “嗯?什么?”

    “一枚戒指。”

    周頌:“戒指?什么樣的?”

    陸離將他看到的那枚戒指的模樣畫下來,遞給周頌:“這個。”

    周頌垂眸看了一眼,“這個戒指可不常見。”

    陸離:“嗯,市面上沒有,是個孤品。”

    周頌也沒問別的將紙折疊了幾下塞進了包里:“行。”

    花間一條街的店裝修得差不多了。

    周圍都是青墻青瓦,特別古樸。院子里有一棵超大的桂花樹,遮天蔽日,幾乎遮擋了小半個院子。

    不過現(xiàn)在是冬天,所以枝葉上顯得禿禿的,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又落在了傅生的臉上。

    傅生躺在躺椅上沒睜眼,一如在北川的時候。

    陸離剛走進來,就是看到的這一幕。

    他愣了一下,片刻走過去,伸手蓋住了傅生的眼睛。

    “陸離,”傅生眼睛都沒睜開,就猜出了來人是誰,“下班了?”

    陸離嗯了一聲,手卻沒有松開,他低聲說:“為什么總是喜歡在院子睡覺?”

    傅生眼睛眨了一下。

    睫毛刮得他的手心有點癢,半晌才聽到傅生的聲音。

    “可能因為上輩睡得太少了。”

    傅生想了想說。

    他剛離開家的那段時間,其實心里也是害怕,也說不上來怕什么,可能只是一種孤獨感。

    所以他晚上總是睡不著覺。只敢在天快明的時候瞇一小會,這種狀況持續(xù)到成年之后,但成年后他得罪的人又太多了,晚上即便是睡覺也保持警惕。

    重生之后,這個習(xí)慣其實一直沒有改過來,晚上總是睡不踏實,只有在陽光充足的院子里,聽著外面煙火人氣,才勉強能瞇上一會。

    陸離其實知道答案,只是想要傅生親口講出來。

    傅生講的隨意,他卻聽得心疼。

    “好了,”傅生說,“話也講完了,是不是可以松開我了?”

    他說著伸手試圖去抓陸離的手,只是還沒有碰到,唇就被一片帶著冷意給覆蓋住了。

    他愣了一下。

    這是一個溫柔的吻,和陸離冷冰冰的性格一點都不沾邊,唇齒相依間,他感覺到對方的眷戀和柔軟。

    傅生閉上了眼睛承受了這個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院門口砰的一聲,響起了酒瓶碎裂的聲音,兩個人才停下來。

    傅生幾秒適應(yīng)了外面光線,這才側(cè)頭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蔣文站在門口,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很顯然剛才的一幕讓他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傅生看向陸離:“完了,你蔣文叔被嚇到了。”

    陸離嗯了一聲,隨后又冷著嗓音說:“怪我。”

    傅生笑開了。

    蔣文聽著兩個人的對話,臉上更復(fù)雜的干愣了半晌才一步一步地挪進院子,然后手指了指傅生,片刻又移到了陸離身上。

    “不是——你們——我——”

    他真是日了狗了。

    他竟然看到陸離這小子在親他哥,還親的這么難舍難分。

    傅生笑了笑:“我們怎么了?”

    蔣文指了半晌,也沒有分出來到底誰是豬誰是白菜。

    其實他早就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的,就兩個人說話的語氣,還有平時膩歪緊,像是正常兄弟嗎?

    像嗎?

    不像!

    誰家正經(jīng)兄弟這樣。

    他竟然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更可氣的是,這兩個人竟然沒有告訴他。

    蔣文感覺心頭一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卻又說不出別的,最后只能他將手指放了下去,沒好氣地說:“沒怎么,是我蠢。我給你們做飯去。”

    今天算是搬進花間一條街的第一天,三個人說好了慶祝。

    不過慶祝新居有點變了味。

    蔣文做了一桌子的菜,剛才的酒打碎了,他原本是想要再出去買一瓶,陸離站在一旁說:“我去吧。”

    主要是下午之后蔣文看上去有點神情恍惚,剛才做飯的時候,好幾次差點把糖當(dāng)成了鹽。

    蔣文說:“也行,你去吧,我把菜炒完。”

    陸離走后,蔣文將最后一個要燉的菜放下鍋,才看向傅生:“你們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沒多久。”傅生說。

    蔣文一臉不信的盯著他。

    傅生笑著說:“真沒多久,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行吧,”蔣文嘆了一口氣說:“我早就看出來陸離對你感情不正常了,只是沒有想到你也——算了。”

    他認真地看向傅生:“咱們?nèi)齻在一起生活這么久了,我說句不要臉的,我也算是看著陸離長成這樣的,我不是質(zhì)疑你們的感情,但是你們兩個的關(guān)系畢竟特殊,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分手——”

    萬一之后分手,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可回不到最初了。

    傅生還好,還有家人。

    陸離可就只剩下他自己。

    “不會,”傅生說。

    蔣文看了他一眼:“你為什么這么篤定。”

    傅生眼皮動了一下。

    他們相遇本身就是不可能之下最盛大的浪漫。

    “因為是我,因為是他。”

    蔣文沒聽懂傅生的意思,不過就傅生溺愛陸離這樣,估計也分不了手。

    他覺得自己純粹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便攤了一下手:“你想好了就行,你們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確實不容易。我挺高興的。”

    說著,他把菜盛出來,“吃飯,為我們的高興慶祝慶祝。”

    傅生原本沒有看出來蔣文哪里高興了,直到這廝晚上吃飯的時候又連灌了三瓶酒。

    “陸離,你不知道,”蔣文大著舌頭說,“那天晚上接完你電話的時候,傅生的神態(tài)都要嚇?biāo)懒恕N疫從來沒有見他那樣。”

    陸離坐在一旁。

    “不對,”蔣文用他被酒水侵蝕的大腦想了想,“我見過一次,就是吳海昊那次。啊,兩次都是因為你,我就沒有這個待遇。”

    傅生抱著胳膊坐在一旁,笑著看著蔣文撒酒瘋,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這個大漏勺借著酒勁差點給他都漏干凈。

    “你大學(xué)離開的那三年,你哥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很傷心的,”蔣文說,“好幾次晚上的時候,我都看見他站在咱們院子地下那棵橘子樹下愣神。”

    陸離眼睛動了一下,看向他:“橘子樹。”

    “你還不知道那棵橘子樹怎么來的吧,”蔣文笑了兩聲,“你高三的時候給你哥的福橘,他把種子留下來被他種在院子里了,時不時去澆個水,照顧的比院子里的那些花可矜貴多了。你哥也就照顧活了這一顆植物,確實不容易。”

    陸離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那棵樹是蔣文買回來的。

    卻沒有想到是傅生種的,用的是福橘的種子。

    他看向傅生。

    傅生對著蔣文說:“蔣大嘴,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蔣文喝醉了酒可不怕黑心老板,對著人道:“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感受得到。”

    他拍了拍陸離,語重心長地說:“你哥他雖然黑心肝愛懟人,但是你哥他愛你!”

    傅生:“……”

    早知道就把這個二百五扔家里了。

    好在蔣文這次雖然喝多了,卻也知道見好就收。看著傅生的黑臉,他扶著樓梯就爬上了樓,又站在樓梯口對著兩個人說:“晚安。瑪卡巴卡,我先撤了。”

    傅生額角抽了一下,接著轉(zhuǎn)頭,看到陸離的目光剛好落在他身上。

    雖然自己被大漏勺漏了個徹底,但是傅老板神態(tài)自若:“現(xiàn)在回去?要不要我給你打個車?”

    他們剛搬過來,陸離又在公寓住,所以就收拾出來兩間房。

    蔣文睡了一間,就只剩下一間。

    傅生手指在打車軟件上點了幾下,陸離說:“不用。”

    “走著回去也行,”傅生沒反應(yīng)過來他這個不用是什么意思,又說,“反正也不遠。我送你回去。”

    陸離垂著眸子說:“喝酒了,走不動。”

    傅生看了他幾秒,解釋說:“這里房間不夠,不然就不讓你回了。”

    陸離沒說話,也沒動。

    傅生在他沉默中倏然意識到什么,挑了一下眉說:“還是說,你想跟我睡?”

    【作者有話說】

    正文大概30萬字。

    傅生是陸離的一顆糖,生活苦了就舔舔。

    第0052章  第 52 章

    ◎今晚會有個好夢。◎

    陸離聽到那幾個字, 睫毛明顯的顫了幾下,半晌才道:“我可以睡地板。”

    陸離之前也和傅生在一張床上睡過,但那時他年紀不大, 也沒有分清楚那些懵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但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能心無旁騖了。

    陸離捏著手指, 垂了一下眸子。

    傅生目光在陸離臉上盯了幾秒, 接著笑看著他道:“地板?確定嗎?”

    陸離:“嗯。”

    傅生笑了一聲, 沒說話, 轉(zhuǎn)身上了樓,陸離看著前方的身影,知道對方這是默認了。

    這個房子裝修是復(fù)古的風(fēng)格,無論是地板還是樓梯都是用的上好的紅木,踩上去的時候, 會有咯吱咯吱的響動。

    聲音并不躁人,反而帶著歲月獨有的味道, 傅生所住的房間在東頭, 陸離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了他的房間和在北川古董店的布置簡直一模一樣,像是把北川的房間原封不動搬過來了。

    傅生看著陸離解釋說:“習(xí)慣了, 就沒改。”

    他其實是很念舊的人, 陸離心想。

    傅生看他一眼, 帶著點逗趣地說:“被子在櫥柜里,自己去拿吧。”

    房間很大, 在地上容納十幾個人都沒問題。

    陸離在地上鋪自己的床鋪的時候, 傅生去浴室洗澡。

    浴室在房間里面,只隔了一堵墻。

    洗澡的水流聲透過門淅淅索索的傳出來, 擾的他心思不定, 鋪床鋪了快半個小時才鋪好。

    鋪完之后, 陸離坐在上面。

    被子很軟,他卻沒空注意,只是抿著唇在地面上愣了一會神。

    直到浴室的門打開了,他的目光下意識看過去,喉結(jié)很輕的滑了一下。

    傅生穿著寬松的居家服在浴室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條白色的毛巾,正在擦頭發(fā)上的水滴。

    這和陸離平時里看的傅生很不一樣,他平時雖然性格懶散,穿著格外整齊講究,現(xiàn)在卻多了一點私人的味道,是他沒見過的另一面。

    “鋪好了?”傅生走到他身邊。

    陸離抬頭,剛好看到他額前的碎發(fā)上一滴水順著他頭發(fā)滑落下來,又快速順著琵琶骨的輪廓,快速地隱入了衣服半遮的陰影里。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抹去那滴水,被頭頂?shù)臒艄庖淮蹋挚焖俚鼗剡^神來。

    他好像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確認關(guān)系之后,總是想要離著傅生近一點。

    傅生還好沒注意到他剛才的心思,只是看著他,彎了一下眼睛:“真喝醉了?怎么看著呆呆的。”

    陸離快速地起身說:“我去洗澡。”

    說著就頭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傅生看著那道背影看了幾秒,最后瞇了一下眼睛,又無奈地笑了一聲。

    等到陸離從浴室里出來,傅生半靠在床上,聽到動靜抬頭瞥了他一眼“洗完了?”。

    陸離嗯了一聲,就看到傅生又低頭拿著手機皺了眉。

    陸離擦著頭發(fā)走過去:“怎么了?”

    傅生下意識地想說沒什么。

    但又想起來答應(yīng)陸離的事,干脆將手機攤到他面前。

    陸離垂眸看了過去,看到微信聯(lián)系人那一欄有個好友申請。

    他顰著眉:“林淮?”

    傅生:“嗯。”

    陸離:“他從哪里要來的你的聯(lián)系方式?”

    傅生攤了一下手,表示自己是也不知道。

    陸離癱著臉,一臉的不高興。

    他不明白,明明都換了一個殼子了,這個人為什么還像個狗皮膏藥一樣,死纏著傅生不放。

    剛才傅生心情還有些復(fù)雜沉重,但看到陸離倏然好了起來,他欣賞了一會陸離臉色,還笑著有閑心打趣人:“我怎么不知道晚上有帶醋的菜?”

    陸離臉色更沉了,只是他臉色越難看,對方笑容就越大。

    最后只能忍無可忍,壓在人親了半晌,又在傅生的唇上不重不輕地咬了一下,這才讓無法無天的某人消停下來。

    傅生氣息不穩(wěn),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笑了一聲:“狗崽子,又咬人?。”

    他拿起手機,剛想按下拒絕的鍵,結(jié)果手機就被陸離抽了去。

    傅生挑了眉看他一眼。

    陸離在上面按了通過鍵,什么話都沒有說,鉆到了自己鋪好的地鋪上。

    他并不是想阻礙傅生什么,也不想干涉傅生交朋友,他只是有點不高興。

    傅生盯著床下的背影,有點好笑地搖了搖頭,半晌垂了一下眸子,沉著聲開口:“我和林淮認識了大概八九年吧。”

    陸離冷著聲說:“誰想知道你們的事。”

    傅生笑了一聲,只是想到什么,眸子又沉了下去。

    陸離沒有聽到后話,半晌轉(zhuǎn)過身子:“怎么不講了?”

