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精貼貼(12)
江木留下的那封信里寫的內(nèi)容很簡單, 他把觀悟寺的掌門之位交給了鏡衡。
至于其他的話,江木沒有多說。但看著信末行的那段話,鏡衡終于知道, 原來這么多年來,師兄都從未放下。
他去找琳瑯了。
也許很快就回來觀悟寺,也許這一生都不再回來了。
但是,這樣也好。
總比這千百年來,做一個毫無感情的木偶強(qiáng)。師父的在天之靈, 也可以放心了。
其實這么多年來, 放不下的何止是江木。
師父、鏡衡, 以及江木的朋友們,比起希望他能當(dāng)一個有責(zé)任, 有能力的掌門, 他們更希望對方能夠真的走出來。
如今坦然面對, 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鏡衡很快就有條不紊地交代了下去,觀悟寺并沒有因為掌門的突然消失, 而亂起來。
消息傳到明閑宗的時候, 宗月正在熟悉明天的接任儀式。
她要正式成為明閑宗的宗主了。
“師尊, 江真人去哪里了?”
宗月也收了幾個徒弟, 問話的是最小的一個, 她出生的時候,宗月已經(jīng)是明閑宗說一不二的繼承人了。
這些年來,隨著江木名氣的增長,他跟琳瑯的那段往事越來越少人提起。今天觀悟寺過來傳話的人, 也只是說他們掌門卸任遠(yuǎn)去了, 具體原因和去哪里了都語焉不詳。
聽到小徒弟稚嫩的嗓音,宗月只是笑了笑, 說:“他去找自己的道侶了。”
“江真人有道侶,怎么以前沒有聽師父說起過?”
對于小徒弟的這些問題,宗月沒有再回答了。
她希望,江木能早點找到自己的答案。
“宗彌,等我接任以后,你就要跟大師姐一起,學(xué)著處理宗門上下的事務(wù)了。”
“是,師尊。”
江木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觀悟寺的新任掌門人鏡衡也沒有動用任何演算方式,更沒有派人去找-
千任山曾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修仙界的禁地,因為上一個妖邪就是在這里誕生的。
但在經(jīng)過了歲月的沖刷以后,千任山也只是一座跟其他任何一座山都沒什么區(qū)別的普通山峰。
漸漸地,它的附近有了人家。
人家多起來,便有了城池。
如今的千任山,已經(jīng)成了當(dāng)?shù)赜忻娘L(fēng)景。
每天暮春的時候,都有不少人前去踏青,到了夜間,還會有人在這里看流星。
江木去了千任山,那年他跟琳瑯初見的地方,已經(jīng)面目全非,被更加茂密的植被覆蓋了。
他隨便擇了一個地方,坐在那里,直到夜幕降臨。
他曾經(jīng)也跟琳瑯在一座山上看過流星,琳瑯問他,對著流星許的愿望會實現(xiàn)是不是真的。
這當(dāng)然不會是真的,所以江木只是從一個科學(xué)的角度跟琳瑯說明了。
如今他看著天上劃過的流星,從懷中拿出了一條閃耀晶瑩的鏈子——這是琳瑯去世以后,江木從他身上摘下來的腳鏈,這么多年來,一直貼身帶著。
他閉上眼睛,衷心地祈求,琳瑯可以回來。
可是睜開眼睛,四周空空蕩蕩。
流星不會實現(xiàn)人的愿望。
江木平靜的內(nèi)心早已在看見琳瑯給他留下的字跡后便陡然潰散崩塌,他的琳瑯如今在哪里呢,會不會害怕,是不是還等著他來接他?
為什么,腳鏈上的陣法不管用,留不住他呢?
遲到了幾百年的錐心之痛狠狠砸在江木身上,又或者說,這股錐心之痛一直存在,只是江木漠視了。
而今正視一眼,足以擊垮所有。
他攥緊了手里的腳鏈。
失去琳瑯痛苦,留不住琳瑯,同樣的痛苦。江木一直都在怪自己。
能留下來好好地活著,不過是因為他答應(yīng)過琳瑯。
可是,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江木想,他可以不再去遵守答應(yīng)琳瑯的約定了。
他好累了。
淚水滴在了那條腳鏈上,滴在了草地中。
在無休無止淹沒的情緒里,過往幾個世界的回憶如走馬觀燈一般地涌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那是被他遺忘了好久的不同碎片,每一枚碎片里,都有琳瑯的存在。
江木想起來了,清晰而毫無遺漏地想起來了每一個跟琳瑯相處的細(xì)節(jié)。
他知道他們是怎樣地相識,又是怎樣地結(jié)束,知道他們是怎樣地重逢,又是怎樣地去往下一個世界。
他跟琳瑯之間從來不存在因果,只是因為他愛他,所以才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地陪伴著他。
江木隱隱快要觸及到某個真相,然而真相從來不會輕易被世人得知。那些觸須最終被重新蒙上了一層薄膜,主人沒有絲毫察覺。
江木睜開了緊閉著的眼睛,手里的腳鏈已經(jīng)被他用力得割傷了皮膚,滴出血來,渾身上下亦是布滿了汗水。
流星實現(xiàn)不了人的愿望,如果真的實現(xiàn),也一定是自己的努力。
江木突然之間明白了什么,他坐在那里,仰頭看著天際。
天和地就那樣旋轉(zhuǎn)起來,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一瞬間,面前所有景色都在快速地向后倒退。
它們退回了江木剛剛繼任掌門的時候,退回到了江木幫助宗月斬殺了妖邪的時候,退回到了琳瑯?biāo)劳龅臅r候,退回到了妖邪剛剛沖破封印的時候。
退回到了觀悟寺掌門夜觀星象,察覺到不對勁,派出本門弟子前往千任山的時候。
江木睜開眼睛,他又回到了千百年前,朝著那名小樹妖輕輕投過去一眼的時刻。
也在同一時刻,他掌握了身為這一系列世界里破例的存在,所能擁有的一切能力。
在這些世界里,他是唯一的真神。移山填海,時光回溯,只要他想,無所不能。
“師兄,你在看什么?”
年輕且稚嫩的一張面孔出現(xiàn)在江木面前,鏡衡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那里已經(jīng)空無人影。不過他們都知道,最近一直有名小樹妖在跟著他們,就是不知道為了什么。
“沒什么。”
江木收回目光,但已經(jīng)跟琳瑯有過那樣的親密,哪怕看不到人,他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
枯寂的內(nèi)心終于迎來了一點甘霖,澆灌著復(fù)蘇過來。
不能著急,會嚇到他。
江木克制下自己的情緒,他按照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復(fù)制著,耐心地在千任山等待著對方。
不同的是,這回琳瑯并沒有被他的佛光所傷。
或許是一路以來感受過佛光的威力,哪怕江木在琳瑯撲過來的瞬間就將自己的佛光收下去了,對方也還是應(yīng)激地哼了哼,以為自己被灼傷了。
反應(yīng)遲鈍得可愛,江木不動聲色地抱著人,感受著琳瑯身上更加濃郁的氣息,幾乎要克制不住眼睛的酸澀。
他看著琳瑯的眼神有點奇怪,害得琳瑯緊張萬分。
不會是他哪里露餡,被木木看出來了吧?應(yīng)該不會,木木要是認(rèn)出他早就認(rèn)出來了,也不用等到這個世界。
那木木干嘛還盯著自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種神圣莊嚴(yán)的扮相盯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琳瑯的臉紅了起來,被江木環(huán)抱著一時都不知道該起來。
等被江木問起自己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救對方,琳瑯的回答更是暈乎乎的。因為江木看他的眼神好溫柔,像是真的記起來他是誰一樣。
琳瑯正想著,臉頰上突然傳來了一股溫度。
江木的手背貼了貼他的臉,問:“剛才有沒有受傷?”
琳瑯本欲搖頭,想到什么,裝模作樣地又點點頭。
“身、身上有點痛。”編不出像樣的傷勢,還是跟從前一樣呆呆笨笨的。
可能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對江木來說已經(jīng)是不可多得的期盼了。
他又一次地?fù)碛辛肆宅槨?br />
江木做出了跟第一次時一樣的決定,他還俗了,并且也順利地跟琳瑯拜了堂,成了親。
只是他們沒有在人間多呆,江木所有的時間都被用來去找能夠永遠(yuǎn)留下琳瑯的方法了。
他給了琳瑯一身的靈力和修為,片刻之間,對方就從一名妖力微弱的小樹妖,變成了心念之間就能渡劫飛升的絕頂高手。
這些對于江木來說,沒有任何影響。神愛一個人,就會賜予這個人珍貴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第二次,江木依舊失敗了。
非凡的修為和一間充滿了陣法的屋子都沒有能留下琳瑯,在他死后,他又一次消失無蹤了。
即便是大千世界的真神,也沒有辦法找到自己愛人的靈魂。
但是不要緊,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第十次,江木回溯的時光太早了。
觀悟寺沒有算出妖邪即將現(xiàn)世,他跟鏡衡也沒有被委派下山,江木去到山腳,那棵小樹甚至都還沒有化形,連意識也沒有生出來。
他守在了琳瑯身邊,等了半個月,命運(yùn)的齒輪終于又一次開始轉(zhuǎn)動。
江木把琳瑯帶回了觀悟寺,向師父表明自己愛上了對方。
佛修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也不能愛上他人。
江木比劇情更早地就和琳瑯在一起了,也比劇情更早地離開了觀悟寺。
第五千次。
江木已經(jīng)很熟悉遇見琳瑯的所有劇情發(fā)展的順序了,他在對方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帶走了人。
而后守在琳瑯身邊。
第七千次。
江木以命換命,用自己的命給琳瑯續(xù)命。
對方還是不可挽回地開始虛弱,后期吃的東西從飯菜變成了各種各樣的藥。
“乖,還有最后一口。”
琳瑯知道,自己到了強(qiáng)弩之末,這些藥對他而言,只能減輕他的痛苦而已。
他連當(dāng)中的苦味都嘗不出來了,只像在喝水。
“明天我給你換一味藥。”
“木木,你不用再為我……”費心了。
“過兩天我?guī)闳タ椿簦悴皇亲钕矚g人間的熱鬧嗎?”江木打斷了琳瑯的未盡之語。
以命續(xù)命的方法,雖然沒有用,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至少琳瑯身體衰敗的時間比以前延長了兩年,這個時間點,宗月應(yīng)該斬殺妖邪了。
琳瑯顯然也是知道的,在喝完最后一口藥后問到了這件事。
江木身為主角的輔助,是必須要在場的。
“放心,妖邪全都消失了。”
江木用著溫柔的口吻說出平淡的事實,一萬多遍的回溯,眼睜睜看著琳瑯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江木已經(jīng)不再去管什么因果了。
他只要留住琳瑯,只要陪在琳瑯身邊。
琳瑯會擔(dān)心的,他便不讓他們出現(xiàn)了。
琳瑯喜歡的,他便多多地捧給對方。
即使沒有妖邪,宗月身為主角,該有的成功也還是會成功。
但那已經(jīng)不是江木該關(guān)心的問題了。
第一萬七千九十九次。
琳瑯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困在了某個容器當(dāng)中,擠得他有點透不過氣。
他左右晃了晃,掙扎著想要鉆出來。
終于,他成功了。
原本強(qiáng)烈的擠壓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法言說的輕松與自在。
琳瑯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新世界的模樣,就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抱住了。
有人抱他!什么人在抱他!
琳瑯正要推開對方,就聽到一聲格外熟悉的聲音。
“琳瑯。”那道聲音里包含著繾綣眷念,令他伸出去的手不自覺地就軟了下來。
是木木。
木木在抱他,木木還在叫他。
可是,木木怎么知道他叫琳瑯,怎么跟他這么親密?
難道說在自己來之前,木木就跟這個“琳瑯”很親密了嗎?
雖然他的身體是新的,可這樣一想,琳瑯不由地就酸了起來。
他最終還是推開了江木,臉繃得緊緊的。
“你是誰?為什么抱我?”
不說清楚,他就不理江木了。
哼!
琳瑯眼里的情緒太過直白,江木只一眼就看懂了。
重復(fù)了一萬多次的經(jīng)歷,足夠他從琳瑯每次的反應(yīng)中推斷出什么來。比如說,琳瑯有曾經(jīng)那些世界的記憶。
現(xiàn)在聽到琳瑯的質(zhì)問,江木更確定了這一點。
“你不認(rèn)得我了?”
江木的反問讓琳瑯有點心虛,這話是什么意思?木木也有前面幾個世界的記憶了嗎?
“我應(yīng)該要認(rèn)得你嗎?”
琳瑯很好騙,不過江木在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后,沒有再去套對方的話。
琳瑯既然沒有告訴他,就一定有自己的顧慮。
江木只是刮了刮琳瑯的鼻子,有點寵溺而無奈地道:“我養(yǎng)了你那些時日,才一化形就不認(rèn)得我了,小沒良心。”
他舉止親昵自然,弄得琳瑯更疑惑了。
好在很快,江木就給他解了疑惑。原來江木在這個世界是一個擁有木靈根的植物系修士,而他則是對方悉心栽種的一棵樹,在養(yǎng)了幾十年,吸收日月精華,和主人的靈氣后,終于化成了人形。
連他的名字“琳瑯”,都是江木給取的。
琳瑯聽到江木的話,有些恍惚。
他記得這個世界的人物背景不是這樣的啊,江木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什么來著?
琳瑯忽然有點記不起來了,好像江木又的確是他所說的身份。
至于他自己,琳瑯則是確信本來不應(yīng)該是一棵樹。不過來都來了,而且跟江木之間還有這么深的牽扯,也沒什么不好的。
琳瑯就這樣暈暈乎乎地接受了江木給他安排的背景。
自從第七千次琳瑯?biāo)劳鲆院螅具B基本的世界規(guī)則都不遵守了。
他給自己換了很多身份,但不論是哪個身份,琳瑯始終是一棵樹,一個天生會衰竭、會死亡的樹。
第一萬八千次。
琳瑯沒有過往一萬多次的經(jīng)歷,他每一次睜開眼睛,都以為自己剛從上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
只是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以至于等到死亡日期來臨時,他下意識地對江木說:“我們還有以后的,木木。”
以后又在哪里呢?
琳瑯不知道,他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江木冷靜地處理了琳瑯的尸體,不管他用了多少種辦法,所能做到的也不過是延長幾年琳瑯的壽命。
既然這個世界不行,那就換一個世界好了。
江木抱著琳瑯,他四周的風(fēng)景又在快速地后退。
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在后退到了一定程度后,空氣也隱隱扭曲了起來。
他跟琳瑯回到了上一個世界。
電梯的字?jǐn)?shù)顯示它在由下往上,關(guān)閉的電梯門倒映出一抹清瘦筆挺的身影。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江木的行動有些滯澀。他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他身為公司辦公室里透明的員工,昨晚做了一個預(yù)知這個世界發(fā)展的夢。
今天一早,就跟公司的大老板交換了身體。
等一會兒,住在自己身體里的大老板就會從電梯里出現(xiàn),并且抱住他。
從前不明白,還誤會琳瑯舉止輕浮,現(xiàn)在都有了答案。如果說琳瑯從一開始就有記憶,那么對方對他的親近就理所當(dāng)然了。
其實他們的身體之所以會交換,也跟江木有關(guān)。
是上個世界里,江木死亡之前,對琳瑯的眷念不舍。
他的潛意識想要跟琳瑯建立聯(lián)系,然而新的世界,他把一切都忘了,世界規(guī)則按照潛意識運(yùn)行,便陰差陽錯,讓他們的靈魂互換。
停止這一切的鑰匙在琳瑯的手上,只要他對當(dāng)下感到滿足,靈魂互換就會消失。
江木回想著他們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的經(jīng)歷,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露出了里面面相普通的青年。
對方又一次地認(rèn)出他,并把他也拉入了電梯。
“我叫琳瑯,你還記得我嗎?”
琳瑯一來就碰上江木,語言當(dāng)中的漏洞是第一次經(jīng)歷的江木所沒有意識到,那時他以為對方是作為公司的老板問出的這句話。直到現(xiàn)在,江木才聽出來對方的本來之意。
琳瑯問他,還有沒有之前幾個世界的記憶。
“記得,您是我的老板。”
標(biāo)準(zhǔn)得仿佛復(fù)刻文件的回答。
江木沒有改變他們的劇情發(fā)展,之前的事實已經(jīng)告訴他,哪怕連世界背景都重置,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jié)局。
他跟琳瑯在這個世界好似把上一次的經(jīng)歷又重新走了一遍,只是一些不必要的耽擱和拖延,被江木改變了。他們很快地確定了關(guān)系,很快地同居生活在一起,很快地結(jié)了婚。
然而再漫長的世界,也有到頭的那一天。
他跟琳瑯是一起壽終正寢的。
江木又換了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里,他是莊園主的一名管家,琳瑯是被圈養(yǎng)在地下城的金絲雀。
他已經(jīng)開始不記得,為什么要這樣不斷地回溯了,似乎只要一直往前,就會找到答案。
他跟琳瑯在第二個世界相繼死去,時光往復(fù),回到了最初。
江木那天早上起來得很早,手上還拿了崔涼媽媽給他準(zhǔn)備的早餐。
豆?jié){只剩下最后一口了,江木喝完,將它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下一刻,身邊就有一道聲音響起來。
“你好,同學(xué)!”