    傅生的指尖動了一下。

    他和林淮認識的時候,對方還沒有開心理診療室,只是一個大一的學(xué)生。

    蔣文和他當(dāng)時來南寧不久,當(dāng)時選中林淮為人物目標(biāo),第一是因為對方長相沒有攻擊性,看起來就長了一副好騙的模樣。

    第二是因為對方是大學(xué)生。

    “在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最好下手了,”蔣文說,“他們沒有經(jīng)受過社會的毒打,眼睛里總是有一種愚蠢的天真。”

    陸離:“……”

    他當(dāng)時還沒有褪去那身冷脾氣,有什么事,蔣文總是喜歡自己行動,偶爾需要他上場,就比如現(xiàn)在。

    蔣文拿出一沓錢放在地上,專門趁著林淮經(jīng)過的時候,大聲喊道:“哎喲我的天呢,這是誰的錢掉這里了?”

    陸離:“……”

    林淮路過,被他動靜嚇了一大跳,但是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蔣文上前去將人拽住:“咱們?nèi)齻見者有份,分了怎么樣?”

    “不了吧,”林淮說。

    蔣文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給錢都不要,但是不要錢他怎么訛人啊,他擔(dān)心對方是怕后續(xù)有麻煩,所以不敢要,又補充道:“這里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人看到,你不用擔(dān)心。”

    林淮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要。”

    蔣文更奇怪了,沒忍住問了一句:“那是為什么?”

    誰知道林淮說:“這點錢也值得撿起來分嗎?”

    這一沓錢兩萬塊,對于當(dāng)時的很多大學(xué)生都是一年的花銷。

    甚至對于某些家庭,是全家人一年的花銷,這少嗎?

    蔣文覺得自己被打擊到了,問了一句:“那得多少錢才值得分。”

    林淮看了一眼,將自己雙肩包拿下來,蔣文垂頭一看,好幾捆鈔票就被隨意地扔進包里,很顯然只是幾天的零用錢。

    得,他這次顯然看走眼了,竟然截了一個不差錢的少爺。

    “下次行騙的時候注意點,多加點錢。”林淮語重心長地拍著蔣文的肩膀說,“別這么扣。”

    蔣文:“你……你怎么看出來的?”

    陸離當(dāng)時覺得丟人,就伸手捏了捏鼻梁,林淮卻朝著他看他過去:“我還是喜歡這個哥們的演技。”

    他朝著陸離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淮。”

    兩個人這樣認識了,后來才知道,林淮是附近大學(xué)某位著名心理學(xué)教授的學(xué)生。

    那天蔣文一說話,他就知道騙人的把戲,主要原因是,表情太假,演技浮夸,也就能騙騙尋常人,最主要的是陸離站在一旁,冷的冒氣得臉擋都擋不住。

    誰家撿錢是這個表情。

    最主要的是,兩個人的精神集中力都沒有在手中的錢上,這說明錢不是重點,人才是。

    他是被兩個騙子挑中的獵物。

    陸離那天聽到林淮的話之后,開始自己找學(xué)習(xí)心理書籍。

    他之前只是聽說過心理學(xué),卻不知道心理學(xué)還有能識破人心的能力。只是通過臉上的幾種表情,就能夠看出對方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起步太低,又沒有系統(tǒng)的教學(xué),所以總是卡在一道門外,怎么也進不去,后來林淮知道這件事,主動地帶著他學(xué)習(xí)。

    有時候是在學(xué)校公開課的時候帶著陸離進去偷師。

    有時候是將老師給他開的小灶記成筆記偷偷帶給陸離。

    直到林淮大學(xué)畢業(yè),林淮說原本以為自己的天賦已經(jīng)很少見了,但是陸離比他更適合這碗飯,三年的時間,他身上那層冷淡像是脫胎換骨一樣褪的干凈。

    他褪了一層皮,卻又像是把自己包裹得更嚴了。

    他彎著眼睛笑得時候,林淮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

    陸離皺著眉,聽傅生以前的事,有點嫉妒配了他這么久的林淮。

    但傅生張一次嘴講以前實在是不容易,所以他壓下那點醋意,低著聲音開口:

    “后來呢?”

    傅生顰了一下眉,手下意識轉(zhuǎn)著手指上的戒指。

    “后來——”

    后來他在界內(nèi)逐漸出名,□□白道找他的人不斷,他怕連累林淮,就自動的斷了聯(lián)系,再后來出了盧正風(fēng)那事,再次收到林淮消息的時候,卻是一封威脅信。

    消息是用林淮的手機發(fā)來的,他不知道誰發(fā)的。

    他再次去心理診斷室的時候,里面的人已經(jīng)消失了。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因為他,蔣文和林淮,都是因為他,才落得這個下場。

    “傅生?”陸離看著走神的人,喊了他一聲。

    傅生捏著手上的戒指,接著又松開,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沒事,”他說,又看向陸離,“還不睡?明天不是還要去事務(wù)所”

    陸離盯著傅生看了幾秒,確定他是真的沒事,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我睡了,”他冷調(diào)的嗓音開口。

    傅生垂著眸子看他,

    陸離躺在地面上,地上雖然鋪著被子,卻總歸是不舒服。

    他嘆了一口氣,開口說:“上床睡吧。”

    本來也沒有打算真的讓他睡地上。

    陸離聞言,愣了一下,有些復(fù)雜的看向傅生。

    “不來?”傅生說,“那我關(guān)燈了。”

    他手指按在開關(guān)上,啪的一聲,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接著他就聽到了些許的動靜,再然后身側(cè)就陷下去一塊。

    傅生就知道陸離臉皮薄,若是開著燈,是絕對不動的。

    畢竟剛才在樓下還信誓旦旦地說睡地板。

    “不是睡地板嗎?”傅老板感覺到身側(cè)的體溫,剛才還沒有被親改,又開始張嘴招惹人。

    陸離那邊安靜了一瞬,須臾卻只是將人摟進懷里。

    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低聲說:“睡吧,今晚有我在。”

    傅生一愣,這一刻他才知道陸離為什么非要留下。

    ——他傍晚在院子里說的自己晚上不得好眠,只是隨意幾句話,卻被陸離記在了心里。

    半晌,他溫聲說了句晚安,覺得自己今晚會有個好夢。

    【作者有話說】

    晚上八點才到家,少更一點。

    (純情小狗沒辦法,給他點時間。)

    第0053章  第 53 章

    ◎你是想對你哥圖謀不軌還是大逆不道?”◎

    蔣文清晨醒過來, 手指抓了抓自己因為宿醉昏沉的后腦勺,昨天喝了多少來著,想不起了。

    剛準(zhǔn)備下樓, 就看到傅生住的房間的門開了, 陸離從里面走出來, 蔣文腦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剛想說一句:你昨天沒回去啊?

    接著就看到傅生緊隨其后。

    然后, 他用他被酒精浸蝕的腦子想了半晌,兩個人!從一個房間!走出來的!

    一個房間!

    蔣文瞬間露出有點牙疼的表情,他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陸離,竟然分不清誰更畜生一點。

    傅生注意到那邊的動靜, 朝他看了過去,看清楚蔣文臉色, 瞬間笑了:“你昨天晚上喝的假酒?這么上頭。”

    上頭個屁。

    剛才還分不出來, 但是這會蔣文分出來了,傅生就是那個畜生。

    這個人以前每天起來,幾乎都得黑著臉幾秒, 一看就是沒睡好, 但是今天如沐春風(fēng)的, 吸了誰的陽氣他也不說。

    這么想著,他又將目光悄悄掃了一眼陸離。

    傅生注意到, 伸手伸手擋了一下, 笑著說:“別看了,臉皮薄一會再看跑了。”

    陸離:“……”

    他不想理會樓上這兩紅白雙簧, 轉(zhuǎn)身下樓說:“我去事務(wù)所了。”

    “吃了飯再去, ”傅生站在樓梯口說, “都在一條街上,你最后一分鐘都能跑過去。”

    蔣文也在一旁應(yīng)和:“是,給我五分鐘,馬上給你做出來。”

    于是,從來沒有卡著點上班的陸離,頭一次在最后一分鐘走進了事務(wù)所的大門,就連周頌都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他沒有說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導(dǎo)師說:“今天家里有事?”

    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陸離無論是在學(xué)校里,還是去找他做什么項目,從來都是第一個到。

    陸離臉色癱了一下,他總不能說被某人強留在家里吃了一個早飯所以差點遲到吧。

    但是他又不擅長說謊,杵在一旁抿著唇線,周頌幫他說話道:“師弟家里最近忙,老師你剛才說什么?”

    “哦。”導(dǎo)師這么一被打斷,止住了話頭,“這次學(xué)院里對于華盛醫(yī)院的事情很是重視,陸離,你整理一下,抽時間給學(xué)校里做個匯報。”

    陸離點了一下頭。

    導(dǎo)師上午還有課,沒有在事務(wù)所里多待,將人送走之后,周頌說:“你上次說的那個戒指——”

    陸離敲著鍵盤的手頓了一下,看向周頌。

    周頌端著一杯咖啡站在一邊:“老于說,無論是他家里,還是他的副院長辦公室,都調(diào)查了一個遍,沒有看到那枚戒指。”

    老于是那位老刑警。

    陸離顰眉:“沒有?”

    周頌嗯了一聲,又說:“那個戒指很重要?還是說有什么特殊含義?”

    陸離抿了一下唇。

    為什么會沒有?

    是因為丟了,還是本來他就沒有。

    周頌向來會看臉色,就沒有再問。

    陸離手指放在鍵盤上沒動,片刻他抬起來頭:“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周頌:“醫(yī)院,老于說他可能是被警察抓的時候嚇到了,心臟病發(fā)作,現(xiàn)在還待在醫(yī)院里。”

    陸離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但是具體哪里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周頌看他神色不對,轉(zhuǎn)開話題說:“傅先生的古董店什么時候開業(yè)?我到時候好去捧個場。”

    陸離:“明天。”

    花間一條街算得上是南寧的古城區(qū),周圍住的都是老居戶,新店一開業(yè)就顯得尤其稀奇,所以一大早就圍了一圈人。

    蔣文最擅長招呼人,叔叔長阿姨短地把周圍的人哄得一愣一愣。

    陸離沒有去事務(wù)所,因為事務(wù)所的老板今天都跑到古董店來了,周頌將賀禮遞給陸離,看向傅生:“恭喜啊,傅老板。”

    傅生客客氣氣:“謝謝,周律師。”

    “客氣什么,”周頌說,“我和陸離都是同門師兄弟,算得上的一家人。”

    傅生看了他一眼:“確實。”

    雖然嘴里說的確實,但周頌?zāi)赜X得那一眼包含東西有些多。

    不過還沒等他細細品味過來,門口又多了一個人。

    林淮拿著賀禮站在門口:“沒來晚吧?”

    傅生眉心顰了,又恢復(fù)正常:“沒有,謝謝。”

    如果說他對于周頌不客氣,對于林淮卻是過分的生疏了。

    陸離看著傅生在林淮手中接過去手中的賀禮,除了那句謝謝就沒有再說一句話。

    像是在刻意躲避。

    林淮也注意到了,開玩笑道:“都見過兩面了,應(yīng)該算得上朋友了吧。”

    傅生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卻是冷淡的:“林心理師的朋友這么好當(dāng)?shù)膯幔俊?br />
    這話聽起來像是玩笑話,但傅生說話向來不喜歡讓別人下不來臺,這種語氣說話很是少見。

    陸離站在一旁,手指垂了一下。

    昨天的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林淮和傅生的過往,知道林淮在傅生心中的分量應(yīng)該占得挺重,最起碼和蔣文一樣。

    他若是像是對待蔣文一樣對待林淮,陸離也不會多想。

    只是現(xiàn)在這么生疏,反而讓他心里有點微妙的芥蒂

    ——為什么,是怕再牽連林淮?

    對于傅生的冷淡,林淮也沒有介意,反而笑著問:“昨天和傅老板發(fā)消息,你怎么一直沒有回?”

    傅生掛著禮貌的笑說:“不好意思,可能是太忙了,沒有看到。”

    可能連周頌都覺得兩個人的談話太僵硬了,走過來插了一句:“這兩天開業(yè),回不過來消息也很正常。”

    林淮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陸離本來就話少,別人說話的時候,他垂著眼睛站在一旁,林淮又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周頌的師弟,也算得上是我學(xué)弟,咱們一個學(xué)校的,只不過是不同學(xué)院。”林淮說。

    陸離嗯了一聲。

    林淮又問:“為什么當(dāng)時選了這個專業(yè)。又沒有興趣再選修一下心理方面,我看你挺有這個天賦的。”

    陸離本來想說沒有興趣,又倏然想起來什么,問道:“你們催眠,是不是不需要輔助的工具?”

    林淮像是沒有想到陸離問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一下,手下意識的轉(zhuǎn)手指上的戒指,但轉(zhuǎn)了個空,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指,眼睛沉了一下,但瞬間又恢復(fù)了尋常:“這個要看心理師的天賦。”

    他將自己西裝的袖口向下拉了一下:“催眠師對于精神專注度和感知力要求很高。頂尖心理催眠師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但是普通的心理催眠師則需要聲音或者動作引起受術(shù)者的注意,將全部的集中力集中在受催眠者身上。”

    陸離抿了一下唇,他見過很多次傅生催眠和心理操控別人,確實沒有使用任何東西。

    那林淮既然是和傅生一起學(xué)的,也應(yīng)該差不多。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醫(yī)院躺著的時候,似乎有個人蠱惑似的開口,問他看到了什么。

    而周頌說林淮在他病房里待過。

    是碰巧?還是他想多了?

    林淮看著陸離長時間沒出聲,試探性地問道:“陸學(xué)弟,你見過這種?”

    “沒有。”

    陸離冷淡地開口

    他捏了下手指,骨結(jié)很清脆的響了一聲。

    “沒有嗎?林淮唇角微動,又刻意地壓低聲音,“其實除了這些,頂級催眠師還引導(dǎo)別人,對死亡進行暗示。”

    陸離皺著眉看向他。

    “你現(xiàn)在的脈搏非常慢感受到了嗎?為什么?因為你的脈搏降到了50,現(xiàn)在是40,30,20……感受到窒息了嗎?”林淮壓著眼睛,聲音低沉地說。

    陸離:“……”

    林淮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著說:“騙你的。”

    陸離終于將眼前的人和傅生活里說蔣文騙人太摳的人重合在一起,一本正經(jīng)中又帶著點惡趣味。

    “沒其他事了,我先走了,”陸離轉(zhuǎn)身,剛想離開,身后林淮卻突然來了一句。

    “你怎么會突然盯向盧正風(fēng),小學(xué)弟?是因為董陶寧?”

    陸離轉(zhuǎn)頭看向他,卻見林淮垂著眸子,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他剛想開口,周頌倏然從門口走進來,“師弟,剛才老于打電話過來,說盧正風(fēng)死了。”

    “死了?”陸離瞳孔一緊,猛然抬頭看向他,“怎么死的。”

    周頌說:“自殺。”

    林淮低著頭,手指捏了一下袖口的扣子。

    傅生這會正站在二樓,他垂著眸子表情冷淡,電視里正在報道盧正風(fēng)自殺,從樓頂上跳下去的消息。

    陸離上樓就看這個畫面。

    他走過去,沉著聲音篤定地開口:“你早就知道害你的那個人,不是盧正風(fēng)。”

    傅生沒有回頭。

    其實上一世的時候,盧正風(fēng)沒有被抓到,在華盛醫(yī)院的事情曝光之后就失蹤了。

    直到一年之后,有漁民在海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人已經(jīng)被海水泡的面目全非,警方通過查DNA才確定這個人是盧正風(fēng)。

    沒有回答,就是默認了。

    陸離手捏得更緊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抓住了那個人,可不是,不是這個人。

    他連害了傅生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傅生回過頭,神情如常地開口:“這件事到此為止了陸離,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陸離皺眉,聲音冷沉,像是壓著怒氣:“憑什么就到此為止?”

    他不想到此為止,他要傷害傅生的人都付出代價。

    傅生看著他:“為什么非要找出上輩子的因果?”

    陸離捏著手指,黝黑的眼睛看著他不說話。

    傅生知道陸離在想什么,他嘆了一口,沉著聲音說:“陸離,你不想我受傷,我同樣也不想你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你懂嗎?”

    陸離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傅生垂著眸子,光線晦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他才開口,輕聲說:“我已經(jīng)承受不起,你會離開我這個選項了。”

    他好不容易,穿過滿是風(fēng)雪的長道,在路的盡頭看到了自己。

    他不想那個自己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的空中泡沫,空留他做了一場美夢。

    傅生壓低的聲音像是一顆石子,一下一下敲在陸離的心尖上,又像是一把鈍了刀子,一下一下劃著他,最后軟成了一團云,那團云裹住了他的心臟,濕濕軟軟的陷了進去。

    他在里面嘗出酸澀的滋味,他抱著人,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啞聲說:“不查了。”

    *

    陸離在事務(wù)所忙完了學(xué)校的項目,又繼續(xù)回到學(xué)校里上課。

    孫文鑫好久沒見過人了,放學(xué)的時候好不容易瞧到了人,一見人就開始扯著聲音喊道:“陸哥,我的媽呀,你真是太牛了,你現(xiàn)在是咱們學(xué)校的熱門人物你知不知道。”

    路上的人原本都是各自走著,聽到孫文鑫聲音瞬間都扭過頭去,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陸離身上。

    陸離:“……”

    不知道現(xiàn)在絕交還來不來得及。

    孫文鑫卻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反而壓低聲音說:“陸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當(dāng)時半夜獨自一人去地下三層的時候在想什么?”

    陸離癱著臉看著他,心說,在想當(dāng)時怎么沒把你帶著塞進去。

    可惜這個二傻子感知力太弱。

    “我后來看新聞?wù)f,盧正風(fēng)跳樓自殺是因為害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他壓低聲音說,“尤其是前幾天跳樓的小姑娘。”

    提起來董陶寧,陸離腳步頓了一下。

    那個小姑娘看著軟弱,但是能看出來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為什么會突然自殺?

    她又為什么知道地下三層,她看到了什么?

    “陸哥?”

    孫文鑫看著他一直不說話,又喊了他一聲。

    陸離回過神來,收了思緒,他答應(yīng)過傅生,這件事不會再管了。

    一直到門口,傳來了一小段喧鬧的聲音。

    陸離抬頭看過去,看見傅生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在一片清澈的大學(xué)生群中,鶴立雞群,尤為顯眼。

    “我先走了。”陸離沒有想到傅生會來接他,他眼睛一動,邁著長腿就走了過去。

    孫文鑫看著人朝著門口走去,心說我也是去門口啊,為什么就不能一起過去。

    “等等我啊,陸哥,”他去追人,只是腿短,有些追不上,“我剛才的問題你一個都沒有回答。”

    好在,前邊的人走著走著倏然停下來。

    孫文鑫剛開始還以為陸離為了等他,于是笑了幾聲:“我就知道陸哥你不可能拋下我——”

    話還沒有說完,抬頭看見一張黑臉。

    孫文鑫被陸離的臉色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校門口,一個穿著很潮的男生,當(dāng)著陸離的面,正問他哥要微信。

    孫文鑫認識這個男生,隔壁音樂學(xué)院,出了名的花心愛撩。

    他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男生要完,畢竟陸離可是個鐵血哥控。

    “抱歉,”傅生撩了一下眼皮,“微信加的人太多了,限額了。”

    這其實是一個委婉的拒絕方式,可惜那個男生死皮賴臉的,又耍著花腔開口:“沒有微信,給個手機號碼也行。”

    結(jié)果話都沒有說完,他的手機就一只手抽了出去。

    音樂男皺了一下眉,剛想罵罵咧咧地問:“誰他媽的拿我手機。”

    結(jié)果看到陸離冷淡的一張臉。

    陸離這張臉,學(xué)校里基本上全都認識。

    男生臉上散著不悅,卻忌憚更多一點,他說:“你拿我手機干什么?”

    孫文鑫怕他陸哥跟人打起來,連忙把手機在陸離手里拿過來,塞進男生的懷里說:“你快走吧,這是陸離的——”

    傅生看著陸離癱著的臉,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把孫文鑫的話補上了:“我來接我男朋友下課。”

    這話一出,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學(xué)校門口,瞬間安靜一片。

    孫文鑫眼睛瞪的超級圓,僵了半晌才冒出來一句:“ 我——靠?”

    音樂男愣了半晌,臉上快速的閃過一絲尷尬。

    周圍還有女生小聲地驚呼聲,談?wù)撀曇暨M入他的耳朵里。

    “他當(dāng)著人家的面搶人家男朋友,還問為什么?”

    “這才踢到鐵板了吧。”

    音樂男瞬間臉上爆紅,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就跑了。

    只有當(dāng)事人傅生從頭到尾的從容,他看向陸離:“行了,別癱著臉,回家了。”

    陸離臉色這才好看一點,點了點頭,跟在他哥的后面走了。

    兩個人剛走出一段距離,身后女生們發(fā)出啊啊啊啊的激動聲。

    孫文鑫被淹沒在中間,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覺到疼痛才徹底回過神來。

    啊,原來此哥非彼哥。

    他早就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的。

    三月份,天還冒著點寒氣,傍晚的天空會把天邊染成一種處于橘紅和靜謐的藍交接的色調(diào)。整條街都被周圍人家的飯菜的香味塞滿。

    陸離走在后面,看著路燈給傅生的輪廓輕描淡寫的勾了一個邊。

    “傅生。”

    他下意識喊了一聲。

    傅生回頭,在燈光下看著他笑:“怎么了?”

    陸離愣了須臾才說:“沒什么。”

    他只是覺得,日子太好了,有點懷疑他的真實性。

    傅生笑了一聲:“又犯傻了是吧?”

    兩人視線碰在一起,陸離唇角彎了一下。

    回到家的時候,蔣文已經(jīng)將做好的飯菜端出來了。

    “你們回來了,快洗手吃飯了。”

    桌子上飯菜熱氣升騰。

    日子簡直再好不過。

    陸離垂了一下眼睛,冷氣都淡了不少。

    只是可惜,這般好日子總是有沒有眼色的人來打擾。

    林淮和周頌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說:“是不是打擾了?”

    陸離臉上剛褪下去冷氣又冒了上來。

    打擾了。

    滾。

    可惜站在門口的一個是他同門師兄,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院子里。

    “既然來了,”傅生客氣地說了一句,“就一起坐下來吃吧。”

    但來的兩個人卻真不客氣。

    周頌做的飯菜只是勉強能入口,這種家常菜對于他們這些工作人士,簡直不亞于滿漢全席。

    他看著桌子上的菜,很是禮貌地說:“既然盛情難卻,那我就不客氣了。”

    林淮也在旁邊坐下:“既然周律師都坐在這里了,我自己離開是不是不太好。”

    兩個人說完,又同時看向陸離:“不介意吧,學(xué)弟/師弟。”

    陸離:“……”

    幸好平時蔣文做菜的分量足,幾個人吃完之后,陸離才看向周頌:“師兄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周頌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來找他。

    “哦,”周頌這才想起來今天的正事,在公文包里掏出來一疊文檔說,“導(dǎo)師讓我給你的數(shù)據(jù),明天帶給他。”

    陸離接過數(shù)據(jù),點了一下頭。

    他上樓去放了一下文件,再下來時,看見林淮推了一下眼鏡,眼鏡后面眼睛彎著看向傅生:“傅老板,我是不是哪里得罪過你?怎么總是感覺,你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

    傅生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林先生想多了,只是我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林淮又說:“那我為什么總覺得像是之前認識你?”

    傅生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問我不合適吧。”

    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你怎么覺得,關(guān)我什么事。

    林淮也不惱,笑了幾聲:“傅老板,和你聊天真有趣。”

    陸離看著這一幕,并不覺得有趣,還莫名地有些刺眼。

    他坐在了傅生身邊,擋住了林淮的視線說:“聊什么呢?”

    傅生垂著眼眸說:“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淮的眼睛在兩個人身上轉(zhuǎn)了幾圈,瞇了一下眼睛。

    他早就看出兩個人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了。

    周頌這時也剛好也拿著公文包走過來,看向林淮:“咱們走吧。”

    “這么晚了?”林淮看了一眼手表,“我們就不打擾了,承蒙招待,以后請你們吃飯。”

    說完,他又對傅生說:“到時候記得捧場,傅老板。”

    傅生沒說話,因為他看著陸離臉上的冷氣都要冒出來了。

    送走兩個人后。

    陸離一言不發(fā)地上了樓,從傅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緊繃的臉頰線。

    傅生手指動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鬼的醋勁還挺大。

    臥室門剛關(guān)過去,甚至能聽見蔣文上樓的聲音,他就被陸離壓在門框上。

    傅生在陸離的眼神里稍微側(cè)了一下,他還有心情打趣,“想干嗎?”

    陸離抿著唇?jīng)]說話,低頭又兇又狠吻在傅生的唇上,他不喜歡那些人看傅生的眼神。

    更不喜歡林淮。

    好半晌,兩個人氣息越來越重,快喘不上來氣的時候,陸離才前偏開幾分,然后松開人。

    傅生喘了幾口氣,罵了句臭小子:“你是想對你哥圖謀不軌還是大逆不道?”

    陸離這才從被剛才情緒牽制的動作中走了出來。

    傅生的領(lǐng)口被他撕開了一點,嘴唇上也腫了一塊,陸離眼神微沉了一下,快速地低著頭說:“沒有。”

    “真沒有?”

    陸離臉皮薄,一問就要跑。

    傅生在人要落荒而逃時候,笑著開口:“等一下。”

    陸離疑惑的回頭,就被傅生伸著手指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然后抬頭吻了上來。

    這個吻比剛才安靜好多,卻更能讓人動情,燈不知道被誰無意中關(guān)了去,黑暗中,傅生聽著剛才還臉皮薄的想要逃跑的人,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哥,我可以幫你。”

    現(xiàn)在還不太晚,還不到睡覺的時間,蔣文躺在床上,倏然想起來明天一個大客戶的單子,傅生還沒有簽字。

    明天簽倒是也行,只是不知道客戶早上幾點到。

    他想了想,心說要不還是今天晚上簽上吧,他走過去敲了敲門:“傅生,傅生。”

    可惜敲了半天,門開了,卻出現(xiàn)一張冷臉。

    蔣文說:“你哥呢?已經(jīng)睡了?”

    陸離應(yīng)該是剛洗了手,手上還帶著水滴,他聲音有點低:“有事?”

    蔣文聽到有水流聲在浴室里傳出來,他啊了一聲,有些結(jié)巴說:“洗洗洗——澡呢?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作者有話說】

    第0054章  第 54 章

    ◎別洗了◎

    陸離看著他, 臉上有點被打擾的不爽,蔣文干笑了一聲:“其實也沒有多大事,明天我再來吧。”

    說著, 他快速地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直到門關(guān)上, 蔣文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 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這個點洗澡也正常, 陸離的衣服穿戴整齊, 但是吧,就是那個氛圍——

    嗯,就是那個氛圍。

    蔣大嘴想了片刻,暗自決定,以后晚上絕對不去敲對方的門。

    就算是再緊急的事, 也要留到明天。

    傅生擦著頭發(fā)出來,看著陸離坐在沙發(fā)上, 正在忙著電腦文件, 他開口問道:“剛才蔣文來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要低啞一些,陸離聽著,手指下意識的蜷了一下。

    “嗯。”

    傅生說:“什么事?說了嗎?”