時間線重來,江木終于知道,琳瑯不是原本的琳瑯。
原故事里,琳瑯是因為想換個學(xué)習(xí)環(huán)境,所以才轉(zhuǎn)學(xué)。而跟他相遇、相愛的琳瑯,是為了他,才提前來到了這所學(xué)校。
江木轉(zhuǎn)過身,面前湊過來一張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臉。
他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只覺得對方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不需要回應(yīng),便走開了。而身后的琳瑯并沒有被他的態(tài)度所打擊,仍然笑容燦爛地介紹著自己。
江木沉默著看著面前的人,突然輕輕扯動了嘴角,笑了起來。
陽光鋪照在兩人身上,像是要把最美好的一幕定格下來。
“你好,我叫江木。江水的江,木頭的木。”
那層被隔在意識當(dāng)中的薄膜于最后,也是最先一個世界中,終于被江木揭開了。
為什么他一直找不到琳瑯的靈魂,為什么他會被反反復(fù)復(fù)困在這些世界當(dāng)中?因為,這里是書中的世界,而他只是作者筆下,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角色。
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甲,是不必讓作者在取名上多耗費心神的。
所以每一個路人甲都叫江木,江木串起了所有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這名路人甲覺醒,有了自己的意識。
他開始明白自己存在的價值,熟知每一則故事的發(fā)展。
他本來可以一直這樣混沌又清醒地活下去,等到那抹覺醒的意識被世界規(guī)則磨滅,消失,重新變成文中無關(guān)緊要,毫無自我的路人甲。
偏偏一個書外人闖進(jìn)了他的世界,讓他明白了一切。
江木與琳瑯對視著,所有世界開始像要坍塌般搖晃起來。
第一個世界里,人們逃跑吶喊;第二個世界里,金絲雀們躁動不安地扇動著翅膀;第三個世界里,公司大樓不斷有人快速跑出來;第四個世界里,以千任山為中心,整個世界都在地動山搖。
“琳瑯,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你了。”
話音落下,那禁錮住書中人物的時空壁壘在他揮手間便被撕碎。
江木頭也不回地踏了進(jìn)去。
第62章 現(xiàn)實世界
“寅日生!你說, 為什么要擅自改變我的身份,還讓我提前死掉!”
“如果不這樣的話,難道你想永遠(yuǎn)陪著江木在那些世界里嗎?他只是一個書中的人, 雖然覺醒了屬于自己的意識,但并沒有徹底覺醒,再這樣下去,那抹意識早晚會消失,你也會被拖進(jìn)去, 靈魂覆滅。”
“那又怎么樣?上個世界結(jié)束的時候, 我已經(jīng)明確跟你說過了, 我不會利用死遁來刺激他。我相信木木,就算時間久一點, 陪著他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輾轉(zhuǎn), 總有一天他會意識到的。”
“可是我不能拿你去冒險!”
“你現(xiàn)在成功了嗎?你讓他差點崩潰, 一萬八千零三次,每一次我都是無知覺地進(jìn)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卻看著我死了那么多回……”
“不好, 那些書中世界要坍塌了。”
“怎么回事, 木木不是一直在回溯嗎?”
琳瑯知道江木一直在帶著他往前走, 剛才他去到了第一個世界沒多久,整個人就被彈了回來。
寅星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兩個人說著說著,就又吵了起來。
書是死物, 里面的人也是無知覺的。
從世界誕生之初, 也沒有一個書中人物真正意義上覺醒,并掌握了自己的人生。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像江木一開始那樣, 經(jīng)過幾個輪回,重新歸于麻木。
當(dāng)一個人陷入沉睡的時候,疼痛是最好的能夠喚醒他的方法。
江木身為書中人物,天然缺少作者賦予的情感與能力,可這又恰恰是他的機(jī)會。因為是空白,所以可以被任意涂抹。
想要讓江木脫離書中世界,必然要讓他感到痛苦、難受。
江木唯一在意的是琳瑯,也只有琳瑯的死亡,能夠達(dá)到這個效果。
所以在第三個世界結(jié)束以后,寅星作為看著他們一路走過來的人,就跟琳瑯提議,可以用死遁的方法刺激江木。
但這樣的提議被琳瑯拒絕了。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自己的意識了,除了我以外,他都沒有再喜歡別的人,他的潛意識記得我,這就是證明。”
“你也說是潛意識,誰能保證這個世界以后,他的潛意識還在呢?而且你的神魂投入書中世界,已經(jīng)讓你開始虛弱了,要不然你現(xiàn)在也不會被我捉住。”
“琳瑯,我還沒有問你,誰準(zhǔn)你擅自跑進(jìn)書里面去的?”
“可是,我不希望他痛苦。”琳瑯沮喪地低了頭,“寅星,我們換一個方法好不好?”
寅星聽到琳瑯的話,冷笑了一聲:“有事喊我寅星,沒事就是寅日生。”
話雖如此,他終究還是無奈地捏了捏眉心,放走了人。
“走吧走吧,別在我面前露出這副樣子,活像是誰欺負(fù)了你似的。”
“謝謝你寅星,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因為這番跟寅星的對話,琳瑯在第四個世界才會比江木晚一步到達(dá)。
只是,他的身份還是被寅星動了點手腳。
琳瑯既然不忍心,唯有寅星去下那個狠心。
因為他明白,再這樣下去,只會是一個死局。
上一個像江木這樣,大家都以為他能覺醒的人,后來不也消失了嗎?
就算他這樣做無濟(jì)于事,至少也能救出琳瑯來。他不能看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人,就這么死去。
琳瑯在修仙世界里發(fā)現(xiàn)自己病了不久,就意識到是寅星的手筆。更知道對方做事,向來一擊即中,就算江木找到世上所有的方法,他也是沒救的。
所以后來,琳瑯已經(jīng)是完全放棄自己能治愈的可能了。他只想抓緊剩下的時間和江木好好相處,讓江木早點“醒”過來。
身為書里面的人物,如果沒有按照劇情的發(fā)展半路自殺的話,琳瑯前面幾個世界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
到時候江木才會永遠(yuǎn)地消失,而他們也不能在現(xiàn)實世界相見。
這也是為什么,琳瑯會在后期一直給江木加上心鎖。
好在江木聽進(jìn)了他的話,活了下來。
最開始那幾百年,琳瑯?biāo)篮蠡氐搅俗约核诘牡胤剑粗竞罄m(xù)的走向,雖然隱隱不安,但對方能好好地生活也算是有所安慰。
然而他沒想到,江木會在千百年后直接心神崩塌,乃至不斷回溯時光。
因為琳瑯曾經(jīng)跟書中的世界建立了聯(lián)系,所以已然能夠調(diào)動書中所有能量的江木可以強(qiáng)行把他再拉回來。
不過時光回溯里,琳瑯并沒有這一切的記憶。
江木沉湎于記憶一萬八千多次,琳瑯也陪著對方經(jīng)歷了一萬八千多次。
當(dāng)初琳瑯不同意寅星的辦法,就是知道這對江木來說太過沉重。琳瑯早就做好了就算江木不能醒過來,他也會永遠(yuǎn)陪著對方沉淪的打算。
江木踏碎虛空,來到了一處古色古香的地方。
這里到處都是亭臺樓閣,假山水榭,回廊深繞。然而穿梭其中,又能看到隱藏其中高度的科技化。
沒走多久,他就看到了一個算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面孔。
進(jìn)入書中世界,琳瑯的各方面能力都被壓制了,連原本的相貌也是如此。
書中世界里,琳瑯有十分的好看,那么此時出現(xiàn)在江木面前的琳瑯,就是一百分的好看。
哪怕一眼,江木就認(rèn)出了對方的身份。
走近以后,江木聽到琳瑯?biāo)坪踉诟粋人爭執(zhí)著什么。不過還沒有爭執(zhí)出結(jié)果,他們就發(fā)現(xiàn)書中世界發(fā)生了問題。
江木猜測,對方應(yīng)該是琳瑯的朋友。至于書中世界的變故,也是他離開的緣故。
“書中世界不會崩塌。”江木走了出來,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令琳瑯和寅星兩個人都怔愣當(dāng)場,尤其是琳瑯,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以至于江木都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面前,還是一動不敢動的。
“只是一點小變動,過一會兒就好了。”
江木跟兩人解釋完,才真真正正地看向琳瑯,目光有點好奇,又有點情不自禁地喜歡。
“琳瑯?”
身為書中世界的神,即便踏碎虛空,來到真實位面,江木的身份也與普通人不同。
如今的他能夠隨意改變自己的一切,身高、相貌、天賦。只不過江木依舊把一切都保持在了他跟琳瑯初次見面的模樣,站在琳瑯面前的,還是那個才十幾歲,遲鈍刻板,相貌平平的少年。
“我找到……”你了。
“木木!”
江木的話還沒有說完,總算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的琳瑯猛地將人抱住了。
因為力氣太大,江木被沖擊得往后退了一步。可他同樣在下一刻,將琳瑯緊緊地回抱住,像是抓緊了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每一次,江木每一次時光回溯結(jié)束的片刻間,琳瑯都會回到這里,想起之前發(fā)生的事。他不知道江木是怎么獨自面對那樣漫長的時光,又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堅持下來的。
有很多次,琳瑯想要努力地記住這一切,然后告訴江木,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可是他好不爭氣,被江木拉回去以后,他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沒想到,江木真的“醒”了過來,還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
江木做到了!
琳瑯哭得收不住聲,哭得眼淚鼻涕全部流下來了,哭得又狼狽又難看。
寅星在旁邊有心想笑話他,可扯了扯嘴角,背過身也偷偷抹了一把淚。這下好了,他終于可以不用擔(dān)心琳瑯趁他不注意,又回到書里面,魂飛魄散了。
“重逢是高興的事,怎么哭得這樣傷心?”
江木雖然是這樣說著,可自己的眼圈也全都紅了,聲音有著不明顯的哽咽。
踏碎虛空的時候,江木其實有過擔(dān)心。他怕,萬一在時空壁壘的這一頭,也找不到琳瑯怎么辦?
好在上天還是眷顧他們的,沒有讓他絕望。
看見琳瑯的那一刻,江木的激動不比對方少。
他驚恍這又是一場鏡花水月,才遲遲沒有上前。
等到確定眼前的琳瑯是真實的,邁著一步比一比重的步伐,走到了對方面前。
江木凝視的目光里滿是愛意,那是一萬多次的回溯里,一日比一日厚重的不舍。
但在今天,它們終于各得圓滿。
“我以為,我沒有機(jī)會告訴你我的來歷,帶你一起到這里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琳瑯還是在哭著,因為要說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好不可憐。
江木不想哄得他再情緒失控,壓下自己翻涌的情緒,安慰著人。
寅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江木左右看看,設(shè)了個屏障,而后捧著琳瑯的臉,很慢很慢地親了親人。
混合著淚水的咸澀,琳瑯親到一半,想起了什么,推開了江木。
“我臉上好臟,不要親了。”一邊講眼淚又一邊往下掉的,又可憐又好笑。
江木笑起來,給他把臉上擦干凈。
“不臟,琳瑯是為了我才這樣的,我心里很喜歡。”
他說話情真意切,聽得人也都要飄起來似的。
比在書里的時候又有不同,但好像還是那個江木。
琳瑯愣愣地瞧著人,江木在給他把臉擦干凈以后,又吻了吻對方。
吻完分開之時,心里喜歡得不夠,輕輕咬了一口琳瑯的臉頰。
“怎么咬我?”
琳瑯被咬得發(fā)傻,江木從來沒有這樣過的。
他捂著被咬的那半邊臉頰,視線卻有點不敢再跟江木對上。
怎么感覺木木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樣?
琳瑯這樣想著,卻還呆呆地又道:“那邊不咬嗎?”
簡直像是一只要把自己送進(jìn)狼口的小羊,可眼睛眨巴眨巴的,又像是親切熱絡(luò)圍著人打轉(zhuǎn)的小狗。
江木愛得沒法,抱著人到那邊走廊坐了下來,而后在他另半邊臉上吻啄了一下。
江木一手環(huán)抱住人,一手扣緊琳瑯的手,說:“今后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離開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
琳瑯被親得嘴巴也是軟的,講話聲又甜又乖。
說完,為自己哭了那么一場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才低了一點,就被江木捏住下巴又抬了起來。
“看著我,琳瑯。”
“哦。”琳瑯扣扣江木的衣服,眼神亂飄,“我害羞的嘛。”
“我們已經(jīng)這么親密了,不需要害羞。”
江木哄著人,叫琳瑯重新跟自己對視著。
一萬多次的時光回溯并不是沒有給江木帶來負(fù)面作用,從書中世界的時候,琳瑯就感覺到了,江木對他的占有欲和施控感越來越厲害。可是,他喜歡江木給他帶來的這種“身不由己”的感受。
才對視上,江木便認(rèn)真又正經(jīng)地說:“你好漂亮。”
眼神清明,不含他念。
宛如在修仙世界里,寶相莊嚴(yán)的模樣。
琳瑯坐在江木身上,有些不安分地扭了扭。
對方也沒制止,就那么由著他來。
還是琳瑯自己又不太好意思,哼哼唧唧半天,問:“那你喜歡現(xiàn)在的我,還是書里面的我?”
江木看他的樣子,有心想逗他玩,可又覺得自己真說出來,琳瑯又該哭了。
于是拍拍他的背,道:“不管琳瑯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那要是一定得選出一個呢?”
他倒是來勁了,江木也只好低笑了聲,回道:“喜歡書里面的。”
“現(xiàn)在的不喜歡嗎?”
這點無理取鬧的樣子鮮活得耀眼逼人,江木忍著笑搖頭。
“不喜歡。”
“不行的,都要喜歡!”
他猛撲向前,不依不饒地跟江木說。
“剛才我說了都喜歡,你要讓我選,現(xiàn)在選了,怎么又要喜歡了?”
“琳瑯,好沒道理。”
江木話音里還帶著點抱怨,說得琳瑯心虛起來。
他偎在江木懷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話。
“說什么?”
“我說,你變壞了!欺負(fù)我。”
他的眼眶還是紅彤彤的,話講得看起來也委委屈屈的。
江木笑意蕩開,說:“是我不好,以后琳瑯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欺負(fù)琳瑯了。”
說完,還跟琳瑯拉了個勾,完全地拿人當(dāng)小孩子哄。
偏偏琳瑯十分吃這一套,心滿意足地跟江木拉完了勾,就開始跟對方介紹起了這個地方。
“你可以把這里看作是特殊處理局,除了寅星以外,這里還有很多人,跟一個小型的國家差不多。”
“他們有的會去往不同的書中世界,解決因為世界意識動亂而造成的麻煩。”
書中世界意識造成的麻煩如果不及時解決,假以時日,就會蔓延到真實世界。
盡管里面的人還是虛幻的,但那種不可名狀的災(zāi)難會侵蝕所有,將現(xiàn)實世界的一切從三維拉入二維,變得跟書里面的人物一樣,失去本來意識。
“有的也會去往其他平行的時空,處理各種突發(fā)問題。”
“寅星是這里的局長嗎?”
“不是,”琳瑯搖搖頭,“局長的位置是由驗天石決定的,當(dāng)驗天時亮起來的時候,就說明成為局長的人出現(xiàn)了。”
“寅星只是我們這里的大管家,負(fù)責(zé)調(diào)配員工。”
至于其他的,其實琳瑯也不清楚。
他從有意識以來,就在這個地方了。琳瑯只知道,特殊處理局有它自己運(yùn)行的一套機(jī)制。
“對了,我?guī)闳ヒ粋地方。”
琳瑯說著,就高高興興地站起來,拉著江木朝著假山石后跑去。
特殊處理局大到難以想象,不知道這樣跑了多久,琳瑯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而后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說話間,兩名現(xiàn)代打扮的人迎面走了過來。
在這樣充滿古代韻味的地方,突然碰見這么兩個人,不得不說視覺上有點怪異。
江木看到琳瑯的時候,對方穿的是一身錦衣長袍。
他以為這里的人都是如此打扮,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似乎只有琳瑯如此。
江木沒有說什么,就見那兩個人看到琳瑯以后,態(tài)度頗為尊敬地打了一個招呼,言辭之間不乏恭維意味。
琳瑯習(xí)以為常地點了點頭,而后跟他們介紹了江木。
“這是我的對象,叫江木。”
琳瑯大有一種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江木是自己對象的樣子,歡歡喜喜地介紹完,又拉著江木繼續(xù)往前走。
留下那兩個人面對面看了好長時間。
“這段時間沒見到這位少爺,原來是去談戀愛了。”
“不過,怎么談了一個……”那人努力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長得沒有多出色的人?”
說長得沒有多出色已經(jīng)是極其委婉的話了,其實這人更想說,怎么琳瑯長這么好看,卻找了一個相貌平平的男朋友。
不過,少爺戀愛了,是不是該準(zhǔn)備份子錢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商量將來給多少份子錢。
講著講著,一人無意提起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最近懸鏡殿的那面鏡子好像不太亮了?”
“有嗎?沒注意過,估計是落了灰,回頭讓人擦一下。”
這兩人漸漸走遠(yuǎn)了,而琳瑯也帶著江木到了目的地。
“你看!”他指了懸鏡殿最上方的那面鏡子道,“好看嗎?”
那是一面小巧精致的圓形銅鏡,外邊鑲了一圈寶石,看起來就珍貴異常。
被琳瑯指到的時候,原本灰撲撲的鏡面突然爆發(fā)出了一道亮光,而后長明不熄。
這才是這面鏡子的本來面目。
江木看了一會兒,又發(fā)現(xiàn)正對著鏡子的地方,有一面奇怪的墻。
墻面上布滿了各種文字,他在上面還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木似有所覺,問琳瑯:“為什么要帶我來看它?”
“因為,這面鏡子就是我。”
說到自己的本體,琳瑯有些扭捏的樣子。
他勾勾江木的手,說:“聽界靈說,我原是一塊天然形成的異寶,后來此方世界依附我的靈氣形成,便將我供養(yǎng)在此。”
這里結(jié)構(gòu)復(fù)雜,能通往各個世界。
不過這些入口都是自然形成的,恰巧那道書中世界的入口開在了鏡子的對面。
鏡子不耐煩看那些文字,可它們無法消失。
天長地久,他不但學(xué)會了認(rèn)字,還看讀懂了許多故事。在這些故事里,他捕捉到了一抹身影——確切來說,是一個名字。
一個總會在不同書里面出現(xiàn)的相同的名字,江木。
鏡子開始對他好奇起來,不由自主地去尋找他在書里面的存在痕跡。
可惜身為路人甲,有關(guān)他的描寫實在太少了。
于是尋找變成了凝視,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鏡子凝視江木,亦是江木投影在鏡面。水仙自照,鏡子卻因為江木每天都照在上面,不知道多少的歲月過去,最終生出了自己的意志,而后化成了人形。
鏡子化形沒多久,就給自己取名琳瑯。
他的產(chǎn)生自我意志,相當(dāng)于是人類的出生。而從出生開始,鏡子看見的就全都是江木。
這豈不就是“琳瑯滿木”?