    陸離抬頭:“不知道, 他說明天再說。”

    “嗯, ”傅生將毛巾放在一旁, 沒再管蔣文的事,他開玩笑地看著陸離, “不過, 你天天住我這里,公寓那邊不要了是吧?”

    自從這小子從這里睡過一晚上之后, 就賴著不走了。

    傅生倒是對此沒有意見, 反而抱著胳膊看著沙發(fā)上的陸離。

    陸離從小時候做事別扭, 做什么說什么,都要找些借口,或者干脆不說話,他很想知道這次陸離找什么借口。

    傅生原本以為,陸離會說公寓離著學(xué)校遠,卻發(fā)現(xiàn)陸離垂著眸子,在電腦上敲下最后一個字,冷著嗓音說:“和房東說好了,下個月退租。”

    “退租?”傅生明知故問,“退了房子之后住在哪里?”

    陸離抬眸看向傅生,這個人慣會打趣自己。

    “住這里。”

    傅生挑了一下眉:“那得交房租。”

    陸離抿了一下唇:“工資全給你。”

    傅生笑了一聲,“行了,不逗你了,不去洗澡?熱水幫你調(diào)好了。”

    不提還好,一提洗澡陸離腦海里就想起來剛才的場景。

    他眸光微抬,掃了一下傅生微微泛紅的喉結(jié)骨,關(guān)著燈還好,只能聽到聲音,這會開了燈,聲音就給眼前的人重疊起來了。

    他臉上有些熱,莫名地就想起來不知道哪個老師說的一句話。

    人類沉溺于愛欲,恨不得為其死。

    陸離好不容易將那股子不平靜躁動壓下去,他快速地移開眼睛,沒敢看傅生:“我去洗澡。”

    傅生看著陸離快速離開的身影,覺得臉皮太薄也不好,剛才想要幫幫這個小崽子,結(jié)果不讓。

    “抽空給他改改這個毛病。”

    ……

    古董店作為典型的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平時里都很清閑。

    傅生躺在院子里,蔣文在樓上掃著塵土。

    蔣文干活喜歡轉(zhuǎn)圈,先粗略的掃一圈,再重點打掃邊邊角角。

    不過這新裝修的屋子,本來就沒有多少需要打掃的地方。

    他扶著欄桿站了一會,抬頭的時候,倏然看到隔壁街上來了一圈人。

    原本以為只是路過,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這群人朝著他們的古董店的方向來了。

    “發(fā)財了這是?”蔣文自言自語,“這么多人一起來,整個團購?話說古董也能團購嗎?”

    不對。

    蔣文看著這些人的神色,都陰沉著臉,不像是來買東西的。

    “傅生。”蔣文快速地朝著樓下喊了一聲。

    第一聲沒有回應(yīng)。

    蔣文看了一眼門外,那些人已經(jīng)快到門口了,他快速地從樓上跑下去,跑到傅生旁邊搖了他一下。

    “別睡了,”蔣文說,“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人家來砸你店來了。”

    傅生其實沒有睡著,聞言這才睜開眼,他神情如常,不急不緩地說:“砸吧,剛好還有些賣不出古董堆在屋子里占地方。”

    蔣文:“……”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當(dāng)不了老板了,這種心理素質(zhì),活該這黑心鬼掙錢。

    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他左右瞥了一眼,還是拿了個掃把擋在自己面前,以防城門起火,殃及他這條無辜的魚。

    剛拿好,就看到一大群人進了院子。

    傅生在躺椅上起身,掃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紅色呢子大衣,不是時下流行的款式。

    他眼睛紅腫,眼紋很深,屬于長時間睡不著覺的失眠人群,神情悲傷,嘴角下抿,典型的心力交瘁表現(xiàn)。

    “放下你手中的掃把吧,”傅生看著旁邊如臨大敵的蔣文,“他們是來求人辦事的。”

    蔣文啊了一聲,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傅生已經(jīng)走出去了好幾步了。

    “你好,找誰?”傅生很客氣的看著他們問。

    最前邊的女人眼睛朝著院子里面看了幾眼:“陸離——陸離是不是在這里住?”

    傅生皺了一下眉:“你們找陸離做什么?”

    “我聽說華盛醫(yī)院的事情是他爆出來的,”女人抹了一下臉說,“我們來問他點事。”

    傅生目光沉了一下,半晌開口說:“陸離只是個學(xué)生,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求求你了,就讓我見他一面,我們就問問幾件事,問完了就走,”女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說,“我們這些人,有些是醫(yī)療事件中出了事的家屬,還有的是外地丟了孩子父母,好不容易才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你就讓我們問問。讓我們死心了,就不會再惦記著這事了。”

    傅生眉心顰的更深了。

    他沒開口,身前的女人又接著哭著開口:“我女兒三年前因為闌尾炎住進華盛醫(yī)院的,本來就是一個小手術(shù),可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就只剩下骨灰盒,醫(yī)院告訴我手術(shù)途中出現(xiàn)了意外,人大出血死了。他們沒有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將人火化了。我不信里面沒有意外。”

    傅生手指動了一下。

    女人又指了指身后一個穿著破舊,胡子邋遢看上去格外老的中年男人說:“他女兒是來南寧打工的,打電話之前說是要來醫(yī)院拿點藥,后來就再也沒有回聲。”

    傅生聽著他們的聲音,好半晌才開口說:“這件事應(yīng)該找的是警察。”

    “我們找過警察,但是警察說證據(jù)不足,沒辦法受理,只是給失蹤的人報了失蹤。”女人嘴唇顫抖,說話幾乎已經(jīng)帶上了顫音。

    “你們走吧,”傅生卻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轉(zhuǎn)過身去,“陸離不住這,也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這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十個,不知道什么將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的,盧正風(fēng)的案子被曝光不久,受害人名單已經(jīng)出來了,這些人的名字顯然不在受害者名單內(nèi)。

    “蔣文,”傅生喊了一聲,“關(guān)門,今天不做生意了。”

    蔣文聽著傅生的語氣怔了一下,傅生雖然嘴上總是喜歡說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卻又總是在背地里做一些壞人不可能做的事。

    但今天這種冷硬的態(tài)度還是頭一次。

    他啊了一聲,才哦哦應(yīng)道:“哦,行。”

    “各位,”蔣文對著前邊的人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店今天要關(guān)門了。你們看看要不去別的地方找找?”

    那些人剛開始不動,還是站在最前邊的女人看了一眼傅生,又對著身后的人說:“咱們出去等著吧,別耽誤人家。”

    說完,就帶著一群人退了出去。

    蔣文將門上的鎖拿下來,又掛上暫停營業(yè)的牌子,看了他們一眼,嘆了一口氣。

    他懂這種久病亂投醫(yī),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覺。

    但是陸離只是一個大學(xué)生,又不是警察,找他也沒有用啊。

    太陽從頭頂一直降到半山腰,傅生站在二樓,看著院子外坐在地上的那群人。

    他們不說話也不吵鬧,中午吃飯的時候也只是拿著干糧坐在地上啃,現(xiàn)在正是倒春寒的時節(jié),風(fēng)都帶著冷意。

    傅生看了半晌說:“給他們倒點熱水。”

    蔣文知道傅生心腸軟,就是嘴硬,連忙應(yīng)了聲。

    他給每人分了熱水,回來的時候看著他們嘆了一口氣:“還不走,一會陸離該下課了。”

    傅生垂著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轉(zhuǎn)身下了樓。

    蔣文在身后喊:“干什么去?”

    傅生沒說,只是道:“晚上不回。”

    蔣文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外面的人偶,撇嘴說:“這事鬧得,叫什么事嗎。”

    傅生出門,那些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xù)在門口守著。

    傅生沒看他們,徑直走過去。

    到陸離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他們剛好下課。

    孫文鑫看了他一眼,剛想說句哥哥好,又想起來了兩個人的關(guān)系,強行給憋了回去:“那個,我先走了。”

    陸離點了一下頭,看向傅生:“昨天不是說今天不用來嗎?”

    “怎么,來接你你還不樂意?”傅生笑了一下。

    陸離沒說話,站在傅生身邊,兩個人向回走。

    夕陽從一側(cè)照射過來,傅生垂眸,捻了一下落在手指的光,帶著幾分隨意地說:“晚上去公寓?”

    陸離看向傅生,目光疑惑:“去公寓?為什么?”

    “公寓安靜,無人打擾,”傅生笑了一聲,意有所指,“你和我親近的時候,想被家里的二百五打擾嗎?”

    傅生離得他太近了,呼吸的熱氣都要噴在他臉上,像是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陸離面上一熱,不自然地移開臉,沒說話,向前走卻是公寓的位置。

    傅生笑了一下,再垂眸時,遮住了里面一閃而過的情緒。

    公寓安靜,陸離靠在電梯上,傅生站在他旁邊。

    電梯的數(shù)字逐漸向上。

    陸離開口說:“是古董店去了什么人嗎?”

    傅生手指微滯,接著彎著眼睛看向陸離:“怎么這么問。”

    陸離盯著他看了幾秒,這一路,傅生盯著手指出神了好幾次。

    “因為你看起來,不高興。”

    傅生一愣,下意識地想說沒有,你看錯了,但是觸碰到陸離的眼光時,他垂了一下眸子:“有受害者家屬找你。”

    陸離了然,沒說話。

    須臾,他看著傅生伸出手,在電梯按鍵上按了一層。

    “回去吧。”

    傅生垂著眼皮說。

    陸離看著他,片刻,將傅生微涼的手指抓在手里。

    “嗯。”

    蔣文原本站在二樓,離著好遠就看到了傅生和陸離向這邊走。

    他嘀咕了一句不是說不回來了嗎,就快速地下了樓,打開門時候,看見門口的那群人齊刷刷地站起來,緊繃著下頜線,目光落在陸離身上。

    “你們找我?”陸離看著人說。

    女人點了點頭,手指緊張的抓著自己的袖口,她在外面占站了一天,聲音有些啞:“你能不能幫幫我們。”

    之前他們還對醫(yī)院的說法半信半疑,出了董陶寧的事之后。

    一定還有別的,只是警方?jīng)]有查出來。

    傅生一直靠在旁邊的桂花樹上,看著自己的指尖,陸離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又看向受害者家屬:“怎么幫?”

    女人愣了一下,他們來找陸離只是抱著最后的希望,他們希望可以在陸離身上得到有用的線索。

    “地下三層——”

    陸離說:“地下三層媒體已經(jīng)曝光了,里面的東西全在那里擺著,受害者的DNA是在上面檢測到的。”

    所以不可能有什么遺漏的受害人。

    女人眼睛里的希望倏然就暗了下去。

    陸離抿了一下唇,看著女人的肩膀瞬間耷拉下去,像是被跑了氣的氣球。

    他的手指緊繃又松開,原本不打算說的,但最終還是冷著嗓音道:“除非,地方不止一處,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醫(yī)院的護士說過,盧正風(fēng)有幫助那些流浪漢的習(xí)慣,但是檢測出來的名單中并沒有這些人。

    但他答應(yīng)過傅生,不會繼續(xù)查了。

    女人的眼睛聽到這話又亮起了微妙火光,只要有一點希望也行。

    她朝著人快速地點了幾下腰,重復(fù)的表達自己的感謝,“謝謝,謝謝。打擾你們一天,對不起了。”

    陸離搖了搖頭,表示不用謝。

    又轉(zhuǎn)頭看向傅生:“走吧。”

    傅生手指動了一下,最后彎著眼睛進了屋:“嗯。”

    這件事像是一個插曲,并沒有對他們造成影響。

    周頌偶然去學(xué)校的時候,提了一句,最近接了很多委托,都是起訴華盛醫(yī)院的。

    他又想起來什么:“我聽說,那些人去找過你?”

    “嗯,”陸離說,“去了古董店門口。”

    周頌說:“怪不得呢,華盛醫(yī)院出了董陶寧的事之后,許多病人提出了轉(zhuǎn)院,現(xiàn)在又被多人起訴,看樣子不太好。”

    陸離沒說話。

    醫(yī)院好不好的和他么關(guān)系。

    這時導(dǎo)師拿著記錄冊走了進來,看到陸離和周頌,開口說:“你們師兄弟都在呢?”

    周頌說:“老師,你這次找我來是因為?”

    陸離也看向他。

    導(dǎo)師將自己的記錄冊翻開幾頁:“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剛才開會,公安的同志也來了,關(guān)于學(xué)校里上次的項目繼續(xù)啟動,陸離你對華盛醫(yī)院的事情也接觸過幾次,這次還是你繼續(xù)去吧。”

    陸離愣了一下。

    導(dǎo)師沒聽到陸離的動靜,抬頭看了過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困難?”

    “沒有。”陸離說。

    他只是感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落在他身上了。

    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著這一切。

    導(dǎo)師又看向周頌:“你有什么意見嗎?”

    “你說笑了老師,學(xué)生沒有意見,”周頌說,“況且,我還是很喜歡和師弟在一起合作的。”

    晚上,陸離說了這件事,傅生只是垂了一下眸子:“嗯。”

    他沒有說話,倒是蔣文坐在一旁有些不悅地說:“你們學(xué)校這是沒有其他人了?怎么每次這種事都找你。”

    陸離說:“其他人不熟悉。”

    蔣文嘖了一聲:“算了算了,反正盧正風(fēng)也死了。你們這次行動應(yīng)該沒有危險了吧。”

    陸離眸光微動:“沒有。”

    “那還好,不過我還想知道最后一個問題,”蔣文有些嚴肅地說,“你們這種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陸離:“……錢不多,就拿點補助。”

    蔣文:“那也太摳了,比你哥還摳。”

    傅生顰眉,掃了他一眼,用筷子小幅度地敲了一下桌子:“快吃。”

    老板發(fā)話,蔣文不敢再說話,只是撇了撇嘴,心說我把你想說的都說了,偷著樂吧。

    晚上回到房間,傅生站在窗戶前,陸離從他身后走過去:“在想什么?”