琳瑯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取得非常有水平。
界靈一直都對琳瑯十分尊敬愛護(hù),琳瑯化成人形以后,就體現(xiàn)在他在這里處處受到優(yōu)待。
沒人知道琳瑯的來歷,又見他穿著不同尋常,還跟別人不一樣,都不用做任務(wù),且毫無限制,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久而久之,大家都稱呼起了他為少爺。
少爺對江木抱有天然的好感,所以在對江木的結(jié)局感到好奇,決定偷溜進(jìn)書中世界后,一看到對方,就忍不住想和江木貼貼。
琳瑯是用自己的身體進(jìn)去書里面的,書里的每一個人,就像是一個單獨的代碼。
被取代的代碼會暫時凍結(jié)起來,一直保存在云空間里。而新的代碼則會受到規(guī)則的束縛,比如琳瑯在第一個世界會跟原主一樣過敏。
這種凍結(jié)狀態(tài),會一直持續(xù)到新的代碼離開。
屆時被擾亂的代碼會重新運(yùn)行,一切也都恢復(fù)原狀。
不過,江木覺醒以后,情況又有不同,對方變成了影響代碼凍結(jié)還是繼續(xù)運(yùn)轉(zhuǎn)的關(guān)鍵。
現(xiàn)在江木離開了書中世界,也就意味著那里的一切都停止了。可只要江木一個念頭,就算他不在書里面,一切也都如常發(fā)展。
在聽到琳瑯的話后,江木便向書中世界發(fā)出了自己的命令。
指令正確,程序運(yùn)行。
當(dāng)然,書中世界不能隨便干預(yù),琳瑯當(dāng)初進(jìn)去以后,也有基本的規(guī)定,那就是不能崩掉原有的設(shè)定。
第一個世界里,崔涼是萬人迷,后來江木變成了萬人迷,劇情也算是對得上。
第二個世界,金絲雀被豢養(yǎng)、解救,江木代替了原男主的任務(wù),沒出什么岔子。
第三個世界,江木誤打誤撞解除了他們之間的誤會,男女主正常發(fā)展。
第四個世界,主角擊敗妖邪。
這樣看起來,琳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是符合規(guī)定的。
所以在被寅星逮到他私自前往書中世界后,只是口頭教育了他一頓,連重話都沒說。
寅星是界靈在局長人選沒有出現(xiàn)之前,暫時選定維護(hù)界內(nèi)秩序的人。
琳瑯從有意志到化形,都是寅星看著過來的,對待琳瑯多少有點父親的心態(tài)。因此在琳瑯眼中,寅星就是這里的大管家。
“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一件事。”聽完琳瑯的話,江木突然道。
“什么事?”
琳瑯天然懵懂的一顆心,哪怕是書中人物,也會為之吸引。
江木知道,其實他愛上琳瑯,本就是一件不足奇怪的事情。
“沒什么。琳瑯,我愛你。”
第63章 小可憐貼貼(1)
“據(jù)專家分析, 這場短暫的地顫活動并不會再次發(fā)生,截止目前,沒有造成任何自然災(zāi)害, 無人員傷亡。”
……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感覺地都在抖?”一只金絲雀撲騰著翅膀跟同伴交流著。
他的同伴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好半天后,把對方問題的后幾個字又重復(fù)了一遍。
金絲雀顯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拍拍翅膀后, 鉆出臨時找到的樹洞, 看了看外面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 喊著同伴一起出去。
……
“太嚇人了,我還以為是地震呢!”
“還好公司上周專門做過演習(xí), 我還準(zhǔn)備了應(yīng)急包呢。”
“新聞上也分析不出來什么原因, 回頭我也得備一個應(yīng)急包。”
“唉, 現(xiàn)在沒有震動了,我們回公司嗎?”
“還是再等一等吧, 也不太安全……咦, 大老板在群里說接下來三天放假, 有緊急的活兒可以帶回家處理。”
……
“你們看!千任山上空升起了五彩祥云, 還有仙鶴!”
“降甘霖了, 我感覺修仙界的整體靈氣比以前充沛了好幾倍。”
“一定是尊者飛升了,我去告訴掌門!”
“你跑慢一點,當(dāng)心摔了。”
“知道啦!掌門——掌門——你快出來看啊——”
……
同一時間,不同世界, 都在上演著相同的一幕。
云銷雨霽, 普通世界會覺得空氣清新了許多,每個人都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里擁有充沛的精力。修仙及其他帶有玄幻色彩的世界, 眾人只覺得天地間的奧妙規(guī)則有一瞬間鋪展了開,讓他們受益無窮。
特殊處理局,三天后。
“聽說了嗎,咱們空懸了多年的局長之位有主了。”
“是誰啊?”
“好像是一個叫江什么的。”
“江木?”
“對,就是這個名字。”
“這人是誰啊,怎么以前都沒聽過?”
“不知道,直接空降來的,貌似跟咱們少爺還有點淵源。我親眼看見的,驗天石被他碰到以后,亮得眼睛都快被逼瞎了。”
“那他什么時候上任?”
“不清楚,據(jù)說還得通過考試,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哪個小世界里吧。”
“寅大管家真厲害啊,都敢把局長扔進(jìn)小世界考核。”
“哎哎,說清楚,是準(zhǔn)局長,能不能通過考核還不一定呢。”
“不能吧,這可是驗天石選定的人。”
一群人說說笑笑就走了,心里想著也不知道新上任的局長性情秉性怎么樣?
新官上任三把火,希望到時候不要給他們加重任務(wù)。
小世界。
江木睜開眼睛,回想起寅星跟他說的話。
他自書中覺醒,只要在自己所屬的領(lǐng)域,里面的一切都能由他支配調(diào)動。隨著他在現(xiàn)實世界里待的時間越長,這種能力也會由書里蔓延至現(xiàn)實,最終達(dá)到跟在領(lǐng)域內(nèi)同樣的威力。
這樣的特殊性讓江木成為了書中世界的主宰,也由此,被驗天石選中,成為了局長。
而這個世界,是他在正式成為局長前單獨的考核,所以琳瑯并沒有跟過來。
考核世界里,江木不得運(yùn)用除當(dāng)下身份外的特殊能力。
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名初出茅廬的小大夫,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經(jīng)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在確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后,江木的任務(wù)也自然地浮現(xiàn)了出來。
成為當(dāng)代名醫(yī)。
江木住在熙慶街的三棱胡同,很狹窄的一間屋子,日常只能夠裝得下一個囊篋和一個床板。
床板底下堆塞著各種醫(yī)書古籍,江家世代行醫(yī),曾經(jīng)出了好幾位御醫(yī),這些書也都是江家的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可惜到江木的祖爺爺輩,因為得罪了一個朝廷大官,開始一落千丈。
江木爺爺?shù)哪且淮算是勉強(qiáng)學(xué)了老祖宗醫(yī)術(shù)。
等到江木父親那一代,就開始不濟(jì)事了。
輪到江木,能夠?qū)9ヒ粋病癥,把這些醫(yī)書挑一兩本看完,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江木的父親早亡,既不能帶著江木入門,又不能留下足夠的資產(chǎn)讓江木去拜師。
前幾輩人為了維持生計,已經(jīng)把家里能當(dāng)?shù)臇|西差不多都當(dāng)了。如今這間狹窄的小屋,是江家留下的唯一基業(yè)。
好在是自己家的屋子,節(jié)省了不少租金。不然的話,以江木的現(xiàn)狀,只怕是明天就要去喝西北風(fēng)了。
從小世界給的記憶里,江木知道他現(xiàn)在的醫(yī)術(shù)還是十三歲那年一個叫花子教的。
那名叫花子曾經(jīng)也是一位大夫,跟江家一樣,家中遭了變故。但他更不走運(yùn),得罪的人不準(zhǔn)他再從事跟醫(yī)術(shù)有關(guān)的事,把他往死路上逼。
江木是因為給了對方一碗飯,叫花子看江木也是醫(yī)學(xué)世家,本著一飯之恩,便收了對方為徒。
兩個人的師徒關(guān)系并不對外人知道,江木跟師父相依為命了一段時間,后者年紀(jì)大了,又遭遇變故,沒幾年就去世了。
師父去世后,江木又磕磕絆絆地讀了幾本家里的醫(yī)書。
他后來還攢了一筆錢,又拜了一個師父,在藥店里當(dāng)了兩年的學(xué)徒。
江木今年二十,他正式離開了藥店,獨立門戶。
因為家里窮,終身大事一直也沒有著落。
江木眨了眨眼,身體快速和世界背景融合,變成了新的江木。
今天早上,隔壁的阿平嫂說家里的孩子病了兩三天一直沒好,請他中午過后去看看。
三棱胡同里的人雖然比江家要好一些,但也都不富裕。
阿平嫂是江木的鄰居,窮人家的孩子有病都是熬兩天,等它自己過去。這次實在是沒法,阿平嫂的小女兒已經(jīng)燒了好幾天了,也沒有退下來,她怕再這么燒下去,就算病好了,人也要傻了。
阿平嫂攏共就生了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十多歲了,女兒前年才出生。又是生在荒年,什么都稀缺。
如今年歲好了,阿平嫂對小女兒也就更溺愛些。
但再怎么溺愛,也不會一病了就喊大夫上門。
畢竟這年頭大夫上門,再開幾副藥,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負(fù)擔(dān)得起的。
江木背上了自己的囊篋,又從墻上掛著的一包東西里撿了幾味尋常能降燒的藥。
到了隔壁,阿平嫂先是給他倒了杯水,而后就把他往后面屋子里領(lǐng)。
阿平嫂的丈夫是在碼頭幫人扛袋子的,白天都不在家。
他們家并不比江木的房間寬敞多少,曾經(jīng)這里也是江家的房子,不過被典押了以后,就被隔成一間一間的,租出去了。
江木很快就見到了那個生病的小姑娘,他搭上了脈,細(xì)細(xì)辨了一下,眉頭皺起又松開,看得阿平嫂在一旁跟著著急,又不敢催促。
直到江木放下小姑娘的手腕,阿平嫂才急忙忙地給女兒把被子蓋好,問江木:“小江大夫,我女兒怎么樣了?”
“只是一般的風(fēng)寒。”
“那她怎么一直在發(fā)燒?”
“阿平嫂,小喜這幾天都吃過什么?”
“吃了些稀飯,炒素菜,還有她爹前天特地買的兩樣糕點。”
前天是碼頭發(fā)工錢的日子,阿平嫂的丈夫特地買了兩塊糕點,給家里的小孩吃。
兩塊糕點都沒有巴掌大,饒是如此 ,也是一直吃了三四日。
江木剛才診脈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小姑娘只是得了很輕的風(fēng)寒,之所以一直高燒不退,是食物過敏導(dǎo)致的。
在阿平嫂拿過來一些糕點的碎屑后,江木就確認(rèn)了這一點。
這兩種糕點都是時下常見的糕點,做的材料也十分普通。
但兩種混合在一起,就是小喜過敏的來源。
知道原因以后,問題也就容易解決了。
江木把自己隨身帶來的藥分成了三份,讓阿平嫂每日煎一貼,給小喜喂著吃了。至于食物過敏方面,不再繼續(xù)給對方吃這兩種糕點就行了,或者一段時間內(nèi)只吃一樣。
“等到風(fēng)寒過去,再好好養(yǎng)著,也就沒問題了。”
阿平嫂聽了江木的話,感激不盡。
又且江木帶來了現(xiàn)成的藥,不用再到藥店里專門去買,更是省了一大筆費用。
阿平嫂送江木出門的時候,還連連道謝不已。
“小江大夫,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都是鄰里,阿平嫂不必客氣。”
阿平嫂雖然答應(yīng)了,但除了醫(yī)藥費外,江木走的時候,她還塞了一顆雞蛋給對方。
雞是自家養(yǎng)的,雞蛋同樣是很珍貴的東西。
這么多年來,江木給鄰舍看病,一直都是有多大便利讓多大便利。
人不能因為對方的好就得寸進(jìn)尺。
醫(yī)藥費并不多,按照原主的個性,一天就花完了。
不過江木并沒有打算去買現(xiàn)成的吃的,而是買了些食物回來自己隨便弄了弄。如此一來,兩三天是能夠管得上的。
至于接下來要怎么辦,江木想,首要任務(wù)是提高自己的醫(yī)術(shù)。
醫(yī)術(shù)上來以后,只要再打響名聲,不怕沒有人求醫(yī)。屆時,考核的任務(wù)也就能完成了。
江木給自己規(guī)定了三個月的期限,他在融入這個世界以后,就對這個世界的走向有所了解。
離開阿平嫂的家,買食物的過程中,江木也不著痕跡地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一個大夫在最短的時間里打響名聲的辦法,無疑就是醫(yī)治一個病重之人。
不過熙慶街并沒有這樣的人,他所在的這個鎮(zhèn)子,同樣沒有。
但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永遠(yuǎn)沒有。
熙慶街所在的鎮(zhèn)子距離天子腳下不遠(yuǎn),北面靠山,那座山是皇家狩獵的場所。
當(dāng)今圣上年事已高,卻遲遲沒有立太子。
朝堂爭斗日益激烈,七皇子身為最受皇上寵愛的兒子,自然會成為其他皇子的眼中釘。
眼看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獵又到了,只要是有野心的皇子,都會抓住這次機(jī)會除掉七皇子。
運(yùn)氣差一點,七皇子會尸骨無存。運(yùn)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jī)。
江木打算做七皇子的那個一線生機(jī)。
不過,前提是他能在三個月內(nèi)提升自己的醫(yī)術(shù)。不然的話,到時候再多身份貴重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也無濟(jì)于事。
主意已定,江木在吃過飯后,就將床板底下那些醫(yī)書全部拿了出來。
書籍不知道在這里堆放了多久,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灰。江木將灰掃干凈后,搬出去曬了曬。
在書曬好之前,他又背了一個竹簍出門去了。一線生機(jī)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的,至少一個常年待在鎮(zhèn)子里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圍場附近,還需要足夠的鋪墊。
江木打算這三個月經(jīng)常去那座山摘點草藥,一來為了讓自己將來的行徑不止于突兀,二來也能將草藥賣給藥鋪,換取一些錢維持生計。
三個月的時間就這樣一晃而過,即使江木不動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身為書中主宰,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逆天的。
是以那些醫(yī)書典籍,他看過一遍就自然地融會貫通了。
這些醫(yī)書典籍,除了理論知識以外,還包含了大量江家祖祖輩輩的行醫(yī)經(jīng)驗。
江木可以說受益匪淺,哪怕是給鄰里看的最普通的病癥,開出的藥方也比以前精妙了數(shù)倍。
在這樣準(zhǔn)備充分的前提下,東煌山的狩獵也開始了。
七皇子炎蘅也知道,這次的狩獵恐怕自己的幾個兄弟要對他出手。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要是因為懼怕就縮在皇宮不敢出來,才是笑話。
不但會被臣子們看不起,連父皇也會覺得他難當(dāng)大任。
考慮再三,炎蘅還是跟其他皇子一起過來了。
他準(zhǔn)備得同樣充分,可惜千算萬算,炎蘅也沒有算到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竟然是叛徒。
江木在山腳下毫無意外地?fù)斓搅艘粋身受重傷的人,炎蘅流血過多,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
雖然是要做七皇子的一線生機(jī),但江木并沒有把人弄到家里去,而是就近將對方搬到了山洞里。
皇家的人多疑,事事妥帖反而有害無益。
江木用采來的草藥給對方止了血,又喂了對方一顆活命養(yǎng)血丹,是他自己配的。
炎蘅吃下沒多久,傷勢就控制住了。由此,也才知道這位山野大夫,醫(yī)術(shù)竟十足高明。這樣的傷勢,哪怕是宮里的御醫(yī),想要控制住也是不容易的。
炎蘅沒有告訴江木自己的身份,只是考慮到殺害自己的人不久會找過來,主動讓江木在鎮(zhèn)里給自己找了個養(yǎng)傷的地方。
江木的計劃隨著炎蘅的傷勢漸漸康復(fù)步上正軌,等到一個月后,炎蘅可以離開熙慶街了,問江木想要什么報答。
江木搖了搖頭,言明自己并不需要答謝。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振門楣,成為一代名醫(yī)。
炎蘅聽了以后,道:“我相信江大夫有朝一日,一定能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
這是江木最后一次看到炎蘅,不過對方離開的時候,還留下了一袋金子。
大概是經(jīng)過這一個月和江木的相處,炎蘅深知對方的性格,知道若是自己直接給江木的話,他一定不肯受。
當(dāng)然,這袋金子只是答謝江木這段時日以來的照顧。
沒過幾天,熙慶街就來了一個病得十分古怪的人。
對方不光把熙慶街的大夫看了個遍,連同熙慶街所在的城池里的大夫,也都看過了。
可沒有一個人有解決之法,時間長了,不光是這里的大夫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就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了。
江木要的打響名聲的病人,來了。
這才是炎蘅對江木的謝禮,他回到皇宮以后,對付殺害自己的人之余,特地安排了這么一個人來到熙慶街。
人是真實的,病也是真實的。
炎蘅只是為江木提供了一個機(jī)會,能不能揚(yáng)名,還得看江木的能力。
于是在對方來到熙慶街的第十天,江木背著自己的囊篋主動登了門。
這個人姓王,大家都喊他王大官人。王大官人的病癥是每到夜間,便會腹痛難忍。
江木在望聞問切以后,就直接開出了藥方。
看他這樣的態(tài)度,一些行醫(yī)老道的大夫生怕是江湖術(shù)士,本著良心,拿過了藥方看了一遍。誰知這一看之下,發(fā)現(xiàn)江木無論是用法還是用量,皆十分精妙。
王大官人已經(jīng)在這里醫(yī)治了很長時間,府里聚集了不少大夫。
眾人在得到江木的同意后,傳閱了他的藥方。有人稱贊江木的藥方果敢銳意,也有人覺得江木的用藥太過大膽。
褒貶不一,最后還是王大官人自己決定用江木的藥方。
他是七皇子推薦來的,前期大張旗鼓地找大夫,都是為了后期能讓江木揚(yáng)名。七皇子跟他說過,江木要么不開藥,一旦開藥,必定是有效的。
王大官人是為七皇子辦事的,這趟過來,不管是信不信任江木,他都必須信任七皇子。
眼看江木已經(jīng)把藥方都開出來了,反正就像那些大夫說的那樣,也吃不死他,頂多就是會讓他不痛快一陣。他都已經(jīng)被腹痛折磨得瘦了好幾斤,也不在乎這一件了。
做了決定后,王大官人就讓人去按方抓藥。當(dāng)天晚上,他就喝下了第一帖。
神奇的是,這貼藥真的緩解了他的腹痛。等到江木開的幾貼藥全部吃完,王大官人腹痛的毛病就沒再犯過,面色紅潤,哪里還像是一個病了好幾年的人?