    “沒什么,”傅生抬起眸子,“就是看著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圓。”

    陸離也一同抬頭,于是月亮就照到了兩個他。

    “是很圓。”

    傅生說:“馬上就十五了,你跟房東約好的那天退租?”

    “他明天有事,”陸離說,“等后天吧。”

    第二天陸離去了事務(wù)所,看到了起訴華盛醫(yī)院的委托書,其中有一半受害者是死于醫(yī)療事故,還有一半失蹤人口。

    “這些失蹤人口,也在里面?”陸離皺著眉問。

    周頌說:“是,他們這些想起訴很難,因為大部分都不是從醫(yī)院失蹤的,只是失蹤之前提到過華盛醫(yī)院的名字。”

    陸離點了一下頭,醫(yī)院確實不會蠢到自己家門口綁人。

    “那今天去哪里?”

    周頌說:“去這些失蹤者失蹤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到監(jiān)控……”

    他們要做是證明這些失蹤人和華盛醫(yī)院有牽連。

    當(dāng)然如果找不到這里面牽連的話,就只能定性成失蹤,也沒有辦法走法律途徑。

    陸離翻了幾下這些委托,其中有些人失蹤的時間在好幾年前,時間太久遠,很難找到蹤跡,所以只能從最近的時間。

    他和周頌從這些人去醫(yī)院的途中查監(jiān)控,跑了一整天,卻只能看到這些人都不知道因為什么在中途下車,最后不知所蹤。

    “我記得你明天要去公寓搬東西是吧?”回去的時候,周頌看著他說,“明天上午還是下午,我可以去幫忙。”

    “下午。”陸離說。

    他說完,倏然頓了一下。

    這些受害人,為什么會在去醫(yī)院的路上突然下車?

    是什么會讓他們非下車不可,有什么不能拒絕的理由?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就在附近。”

    “我們查錯了方向,”陸離突然說,“我們應(yīng)該先去這些人接觸的人中去查。”

    ……

    蔣文將陸離的東西從樓上搬下來,差點累死,然后就看到傅生手里就提了兩個收納盒,很輕易的就下了樓。

    對比太過強烈,蔣文很是無語,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傅大老板手不提,肩不能挑,可以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典范。

    他看到蔣文的表情,斜睨了一眼:“你有意見?”

    蔣文哪敢有意見,堆起一個假笑:“重嗎?重的話我?guī)湍隳弥!?br />
    傅生掂了掂手中的東西,覺得確實重了,于是很不要臉地把其中一個收納盒放到了蔣文搬的行李上。

    蔣文的東西本就多,現(xiàn)在加了一層,更是多的看不見臉。

    “不是,傅生你要不要——臉。”蔣文搖搖晃晃地罵道。

    傅生看他,威脅說:“工資。”

    蔣文沒有什么愛好,就是愛錢,又活生生地把臟話咽了下去,剛好陸離從樓下走出來,他沖著這個小的告狀:“你看看你哥,你問問他是來干什么的。”

    陸離問:“重嗎?要不要我?guī)湍隳弥!?br />
    蔣文剛想說重,還是你有良心,結(jié)果抬頭一看,這小子是沖著他哥說的。

    “……”

    他造了什么孽,跟了這哥倆。

    于是作牛作馬的蔣大嘴在此刻多了一個心愿,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傅生這黑心鬼可以嘗嘗被管制的滋味。

    蔣文費勁的將行李搬到了車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沖著陸離抬了一下下巴:“樓上還有嗎?”

    “電梯口還有幾本書,”陸離說,“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去搬來。”

    蔣文坐在車下,朝著人擺了個手:“去吧去吧。”

    反正他是一點也不想動了。

    陸離也就是幾分鐘,就從電梯口出來,東西確實也不多,蔣文看了一眼就隨意的收了回去,

    傅生此時正靠在車上,手里捏著旁邊修護林的葉子。

    “走吧。”蔣文起身,準(zhǔn)備去開車。

    剛邁出去一步,他卻被對面不知道哪里的閃光晃了一下眼。

    他顰了一下眉,順著亮光看了過去。

    二樓窗戶上,一個倒影映在玻璃后面,明明看不真切,可幾乎是下意識一般,他朝著陸離沖了過去。

    “陸離躲開。”

    幾乎同時,槍聲砰的一聲。

    傅生只感覺耳邊轟鳴,眼前的景象像是成了一場慢動作電影。

    陸離被蔣文推向一旁,子彈穿過了蔣文的身體,血染紅了他的眼睛。

    上一世的情景在此刻重疊。

    同樣的人,同樣的血。

    救護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抓著蔣文,手上全是他的血。

    傅生有些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只能看到人群混亂中,護士推著車,將周圍人快速地疏散,接著搶救室地大門砰的關(guān)上去。

    傅生這才一瞬間恢復(fù)聽覺。

    陸離眉心緊皺,看著搶救室的門,紅燈在白熾燈下有點刺目。

    傅生看了一會說:“我去洗一下手。”

    他徑直地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沖著手上的血跡。

    他洗的認真,水流從紅色,逐漸變得透明色。

    傅生卻沒有停。

    水流聲繼續(xù)。

    鏡子里起了水霧,水霧后面多了一個身影,那是他自己。

    鏡中的自己動了動唇,壓著聲音說:“你重生了又怎么樣,你什么都改變不了。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上一世經(jīng)歷的事情,這輩子還在重復(fù),

    先是吳海昊,盧正風(fēng),接著是林淮,蔣文,最后是——陸離。”

    “這些人都會離你而去,最終只剩下你自己。”

    傅生心顫了幾下。

    他使勁搓著自己的手,直到手背上被搓出血痕。

    一直到陸離在身后拉住他,“哥?你在干什么?”

    傅生卻置若罔聞,只是不停地洗著手,他什么都改變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手上的血痕開始冒出血珠。

    陸離皺眉,直接將他的手拽出來,禁錮在懷里:“別洗了。”

    傅生這才不動了,他垂著眸子靜了片刻,將額頭輕輕抵在陸離的肩膀上,很輕地喊了一聲:“陸離。”

    “嗯,我在這里。”

    這是陸離第一次,這么明顯地感覺到傅生的難過,那種無助的難過。

    “在想什么?都可以告訴我。”

    傅生額頭很深的埋下去,突然生出無力感。

    他改變了故事的開頭,卻改不了這結(jié)局。

    他好像救不了自己。

    【作者有話說】

    命運總是喜歡重復(fù),重建,又摧毀。

    甜文(真噠)

    第0055章  第 55 章

    ◎明天就結(jié)束了◎

    “會沒事的。”陸離聽著自己低著聲音說了一句。

    傅生點了點頭, 愣了半晌,倏然起身,扶著洗手池干嘔了幾聲。

    他的臉色在醫(yī)院的白熾燈下慘白得嚇人。

    陸離從來沒有見過傅生這個樣子, 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傅生?傅生。”他的手在傅生的背上拍著, 聲音慌亂, “你別嚇我。”

    傅生只是情緒上的刺激, 什么都沒有吐出來。他低著頭, 抓著陸離的手,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沒事。”

    沉默了許久,他起身,“走吧,去搶救室門口。”

    陸離在旁邊, 看著他的側(cè)臉,良久才嗯了一聲, 他沒有哪一刻比現(xiàn)在更覺得自己無用, 心里幾乎要生出幾分暴戾來。

    憑什么什么都要壓在傅生身上。

    但是他的暴戾無處發(fā)泄,只是抓著傅生冰涼沒有一點溫度的手指。

    周頌聽到這件事匆匆趕過來,在他身后的還有聞訊趕來的林淮。

    “怎么樣了, 怎么會出這種事?”

    陸離看了一眼手術(shù)室:“還在搶救。”

    周頌皺著眉, 安慰道:“你們也別太擔(dān)心了。”

    旁邊的林淮也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陸離抬眸掃了他一眼, 沒有說話。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中途有護士出來了一次:“誰是病人家屬。在手術(shù)單上簽個字。”

    傅生抬眸, 聲音低沉地說:“我來吧。”

    護士看著他簽了字, 準(zhǔn)備進手術(shù)室的時候,林淮倏然叫住了人:“你好, 麻煩問一下, 里面的情況怎么樣了?”

    “不太好, ”護士說,“子彈離著心臟太近了。”

    傅生手指動了一下。

    林淮眼鏡后的眼睛垂了下去,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緒,“這樣啊,太令人難過了。”

    手術(shù)進行了快十個小時,一直到凌晨四點,蔣文才從手術(shù)室里推出來。

    “怎么樣了?”周頌問了一句。

    醫(yī)生一手摘下了口罩,“手術(shù)很成功,但是因為子彈的位置離心臟太近,病人還在昏迷,還得在icu觀察幾天。”

    傅生從剛才起就沒有說話,一直到聽到這句話,緊繃肩膀才松了下去,陸離捏著他的手,看著蔣文被推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

    “手術(shù)成功就好,剩下的別擔(dān)心了。”周頌也松了一口氣,又看向傅生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合眼了,你們兩個快去休息休息。”

    重癥監(jiān)護室里不讓家屬進,在門外守著也沒有意義。

    傅生卻不走,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手抵著額頭,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陸離感覺到不對勁,在旁邊喊了一聲:“傅生?”

    傅生沒說話也沒動。

    陸離試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熱的燙人,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抱著人快速沖進了一間醫(yī)生辦公室。

    周頌原本只是想著兩個人從昨天下午就沒吃飯,下樓買了點吃的,結(jié)果上樓之后發(fā)現(xiàn)一個還在監(jiān)護室沒出來,現(xiàn)在就又病倒了一個。

    傅生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口間掛上了氧氣罩,監(jiān)護的儀器在細碎的發(fā)出響聲。

    陸離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為什么會不醒?”

    醫(yī)生也皺眉,他說:“他身上沒有別的癥狀,檢查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問題,就只是發(fā)熱,我工作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說著,他拿著檢測的單子:“我再和其他醫(yī)生討論一下。”

    說著就快速地出了病房的門。

    陸離垂了一下眸,看著人半晌才又坐回病床邊。

    他抓住了傅生的手,須臾將額頭抵在傅生的手上。

    周頌看著這一幕看得有些難受。

    這段時間,他差不多知道他的小師弟和這位傅老板是什么關(guān)系了。

    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說什么。

    明明昨天都好好的,只是一晚上的工夫,就變成了這樣。

    周頌人不傻,他們剛查了華盛醫(yī)院的事,下午蔣文就替陸離受了槍,他要是還想不到其中的牽扯,那他也不用干律師了。

    昨天上午陸離說他們查錯了方向之后,兩個人便去了失蹤者工作的地方。

    失蹤的人大多從事體力勞動,人員的流動性很大,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幾個失蹤者的朋友。

    他問這些人失蹤者失蹤之前都有什么異常?

    但大多數(shù)人都搖了搖頭。

    只有一個女生回憶了一下:“她最近那段時間好像異常沉迷于心理學(xué)。”

    陸離當(dāng)時問:“為什么?”

    很少有勞動工作者關(guān)心這種問題,他們勞累一天,回到家動都不想動,心理學(xué)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太過于虛幻的東西。

    女生想了想說:“我們這邊舉行過一次關(guān)于心理學(xué)的公益講座,好像就是之后,她對于這個就有了極高的興趣。”

    周頌被檢測儀器的滴滴的聲音從回憶里拉出來。

    他將買好的吃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對著陸離說:“多少吃點,師弟,你不能再倒下了。”

    陸離沒有說話。

    周頌嘆了一口氣,出了病房門。

    下午的時候,幾個醫(yī)生又來了一趟,但是傅生靜靜地躺著,他手上掛著點滴,熱已經(jīng)散下去了。

    只是人一直不醒,醫(yī)生對于這個現(xiàn)象束手無策。

    抽血,篩查,幾乎各項檢查都做了一遍。

    一直到第七天,傅生依舊在床上躺著呢,像是沒有任何感知。

    陸離一直不眠不休的守著。

    醫(yī)生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說:“要是明天還不醒,就轉(zhuǎn)院吧,我們能力有限,實在找不到病因。”

    陸離垂首不動,只是抓著傅生的手,唯恐松開一點,眼前的人就會消失。

    周頌看得有些心疼他這個師弟,同時也對此也感到異常不解:“怎么會,無緣無故地陷入昏迷?”

    林淮卻看著床上的人,他的眼睛看著傅生的手指,半晌,他才開口說:“看樣子,應(yīng)該是被什么困住了。”

    “什么困住?”周頌不懂。

    林淮垂了一下眸子:“童年陰影,原生家庭,或者經(jīng)受過很深的心理創(chuàng)傷,這些都有可能。”

    周頌愣了一下。

    傅生無論是談吐還是性格,都不像經(jīng)歷過這些的人。

    林淮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個好的人生。”

    陸離聽著林淮的話,眼睛熬得通紅,

    想起傅生的過往,他感覺心尖都泛著疼。

    他握緊了傅生的指尖,像是在酸水里泡著,半晌才難過地說:“哥,你要留我一個人嗎?”

    可床上的人緊閉著眼不理他。

    周頌看著陸離,他平時總是肩背挺得筆直,這會兒卻像是什么壓彎了。

    哎。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周頌看向林淮說:“咱們出去吧,讓他們自己待一會兒。明天再來,看看轉(zhuǎn)去哪家醫(yī)院。”

    他們對于傅生明天能醒不抱任何希望,畢竟七天了,昏迷了七天,一點病癥都沒有。

    想要突然醒了過來很難,非常難。

    房間里又陷進去了安靜,沒有開燈,只有儀器上亮著微弱的燈光。

    陸離抵在傅生的手上,酸脹的液體從他的眼眶流了下去。

    他知道這個世界對傅生太殘忍了,經(jīng)歷了一次還不夠,又讓他眼睜睜地看著經(jīng)歷第二次。

    “別不要我。”陸離聲音痛楚。

    他趴在床邊,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感覺手下的人突然動了一下。

    陸離怔了一下,快速看了過去。

    傅生眼睛睜開了,長長的睫毛半垂著,淺淡的眸光虛虛的落在一點上。

    他虛抬了一下手,想要擦去陸離臉上的淚,可因為眼前模糊,怎么也摸不到實處。

    “別哭,”傅生格外沙啞,“沒不要你。”

    他怎么舍得留陸離一個人。

    傅生倏然暈倒,又倏然醒了,醫(yī)生對此卻感到稀奇。

    他們看著傅生,圍成一圈,像是圍觀國寶一樣地問:“冒昧地問一下?這七天有什么感覺?外界的聲音能聽見嗎?”

    傅生披著衣服坐在床上,絲毫沒有不自在,很是客氣地說:“大概就是睡了一覺?冬眠?

    醫(yī)生對此給不出醫(yī)學(xué)上的解釋,只能看著人道:“在醫(yī)院再觀察兩天,如果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傅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醫(yī)生走后,他扶了一下衣服,掀開被子剛想下床。

    結(jié)果陸離在旁邊盯著他。

    自從他醒來之后,陸離對他的一舉一動格外上心,什么都要親力親為。

    “我就喝口水。”他有些好笑地說。

    陸離將水杯遞到他手上。

    傅生嘆了一口氣,就著陸離的手喝了一口說:“我真沒事了,不用這么緊張。”

    陸離看著傅生的臉色,比之前慘白的樣子好上很多。

    但那種失去傅生的心悸感讓一想起來,就格外難受,他抿了一下唇說:“你想要什么給我說。”

    傅生嘆了一口氣,知道陸離被自己嚇到了,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去看看蔣文總行了吧。”

    昨天,蔣文已經(jīng)從重癥監(jiān)護室,不過人還沒有醒。

    陸離盯著他看了幾秒,一言不發(fā)的出門,半晌推了個輪椅出來。

    傅生看著輪椅,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向來行事講究,真的不想坐在這么丑的輪椅。

    陸離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冷著聲說:“抱著去還是坐輪椅,選一個。”

    傅生:“……”

    他突然有種自己被陸離拿捏得死死的感覺。

    最終傅老板還是乖乖地坐上了輪椅。

    畢竟大庭廣眾之下被抱著出去更丟人。

    蔣文的病床離著他不遠,陸離平時就往返在他的病房和蔣文的病房之間。

    有時候周頌不忙,也會來幫忙看護一會。

    傅生坐在輪椅上被陸離推著,一進門就看到蔣文身上插的各種儀器,他的眼睛極輕地眨了一下。

    陸離開口:“醫(yī)生說,醒過來只是時間問題。”

    傅生點了點頭,在房間里坐了一會,拍了拍陸離的手說:“走吧。”

    *

    傅生身上沒有太大的問題,第三天就辦了出院。

    周頌事務(wù)所的事情還沒有查完,他將這次的事匯報給了學(xué)校,學(xué)校提出提前終止了這次的項目。

    他們剛開始以為就是簡單的醫(yī)療糾紛,沒有想到能牽扯那么深。

    學(xué)生萬一出了問題,他們負不了這么大的責(zé)任。

    陸離對學(xué)校的這次的提議提出了反駁。

    導(dǎo)師看著他:“之前我不知道這么危險,你確定還要繼續(xù)?”

    陸離點了點頭:“嗯。”

    既然無論怎么做都沒辦法躲開原本的軌跡,那干脆直接順著迎面而上。

    導(dǎo)師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陸離的性子,又倔又執(zhí)拗,半晌他說:“行,我去跟學(xué)校商議。”

    陸離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出門之前,導(dǎo)師嚴肅地看向他說:“無論怎么樣都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害怕嗎?”周頌問他。

    他原本以為學(xué)校提出提前終止這個項目之后,陸離不會再來了。

    陸離垂著眸子沒說話,他在想傅生上一世經(jīng)歷這些事的時候在想什么。如果知道自己最后的結(jié)局,他會不會繼續(xù)做?

    答案是會。

    “現(xiàn)在是去哪里?”陸離收了目光。

    周頌:“毛吉之前工作的地方。”

    對于這個人,陸離有印象,他在被害者名單里,失蹤的時間是半年前。

    毛吉,年齡十九,非南寧本地人,初中學(xué)歷,失蹤之前在一家火鍋店做服務(wù)員。

    陸離跟著周頌進了火鍋店,給經(jīng)理說明了來意,經(jīng)理很快對著后臺喊了一聲:“小黑。來,來一下。”

    一個皮膚黝黑,個子不高,但是看著格外機靈的男生從后面竄了出來,他唇上掛著一點不知道吃什么遺留的碎屑。

    “又偷吃客人剩下的東西,”經(jīng)理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轉(zhuǎn)身對著周頌他們說,“毛吉不愛說話,就和這個小子待的時間最長。”

    周頌看著人笑了一下:“你和毛吉是什么關(guān)系?朋友嗎?”

    小黑擦了一下嘴:“朋友算不上,他天天悶著不說話,我們頂多算是室友。”

    “室友,”周頌又說,“那他失蹤之前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對勁?”小黑撇了一下嘴,“他這個人本來就不對勁,在宿舍也不打游戲,天天抱著個破書看,別人喊他出去玩也不去。”

    陸離低著聲音:“什么書?”

    “就那些文學(xué)書,散文啊,詩集,挺多的。”

    周頌說:“他失蹤那天,沒說去干什么嗎?”

    小黑想了想:“他說謊給經(jīng)理說是看病,其實是偷偷聽,什么來著?。”

    周頌:“聽什么?”

    畢竟過去一年了,小黑有些想不起來了,他顰著眉,對著兩個人快速地說了句等等,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大概五分鐘又滿頭汗的跑了回來。

    他手上拿著一疊紙飛機,一個個地將紙飛機拆開,“我有個毛病,喜歡收集這些發(fā)的傳單然后疊成飛機。”

    陸離也蹲下身,將那些紙飛機一張一張地展開,三個人足足拆了半小時,小黑急得滿頭大汗:“怎么沒有,我急得他當(dāng)時還給我看來著。”

    周頌說:“不急,慢慢找。”

    此時地上已經(jīng)沒有幾架紙飛機了。

    就在周頌想要放棄的時候,小黑倏然愣了一下,接著他快速地拆開,激動地看著兩個人道:“就是這張,一個心理學(xué)講座。”

    周頌將那張紙拿了過去,看到主講人那一欄:丁慧娟。

    上次遇到的女生也說過有一個公益性質(zhì)心理學(xué)講座。

    陸離看著宣傳欄上的人,眼睛瞇了一下。

    周頌也品出了不對勁,他看著這個人的名字,沉著聲說:“這位講課的心理師,是咱們學(xué)校出了名的心理學(xué)教授。”

    陸離在手機上搜了一下她下一場講座的時間,就在明天,地點是——花間一條街。

    丁慧娟所有的講座幾乎都是公益性的,重點是幫助一些人認識到除了生理性疾病,還有心理性疾病也逐漸成為人類疾病中的常見癥狀。

    “小淮啊,每次講座,你都來幫我,老師都過意不去了。”

    丁慧娟講完課之后,將用的東西收起來,看著自己得意的門生,由衷地感慨真是個好學(xué)生。

    林淮家庭富裕,作為典型的富二代,非但沒有富家子弟該有的毛病,相反認學(xué)又肯吃苦。

    最主要的是,對老師格外敬重,就算耽誤自己的時間,也每次都要來幫忙。

    “老師你說哪里話,”林淮幫忙收拾著會場的垃圾,將東西都收拾完的時候,他不經(jīng)意地提了一句,“老師,你之前有沒有教過一個名叫傅生的學(xué)生?”

    “傅生?”丁慧娟皺了一下眉,“他也是我們學(xué)校的?”

    “應(yīng)該不是吧,”林淮收回目光說,“我就是隨便問問。”

    “那老師應(yīng)該沒教過,”丁慧娟說著,接了一個電話,匆匆地走出門對著林淮說,“小淮我有點事,你再幫我檢查一下。”

    林淮彎了一下眼睛:“老師你去吧。”

    很快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林淮聽著周圍的動靜沉下臉,他在前邊第一排座位上坐了一會,剛想起身的時候,后面響起來清晰腳步聲。

    林淮回頭,看見陸離走了過來。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輕輕地推了一下眼鏡,眼鏡上的鏈條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了一下:“陸離?”

    陸離坐在他旁邊:“我來做心理咨詢。”

    林淮笑了一下:“講座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老師已經(jīng)走了。”

    “嗯,”陸離看向他,“你不是還沒走嗎?”

    “你是來找我的?”林淮眼睛瞇了一下,接著又露出個笑:“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陸離側(cè)首看了他一眼,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著嗓音說:“催眠需要借助工具嗎?”

    林淮將眼鏡拿下來,用手帕擦了擦鏡片:“試試怎么樣?”

    林淮催眠不需要借助工具,甚至可以在別人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人催眠,他看著陸離手指撐著額頭,低著聲音,蠱惑地開口:“陸離,你都知道了什么?”

    陸離垂著眸子,動了動唇。

    他話還沒有說出口,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兩個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如問我?”

    林淮蹙眉,向后看去,會場的燈后半部分沒開,他看著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

    直到那個人完全從黑暗中走出來,他才說:“傅老板?”

    傅生走過來,半靠在演講席上,他半垂眼睛盯著自己手指,須臾才道:“其實我沒有想過是你。”

    也或許他想過,但是又被自己刻意地忽略了。

    他已經(jīng)失去了蔣文那個朋友,他潛意識不想相信唯一還剩的這個朋友,是想害他的兇手。

    林淮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無暇顧及,壓著眼睛陰惻惻地問:“你知道什么?”

    “想知道我知道什么?很簡單,”傅生說話緩慢,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明天七點,南濱海灣。”

    他墜海出事是在南濱海灣。

    現(xiàn)在也該給這件事做個了解了。

    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到結(jié)束的地方結(jié)束。

    一切都回到原點。

    傅生的眼睛在陸離的側(cè)臉上掃過,接著很輕地眨了一下。

    明天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他了。

    ……

    陸離從會議室睜開眼,四周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手機在瘋狂地震動,是周頌在給他打電話,他顰了一下眉,按下了接聽鍵:“喂,師兄。”

    “你一直不接電話,嚇?biāo)牢伊耍敝茼灤曊f,“你去之前不是說讓我二十分鐘之后給你打電話嗎,你再不接,我都要報警了。”

    他伸手在自己的太陽穴揉了一下:“我沒事。”

    周頌:“沒事就好,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陸離:“明天再說,先掛了。”

    陸離回到古董店的時候,傅生罕見地在給花澆水,聽到陸離的動靜,他抬了一下眼,“回來了?”

    陸離嗯了一聲,走過去幫傅生一起澆水。

    傅生看著院子里的這些花,說:“蔣文不在這花都快干巴死了。”

    “等他醒了,讓他補上。”陸離說。

    傅生笑了一聲:“他要是聽見你說的這話,非得氣得在病床上坐起來不可。”

    陸離看著傅生地彎著的眼睛,愣了一下神,明明和他是同一個人,可卻這么讓自己心動。

    心動到心甘情愿地把命送給對方。

    他看了半晌,伸手倏然抱住人,像是把對方勒緊自己懷里。

    “怎么了這是?”傅生由著人抱著,過了一會才開口問道。

    “沒什么。”

    陸離在傅生脖頸間悶聲說了一句。

    傅生說:“那就別抱著了,我餓了。”

    吃完飯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陸離端了杯果汁進了臥室,坐在一旁看著傅生喝下,才道:“以后要不要回北川?”

    以后,萬一他不在了,傅生在北川,最起碼還有愛他的爺爺。

    “嗯?”傅生有點困倦,卻還是強撐著精神看向他,“怎么突然問這個?”

    陸離沒說話。

    傅生有些睜不開眼,他從來沒有這么困過。

    這股困勁不太正常,他掙扎不出來。

    迷糊中,他感覺陸離把他抱在懷里,然后在他耳邊低著聲音:“睡吧,明天就結(jié)束了。”

    陸離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

    無論命運怎么反復(fù)。

    他們都想要對方活著。

    第0056章  第 56 章

    ◎哥,這次還能帶我回家嗎◎

    他和林淮能成為朋友, 是后來的事。

    林淮本來是一個富家子,那次被蔣文敲詐之后,再見到他的時候, 是在去往大學(xué)的臨街上。

    林淮是被人從讓豪車上丟下來的。那模樣不像是一個大少爺, 倒像是被隨意丟棄的寵物。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將手上的手表摘下來, 接著絲毫沒有情面地打在了林淮臉上。

    “先生說, 你這次讓他不高興了,所以給你點教訓(xùn),下次若是還犯,就不是打一頓這么簡單了。他不保證你的同班同學(xué),甚至你的導(dǎo)師, 以后會不會知道這件事。你應(yīng)該也不想的吧”

    他向來不喜歡不想管閑事,但是他看著林淮, 卻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帶著人跑到隔壁街, 確定身后沒有追的人,他才停下來。

    “我沒事。”

    林淮看著眼前冷著臉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給自己遞了一個冰塊,有些狼狽地轉(zhuǎn)開頭。

    這次和上次見面, 林淮的姿態(tài)天差地別, 像是偽裝被撕碎, 露出里面自卑怯弱地人來。

    他的耐心有限,見人一直不接, 就將冰塊扔在了林淮的書包上, 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身后的林淮倏然開口。

    “那是我——爸爸的人, ”林淮說, “我做了點錯事。”

    他對于打人的是誰并沒有多少興趣, 對于為什么打人也沒有多少興趣。

    林淮卻拉住了他,眼睛帶著哀求地說:“你不會說出去的吧?”