這下子不光是為了七皇子,王大官人是真心拜服江木,心甘情愿給他揚(yáng)起了名。
出于感謝,王大官人給了江木一筆厚厚的診金,還幫他盤下了一個店面,讓他今后就在這里開藥鋪。
江木沒有直接收下王大官人的禮物,他用之前炎蘅留下的金子買下了這間店鋪。
店鋪開業(yè)當(dāng)天,江木也算是真正在本地出了名。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都第一時間來找江木,一時間,醫(yī)館都有點忙不過來。
這天江木外出回來,路過一個小巷子時,聽見一陣打罵的聲音。
他是去本地富戶看的病,回來的時候,富戶還專門安排了馬車和隨從。
江木叫停了馬車,帶著隨從一起去了小巷。就見一堆人圍了一圈,不知道在踢打著誰。
隨從也是個機(jī)靈的,江木還沒有出聲,他就先喝開了眾人。原來是一個小乞丐,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們,在被他們毆打辱罵。
“江大夫,這小子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咱們就是給個教訓(xùn),讓他長個記性。”
見到江木,那群人各個低頭哈腰,諂媚不絕。
要說如今熙慶街誰的面子最大,無疑是江木。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對方。
聽到他們這么說,江木皺了皺眉。
小乞丐看著年歲不大,身上穿的衣服還是開春時的,單薄破爛。眼下天氣尚算和暖,沒有什么,可再過幾天入了秋,就難熬了。
江木看了一會兒,覺得對方看起來有點熟悉。只是這熟悉又不應(yīng)該。
他走近了幾步,想瞧瞧對方的模樣,剛才還一動不動呆呆傻傻的小乞丐抬起了頭,一雙眼里滿是怯懦不安。
小乞丐什么都沒說,卻讓江木愣在了原地。
“琳瑯?”
第64章 小可憐貼貼(2)
聽到江木的聲音, 小乞丐明顯瑟縮了一下,而后低下頭,有點局促又有點害怕地說:“我不叫琳瑯。”
似乎是怕江木認(rèn)錯了人, 惱羞成怒,跟那群人一樣會毆打他。說完了話,小乞丐整個背都聳了下去,是一個自我防御的姿勢。
他的口音也很奇怪,聽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江木發(fā)現(xiàn)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還有許多新舊交替的傷, 一只胳膊的姿勢看起來有點奇怪, 應(yīng)該是脫臼了。
沒有再去思考為什么琳瑯不叫琳瑯, 還像是不記得自己,江木蹲下身, 一只手避開琳瑯的傷, 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聲音祥和安靜得給人一種十分安全的感覺。
“不怕,我不會傷害你。”說完, 又抬頭看向幾個欺負(fù)過琳瑯的人, 這群人都是本地有名的地痞流氓, 他挨個把名字都記了下來, “他是我的人。”
“既然江大夫開口了, 那我們就不跟這小子計較了,兄弟們,咱們走!”
說完,一群人就離開了巷子。
走動時的腳步聲令琳瑯再次不安地抖了抖, 又怕讓江木發(fā)現(xiàn), 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可憐極了。
江木或許有極高的涵養(yǎng), 但那并不包括在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被欺負(fù)成這個樣子后還會對施暴者無動于衷,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一萬多次琳瑯的死亡后。
他對琳瑯的掌控欲越大,那瞬間看見對方的樣子而產(chǎn)生的暴戾就有多強(qiáng)。
抬頭的時候,江木有想過讓面前那群人全部消失。只是考核世界不允許出錯。
寅星說過,一旦失敗,他不能留在特殊處理局。而以他目前的能量,普通世界又無法承受,只能去一些尚未開發(fā)的混沌之地。
琳瑯固然可以陪著他一起,但江木不希望對方再陷入險境。
既然有兩全的辦法,他勢必要全力以赴。
小不忍則亂大謀。
不過江木也不會輕輕松松就放過那些人,這副身體為了適應(yīng)世界背景,沒有任何武力值,他如果直接動手的話,不但救不了琳瑯,連自己的性命都會有威脅。
武力不行,還有律法。
王大官人當(dāng)初痊愈不久又請他到家里去診了脈,診脈結(jié)束以后,本縣的縣令找對方有事。閑談之間,知道知縣大人的母親多年來因年輕的時候下地干活,拖垮了身子,一到陰雨天就病痛連綿。
剛好江木也在那里,王大官人就將他引薦給了對方。
江木去了以后,給老夫人開了幾貼藥,每月又佐以針灸。
最近兩個月以來,老夫人的身子看起來強(qiáng)健了不少,下雨天也不會再渾身酸痛了。
知縣大人當(dāng)即就要厚賞江木,江木拒絕了,更是止不住地贊他。
交談之間,發(fā)現(xiàn)江木談吐不俗,頗有名士風(fēng)范,還問他為何不參加科舉。
“若是家中困難,本縣可代為奉送束脩。”
知縣對江木家中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雖說他如今開了一家醫(yī)館,口碑不錯,但初初起步,又沒有經(jīng)驗,想來并不容易。
“回大人,在下無心官場,只想繼承祖業(yè),做一名大夫,治好更多的人。”
知縣大人十分欣賞江木的品性,一來二去,兩人有點知己好友的意思。
江木想要教訓(xùn)這群地痞流氓,再簡單不過。
當(dāng)下閑雜人等已經(jīng)離開,江木讓隨從去馬車上取了條毯子回來,而后將琳瑯直接抱了起來。
小乞丐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人就騰空了。等反應(yīng)過來,對上江木沉靜溫柔的眼神,嘴巴張開了半晌,只是說:“我身上,臟。”
江木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又干凈又好看。
他連兩只手都是黑漆漆的,指甲里還有泥土。
小乞丐說著,就想把兩只手藏起來。
然而袖子又短,藏不起來不說,脫臼了的胳膊還鉆心的疼。
“不要動,你的手脫臼了。”
“脫臼?”
似乎聽不懂這兩個字的意思,懵懂得有點像他們剛剛見面的那個世界。
不過第一個世界琳瑯的懵懂是因為從鏡子化成人不久,對于人類社會的常識不甚明白。現(xiàn)在的話,看樣子琳瑯的角色設(shè)定不是最近才變成這樣的。
江木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話跟琳瑯解釋了一遍,對方終于明白,自己的胳膊不是受了外傷,而是受了“內(nèi)傷”。
兩人對話的時候,江木的步子邁得很快,沒多久就將琳瑯放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
隨從在小乞丐說自己身上臟的時候,本來是準(zhǔn)備替江木背琳瑯的,可看對方一點也沒有要把人交給他的意思,只好跟在旁邊,在江木要把人抱進(jìn)車?yán)锏臅r候,眼疾手快地掀開車簾。
從這里到江木的醫(yī)館,用不了多久。坐在馬車?yán)铮揪桶蚜宅樏摼柿说母觳矎?fù)了位。
小乞丐都還來不及臉白,就感覺胳膊上的不適消失了。
“試著動一動,看看還有沒有哪里難受。”
小乞丐聞言,嘗試地動了動胳膊,而后小心翼翼地跟江木說:“不痛了。”
至于他身上的傷,痛過了那一下后也就不在意了。
小乞丐有記憶以來,都是在受傷中度過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江木看出了琳瑯的想法,到了現(xiàn)在,總算是能平心靜氣想想對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
當(dāng)初寅星跟他說考核世界只能他一個人去,但要是琳瑯真的跟來,也未必不可以。不過凡事都有代價,這恐怕就是為什么琳瑯什么都不記得了。
怪他不好,明知道琳瑯肯定不會放心他一個人進(jìn)入小世界,卻沒有多加留心。
若是自己今天沒有經(jīng)過這條巷子,沒有救下琳瑯,對方不知道會在這里受多少苦。
江木想著,看向琳瑯的眼神便有些自責(zé)心疼。
被他的目光注視,小乞丐頓時就又有些抬不起頭來了。他搓了搓自己的衣服,發(fā)現(xiàn)衣服破了好多洞,還因為在地上沾了許多灰塵而顯得骯臟不堪,又自卑得動也不敢再動了。
連帶著,還覺得身上的毯子燙人。
這樣罩在他身上,一定也會弄臟了的。江木的衣服就被他弄臟了,小乞丐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江木的衣服上多了好幾個無意沾上去的手印。
小乞丐看著看著,眼睛里就泛出了一抹晶瑩,快要哭出來了。
“怎么了,是哪里難受嗎?不要忍著,要告訴我。”江木時刻注意著琳瑯的狀態(tài),為了讓對方更加信任自己,還強(qiáng)調(diào)道,“我是大夫。”
小乞丐聽到他的話,搖搖頭,淚眼朦朧地說:“衣服,臟了。”
江木順著他的目光低了低頭,而后無所謂地笑了笑。
“沒關(guān)系,洗一洗就干凈了。”
他真的太好了,是小乞丐這么多年來遇到的對他最善心、最溫柔的人。
對上他的笑臉,小乞丐人都呆了呆。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在這里?”
“沒有名字,我是小乞丐。”
“餓了,爬山過來的。”
熙慶街附近有很多山,但琳瑯說的時候,眼睛看向了南面。
江木立刻明白,對方是從那邊走過來的。
想要爬過一座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難怪對方腳上的鞋子都被磨破了。
江木仔細(xì)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琳瑯的鞋子有點不合腳。大了許多,但還是被他珍惜地補(bǔ)了又補(bǔ)。
“你不是小乞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我的弟弟。”
盡管對古人而言,琳瑯的模樣看起來已經(jīng)是可以成家立業(yè)的了,但江木覺得對方還是太小。況且琳瑯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樂觀,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弟弟,是最好的。
“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名字?
小乞丐烏溜溜的眼睛看看江木,都忘了問江木為什么要讓他當(dāng)?shù)艿埽瑢λ@么好。
“以后你就叫琳瑯。”
“琳瑯是美玉的意思,你的存在就像這個名字一樣。”
小乞丐眨了眨眼,他記得這個名字。
救命恩人剛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這么喊他的。
于是小乞丐坐立不安起來,又開始忍不住想搓搓自己的衣服。
“我不是琳瑯。”他怕江木是認(rèn)錯了人,原本有一個叫琳瑯的弟弟,所以才帶自己回去,小乞丐一張臉都漲得發(fā)紅起來。
“琳瑯是你的名字,你就是琳瑯。”
小乞丐被江木的話給繞進(jìn)去了,此刻懵懵懂懂,也沒有去想江木為什么一見面就喊了個名字。
只是江木的態(tài)度太肯定了,讓他心中有些高興和雀躍。
他有名字了。
但是救命恩人呢?他叫什么名字?
琳瑯的表情太好懂了,江木不等對方詢問,就主動道:“我叫江木,你認(rèn)字嗎?”
不認(rèn)。
琳瑯搖搖頭。
“等你身上的傷養(yǎng)好了,我就教你認(rèn)字,寫自己的名字。”
江木短短的一句話,就讓琳瑯的內(nèi)心再次雀躍起來。
卻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最終猶豫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江木的一個小小的衣角,然后晃了晃。
仿佛是小動物遇見喜愛的人類,愿意攤開肚皮去親近他們。
不過琳瑯的親近有些含蓄,晃了一下后,又飛快地松開了。最后看看上面有沒有留下印子,發(fā)現(xiàn)沒有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江木見狀,拿出了一塊帕子,給琳瑯擦了擦手。
比衣服看起來更加潔白的手帕很快就被弄臟了,琳瑯蜷了蜷手,想要收回來,只是江木握得太緊了,根本不得掙脫。
擦完以后,江木又要看著琳瑯說:“叫一聲我的名字。”
眼神如春池微漾,叫人無法抗拒。
“江……木。”
“對了,”摸了摸琳瑯的額角,“以后就這樣叫我。”
他的手也好溫暖,忍不住地叫人依戀。
琳瑯乖乖“嗯”了一聲,不知道什么是拒絕,好像只要是江木的話,都會無條件遵從。
他這樣的性格,無疑又讓江木擔(dān)心。
今天救了琳瑯的是他,若是別人,這樣的聽話懂事,豈不是很容易被欺騙?
第65章 小可憐貼貼(3)
馬車到了醫(yī)館, 江木仍舊是將琳瑯抱了下來。
隨從將他隨身的衣箱拿下來后,駕著馬車回府去了。他有意要賣江木一個人情,回到府里把今天在路上發(fā)生的事跟家主說了一遍。
那家主在本縣也是素有威望的, 捻須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書信。
那群地痞流氓日逐干些不入流的買賣,已然是本地一害,又且與本家也結(jié)過怨。家主將地痞流氓做過的事情挑一些寫在了信中,讓隨從去了趟縣衙。
不管縣令會不會抓人, 當(dāng)他日江木跟對方說起這件事, 總是提前有個影子, 對江木更有利。
他這樣做倒并不為得到什么好處,純粹就是欣賞江木的為人。
從前也沒有關(guān)注過, 竟不知道熙慶街里有這樣一位人物。以他的眼光來看, 江木他日必定不會止步于此。
若真有這樣一天, 說不得他們還要沾江木的光。
是以讓隨從送完了信,這家主還特意囑咐了對方, 不用在江木面前提及此事。
這種事情, 江木跟縣令若是說起來, 必然會提到。
若沒有說起來, 他們自己先提一句, 未免有邀功的嫌疑。
醫(yī)館內(nèi),因江木最近越發(fā)忙碌,故而雇了一個小童。
那小童見江木抱了一個人進(jìn)來,還以為是病人, 這邊給人稱完了藥材, 就掀開簾子進(jìn)入里面,詢問江木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不用, 你照顧好前面的生意就好。他不是病人,是我的弟弟,今后也是這醫(yī)館除我以外的當(dāng)家人。”
江木輕聲細(xì)語的,就砸下了這樣一個大消息,頓時讓那小童瞪大眼睛看向了琳瑯。
以前也沒聽說過老板還有一位弟弟啊,這是從哪兒來的?
看樣子,境況還十分糟糕,衣衫襤褸,還受了傷。
震驚歸震驚,小童看琳瑯的眼神最多也就是有點奇怪。
隨即就應(yīng)道:“我曉得了,爐子上有熱水,老板你要用的話就直接過去取。”
“好。”
小童說完話,仍舊回到了店鋪前面。
這里琳瑯在聽到江木的話后,也是一臉意外的樣子。
私底下說自己是他的弟弟跟當(dāng)著店鋪伙計的面說是不一樣的,而且江木還說他也是這里的當(dāng)家人。
他不過是一個今天才被對方撿回來的小乞丐而已,哪里就當(dāng)?shù)闷疬@樣的看重。
常年來的遭際讓琳瑯不安起來,正要開口,被江木先一步看出他內(nèi)心的想法,熟練地用其他的話打斷了。
“你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是從哪里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琳瑯倏忽就顧不上其他的事情,整個人露出一股窘態(tài)來。
他嚅囁著道:“人家不要了,我撿回來的。”
去年冬天太冷了,他差點凍死。
路上哪怕看到一塊小布頭,琳瑯都當(dāng)寶貝一樣地?fù)旎厝ァ?br />
不過哪怕是盛世年代,衣裳布料也是十分珍貴的。
琳瑯只不過是運(yùn)氣很好,遇到了一個大戶人家,零零散散地扔了幾件衣服出來。
有錢人的東西精貴,用來穿在乞丐的身上,不多久就磨壞了。
被欺負(fù)也是家常便飯,他長得好看,又臉嫩,最開始還有一些人心懷不軌,琳瑯從他們手里逃脫以后,就知道把自己的臉也弄得邋遢一點。
說到這里,琳瑯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一定十分難看,扭捏著不肯再待在江木的懷里了。
他大著膽子提出了進(jìn)來一間溫暖、明亮、干燥的房間里的第一個要求:“我可不可以,洗臉?”