    他斜睨一眼,轉(zhuǎn)身要走。

    林淮卻死死地抓住人不放。

    他皺眉,冷著聲音說了一句:“放開。”

    林淮放了手,頭卻低了下去:“我不想被知道人人羨慕的富家子嗎,背地里其實活得這么卑微。”

    他看了人半晌,最后留下一句:“我沒這么閑。”

    林淮愣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只有冷淡,卻沒有任何其他情緒。

    林淮愣愣地說了聲謝謝,那天之后,就隔三岔五來找他。

    有時候是帶著吃的,有時候是帶著最新上市的游戲機,再后來,林淮看見他在看心理學(xué)的書籍,后來再來的時候,就成了大學(xué)的筆記。

    他剛開始不愛理人,但是林淮卻樂此不彼。

    后來時間一長,他接受了林淮的存在,接受了這個朋友。

    但是夢里的世界總是沒有邏輯的。

    上一秒他們明明還聽著課,下一秒畫面一轉(zhuǎn),那個一起聽課學(xué)習(xí)記筆記的人,手上多了一把槍。

    夢里的林淮紅著眼睛,一臉瘋狂地看著他:“為什么非要查,醫(yī)院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非要是你!”

    他看著癲狂的林淮,握緊了手指。

    接著,“砰”的一聲槍響。

    車子失控墜入了南濱海灣。

    海水開始翻騰,瞬間壓進胸腔,窒息感瞬間淹沒了他。

    “砰砰砰”

    “叩叩叩”

    傅生是被門口的敲門聲吵醒的。

    醒來的那一秒,他緊顰著眉,十幾秒之后才緩過神來。

    他的目光落在昨天陸離給他倒得那杯果汁杯上。

    半晌才斂回目光,唇線緊抿,陰沉著臉下床去開門。

    周頌站在門口,看著傅生的難看的臉色先是愣了一下,又有些緊張地開口:“是昨天晚上陸離發(fā)消息讓我過來的。”

    傅生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已經(jīng)是早晨八點鐘了。

    他昨天和林淮約好的七點。

    不用想也知道陸離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他緊緊捏著手機,薄薄的眼皮沉甸甸地壓在眼眶上,看上去表情很淡,卻莫名地讓周頌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

    “你沒事吧,傅老板?”周頌看著他試探地開口。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傅生的臉色,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陸離給他發(fā)消息說,早晨八點來敲門喊一下傅生,他問了一句怎么了。

    那個寡言的師弟只是說:傅生大病初愈,他有些擔(dān)心。

    傅生確實是剛出醫(yī)院出來,身子虛弱很正常,他當(dāng)時也沒有多想,隨口應(yīng)下了。

    傅生手指緊捏著手機,手指骨結(jié)泛白,他知道陸離為什么讓周頌這個時間來叫他。

    他算好的安眠藥的劑量,專門讓他錯過了出門見林淮的時間,還擔(dān)心他出事,又讓周頌來叫自己。

    他什么都算到了。

    林淮和他昨天的對話,分明被陸離聽到了。

    他剛開始學(xué)催眠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被林淮催眠成功過。

    陸離又怎么可能會被林淮成功催眠。

    “傅老板?你臉色怎么越來越差,”周頌說,“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傅生沒回答,只是看向他:“周律師,可以去南濱海灣嗎?勞駕。”

    周頌啊了一聲,不知道傅生怎么突然提出了要去南濱海灣,卻還是說:“可以。上車吧。”

    周頌開車穩(wěn),平時都很專注,今天卻沒忍住頻頻回頭看傅生的臉上。

    放在以前,按照傅生脾氣早就表面客氣的懟人了,今天他卻看著傅生全程半垂著眸子,看著自己的手指,無意識的轉(zhuǎn)動著自己手上的戒指。

    表面上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但是偶爾的時候,從他半垂落的眸光中,可以瞥到一點情緒。

    周頌不知道怎么形容。

    非要說話,介于生氣和難過之間。

    “那個,傅老板,”周頌小聲地開口,“到了。”

    傅生這才抬眸,快速地下了車,但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可怕。

    周頌將車停好,站在傅生身邊,小聲地問道:“陸離他——”

    從昨天陸離突然給他發(fā)的消息,到今天傅生的表現(xiàn),周頌差不多理清陸離背著傅生去干什么危險的事了。

    而他們現(xiàn)在在查的是華盛醫(yī)療的案子。

    周頌皺了一下眉,卻見傅生已經(jīng)掏出了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號碼只是幾秒就通了,林淮刻意壓低的,陰郁的聲音從手機對面?zhèn)髁诉^來。

    “誰?”

    “把陸離放了。”傅生沒有絲毫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地開口。

    對面的人愣了一下,須臾沉郁地笑了幾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你怎么會有我這個號碼?”

    傅生再次重復(fù)了一遍:“將陸離放了,我告訴你為什么。”

    “放了他?”林淮最后成了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兩個人怎么都這么討厭,我誰也不放,等我處理完這個,馬上就來處理你,哈哈哈。”

    接著,手機對面?zhèn)鞒鰜韼椎烂σ簟?br />
    再撥過去已經(jīng)成了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傅生緊緊顰著眉。

    周頌這會已經(jīng)驚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生,“剛才電話里的是林淮?”

    那么瘋的聲音,竟然是林淮?

    他又想起來了之前查到的失蹤的幾個人都和丁慧娟的心理演講脫不開關(guān)系,而林淮又是丁慧娟的學(xué)生。

    陸離早就想到了。

    周頌瞬間不知道說什么了,他不知道林淮會對陸離做什么。

    那個人聽起來像是瘋子。

    “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要不要報警?”

    但傅生從不相信警察。

    *

    這里是一家廢棄的玩具廠,沒有人知道,地下還有一層是吃人的地方。

    陸離雖然被綁著,臉上卻還是一貫冷淡的表情。

    周圍好多水牢,生銹的鐵籠子,還有被養(yǎng)得比人還大的藏獒犬,

    “說實話,還是挺想當(dāng)你的朋友的,”林淮解開拴狗的繩子,蛇形的戒指被他不緊不慢地戴在手上,“但是你太愛多管閑事了。”

    陸離看著他,眼底像是冬日的深井,里面全是寒意。

    傅生直到離開那個世界,都沒有懷疑過他。

    可他呢。

    他將傅生對他的信任踐踏在腳下,他不配做傅生的朋友。

    “為什么要害這么多人,”陸離陰沉著聲音冷冷地開口。

    林淮指了指隔壁水牢里的人,還有關(guān)在陰暗角落衣不蔽體的看不出面容的人:“你說這些?”

    陸離看著他。

    “你看看他們還是人嗎?”林淮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手中的藏獒犬,“還不如我的一條狗。”

    陸離覺得林淮已經(jīng)瘋了,他皺著眉問:“參加地下交易的都有誰?”

    “都有誰?那可多了去了,可能你平時見不到想不到的人,都來打聽過呢。”林淮說,“非法交易怎么了,誰不想活著呢,這些下等人活著也是浪費,這么辛苦干什么,不如留給更需要他們的人。”

    “你憑什么替他們做決定?”陸離問他,“誰給你的權(quán)利給他們劃分的等級?”

    “權(quán)利?”林淮像是沒有耐心,他牽著狗上前,“我現(xiàn)在就給你說是誰給我的權(quán)利,我能讓你被我的愛犬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也能讓你在水牢里為了一口吃地對我搖尾乞憐,你說誰給我的權(quán)利。”

    陸離對他說的話置若罔聞,質(zhì)問道:“盧正風(fēng)呢?也是你殺的?”

    林淮嘲諷地笑了一聲:“這種頭腦簡單的人,只要稍微引導(dǎo)一下,就承受不住了,哪里需要我親自動手。”

    他說著一頓,又道:“哦,不僅是盧正風(fēng),還有董陶寧,這個小姑娘可費了我不少力氣,沒想到臨死前,還給我惹下這么大的簍子。”

    陸離雖然早有猜想,但是看到這句話,還是暗了眸子。

    董陶寧笑著給他糖的畫面似乎還在昨天。

    他緊抿了一下唇,看著林淮,格外冰冷地開口:“高奇山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剛才還隱隱帶著得意的林淮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瞬間頓住了。

    他臉上的笑瞬間禁錮下來,似乎又回到了被高奇山用狗鏈子拴住,在院子里圍著人滿地爬的時候。

    “別給我提他,”林淮聲音倏然提高,“你給我閉嘴!”

    陸離盯著他看了幾秒,“十幾年你明明有的是機會逃走,為什么心甘情愿做條狗?”

    林淮在兜里掏出槍,黑漆漆的槍口像是黑洞對準(zhǔn)陸離,他死盯著人:“我說了你閉嘴!我才不是狗,我才不是狗。”

    陸離冷淡地看著人。

    林淮原本是孤兒院的孤兒,六歲的時候被高奇山領(lǐng)養(yǎng),他最聽不得那個字,朝著陸離吼道:“我都說了,不要和我提他。”

    他的手指按在扳機上,“你原本可以不死,但是你現(xiàn)在讓我不開心了,所以——去死吧。”

    “砰”。

    一聲槍響。

    地下室的藏獒犬開始狂吠,像是一場狂歡。

    ……

    周頌開著車前往廢棄玩具廠的路上。

    可能是氣氛太壓抑了,他尋了一個由頭開口:“傅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們的老巢在玩具工廠的?”

    傅生半垂著眸光,捻了一下手中的戒指。

    如果不是他上一世查到了那家玩具工廠,林淮也不會這么心急殺他。

    如今南濱海灣沒有任何打斗痕跡,林淮最有可能的,就是帶著陸離去了那家廢棄玩具廠。

    廢棄工廠在最西頭,以前是大片的廠區(qū),后來南寧經(jīng)濟中心南移,這些廠子就荒廢了。

    “能再快些嗎?”傅生聲音平靜,只是喑啞的嗓音,卻暴露了他的心焦。

    周頌瞧了一下眼車速,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速,但他還是開到了最大。

    他同樣不想這個師弟出事。

    只是,兩個人剛下車停在廠子口,還沒下車,一聲槍響便從廠子下面穿了出來。

    傅生向來從容,但是周頌看見他聽到槍響的那一刻,看著他腳下一滯,差點摔在地上。

    好在身邊有一棵樹。

    傅生借著樹才堪堪穩(wěn)住了身形。

    幾名警察在聽到車聲時,在后面包抄過來,拿著槍很是戒備地趕過來:“什么人!”

    周頌抓緊趕過來說:“我們是來找人的?”他快速地亮出自己的律師證件,給警察看。

    警察這才放下了槍支,接著提著聲音驅(qū)逐道:“這里面有人持槍,很危險,你們快離開。”

    “有人受傷?”周頌問。

    警察:“剛死了人,還在清理現(xiàn)場。”

    傅生眉心深顰,嘴唇瞬間失了血色,周頌?zāi)樕膊缓每矗是在旁邊拍了兩下:“別擔(dān)心,陸離一定沒有事。”

    他剛說完,就看到警察抓著林淮走了出來,林淮手被背在身后,眼鏡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他們。

    “死吧,”他倏然笑了一下,看著人說,“都死了才好。”

    周頌瞬間心一跳。

    剛才那聲槍響,林淮若是沒事,那么出事的就是——

    周頌不敢想下去了。

    傅生垂著眼睛,盯著自己的指尖。

    所以,還是逃不過上一世的命運是嗎。

    他突然生出一種,這個世界似乎也沒有多大意思的感覺。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對這個世界沒有多大的真實感,是陸離的存在給了他真實。

    若是連這點真實都沒了,那他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傅生失神地轉(zhuǎn)身,感覺四周好像都失去了顏色,周圍有無邊的黑暗向里延伸,似乎想要將他吞噬,先是手掌,再是手臂。

    不過無所謂了。

    傅生低著頭想,由著自己沉浸黑暗,他聽著周圍的聲音像是潮水一樣快速地褪去,就在消弭殆盡時,身后一道冷調(diào)的嗓音倏然喊了他一聲。

    “傅生。”

    傅生一愣,緩慢地轉(zhuǎn)身。

    陸離站在他身后,完好無損的站在他身后。

    這一刻,周圍的黑暗盡數(shù)褪去,陽光穿過樹縫落在那張熟悉又冷淡的臉上,樹影晃動間,像是和自己初見,又像是無數(shù)次和自己重逢。

    傅生愣神半晌,倏然感覺眼眶有些溫?zé)幔麧暸ψ屄曇袈犉饋砗推綍r一樣:“沒大沒小的叫誰呢。”

    “壞人都抓住了,”陸離俯身一下子抱住眼前的人,“哥,這次我還能再跟你回家嗎?”