“當(dāng)然可以,不過你現(xiàn)在不止需要洗臉,還需要洗一個全身的澡,頭發(fā)也要洗。”
琳瑯盡管淪為了乞丐,但還是愛干凈的,平時有機(jī)會就會在河邊洗個澡,因此身上沒有其他乞丐那樣的臭味。不過頭發(fā)有點打結(jié)了,還是盡快清理一下比較好。
“我去看看熱水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燒一點,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說完了這話,江木就先去了趟后面。
琳瑯看著他的背影,有點想要跟上去。然而身子都已經(jīng)微微抬起了,可想到江木的話,又乖乖坐了回去。
披在身上的毯子往下掉了一點,看看自己臟兮兮的手,也不敢把毯子再提上來。
哪怕現(xiàn)在的毯子蓋在他身上,該弄臟的地方差不多都弄臟了。
藥童燒的水只夠日常洗漱,若是拿來洗澡的話,多添點涼水也是夠的。
不過江木在車上給琳瑯號了脈,知道他身子弱。這樣一來,洗澡的時候更加不能受到風(fēng)寒。
還是要再多燒一點水。
爐子太慢了,江木直接用灶臺煮了兩大鍋的熱水。
等熱水燒開期間,江木還去隔壁找阿平嫂換了一碗粥。阿平嫂家里有小孩子,日常都會備一點給他們,江木這里煮的話,一時半會也熟不了。
琳瑯胃弱,不能一上來就吃油葷。
也不知道對方多久沒吃了,江木除了粥以外,還又讓藥童買來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點心。
等重新進(jìn)到內(nèi)室的時候,就看到琳瑯一直保持著他離開時候的姿勢,眼巴巴地看著門簾的地方,等著他回來。
這副模樣看得江木心軟得厲害,將吃的放到一邊,先給琳瑯把手和臉洗干凈了后,也不要對方拿勺子,自己端起碗就開始一口口地喂給了對方。
喂琳瑯吃飯這件事,江木在修仙世界已經(jīng)做得十分熟練了。
他的親昵態(tài)度又讓琳瑯不適應(yīng)了一下,被擦干凈的臉露出本來面目,曬得有點黑,看不出紅了一點。
琳瑯還是不知道拒絕,江木喂一口,他就跟著吃一口。
如果江木不是大夫,不知道控制食量的話,說不定他都要吃撐了,還是會乖乖地張開嘴巴。
估摸著琳瑯吃得也差不多了,江木便放下來吃的。
琳瑯卻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在把嘴里的咽下去后,慣性地又張了嘴。這讓江木想起了琳瑯變成金絲雀的時候。
金絲雀的每一次發(fā)情期,都會有不同程度的依賴表現(xiàn)。
其中一次跟現(xiàn)在一樣,變得更加小孩子氣。路不愿意走,要江木抱著,飯也是江木這樣一勺一勺地喂。
不過琳瑯那個時候會變成小鳥的模樣,像雛鳥似的整天離不開人。
“不能吃了,琳瑯,你已經(jīng)飽了。再吃下去會傷身。”
“飽了。”
琳瑯看起來有種第一次飽腹的懵懂,他摸了摸肚子,感受了一下,好像沒有那種肚子燒燒的感覺了。
他隨即就揚(yáng)起了一個好看的笑容,眼神干凈地看著江木。
也難怪琳瑯會在冬天撿到衣服,江木剛才聽完對方說的話,就已經(jīng)有所猜測,那個大戶人家應(yīng)該是看琳瑯可憐,才會特意扔了幾件衣服給他。
不過,江木從琳瑯吃飯的舉止看得出來,對方曾經(jīng)受到過良好的教養(yǎng)。
換做是任何一個當(dāng)了好幾年乞丐的人,突然能吃到飯,都不會像對方表現(xiàn)得那樣規(guī)矩懂事。哪怕吃得快了些,也能捕捉到一點影子。
才把琳瑯帶回來,江木縱使有許多疑惑,也沒有打算現(xiàn)在就全部弄明白。
趁著洗澡之前的空閑時間,江木又給琳瑯檢查了一下身上還有沒有其它的傷。
新傷就只有剛才被打的地方,舊傷大多已經(jīng)愈合了。
不過江木在琳瑯的后腦勺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腫包,據(jù)對方說,是前兩天過來這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磕在石頭上的。
“不要緊的,我以前頭也痛過,后來好了。”
琳瑯的語言系統(tǒng)似乎停留在了小孩子時期,表達(dá)起來略顯奇怪。
但江木聽懂了他的意思,琳瑯的腦袋曾經(jīng)也受過傷。
“我把你的頭發(fā)解開,剪短一點。”江木比了比一根手指的長度,“就留這些,把頭發(fā)洗干凈了以后再慢慢留長,可以嗎?”
古人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說法,琳瑯顯然是沒有這個概念的。
被江木帶回來以后,他只明白了一件事。江木是好人,不會傷害他,他說的話都可以聽。
于是也猶豫都沒有,琳瑯就很干脆地點了點頭。
“可以。”
“我去拿剪刀。”
醫(yī)館里面常備的有兩把剪刀,一把在外面平時包藥的時候用來剪繩子,一把在里面。
江木轉(zhuǎn)個身就找到了,而后極有耐心地把琳瑯的頭發(fā)一撮一撮地剪了下來。
被剪掉的頭發(fā)也沒有亂扔,而是被江木放到了一起。
琳瑯看了一眼,又覺得弄臟了江木的剪刀。等他洗完澡以后,就順便把自己弄臟的所有東西都洗干凈。
他心里想著,一時又覺得自己現(xiàn)在好幸福。
琳瑯忍不住閉了閉眼,江木剪著剪著,身前就突然靠過來一股力量。琳瑯?biāo)恕?br />
他簡直是關(guān)心則亂,看到琳瑯這個樣子,什么都想顧全,卻忘了對方應(yīng)該很累了。
江木撐著琳瑯的身體,把他最后一些頭發(fā)剪短,而后輕輕地將琳瑯放到了榻上。
一覺睡醒,已經(jīng)是夜深時分了。
琳瑯睜開眼睛,看到黑漆漆的光影,還以為下午發(fā)生的一切是自己做的夢,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身上的毯子落地,傳來夜里的涼意,還有江木及時扶過來的溫暖的手,才讓琳瑯意識到,那不是夢。
真的有人出現(xiàn)在了他最恐懼、最無助的時候。
“做噩夢了嗎?別怕,我在這里。”
琳瑯沒說話,忍了忍,沒忍住,癟了癟嘴巴,眼淚水嘩地一下就掉了出來。
“我以為,你不見了。”
“怎么說傻話,我哪里會不見呢?”江木給琳瑯擦了擦眼淚,就將人半攬了攬,又問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東西。
等將人哄好了以后,把琳瑯抱去了后間洗澡的地方。
當(dāng)初王大官人是特意挑了一個地段又好,結(jié)構(gòu)又大的屋子。江木買下來以后,做了分區(qū)規(guī)劃。
除了浴桶以外,里頭還燃了幾個爐子。
江木下午猜到琳瑯可能要到晚上才醒,夜里更涼,臨時出去多買了幾個火爐。
火爐里一直都有火點,江木添了些碳在里面,登時一整個屋子都暖了起來。
第66章 小可憐貼貼(4)
“水放好了, 如果覺得冷了,這里有熱水。”江木又指指旁邊的柜子,“給你準(zhǔn)備了干凈的衣服, 你身上這件就不要了,后腦還有腫包,洗的時候要小心一點,等洗完了我給你擦藥。”
給琳瑯擦頭上腫包的藥下午對方睡著的時候,江木已經(jīng)配好了。
該說的都說了, 江木還塞了一顆蜜餞在琳瑯的嘴里, 才轉(zhuǎn)身出去。
藥童平時就在醫(yī)館后房睡, 江木則是依舊回自己的家。今天太晚了,江木不打算帶琳瑯回去, 在對方洗澡的時候, 又點了根蠟燭, 到前面配了點日常用藥。
洗澡房里的琳瑯在江木關(guān)上門以后,才好奇地看了看這間屋子, 而后將手放進(jìn)浴桶里面劃了劃。
好溫暖的水, 琳瑯同樣沒有用過這樣的水來洗澡, 太奢侈了。
將手從浴桶里拿出來, 琳瑯慢慢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解開。
哪怕江木說這身衣服不要了, 他的動作還是十分小心珍視。
等整個人泡進(jìn)浴桶里面,琳瑯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睜大了點。
好舒服。
浴桶的旁邊準(zhǔn)備了一些洗澡用品,江木離開的時候都教過他了。
琳瑯用得生疏,磕磕絆絆地還是將身上大致洗了一遍。
江木說要洗三次, 琳瑯認(rèn)真執(zhí)行對方的話, 給自己洗完第一遍后,就把水放了, 又舀了半桶水。
浴桶雖然大,但江木做了改造,放起水來還是十分方便的,都不用什么力氣。
一連三遍澡,等江木配好藥,覺得琳瑯洗的時間有些長,打算去后面看看的時候,正巧遇見琳瑯洗完澡穿了新衣服走出來。
熱水太舒服了,琳瑯沒忍住多泡了會兒,江木擔(dān)心他著涼又生了不少爐子。出來的時候,琳瑯整個人都被熏得熱騰騰,紅彤彤的。
“洗完澡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
跟江木說話的時候,琳瑯兩只手攥著自己的新衣服。
他從水里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十根手指頭都泡皺了。出于某種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琳瑯不想讓江木看見。
“沒有水了,我明天洗浴桶和衣服。”
江木給他打的水用量很足,不過泡完三次澡,剩下的不夠琳瑯去把浴桶和那些被自己弄臟了的東西洗干凈。
想到自己在里面待了好久,琳瑯這才穿好衣服走了出來。
“不用,浴桶沖一沖就好了,毯子跟剪刀我下午也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
“至于我身上這件衣服,你身上還有傷,暫時不用你洗,如果你想為我做一點事的話,就趕快好起來,醫(yī)館平時人很多,到時候你可以幫我看看店。”
江木本來不準(zhǔn)備讓琳瑯做什么,可看到對方咬唇緊張的樣子,又覺得或許讓琳瑯有些事情做,對方會比較安心,于是話到嘴邊又轉(zhuǎn)了個彎。
果然,琳瑯在聽到他的話后,眼睛都跟著亮了亮。
“我會很快好起來的!”
“過來,幫你擦藥。”
江木牽著琳瑯去了下午對方睡覺的屋子,偶爾忙起來,江木也會直接在醫(yī)館里睡。
他剛才新拿了兩床被子,給琳瑯擦完藥后,就讓對方先躺上去了。
房間溫暖,被子也柔軟舒服,琳瑯陷在被窩里面,明明下午才睡了一覺,又覺得困了起來。
江木拿了根蠟燭放到旁邊的柜子上,防止夜里有事起來沒有照明的東西。吹滅蠟燭上床之前,看到琳瑯已經(jīng)睡著了。
“傻瓜。”江木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道。
他很快將蠟燭吹滅,而后蓋上了自己的被子。
琳瑯?biāo)谒睦锩妫具把對方的被子重新都掖了一遍。
第二天,琳瑯頭上的腫包就已經(jīng)消下去了,江木這才慢慢問起了他之前的經(jīng)歷。
“琳瑯,你還記得,你的家在哪里嗎?”
琳瑯在回答問題前,先搖了搖頭,然后才記起來什么似的,開口說:“不記得了。”
當(dāng)乞丐的時候,琳瑯很少有跟人交流的機(jī)會,因此他大多數(shù)都習(xí)慣了用肢體語言。
江木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告訴琳瑯無論是要什么,還是回答什么,都要用嘴巴去表達(dá)出來。
“之前你一直待在什么地方?”
“我待過很多地方。”
琳瑯看起來什么都不懂,卻能很清楚地將自己待過的地方名字說出來。
江木一個個推導(dǎo)過去,發(fā)現(xiàn)琳瑯最初有記憶的地方是一處叫鄺福的城鎮(zhèn)。
“也就是說,你醒來以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那個地方?”
“嗯,當(dāng)時我的頭流血了,腿也摔斷了。”
是路過的好心大媽把他帶回家,養(yǎng)了段時間,才救了他一命。
不過醒來后的琳瑯什么都不記得,大媽家里也不富裕,為了救他,家里人跟大媽發(fā)生了很多次爭執(zhí)。
琳瑯當(dāng)時只有十歲,卻也知道不該為了自己而拖累大媽,在差不多能下地后,就偷偷離開了。
而后一路跋山涉水,成了個小乞丐,隨遇而安。
他這一路的經(jīng)歷聽在江木耳中,好幾次都讓人覺得十分驚險。盡管知道那只是小世界的發(fā)展,不是琳瑯本人。
琳瑯的基本性格已經(jīng)定了型,這次進(jìn)來,他如果沒有碰巧發(fā)現(xiàn)對方,后期缺乏人的引導(dǎo),對方未必不會像原主一樣。
想到這里,江木又是一陣后怕。
“關(guān)于鄺福這個地方,你還有沒有別的記憶?”
“沒有。”
“那你記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地方被人救回去的?”
“大概還記得,要是我再回去,可以找到。”
琳瑯在鄺福待的時間最長,說的話也是那邊的鄉(xiāng)音。
鄺福距離熙慶街十萬八千里,差不多在邊境附近,因此琳瑯講話的口音聽起來才會有些奇怪。
江木聽完,猜測對方原本可能就住在鄺福附近,不然不會那么快就學(xué)會鄺福本地的話。
另外琳瑯?biāo)械挠洃浂际菑氖畾q開始的,江木想對方可能是曾經(jīng)腦袋受過傷失憶了。
這也不用急,他可以慢慢替琳瑯調(diào)理養(yǎng)著。
等對方恢復(fù)記憶后,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其實就算不能恢復(fù)記憶,也沒有什么的,總是有他在琳瑯身邊,不會讓對方陷入危險的境地。
江木跟琳瑯說話中間,藥童說縣衙那邊給他送來了一封信。
昨天琳瑯?biāo)艘院螅揪蛯懥朔庑沤o縣令。加上程家家主的那封信,縣令直接就讓人去拿了那群地痞流氓。
這次送信過來,是告訴江木事情已經(jīng)了結(jié)了,順便邀請他過府賞梅,屆時還有不少文人墨客。
這是看重江木,才會特意下了個帖子,自然沒有推卻之理。江木讓人回復(fù)縣令,表示自己一定準(zhǔn)時赴宴。
至于那群欺負(fù)過琳瑯的人,雖然都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但江木還是又跟底下的人打了個招呼。
不能讓他們消失,那就讓他們嘗一嘗被別人欺凌的滋味-
賞梅的時節(jié),天氣已經(jīng)十分冷了。
江木換上了厚襖,琳瑯身子更弱,整天被江木裹得密不透風(fēng)。往往跟江木外出行醫(yī)回來,衣服脫了后臉都悶得紅紅的。
大概這個小世界只是針對江木的考核,琳瑯在這里并沒有受到太多限制。
除了一開始進(jìn)來,受到原身份設(shè)定影響,被江木精心養(yǎng)了幾個月后,琳瑯如同一塊被打磨的璞玉,露出來本來面目。
他不僅聰明,一教就會,還被江木發(fā)現(xiàn)有點功夫底子。
因此不出門的時候,江木給他找了個武學(xué)師父,天天跟著練武。這既是不至于荒廢了他的底子,也是強(qiáng)身健體。
不過幾個月光景,琳瑯就跟初見時大相徑庭了。
愛人如養(yǎng)花,連藥童都感慨自家老板對琳瑯照顧的用心。
如今熙慶街里,提到江木的醫(yī)館,大家都知道還有琳瑯這么個人。
不過眾人跟藥童一樣,都在奇怪江木是從哪里冒出了這么一個弟弟?長得如此好看,完全看不出和江木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就連阿平嫂在江木初次帶人回來的時候,都私底下向江木打聽過。
對此,江木只是說琳瑯是自己的遠(yuǎn)方表弟,因為家里出了點變故,所以來投奔他。
大家聽了,不禁又覺得江木十分善良。也幸好對方現(xiàn)在好了起來,換做是以前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弟弟過來,兩個人可能都吃不上飯。
也有看琳瑯模樣好,在江木的教導(dǎo)下漸漸明事,上門想給對方說親的。
被江木知道后,以琳瑯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為由拒絕了。
媒婆聽他這么說,眼睛一轉(zhuǎn),又把主意打到了江木的身上。
還說江木也老大不小,是時候成家了。
“家業(yè)未成,在下無心成家。”
拒絕的次數(shù)多了,媒人也就沒再來,不過私下里感慨,江木如今的境遇好了,想來親事上肯定會挑剔一些。至于他那個弟弟,模樣是整個城里都少見的英俊,恐怕眼光也高。
就是不知道,這倆兄弟將來會看上什么樣的姑娘。
對于媒婆提親這件事,琳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琳瑯在以往,也知道成親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沒有太深刻的概念。而且,江木全部都拒絕了,就更不需要他關(guān)心了。
“我大約傍晚就會回來,你跟著師父練武功后,不可趁我不在就貪涼,解開衣服吹風(fēng)。身子養(yǎng)好不易,變壞卻是一瞬間的事。”
小心思被江木猜中了,琳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頭。
“我記下了,兄長。”
聽到琳瑯對自己的稱呼,江木話音一頓。
對方讀書認(rèn)字以后,懂得的東西也多了。他自認(rèn)琳瑯的哥哥,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對方就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以兄長代稱。
在琳瑯的角度,這是一個十分正常且尊敬的稱呼。
可比起這個稱呼,江木更愿意琳瑯喊自己的名字。
但在別的事情上都很聽話的人,在這件事上格外堅持。
琳瑯說,他是哥哥,直呼其名未免冒犯。
江木看琳瑯堅持,也就沒有再去糾正。
饒是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每每聽起對方這么喊自己,江木還是有點不太適應(yīng)。
他看著琳瑯乖巧的樣子,摸摸對方的腦袋。
天氣冷,江木連帽子都給琳瑯戴上了。隔著帽子摸對方的腦袋,像是在和小動物打交道。
“最近天氣冷,書可以等開春再讀。”
江木完成任務(wù)以后,就可以直接離開小世界,因此為琳瑯的規(guī)劃里,沒有科舉這條路。
既然如此,琳瑯也就不需要在這方面過于刻苦。
“昨天那本書我還差兩章就看完了。”
“那要記得看書的時候在旁邊生個爐子,不要凍到了手。”
“知道了。”
只是一趟簡單的賞梅宴,江木臨走前就有許多的話想叮囑對方。
他自己也早就覺出來對琳瑯不正常的占有欲,但并沒有任何要改變的意思。
第67章 小可憐貼貼(5)
開春以后, 縣試就要開始了,是以今天來賞梅的有不少人,都是想借此機(jī)會獲得縣令的賞識。
眾人看到江木, 雖然也有疑惑,不明白一個大夫怎么也來了,但等跟對方交流了幾句后,又無不驚異于江木的才識。可惜對方志不在此,一心一意要在醫(yī)學(xué)上鉆研。
不過江木的態(tài)度也讓一些人放松了許多, 畢竟少一個競爭的人, 自己的贏面就大一點。
以江木的才學(xué), 若是下場,必然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
有人看出縣令對江木的親近, 便也有意跟江木交好。
一時間, 席面上倒十分熱鬧。
縣令在跟諸學(xué)子說了番話, 各人賞梅后,跟江木單獨走了段路。
言談之間, 問了幾句琳瑯的情況, 又說了程家家主的事。
“多謝大人秉公執(zhí)法, 為父老鄉(xiāng)親除了一害, 程家家主仗義執(zhí)言, 在下必定會備一份謝禮。”
縣令跟江木說這件事,就是為了提點江木。
聽到他的回答,考慮周到,無有不妥, 捻著胡須慈和一笑。
“你年紀(jì)輕輕, 就能有鋤強(qiáng)扶弱的勇氣,很好, 很好。”
“大人謬贊了。”
這場賞梅宴就跟江木預(yù)估的那樣,持續(xù)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就各自散去了。
一些在賞梅宴上跟江木聊得比較投機(jī)的學(xué)子結(jié)束時,還讓書童將自己的住址寫了一份交給了江木,這是有意要跟對方往來的意思。
江木也沒有拒絕,他將來必然不會只在熙慶街。
而七皇子的一線生機(jī),也必然不會只有那一次。
這次江木坐著的馬車是他自己前段時間買的,入秋了以后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琳瑯又愛跟著他。
身為大夫,出診是經(jīng)常的事,江木為了不讓琳瑯在路上冷著,特意買了輛馬車。
還沒到家,江木掀開車窗簾,就看到門口有個小小的人影。
下了馬車,江木不等琳瑯說話,就先把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蓋在了對方身上。
“怎么站在外面,一會兒就要下雪了。”
“我想第一個看見兄長。”
“等多久了,冷不冷?”
江木說著,捧著琳瑯的兩只手呵了呵氣。
“沒有多久,我聽見馬車的聲音了,所以才跑出來的。我可機(jī)靈著呢!”
認(rèn)得字多了,琳瑯會用到的詞匯也多了。
聽他這樣自己夸自己,江木跟著一笑。
“你最機(jī)靈了,走吧,回屋里去。”
話是這樣說,牽著琳瑯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
天氣冷得厲害,路上的人也少,醫(yī)館除了上午有人來買藥、看看病之外,人并不多,連藥童都領(lǐng)了工錢回家過年去了。太陽下山以后,醫(yī)館就不開門了,江木回的是自己的家。
他開了醫(yī)館沒多久,就把另一邊的屋子給買了下來,家里也變得寬敞了許多。
馬車交給了阿平嫂的丈夫負(fù)責(zé),江木按照市場上的工錢給對方。冬日里碼頭的活兒少,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江木無疑是給了他一個新的收入來源。
而且馬車的護(hù)理也簡單,把馬趕到馬棚里喂喂食,車子解開放到一邊,也就結(jié)束了。
就連阿平嫂的大兒子,也能都做到。阿平嫂的丈夫已經(jīng)開始教兒子這些事了,等開春他忙起來,兒子就能接替他的活,家里也多了一項收入。
春去冬來,轉(zhuǎn)眼三年過去了。
江木的醫(yī)館店鋪又變大了許多,門口經(jīng)常堵滿了馬車。都是聽說他的醫(yī)術(shù)了得,特地從外地趕來的。
琳瑯也比三年前瞧著更加壯實,在江木的調(diào)理下,總算是沒有留下什么病根。也是江木撿到琳瑯的時間比較早,要是換做現(xiàn)在,怎么樣都沒有十幾歲時的恢復(fù)力好。
眼看哥倆醫(yī)術(shù)出眾的出眾,模樣出挑的出挑,不說許多姑娘芳心暗許,就說那些長輩父母,也都覺得他們十分適合結(jié)親。
因此不上幾月,曾經(jīng)給江木說媒的那個媒婆受人之托,再次登門了。
不過這回接待她的是琳瑯,江木出門去了。
今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就有人拍響了江木家的門。江木是被一頂小轎抬走的,琳瑯看到他們的作派不放心,本來想一起跟上去,可被那邊制止了。
江木認(rèn)出是七皇子的人,跟琳瑯說了無礙后,就一個人離開了。
琳瑯在家里一邊看書,一邊搗藥,正搗得心煩。
聽到敲門的聲音,還以為是江木回來了,高高興興打開門以后,發(fā)現(xiàn)是媒婆,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低落了下來。
“有什么事嗎?”
媒婆哪里不知道琳瑯興致不高,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的熱情。
只見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手里捏著的手帕跟著飛舞了一瞬。
“喜事,大喜事。”
媒婆一邊說著,一邊就進(jìn)了屋,路上跟琳瑯說明了來意。
原來是京城中一名小官看中了他,想招贅。
“抱歉,我對這件事沒興趣。”
“小郎君別急著拒絕啊,回頭見一見面再說,哎呦,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周家的小姐相中了你哥哥,若是……”
“多謝許婆婆的好意,不過我兄長還沒有成家的想法,還請另登別門!”
許媒婆說到讓琳瑯入贅,他還不見如何反應(yīng),可說到江木的親事時,他倒冷了臉站了起來,直接送客了。
只是長得好看,冷臉起來也不見多少凜冽。
那媒婆笑了笑,道:“什么還沒有成家的想法,你哥哥如今都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這醫(yī)館也是越開越大,功業(yè)已成,難不成還一輩子孤身到老?”
媒婆這幾句話無心,琳瑯聽了卻有些怔怔的。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跟兄長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根本無法想象兄長身邊還有他人。
對于媒婆接下來的話,琳瑯也沒有聽進(jìn)去多少。
得知江木今天不在家,又見琳瑯心不在焉的樣子,媒婆覺得這件事還是得等江木在的時候說。于是客套了兩句后,就告辭了。
琳瑯不知道許媒婆是什么時候走的,他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氣,一個人想了很長時間。
晚上江木回來的時候,難得琳瑯沒有在外面等他,進(jìn)到家里,也不見一絲燭光。
“琳瑯?”喊了一聲,才聽到一些動靜,江木把燭火點亮了,見到琳瑯就坐在榻上,剛剛回過神來的樣子。
“天怎么黑了?”
江木聽了他的話,不禁莞爾,走到琳瑯邊上坐下。
“早就天黑了,在想什么,這么入神,連我回來都不知道。”
“沒什么。”琳瑯看著江木,鬼使神差地沒有將白天媒婆來過的事告訴對方,“兄長,今天請你的人是誰啊?”
“是七皇子。”
江木對琳瑯從來都沒有秘密可言,他壓低了嗓音,又將他是如何救了七皇子這一節(jié)事告訴了對方。
怕琳瑯聽得不清楚,江木跟對方靠得近了些。
琳瑯一天大似一天,江木本就愛他,日常相處中難免帶了痕跡。
只是于他而言是極尋常的事,于琳瑯而言,還以為只是兄長待自己格外親厚。
今晚燭光淡淡,這樣靜謐的氣氛下,和江木小聲說著話,讓琳瑯有種別樣的感受。
他看著江木的側(cè)臉,人又跟著恍惚起來,想起媒婆說的江木要成家的話。
“琳瑯,怎么了?是不是白天我不在家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
琳瑯再次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攥住了江木的手,而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他如同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江木抱有了何種心思,難堪又無地自容,臉一瞬間煞白得厲害。
只是琳瑯想要收回手,江木卻將反握住了他。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我回來晚了,不高興了?”江木側(cè)了側(cè)腦袋,仔細(xì)看了眼琳瑯的神情。
他問得有多溫柔,琳瑯對自己就有多鄙夷。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想著要獨占兄長,讓兄長一輩子都只陪著自己?
“沒有。”琳瑯微微撇了撇臉,躲開了江木看向自己的視線,而后道,“肚子有點餓了。”
“晚上沒有吃飯嗎?”
“忘記了。”
琳瑯想事情想得出神,連天黑了都不知道,哪里還記得吃晚飯?
說完,肚子也很應(yīng)景地響了一聲。
琳瑯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一時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量,扭過頭把腦袋靠在江木的肩膀上。
江木對他一直都是縱容的,這其實都是琳瑯做慣了的,不過今晚他不僅如此,還試探著又抱了江木一下,有點撒嬌的語氣說:“兄長一直沒回來,我一個人吃不下飯。”
江木喜歡琳瑯在自己身邊放肆張揚(yáng)的樣子,聽到這話,連讓他以后不可如此的話都說得毫無嚴(yán)肅。
“不是交了很多朋友嗎?以后我不在家,你可以去找朋友們。”
琳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交際圈。
閑暇時,琳瑯也會經(jīng)常找他們玩的。
“今天忘記了。”
見江木沒有推開自己,琳瑯心中一半竊喜,一半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對不對,可又不想放開對方。
“廚房里應(yīng)該還有菜,我去給你做點飯。”
“我也去。”
“好,你幫我燒火。”
“嗯。”
琳瑯跟著江木,起身的時候,頭忽然眩暈了一下。
不適感來得很快,仿佛腦袋里面有根針在扎著。
琳瑯下意識地就捂住了頭,皺皺眉,晃了晃。
江木在前面發(fā)覺,問他怎么了,琳瑯很快地放下手,說沒事,可能是坐得久了,又沒吃飯,頭有點暈。
“手伸出來,我看看。”有以前的經(jīng)驗,江木不放心,給琳瑯診了脈,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后才帶著人去了廚房。
江木是在七皇子那里吃過晚飯回來的,不過飯菜做好了后,他陪著琳瑯也一起吃了點。
琳瑯說自己一個人吃不下飯。
飯后不能立刻就睡,江木又跟琳瑯說了一會兒話。
晚上躺到床上,琳瑯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心里頭亂七八糟的想法又浮現(xiàn)出來了。
從三年前他被江木撿回家,兩個人差不多都是睡一張床的,不過沒有蓋同一條被子,他們各蓋各的。
琳瑯一時想想江木要成親,一時又想想要是當(dāng)年被欺負(fù)的人不是他,江木是不是也會把人帶回來,像對他那樣地對別人好,還和別人睡在一張床上?
想著想著,他就有點睡不著了。
“兄長,要是三年前是別人被欺負(fù)了,你也會把他帶回家嗎?”
江木有點奇怪,怎么琳瑯會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不過還是誠實地?fù)u了搖頭。
“不會,我會救他,但不會把人帶回來。”
“為什么?”
“因為這世界上只有一個琳瑯,我只會對琳瑯這樣好。”
江木的話說得琳瑯心里一甜,但臉上的笑意在想到什么的時候,突然僵了僵。
琳瑯不是他的名字,是江木給他取的。可是,江木并不是在把他帶回家以后才取的這個名字,而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脫口而出。
一直到今天,琳瑯才深思起這個早該在三年前應(yīng)該想明白的問題。
是不是江木認(rèn)識的人里,真的有一個叫琳瑯的人?而自己,只是那個人的替代品?
琳瑯的心不禁揪了起來,他想問江木,可沒有勇氣。
自己現(xiàn)在得到的一切,都是基于琳瑯這個名字。一旦江木承認(rèn)了,會不會就不想再要他了?
他不想跟兄長分開。
想到傷心處,琳瑯情不自禁地往江木那邊靠近了一點,又從被子底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敢直接拉江木的手,拉了拉江木的被子。
他這點動作太輕了,江木自然沒有察覺。照舊吹滅了燈,又摸了摸琳瑯的腦袋,江木便閉上了眼睛。
黑暗里,琳瑯睜了很久的眼睛,終于不敵困意,也睡了過去。
只是他這一睡,夢見了很多事情。
被阻隔的回憶大門陡然打了開來,十歲以前的記憶呼嘯而來。
只是畫面不太清晰,連聲音聽起來都是模糊的。
“琳瑯……琳瑯……琳瑯……”
琳瑯從夢中驚醒,額頭上還是汗。
江木見狀,更加擔(dān)心。早上他醒過來,就見琳瑯皺著眉,嘴里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兄長,怎么了?”
“你做噩夢了。”江木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琳瑯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夢見了什么,睡得這么不安穩(wěn)?”
琳瑯茫然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夢見了失憶之前的事。
可他記不清多少,就又醒過來了。
莫名的,他不想告訴江木,自己已經(jīng)開始想起以前的事。
擁有記憶,就等于擁有過去。能擁有過去的人,還可以繼續(xù)留在江木身邊嗎?以江木的性格,琳瑯覺得對方肯定會把自己送回去的。
因此對上江木擔(dān)心的眼眸,琳瑯只是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還要再睡一會兒嗎?”
“不了,我們?nèi)メt(yī)館吧。”
醫(yī)館擴(kuò)張以后,招的人也多了。不過開春病人多,琳瑯不想讓江木一個人太忙了。
跟在江木身邊時間長了,耳濡目染,其實琳瑯現(xiàn)在也能把一點簡單的脈了。不過面對來看病的人,琳瑯不敢托大,目前依舊只是幫著抓藥打下手。
“好,記得衣服穿多一點,春天風(fēng)還很涼。”
這三年來,江木的任務(wù)完成得很順利。
而自從七皇子又一次找到江木后,更是提出了讓他一起到皇子府去。
江木有時候懷疑,最后的考核是不是真的就這么簡單?又或者說,表面的考核背后還有別的任務(wù)。
但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浮現(xiàn)出來的任務(wù)并沒有改變,依舊是原來的那個目標(biāo)。
江木想,他們很快就能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
因此路上的時候,江木就把去七皇子府這件事告訴了琳瑯,還問琳瑯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
“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這句回答里面沒有帶兄長兩個字,江木沒有留意到。
“好,回頭我們收拾一下東西就一起去。”
七皇子的人再過來,是在一個月后,而在這一個月內(nèi),許媒婆又登了兩次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運(yùn)氣不好,每次許媒婆來的時候,江木恰巧都不在家。
不過,每次許媒婆離開以后,琳瑯都會失神一段時間。又會在江木回來時,表現(xiàn)得格外黏人。
江木覺得,這樣的琳瑯也挺可愛的,平時揣著個大人的樣子,實際上芯子里面還是一團(tuán)軟綿。
但運(yùn)氣再不好,也會有好的時候。
許媒婆一連撲空了幾次,終于學(xué)聰明了,知道一早就等著對方。于是在琳瑯不情愿的眼神里,許媒婆還是見到了江木。
“許媒婆?有事嗎?”
這幾年許媒婆一直都沒再上過門,江木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對方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許媒婆多精明的人,自然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正如此,才更感嘆江木的宅心仁厚。心里默默地想著,那位周家小姐也是個樁樁都好的,這回這門親事她一定幫江木說成,就算周家小姐不成,那還有武家小姐呢。
媒婆搖了搖頭,就道明了來意,還納悶道:“我這都來了兩三趟了,小郎君怎么也沒告訴您?”
此言一出,琳瑯頓時如坐針氈,他正要解釋,就聽江木已經(jīng)在和媒婆說:“琳瑯跟我說過,不過我平時事情太多,忙起來就忘了。”
琳瑯一向都是愛吃醋的,江木也不奇怪對方為什么不告訴自己。
他在跟媒婆說著話,琳瑯漸漸地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跟江木說自己有點累,就去了屋子里。
江木沒有多想,還讓琳瑯累的話就多睡一會兒。
看江木說話行事,許媒婆越看越滿意。
至于琳瑯,連離開的腳步都沉重了許多,臉上滿是落寞。
要是兄長真的答應(yīng)了,他該怎么辦?
琳瑯沒有告訴江木,自從那天晚上開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得更清晰一點。昨天晚上,他已經(jīng)完全看清楚了夢里面的人。
他應(yīng)該是在十歲,母親帶著他去到什么地方,結(jié)果半路遇到了山匪。
為了保護(hù)母親,他跟一眾隨從引開了山匪。可自己卻不幸跌落山崖,而后被人救了。
琳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母親又有沒有脫險。
或許,他該找機(jī)會跟江木說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了。也是時候,離開江木了。
外面,江木在琳瑯離開以后,還記掛著對方。
他覺得琳瑯最近的狀況有點不太對,可外在環(huán)境并沒有變化,那么只能是琳瑯自己發(fā)生了問題。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嗎?
江木根本無心聽許媒婆說的有關(guān)別人家小姐的事情,沒等對方說兩句,就打斷了媒婆的話。
“許媒婆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在下已經(jīng)有心儀的人,恐怕要辜負(fù)周家的美意。”
門口處露出來的衣角在聽到江木的這句話時,很快不見了。
琳瑯是決定好要跟江木說自己已經(jīng)想起來以前的事,順便來面對江木對許媒婆這門親事的態(tài)度的。可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江木說自己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人。
他當(dāng)下心神混亂,連江木接下來說了什么都沒聽清楚。
怕自己在江木面前失態(tài),琳瑯便沒有再進(jìn)去,又離開了。
“至于琳瑯,他的婚事我也另有安排。”
江木一下子拒絕了兩莊喜事,許媒婆還想再努力一下。
然而對方看起來性子好,容易說話,但微微笑起來認(rèn)真看著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莫名讓人不敢違抗他的意思。
許媒婆依舊是一無所獲地離開了,還接受了江木的請求,去拒絕了那兩家有意愿的人。
走出江家一大段路,被風(fēng)一吹,許媒婆才跺了跺腳,哎呦了一聲。
她怎么這么快就答應(yīng)了江木呢,以她的實力,總得多游說幾回的。
算了算了,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江木了,總不好再反悔。
媒婆離開了,江木今天也沒有急著去醫(yī)館,而是去了趟后面,看看琳瑯休息得好不好。
等今天從醫(yī)館回來,他要好好跟琳瑯談一談,問問對方這段時間的異常是從何而起。
只是江木到了后面,卻沒有看見琳瑯。
在家里找了一圈,才聽到對方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傳了出來。
“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跑到這里來了?”
琳瑯是從一個大水缸后面站起來的,眼睛看起來還有點紅。
江木一見到人,就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沒有不妥才安心,緊接著就拉住人往屋里走,一邊走一邊問。
他不打算今天去醫(yī)館了,弄明白琳瑯的情況更重要。
“江木,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以前是不習(xí)慣琳瑯喊自己兄長,現(xiàn)在陡然聽見對方叫自己的名字,江木倒又愣了愣。
“好,你說。”
“幾天前,我做了一個夢……”
琳瑯把自己的夢娓娓道來,講完以后,眼睛定定地看著江木,等待著對方的最終裁決。
然而裁決沒有等到,他就先聽到江木問:“是為了這個,你這幾天才心神不寧?剛才是不是還哭了?”
“我沒有哭。”
“眼睛都紅了,還要騙我?”