    傅生好半晌才說出聲,一個字像是用光他所有的力氣。

    他說:“能。”

    他死在最熱烈的盛夏,卻遭受萬人唾罵,最后孤零零墜入深海。

    好在如今,他在愛里復(fù)生,有了很多個明天。

    【作者有話說】

    正文大概還有兩三章。我從來都估摸不準(zhǔn)[閉嘴][閉嘴]

    保證,剩下的全是甜甜。

    第0057章  第 57 章

    ◎整個世界,我最愛你。◎

    周頌很有眼力見, 留給兩個人相處的時間,直到回去的時候,他覺得車上的氛圍有點過分的壓抑了, 沒話找話地開口:“那槍聲怎么回事, 怎么會有這么多警察?”

    傅生自從上了車, 就一直沉著臉色, 他眼睛向下壓著, 很顯然對于這件事很生氣。

    很顯然周頌沒有注意到,還在說:“下次萬不可這么莽撞了。”

    陸離垂著眸子,對著他師兄抵著唇咳了一聲,讓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周頌的眼力見像是到期了,完全沒注意他的意有所指, 反而很是擔(dān)憂地問道:“怎么還咳嗽了,沒有哪里受傷吧?”

    陸離:“……”

    他清凌凌地看向周頌, 最后實在沒忍住:“師兄, 你能不能。”

    閉嘴。

    “嗯?能不能干什么?”周頌扶著方向盤說,“怎么不說了?”

    周頌突然有所感應(yīng)的從后視鏡回頭,看了看陸離, 又看了看身邊沉著臉的傅生, 他瞬間回過味來。

    “……”

    完蛋, 好像半錯事了。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補救,只能惺惺道:

    “我還是開車吧。”

    陸離這才看向傅生。

    傅生冷淡地笑了一聲:“怎么不說了, 我也想聽。”

    陸離低頭:“沒什么好說的。”

    “怎么沒有, ”傅生說,“你都敢給我下藥了, 還有什么不能說?”

    周頌盡量降低自己純在感, 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

    他就說陸離怎么會讓他照看傅生, 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是下藥了。

    他偷偷地回頭,給陸離伸了一個大拇指。

    眼神表示,“師弟你太牛了。”

    但是你哥生氣了,后果看起來挺嚴重的。

    傅生的臉色他都有點害怕。

    陸離:“……”

    周頌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個油門快速地到了古董店的巷子口。

    他搖下窗戶,看著兩個人說:“到地方了,不過我今天還有些事,就不進去了先走了。”

    說完一溜煙地一加油門,瞬間消失在巷子口。

    周頌離開之后,院子里就剩下兩個人,陸離緊抿了一下唇。

    傅生看著他,棕色的眸子像是有一層玻璃,清凌的映著他。

    “那聲槍響,是我打的,”陸離看著傅生的眼神,須臾才頂了一下臉腮說,“警察也早早地就在外面埋伏好了,我沒讓自己受傷。”

    那顆子彈快一步崩林淮虎口的位置。

    他在玩具廠里講這么多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林淮多說一些就會多一些線索,多一些證據(jù)。

    但是林淮太瘋了,他向外牽著狗的時候,外面站在窗戶上特警已經(jīng)給他打了手勢。

    若是有危險,可以直接擊斃。

    陸離沒打死人,只是打掉了他的槍。

    傅生依舊看著他,沉聲說:“這些計劃,為什么不讓我知道。”

    他知道陸離抱著回不來的決心去的,只要一想到這個結(jié)果,他就忍不住地疼。

    他聲音比平時要低上幾分,頭一次意識到自己也會害怕。

    因為有了牽掛的人。

    陸離須臾才開口:“我不想你重蹈覆轍,困在過去。”

    他希望這一世,傅生能有個好的結(jié)局。

    傅生愣了一下,陸離黝黑的眼睛里全是他,他表情認真又執(zhí)拗,那種從小的倔勁在此刻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半晌,傅生嘆了一口氣。

    他總是拿自己沒辦法。

    最后連生氣都在陸離的眼神中,化成了一團酸水,將他的情緒攪的揉成了粉碎。

    片刻,他伸手抱住了陸離,在陸離的肩膀上悶聲說:“下次——”

    說出這兩個字,他才恍然,好像沒有下次了。

    陸離接著傅生的話,埋下頭:“以后不會了。”

    他在廢棄玩具廠出門的時候,看著傅生的身影,明明是陽光高照的刺眼,周圍也都是人,他卻像掉進黑暗,或者說把自己鎖進了黑暗,孤獨的與周圍都格格不入。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他不該留傅生一個人。

    他抱緊了懷中的人,又重復(fù)了一遍:“以后再也不會了。”

    古董店的桂花樹冒出了一點枝葉,冬天過去,有初春的風(fēng)吹動樹丫,傅生的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傅生顰了一下眉,在陸離身上收回手,對著手機里的人道:“醒了?”

    陸離垂著眸子看過去,傅生掛了電話快速地說:“蔣文醒了。”

    醫(yī)院里,蔣文半靠在病床上,看著兩個人進來的時候,嘖嘖兩聲:“不是,你們看個病人連點水果都不知道帶嗎?”

    一開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傅生在蔣文嫌棄的語氣中,眼睛終于彎了一下:“我買了你能吃?”

    蔣文剛醒,一些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fù),醫(yī)院醫(yī)囑,他只能吃流食。

    蔣文瞬間有些牙疼,但話頭不能丟,看著傅生開口:“不能吃你就不買了?擺著桌子上我天天看著不行?”

    傅生哼了一聲:“那買水果的錢在你工資里扣?”

    “我才剛醒第一天你這個黑心老板就開始了是吧?陸離,你能不能管管你哥?”

    陸離看著房間里的景象,嘴角弧度勾了一下,半晌才道:“管不了。”

    蔣文氣得差點在床上直接起來。

    剛好來換藥的護士進來看到這一幕:“18床,你注意點,傷口小心又裂開。”

    蔣文呲牙裂嘴道:“裂不開,已經(jīng)被氣開了。”

    周頌也得到了蔣文醒的消息,在這時進了門,他手里拿著果籃,看著人:“聊什么呢,這么高興。”

    “看看,看看人家,”蔣文指著他手中水果說了好幾次,最后虛心請教道,“周律師,你來得剛好,請問勞動法中對于這種黑心的老板有沒有什么處罰的規(guī)定?”

    周頌笑了。

    房間里熱熱鬧鬧地圍了一團。

    傅生看著這一切,眉眼上帶上了笑,又有片刻的走神,有時候日子太好了,總會讓人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愣神間,有人抓住了他的指尖。

    傅生側(cè)首,陸離站在他身邊。

    他人是冷的,手掌卻是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在他指尖傳遞過來。

    傅生彎了一下眼睛,握住了那雙手。

    蔣文的傷口恢復(fù)得很快,只用了一周就差不多出院了。

    傅老爺子聽說了這件事之后,非要從北川趕過來,他年紀大了,身子骨經(jīng)不起折騰,傅生很是無奈地說:“您別來了,我?guī)е嘶厝ァ!?br />
    傅老爺子這才作罷,沒忍住又囑托道:“那你們注意安全。”

    傅生嗯了一聲,“一定安安全全的到。”

    蔣文玩得好吃得好,無聊了還可以去周頌的事務(wù)所里聽八卦。

    他聽到電話說說:“我就不回了,你們兩個回去吧,記得幫我給傅老爺子問好。”

    傅生看著他胸口的傷口剛好,既不適合坐飛機,也不適合長途跋涉,傅生也沒有堅持,只和陸離坐飛機回去。

    傅老爺子早早地就在機場等著了,看到之后,抓著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才放心。

    “你們兩個沒事吧?”傅老爺子皺著眉,“怎么遇到這事,小蔣呢,他還好吧?”

    然后他目光又落在陸離身上,嘴角也繃直:“小陸也是,你怎么能自己去這么危險的地方,這要是出點意外怎么辦。”

    “周圍有警察。”陸離低著聲開口。

    “有誰也不行啊,”傅老樣子一改平時慈祥的樣子,有些嚴肅道,“你還拿槍,那東西多危險,以后了別拿了。”

    陸離頭一次被家長這樣呵斥,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嗯了一聲。

    “只嗯不行,這樣你跟你哥寫個保證書,以后離那些槍支彈藥遠點。”

    陸離:“……”

    他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的人都聚在他身上,然后又不動聲色向外撤了一圈,估計是把他當(dāng)成了危險分子。

    傅生看得好笑,最后有些無奈看著老爺子,“要不回家說?”

    “回家?”傅老爺子這才意思道他們還在外面,“那先回家,回家再說這些。”

    他們這次離開的時間長,傅老爺子又不會表達,每天找借口從老宅子向古董店這邊跑。

    傅生也不說破。

    就像今天,他又提了一個鸚鵡籠子過來,里面是他剛買的鸚鵡。

    “小陸,”老爺子說,“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個鸚鵡怎么不會說話?”

    陸離走過去,看著籠子中關(guān)了一只綠毛紅嘴的鸚鵡,他湊過去,鸚鵡就滴溜著眼睛看他。

    他動一下,鸚鵡跟著他轉(zhuǎn)一圈。

    它似乎不會轉(zhuǎn)頭,一動就是整個身子跟著轉(zhuǎn)。

    可能是個傻的。

    陸離心說,不過他怕老爺子傷心,委婉了一下語氣:“可能是還沒有馴化。”

    這樣啊,老爺子皺了眉:“我也不會馴,那該怎么辦?”

    傅生在一旁看著,眼睛里帶著笑意。

    老爺子的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若是把鸚鵡放這里,他每天就有來的理由了。

    陸離顯然也看出來了,開口說:“我可以試試。”

    “那真是太好了,”老爺子生怕陸離反悔似的,一下子將籠子塞進了陸離手里,轉(zhuǎn)身就走,“那我老頭子就等著了。”

    陸離:“”

    老爺子走后,傅生在旁邊看得直笑,“你自己話都這么少,好教鸚鵡,不會教出一個小啞巴出來吧,以后你們一人一鳥正好——”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傅老板的唇就被某個話少的人堵住了。

    他覺得陸離最近像是開了什么竅,他隱隱有些招架不住,好在電話及時響了幾聲,他手指指了指陸離的胸口,示意他接電話,這才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電話是蔣文打來的。

    傅生剛想問他怎么了,蔣文就道:“林淮自殺了。”

    傅生愣了一下,眉心下意識顰起:“自殺?”

    “不過沒死成,”蔣文說,“他逃出去在醫(yī)院殺了高奇山,想要自殺的時候,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了。”

    傅生手指蜷縮,“為什么殺他?”

    林淮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家庭,他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高奇山的養(yǎng)子。

    “這個現(xiàn)在還不知道,林淮沒有生命危險,對了,”蔣文說,“你剛才在干什么,怎么這么喘?跑步去了?你這么懶散的人回家竟然還跑步,不像你啊。”

    傅生:“……”

    不愧是二百五,他快速地說:“掛了吧。”

    他們通電話的時候,陸離垂著眸子在一邊聽著,直到掛了電話,他才垂著眼睛,“我去做飯了。”

    傅生看著陸離的背影,眼睛顰了一下,覺得陸離情緒有些不對。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一直到晚上,陸離站在窗口,月光噌亮,是個團圓月,他卻依舊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生走過去,站在他旁邊:“丟魂了?”

    陸離撩起眼皮:“沒有。”

    傅生:“不高興?”

    陸離唇線緊抿:“沒有。”

    傅生心說這臉冷的都快和冰一個色了,這是騙鬼呢?

    不過對付陸離,他還是很有辦法的,抬頭親了一下他的下巴,等到陸離想吻下來的時候,他偏頭讓開了須臾。

    “為什么不高興。”傅生想了想,陸離情緒變化的時間,是在蔣文打來電話之后,電話的內(nèi)容是……

    他說:“因為林淮?”

    陸離不說話了,但是不說話在陸離這里就是默認。

    傅生笑了一下,“為什么因為他生氣?”

    “沒有生氣,”陸離手指動了動說。

    他只是覺得傅生對于林淮有些不一樣,以傅生的聰明,為什么沒有懷疑林淮。

    是不想,還是——

    傅生憑一個眼神,就能知道陸離所想。

    他嘆了一下一口氣,對著陸離勾了一下手指:

    “低頭,我告訴你是為什么。”

    陸離剛垂了下眸,傅生就伸手將他拉了下去,他瞳孔一動:“你——”

    傅生在他耳邊低聲說:“幫你,定定心。”

    ……

    房間內(nèi)燈光很亮。

    傅生喘息中遮了一下眼,心說,下次他再信陸離在燈光下害羞這件事,他就是傻子。

    陸離拿開他的手,不讓他擋頭頂?shù)墓猓袷沁@樣才能把人看清楚:“哥,喊我一聲。”

    “——陸—離——”

    傅生頭一次體現(xiàn)了這種話都說不出口的滋味。

    明明對于自己曾經(jīng)的身體,他最熟悉不過,但是此刻,他卻覺得對自己的了解得太少了。

    他不知道能燙成這樣。

    陸離抓著他的手,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上。

    愛欲能讓其生。

    愛欲也能讓其死。

    你愛我嗎,你愛我嗎,

    若我不是你,你還會愛我嗎。

    生死反復(fù)中,他像是在反復(fù)確認這個問題。

    在到達最頂峰的時候,他垂著眼睛,傅生輕喘息一口氣,抬頭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整個世界,我最愛你。”

    他知道陸離所有的糾結(jié)。

    愛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陸離是他遺失的心臟。

    心臟無可替代,而愛欲無窮無盡。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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