江木嘆了口氣,他沒想到琳瑯的記憶會是這樣兇險殘忍。
難怪對方這幾天看著他欲言又止,應(yīng)該是想去找他的娘親。
“你說的地方離我們這里太遠(yuǎn)了,不過根據(jù)你的描述,加上具體的地點,應(yīng)該很容易打聽出來你的家人。”
琳瑯只有過去的記憶,但記憶里面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并不知道。
“等我們?nèi)チ似呋首痈艺埰呋首訋兔Γ屗扇巳ゴ蚵犚幌隆!?br />
“去七皇子府?”
不是應(yīng)該在聽到他恢復(fù)記憶以后,就讓他一個人回家了嗎?
江木的反應(yīng)和琳瑯預(yù)料的不同,以至于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你還要帶著我,跟我在一起嗎?”
“當(dāng)然,我們……”江木看著琳瑯定定看過來的眼神,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改口道,“你雖然不是我的親弟弟,但對我來說,是比親人還要重要的。”
“琳瑯,就算將來你找到了家人,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不可以離開我。”
第68章 小可憐貼貼(6)
溫柔的人說出這樣略帶霸道的話, 才更叫人不及防備。
琳瑯一時都有些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什么?”
什么叫不可以離開,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還是說, 只是兄長對于弟弟獨自生活的正常擔(dān)憂?可是,將來他都已經(jīng)找到家人了,江木又要擔(dān)憂什么呢?
琳瑯這三年無論被江木養(yǎng)得多好,骨子里依舊還是那個在大街上可以被人任意欺凌的小乞丐。
只要一對上江木,他就不可避免地有些自卑。
“琳瑯, 你聽懂了, 是嗎?”
江木看著琳瑯的表現(xiàn), 哪里還不知道對方其實已經(jīng)有些明白,但就是不敢相信。
“今天許媒婆上門提親, 我……”
“我們不談她, 好不好?”
一聽江木又提起許媒婆, 琳瑯下意識就想回避。
可江木這回并沒有答應(yīng)他,而是拉著人一起坐了下來。不像以往兩個人之間還有點距離, 這次江木連琳瑯的手都一直沒有放開, 就這么牢牢牽著。
“有些話, 以前你年紀(jì)小, 我沒有告訴你, 不過我想現(xiàn)在是時候說了。”
江木在修仙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回溯,更加明白,有些誤會是不必要產(chǎn)生的。
一旦發(fā)現(xiàn),就應(yīng)該及時跟琳瑯說清楚, 而不是仗著明知道琳瑯會喜歡自己, 卻故意不去解釋,讓對方不斷地內(nèi)耗, 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告訴對方一切情由。
今天之前,他只以為琳瑯是為了家里人的事而心神不定。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里面其實還有他的原因。
就像琳瑯隱瞞許媒婆登門這件事,江木初初意識到,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是琳瑯愛吃醋所以不肯告訴他。可這里不是現(xiàn)實世界,琳瑯也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毫不知情,站在琳瑯的角度,就是他即將要跟其他的姑娘成親了,所以會焦慮,會不開心。
不管琳瑯有沒有開竅,又是為什么而不開心,江木都不會再放任下去。
“許媒婆的兩樁親事,我全部都推掉了。”
琳瑯還來不及閉上眼睛,打算自欺欺人,就聽到江木說他拒絕了親事,一時呆怔怔,講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
竊喜?開心?還是自厭?
或許都有。
琳瑯有點意識到,江木要跟他說什么了,可是,他真的會有那么幸運(yùn)嗎?
掉崖?lián)炝艘粭l命,又在異地他鄉(xiāng)被江木救了回去。
發(fā)現(xiàn)自己對救命恩人,名義上的兄長有了好感,原來對方也對他抱有差不多的感情?
琳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怕太不切實際,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叫醒他,問他怎么一覺睡了這樣久,是不是做夢了。等到他清醒過來,會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那個小乞丐,睡在城郊不知名的荒山野廟里。
盡管如此,面對江木的目光,琳瑯還是遲鈍地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對許媒婆說,我有心儀的人了。”
琳瑯不由自主地就攥緊了江木的手,這句話他聽到了。
“你心儀的人,是誰?”
砰砰,砰砰。
也不知道是誰的心跳得這么的快,這么的讓人呼吸不過來。
江木正要張嘴,看見琳瑯的神情,捏了捏他的手,說:“琳瑯,不能憋著氣,先調(diào)整好你的呼吸。”
這樣一緊張就容易不呼吸的毛病,江木是在把琳瑯帶回來不久發(fā)現(xiàn)的。
不過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這樣了,現(xiàn)在卻又出現(xiàn)了。
江木替琳瑯重新調(diào)整了呼吸,可對方胸腔里的心跳卻越來越快了。
琳瑯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微微有些心急地挨近了一點江木,問:“你心儀的人是誰?”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實話,哪怕江木已經(jīng)明確到了這樣的地步,但缺乏信心的琳瑯在聽到以后,還是第一時間就把平常來找江木看病、聊天的人都想了一遍。
連在店里待了三年的藥童都沒有漏掉,還有后來找的學(xué)徒、伙計。
可想了一通,也沒見江木對他們有什么特殊。
最后目光才后知后覺地落到自己身上。
琳瑯半天沒有出聲,江木也就給時間讓他想明白。
過了一會兒,才見對方眼神清朗,半是懷疑地指了指自己,問:“我?”
“是,你。”
“可是,可是……”琳瑯有點像是被驚喜砸中,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了,想要笑,又覺得想哭,想要哭,又覺得要笑,最后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怎么會是我的呢?你怎么會……怎么會……”
想到江木喜歡的人會是他,琳瑯就有一種說不出“心儀”兩個字的害羞感。
就連江木的眼神,他都開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
“我怎么會喜歡你嗎?”
江木幫琳瑯把話說得更露骨了一點,對方的臉立刻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臉皮薄得厲害,頭也不肯抬起來了。
第一個世界里,按照江木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跟琳瑯在一起的事情的確是正常,而不用害羞的。
但理論是理論,實際是實際。偏偏江木的確認(rèn),帶偏了琳瑯。
其實琳瑯一直以來,都是很容易害羞的。
但是,總是害羞的琳瑯,也好可愛。
江木看著他的眼神越發(fā)柔情似水,若不是怕唐突了對方,此時已經(jīng)將人抱在懷中,愛重非常地親著他了。
但是,的確很想親琳瑯。
江木的手貼了貼琳瑯發(fā)燙的臉頰,驚得對方抬起了頭,對上他一腔明顯的愛意,人像是直接被定住了一樣,都不知道該動一下的。
于是江木便順從心意,在琳瑯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吻很輕,像一只蝴蝶翩躚著翅膀,偶然落到了水面上一樣。
然而琳瑯不光是臉,整個人都跟著燒紅了起來,很像是他跟江木曾經(jīng)一起看過的傍晚西墜的太陽。
紅燦燦,熱騰騰。
他要燒透了。
“首先,你很好,聰明,懂事。其次,你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最后,愛情是不講道理可言的,就算你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我也還是會喜歡你。”
他們過往在書中世界的時候,每一本的開始,江木都沒有關(guān)于琳瑯的記憶。
可就是這樣,他也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愛上了對方。
他們的靈魂天生互相吸引,就算有一天兩兩相忘,江木相信,只要他們相遇,也還是會愛上彼此。
“所以,我會喜歡你,也是一件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江木沒有用長篇大論,來表達(dá)自己會喜歡琳瑯的原因。
他已經(jīng)用三年來的實際行動,來向琳瑯證明了。
“那么,你喜歡我嗎?”
江木問出這句話以后,突然意識到,似乎他還從來沒有問過琳瑯這樣的問題。
他們初見的那個世界,是琳瑯先主動跟他表白。后面幾個世界,也是琳瑯追著他。
他一直都在琳瑯明確堅定的愛里面。
但這一次不同,即使知道他們的靈魂互相吸引,可琳瑯失去了記憶。
或許琳瑯還需要時間來琢磨明白,又或許,他會因為世俗的眼光而拒絕他。
有記憶的琳瑯會受到人物本身的記憶影響,沒有記憶的琳瑯受到人物本身記憶的影響更大。
江木的心里竟然升起了罕見的緊張,或許,琳瑯的愛讓他有些有恃無恐了。
“我當(dāng)然喜歡你。”
琳瑯被親到的那一下,就已經(jīng)把所有的失落沮喪扔到天際了。
而后他的大腦就開始發(fā)暈,江木說的話連成了一個圈,在他的腦子里不停地轉(zhuǎn)。
每一個字,都在反復(fù)向他說明,他的愿望成真了。
江木真的也喜歡他。
再接著,琳瑯就被高溫?zé)龎牧恕?br />
像是短時間內(nèi)使用過度的工具,直接報廢了。
但江木的那個問題,又讓他立刻恢復(fù)了點冷靜。
可他的回答又是那樣不冷靜,連一點思考、猶豫都沒有。直接又確定,生怕江木聽不到似的,還提高了一點音量。
琳瑯說完又開始后悔起來,他是不是該矜持一點?這樣回答,會不會讓江木有一種自己很上趕著的感覺?
可是,如果不立刻回答的話,江木又會不會誤會自己其實沒有那么喜歡。
左右為難,琳瑯的心如亂麻一般。
“琳瑯,我的喜歡很嚴(yán)格。”江木的話打斷了琳瑯內(nèi)心的紛亂,“即便你有家人,有朋友,我也會把你牢牢地綁在我的身邊。”
“你可能會覺得不適應(yīng),甚至覺得窒息。”
江木一字一句,說得琳瑯只知道睜著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他以為江木后面會說,兩個人在一起需要慢慢磨合,如果他覺得不舒服,江木會改正。可實際上江木說的是——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無論如何,琳瑯都要屬于江木,跟江木在一起。
江木說的所有話,中心意思不過這樣一句。
琳瑯感覺自己的心跳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嚴(yán)重了。
可是,他并沒有覺得害怕,反悔自己剛才的回答。
琳瑯內(nèi)心深處,更多的是一種被需要的興奮。
沒有人愛,沒有家的小乞丐,現(xiàn)在被一個人如此強(qiáng)烈、毫無保留地愛著。
琳瑯喜歡被愛淹沒的感覺。
“我不會離開你的,兄長。”
兄長這個稱呼在這樣的時候,反倒給氣氛添了一種別樣的禁忌感覺。
琳瑯喊完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想要改口。
可江木這時又說:“你喜歡的話,今后可以一直這樣稱呼我。”
一直叫兄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琳瑯臉上的溫度算是一時半會都不會消的了。
他低著頭,聲音被悶住了似的道:“哦。”
江木看著他的樣子,低聲一笑。
“害羞的話,是可以的。”
琳瑯不說話了,他把腦袋埋進(jìn)了江木的懷里。
做得太順暢了,仿佛這樣的行為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千萬遍。琳瑯埋完,自己都有些驚訝。
但江木已經(jīng)在拍拍他的腦袋,安慰他了。
琳瑯的驚訝不過一瞬,就丟過不在意了。
一個月后,江木帶著琳瑯一起坐上了七皇子府派來的馬車,而后正式成為七皇子身邊的一員。
過了幾天,江木又跟七皇子提起來琳瑯的事,請求對方派人查清楚。
這樣的事于七皇子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為了報答前兩次的救命之恩,等派人出府后,七皇子還特意給江木和琳瑯舉辦了一場接風(fēng)宴。
席間,七皇子的一位幕僚看著琳瑯,總覺得有些眼熟。
等飯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這名幕僚還特地走過去跟兩人說了會兒話,不著痕跡地了解了一下琳瑯。
除了七皇子外,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琳瑯的來歷,而江木也沒有將對方之前的事說給太多人。
在七皇子身邊的,都不是普通人,官場上的人捧高踩低,都是常有的。一旦這些人知曉琳瑯曾經(jīng)是乞丐,面上雖然不說,內(nèi)心還不知道會怎么編排對方。
因此對外,江木只說琳瑯是自己的朋友,跟他一起來幫七皇子做事。
那名幕僚聊了半天,也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這名幕僚在七皇子身邊,一貫是屬于話比較少的。
今晚的舉動被七皇子看在眼里,等江木和琳瑯離開后,炎蘅將人叫到身邊問了問。
“回七皇子,只是在下看江大夫身邊那名小郎君有些眼熟,故而相問。”
“眼熟?”
這名幕僚曾經(jīng)是一名軍師,只是年紀(jì)大了,才會從前線退下來,投靠炎蘅。
而平時,炎蘅也最為倚重他。
聽到對方的話,又聯(lián)想到江木之前讓他派人打聽的事,炎蘅來了一點興致。
“那你可有想起來,是在哪里見過對方?”
“回七皇子,沒有。”
琳瑯今天不過二十,幕僚多年來,都住在皇子府,顯然沒有機(jī)會去認(rèn)識對方。
就算是見過,那也應(yīng)該是十多年前了。可十多年前見過一面的人,他又怎么會覺得熟悉呢?
幕僚左思右想,最后覺得也許只是琳瑯長得比較好看。
而好看的人,大多是相似的。
從幕僚那里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過,七皇子回想了一下琳瑯的模樣。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江木這個好朋友,其實不光幕僚,連他都覺得琳瑯有點眼熟。可要說是在哪里見過琳瑯,又不太像。
看樣子,只能等他派出去的人回來了。
比起他人,七皇子對琳瑯的來歷要更加清楚。
他還知道,琳瑯是從三年前才到江木身邊的,且之前他們一直都是對外宣稱琳瑯是江木的表弟。
按照江木進(jìn)府以后,兩人相處的情形,七皇子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不過,那是江木和琳瑯的事情,跟他沒有太大關(guān)系。
目前其他皇子已經(jīng)出局,只剩下他,四皇子,還有六皇子。
在東煌山對他動手的,明面上是五皇子的人,可實際上卻是四皇子挑撥。父皇的身體一向都不太好,去歲病了一場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要穩(wěn)住。
總有一天,他會讓老四付出代價。
江木到了七皇子府后,原先的醫(yī)館仍舊開著,不過看病的時間改成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還有月末。
他所住的地方,沒有什么不治之癥,其他時候找普通大夫也是可以看的。而真正病得厲害的,打聽到他如今為七皇子做事,便改了目的地,寫了拜帖,依舊來找江木。
七皇子對于江木救治他人這件事并不加管束,反而讓管家給他在東大街那邊另外再開一個門,方便江木行事。
江木的到來,無形中也給七皇子添加了一些人脈勢力。
從琳瑯?biāo)ぢ涞牡胤降狡呋首痈粊硪换兀鸵齻月的功夫。
派出去的人回來之前,就快馬加鞭,讓人送了封信提前到達(dá)了七皇子府。
信里面的內(nèi)容很簡單,只說已經(jīng)找到了琳瑯的父母,具體還要等回來再親自向炎蘅說。
炎蘅看了,又把這封信給了江木。
兩人都意識到,恐怕琳瑯的身世不簡單,如此也就不方便直接在信里面說出來。
而炎蘅更是在看完信以后,突然想到什么,從前覺得琳瑯眼熟這件事,似乎都有了解釋。
只是一來沒有憑證,二來派去調(diào)查的人也還沒有回來,炎蘅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確的。
若是弄錯了,白白讓人空歡喜一場。
因此他跟江木道:“暗衛(wèi)一回來,我就讓人叫你們。”
“多謝七皇子殿下。”
“江大夫不必多禮,你幾次救我性命,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炎蘅讓人親自送了江木出去,自己卻在思索,倘若琳瑯真是他想的那個身份,那么江木跟對方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就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對彼此的心意有多深,能不能經(jīng)受這番考驗?
江木從炎蘅那里回來,就把暗衛(wèi)信里的內(nèi)容告訴了琳瑯。
“不要緊張,看信里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好消息,否則也不會要當(dāng)面告訴七皇子。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琳瑯確實有點緊張,但被江木這么一說,他又不太緊張了。
總歸不管發(fā)生什么,都有江木陪在他身邊。
就是,他心里一直到現(xiàn)在對于自己的名字還有點疑影。
跟江木捅破窗戶紙后,琳瑯就有意無意地跟周圍的人打聽了一番。江家世世代代都住在熙慶街,要了解江木以前的事還挺容易的。
不過琳瑯問了一圈,除了自己以外,都沒發(fā)現(xiàn)江木有認(rèn)識什么叫“琳瑯”的人。
所以,這個名字到底是別人的,還是江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自然而然冒出來的?
江木對琳瑯的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因此琳瑯心里雖然有疑影,也沒有懷疑江木對自己的感情。
反正,現(xiàn)在留在江木身邊的是他。就算真正的“琳瑯”回來了,他也不會把人讓出來的。
琳瑯跟在江木身邊這么久,學(xué)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到了自己手里的東西,怎樣都不可以拱手讓人。
他才不管什么強(qiáng)扭的瓜不強(qiáng)扭的瓜,只要是瓜就行。
想到這里,琳瑯主動地親了江木一下。
這個世界里,受到整體風(fēng)俗的影響,琳瑯也更加保守。他不會經(jīng)常做出親吻江木的事情,就算有,也都是在晚上要睡覺的時候,跟江木說說悄悄話,最后水到渠成地跟人親密一番。
他們現(xiàn)在還是各蓋各的被子,琳瑯怎么樣都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人,江木想要等到他找到家人,得到家人的許可,再正大光明地和對方在一起。
而不是欺負(fù)他如今只有自己,就哄他和自己在一塊。
江木被琳瑯親了一下,還沒有說話,對方倒是先害羞地跑開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慢慢地跟著笑了一下-
暗衛(wèi)的信送回來半個月后,人也終于回來了。不過對方還帶回來了一個人,江木跟琳瑯去到炎蘅的書房時,對方一見到琳瑯,就激動地站了起來,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男人看起來比江木和琳瑯都大,臉上蓄了胡子,風(fēng)塵仆仆,明顯是才到這里,都沒有洗漱,就急著想見琳瑯。
對方的眉眼跟琳瑯有幾分相像,不過氣質(zhì)要更加堅硬,像是常年在外打仗的。
江木對來人的身份已經(jīng)有了幾分猜測,也并沒有避諱對方,拉著琳瑯的手一步步走到對方面前。
只是激動中的男人并沒有留意到江木的動作,又或者說,他現(xiàn)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琳瑯身上。
看到琳瑯那張跟娘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男人再也忍不住地向前一步。
“琳瑯,還記得哥哥嗎?”
說著,就朝琳瑯抬了抬手。
琳瑯在夢里見過面前的人,但第一次見到親人,卻還什么都不清楚的琳瑯下意識地躲開了。
這讓男人頓時清醒了過來,他雖然難過,可也知道弟弟這么多年都沒有在他們身邊,對于他這個哥哥生疏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直到這個時候,男人才雙手抱拳,雙膝跪地,向江木行了一個大禮。
他在來的路上都已經(jīng)聽暗衛(wèi)說過了,如果不是江木,琳瑯還不知道會流浪到什么地方。更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明顯就是被養(yǎng)得很好,氣血也足。
看琳瑯走路的步子,可能還練了武。
江木對他們琳家,恩重如山。
男人跪到一半,就被江木拉住阻止了。
“我與琳瑯不分彼此,不必行如此大禮。”
琳瑯的哥哥這時候還沒覺得江木口里的“不分彼此”有什么問題,只當(dāng)他們是在一塊三年,感情好。
可就算江木攔著,他最后也還是將禮行完了。
等雙面見過面,炎蘅才出聲,讓暗衛(wèi)將自己調(diào)查到的情況全部說出來。
原來琳瑯的真實身份,是固北侯的小兒子。
第69章 小可憐貼貼(7)
固北侯跟大兒子琳槿常年駐守邊境, 保家衛(wèi)國,后來戰(zhàn)事穩(wěn)定,固北侯便派人接妻子與小兒子一起過來。
誰料世事無常, 馬車在半路遇到了山匪。
琳瑯小小年紀(jì),卻頗有乃父之風(fēng),不畏強(qiáng)|暴,趁機(jī)掩護(hù)母親逃跑。
可惜的是,當(dāng)時派過去接琳瑯母子的人里面出了一名叛徒, 對方有意泄露了琳瑯的蹤跡, 這才導(dǎo)致琳瑯墜崖身亡。
固北侯得知妻子路上出了意外, 當(dāng)即就讓琳槿趕了過去。
只是為時已晚,琳槿到的時候, 那名叛徒說已經(jīng)在山崖下找過了, 沒有發(fā)現(xiàn)琳瑯的身影, 只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衣服鞋襪——這亦是對方提前安排的。
琳槿心灰意冷,帶著母親一起去了邊境。
因為這件事, 母親一直郁郁寡歡, 覺得是自己害了琳瑯。
直到后來, 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叛徒勾結(jié)外邦, 這才扯出了往事, 知道了真相。
其實對方一開始想要把琳瑯母子全部害死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固北侯大傷元氣,從而和外邦里應(yīng)外合。誰知琳瑯太機(jī)靈了,當(dāng)時又有很多人在場, 他不好把事情做得太明顯了, 這才讓固北侯的妻子保住了一命。
后來琳瑯墜崖,那名叛徒也并沒有去山崖下找人, 就直接拿出琳瑯的衣物,表明對方可能已經(jīng)被猛獸吃了。
等那名叛徒被處死以后,琳槿就帶著人又找了過去。然而時過境遷,這下是真的一點痕跡也找不到了。
十年了,他們都以為琳瑯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對方還在世。
暗衛(wèi)說到一半,就由琳槿代替。
他聲音哽咽地道:“聽到你還活著,母親跟父親都很高興,只是母親身體不好,不宜長途奔波,父親又要鎮(zhèn)守邊境,不能隨便回來。”
“哥哥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琳槿一早就跟父親去了邊境,上一次看到琳瑯,對方還在襁褓里面。
一轉(zhuǎn)眼,琳瑯就已經(jīng)變成大人了。
“你長高了,也長壯了,回頭父母見了你,一定很欣慰。”
聽完琳槿的故事,琳瑯也終于知道自己掉崖的來龍去脈。
在夢里都已經(jīng)來來回回見過琳槿很多次了,聽對方說了一會兒話,琳瑯也不像一開始那樣覺得陌生。
他很快就接受了琳槿是自己哥哥這件事,不過,琳瑯又好奇地問對方:“我原來的名字也叫琳瑯嗎?”
“對,這說起來也巧,江大夫無意給你取的名字,竟然跟你本來的名字一樣。”
說到這里,琳槿又覺得是天意。
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還懷疑過江木是不是知道琳瑯的身份。可等他聽完江木是在什么情況下救下琳瑯,平日的作派以后,知道可能只是巧合。
尤其是,琳瑯這個名字蘊(yùn)含的祝福和希冀。
江木會把“琳瑯”當(dāng)作弟弟的名字,顯然是有心了。
“可是,你怎么就確定,我是你的弟弟呢?”
“錯不了,你不知道自己跟父親母親有多像。”
固北侯年輕的時候就以俊美聞名,琳瑯的母親更是貌美傾城。
而琳瑯這張臉,完全是集了父母所有的優(yōu)點。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那名幕僚和七皇子都覺得琳瑯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們熟悉的不是琳瑯,而是固北侯跟他的夫人。
如今真相大白,炎蘅讓琳槿留下來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去。
不過琳槿拒絕了,他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多跟琳瑯敘話的時間,這趟過來,也只是確認(rèn)一下琳瑯的身份。
每年入秋,邊境就會爆發(fā)斗爭,琳槿還要趕著回去幫父親。
他在謝過七皇子以后,就把家中一應(yīng)都交給了琳瑯。
如今琳瑯身份已經(jīng)明白,就不好再住在炎蘅的府上。
江木是琳瑯的朋友,琳槿讓對方可以一起住到固北侯府。
七皇子得知這件事后,主動放了人。
左右固北侯府距離皇子府也不遠(yuǎn),想找江木的話,隨時都可以。
“真是,明明邊上就有一家姓琳的,還長得那么像,怎么就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呢?”
琳槿跟琳瑯單獨談話去了,江木也告辭先回去了自己的院子,炎蘅坐在位子上感嘆道。
還真是當(dāng)局者迷啊,早知道琳瑯的身份,他直接就跟固北侯聯(lián)系了。
對方駐守邊疆,手握大軍,有他們站隊,他也更多了一些把握。
不過,如今的情況也不壞,至少他跟江木交好,而江木跟琳瑯情非泛泛。
就算拉攏不了琳家,也不會交惡。
當(dāng)天下午,琳槿帶著琳瑯和江木來到了琳家。
把管家介紹給了琳瑯,吩咐今后家里一切都聽小少爺吩咐后,琳槿就騎馬又離開了。
短短一個月內(nèi),江木跟琳瑯搬了兩次家。
不過,現(xiàn)在住的是琳瑯的家,跟七皇子府不一樣。
“以后還要琳瑯多多照顧我了。”
江木沒有覺得住在琳瑯家里,受他照顧怎么樣。
就如他跟琳槿說的那樣,他跟琳瑯早就不分彼此。
琳瑯聽到他的話,眉眼彎彎地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這話是出自琳瑯的真心,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份會這樣高。
就連七皇子,對他也都以禮相待。
只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琳瑯擔(dān)心還沒有見過面的父母會不同意他跟江木在一起。
所以,他在琳槿的包袱里,還又放了一封信。
信里面,琳瑯把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詳細(xì)地說了一遍。
又將江木救了他,兩人的相處也沒有遺漏地寫清楚。
當(dāng)初他的墜崖是叛徒的蓄意謀劃,并不是家人的錯。
但如果回到琳家以后,他們不允許自己跟江木在一起,琳瑯想,就算一輩子沒有這樣顯赫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他可以作為一個普通人去向父母盡孝,但不能為此而舍棄江木。
琳槿說過,年底父母就會回來。琳瑯想在父母回來之前,讓他們知道自己對江木的感情,也是為了將沖突緩和下來。
哪怕再不愿意,等到回來的時候,父母也都已經(jīng)習(xí)慣他跟江木的關(guān)系。
到時候,琳瑯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搬進(jìn)家里的日子過得跟以前一樣平靜,除了每天要負(fù)責(zé)的事情多了,沒有太大的變化。
管家并沒有仗著家里沒人,琳瑯又是剛回來,就拿喬作勢。當(dāng)初他是跟琳瑯母子一起出發(fā)去邊境的,如果沒有琳瑯,可能他也早就死了。
這段時間,江木跟以前一樣,替人治病療傷,偶爾再去七皇子府一趟。
至于琳瑯,在管家的指導(dǎo)下,認(rèn)識了不少京中的親眷往來。
琳槿一路風(fēng)餐露宿,一個月后終于抵達(dá)了邊境。
下了馬,固北侯不在城中,日常到城墻那邊巡防去了。琳槿一路來到家里,跟母親說了琳瑯還活著的消息。
這些年來,萬怡為了琳瑯的死,無數(shù)次的自責(zé)。
還是京中的人過來調(diào)查,得知琳瑯可能沒死,她的身體才稍微好轉(zhuǎn)了一點,也肯吃得下藥了。
這也是固北侯沒讓琳槿帶著萬怡一起回去的顧慮之一,倘若七皇子府上的那個人不是琳瑯,那么萬怡只會更受打擊。
到時候,對方的身體就真的撐不住了。
好在,好在那是琳瑯。
“母親,孩兒見到他了,是弟弟,他還活著!”琳槿跪在地上,母子倆皆是泣不成聲。
固北侯聽說大兒子回來了,按捺著心里的焦急,仍舊是完完整整地巡防了一遍,才騎馬趕回來了。
一進(jìn)門,看見萬怡正一邊抹淚,一邊聽琳槿講著跟琳瑯見面的情形。
最近這兩天,聽說琳瑯的消息后,萬怡都已經(jīng)能從床上坐起來了。
固北侯趕緊走了進(jìn)去,給自己的夫人身后塞了一個軟枕,讓她坐得更舒服一點。
近鄉(xiāng)情怯,大兒子沒回來之前,固北侯日日盼著對方回來。
他也希望琳槿帶回來的是好消息,可當(dāng)人真的回來了,坐在他的面前,征戰(zhàn)沙場多年的固北侯一時又失去了詢問的勇氣。
還是萬怡看出了他的猶豫,拍了拍他的手。
“是我們的琳瑯,他沒死,他還好好地活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家了。”說著,萬怡的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固北侯見狀,一時又安慰著妻子的情緒,一時又是百感交集。
末了,自己也揩了揩眼角的淚意。
一家人多年來最痛苦的就是當(dāng)初輕信了叛徒,錯失了救琳瑯的機(jī)會。
如今得知對方還在人世,又被江木教養(yǎng)得好好的,慶幸不已。
固北侯還道:“槿兒,江大夫如今在什么地方,你可好好感謝了他?”
“回父親,江大夫三年來,一直把弟弟當(dāng)作自己的親人對待,此番回去匆忙,我便讓江大夫跟弟弟一起到府上了。等年底咱們回去,再好好感謝他。”
“我已吩咐了管家,日常居住,只當(dāng)江大夫是咱們自家人,讓他切不可輕視。”
“嗯,你做得很好。”
“只是,我看江大夫淡泊名利,若是用金銀感謝,未必肯收。”
“這也不難,他既是行醫(yī)救人,我們便多多收集一些珍貴的藥材就是。將來這藥材又能用于治病醫(yī)人,也是江大夫的功德。”
聽到固北侯的話,琳槿和萬怡都十分贊成。
又看琳槿回來這半天,風(fēng)塵仆仆的,也沒吃東西,夫妻倆讓他先去房間收拾了,再出來一起吃晚飯。
“欸,好。”
心里的疙瘩落了地,人也跟著輕松起來。
琳槿回房間以后,不但洗了個澡,還把臉上的胡子給刮了。
琳槿比琳瑯大了十來歲,胡子一刮,說是比琳瑯只大一兩歲都有人信。
因著家里的事情,加上邊境這邊也不安定,他的終身大事也就這么耽誤了起來,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洗完澡簡單收拾了下包袱,準(zhǔn)備吃飯的時候,琳槿才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琳瑯偷偷塞進(jìn)去的一封信。
他一路就想著早點回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平時吃飯都是草草了事,哪里還會去客棧投宿洗澡?又且琳瑯那封信放的地方也隱蔽,是夾在了他的衣服夾層里面的。
琳槿日常從包袱里拿東西,哪里能發(fā)現(xiàn)?
要不是剛才抖了一下衣服,都不一定看到。
當(dāng)下,琳槿就把飄到桌子上的信拿了起來。
琳瑯的字也是江木一筆一劃,親手教出來的,很有讀書人的風(fēng)骨,只不過目前看起來還十分稚嫩。
信上寫了家里人親啟。
琳槿以為是琳瑯有什么當(dāng)面難以啟齒的話,所以還特地寫了封信。
不過,家里人究竟是寫給父母的,還是他這個哥哥的?
琳槿拿不準(zhǔn),便也沒有先打開,而是拿出去跟父母一起看了。
拆信時,他也很是小心,這可是弟弟寫給他們的第一封信。
信的開頭問候了一聲父母,言及自己未能在兩人面前盡孝,深為愧疚。
琳槿讀著信,跟父母一起聽著琳瑯如此妥帖懂事的話,都不禁鼻酸起來。
等看到下文,琳瑯這幾年的遭遇后,更是好幾次都有些讀不下去。
但好在,終于柳暗花明,對方碰到了江木。
琳瑯以前的日子過得有多苦,被江木帶回去以后,過得就有多好。
聽到江木不僅將他當(dāng)親弟弟對待,還教他識字習(xí)武,連醫(yī)館也帶著他一起經(jīng)營,固北侯和萬怡心里對江木的好感更甚。
琳瑯知道,讓父母知曉自己以前的遭遇對他們來說有些殘忍,可不寫得詳細(xì)一點,他們就不會明白,自己當(dāng)時遇見江木有多幸運(yùn)。
是以這封信寫得尤其厚,講完得知自己身世以前的經(jīng)歷,就花了五六頁。
就在固北侯一家對江木的報答之心達(dá)到頂點時,琳槿讀信的聲音不禁為之一頓。
固北侯看著他有些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皺了皺眉。
“怎么了,瑯兒還說了什么?你這是什么表情,難不成瑯兒那邊遇到了困難?”
固北侯說著,萬怡也跟著著急起來。
怪她身體不中用,早知道,她就跟著琳槿一起回去了。這趟回去,就留在家里照顧琳瑯,或有什么難處,有她這個親娘在,都不要緊的。
“沒有遇到困難,只是……”
琳槿沒想到,琳瑯會在信里說自己喜歡上了江木,并且已經(jīng)跟他表明了心跡。
只是江木怕帶累了琳瑯的名聲,執(zhí)意不肯。后來是他想盡了辦法,才讓江木點頭同意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上回見到琳瑯的時候,江木會說二人不分彼此。
琳槿還又突然想起來,他在書房等著琳瑯的時候,對方是和江木手牽手一起進(jìn)來的。
他當(dāng)時一心想著弟弟,認(rèn)了人以后又忙著趕回來,哪里有空想這些端倪。
現(xiàn)在看到琳瑯的信,琳槿什么都明白了。
若信里面說,是江木對琳瑯有好感,他大可以再趕回去,將人教訓(xùn)一頓,覺得江木當(dāng)初救琳瑯是不安好心。
可偏偏先動了心的人是琳瑯,人家江大夫為了琳瑯的名譽(yù),一直拒絕,又是琳瑯想方設(shè)法地讓人跟自己在一塊兒的。
當(dāng)然,也不是沒有琳瑯故意說了這話來為江木開脫的可能。但琳瑯既然都已經(jīng)為江木做到這個份兒上了,顯然是用情已深,不會說斷就斷。
只是……只是男子與男子,成何體統(tǒng)?
琳槿不知道該怎么把剩下的內(nèi)容讀出來,只好把信給了父母。
“你們自己看吧。”
固北侯和萬怡早就對琳瑯寫了什么十分好奇,見狀接過了信紙,一起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兩人也沉默了。
“父親,母親,要不要我再回去一趟?”
“你回去作什么?難不成還要拆開他們嗎?”
聽自個兒父親這么說,琳槿頓時又想起自己把江木也邀請入府的事。
早知道二人是這樣的關(guān)系,他就給江木再在外面置辦一間屋子了,如今同住一府,未免不好。
琳槿想著,也就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父親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弟弟跟江大夫在一起嗎?”
“那依你之見,應(yīng)該怎么辦?”
“自然……”
琳槿說著,又消了聲。
是啊,事到如今,他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讓琳瑯剛認(rèn)回家,就失去自己喜歡的人?還是直接給琳瑯說一門親事,勸他斷了跟江木之間的來往?
“可若是琳瑯與男子結(jié)合,將來前途勢必要艱難。況且,我們還不知道是不是那江大夫哄騙了琳瑯。”
人心是肉做的,親疏有別。
琳槿感激江木救了琳瑯,但面對這樣的事,他難免對江木帶上了點情緒。
看著琳槿怔怔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固北侯嘆了口氣。
他跟萬怡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明白了彼此的打算。
“我跟你母親一直以為,瑯兒已經(jīng)死了,每年都會為他供一盞長明燈,不過是期盼著他能投胎轉(zhuǎn)世,去一個好人家,過上些快樂的日子。如今他既活著,又有了心上人,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
“再者,你跟我在邊境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將來這爵位必然是你的。琳瑯年紀(jì)小,有我們做父母的,還有你這個當(dāng)哥哥的,更別說他如今又有江大夫護(hù)著,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安度一生。”
“琳槿,做人不能太貪心,什么都要,什么都留不住。瑯兒能回來,已經(jīng)是上天給我們最大的慈悲了。”
“是啊,我看這信里面,瑯兒行事自有章法,若是江大夫有心要哄騙他,他未必會看不出來。”
若是琳瑯看出來了,還要和江木在一起,本身就說明這場哄騙是兩個人的心甘情愿。
況且,他們琳瑯信里面都說,是自己先主動的。
不管過程如何,結(jié)果已經(jīng)這樣了。
萬怡病了這么多年,有些事也比一般人想得更開。
琳瑯在信里面提到江木的時候,字里行間都洋溢著歡快的氣息。
若是那位江大夫能讓琳瑯開心的話,那么在一起也就在一起吧。
他們固北侯府不是畏懼流言蜚語的人。
好不容易認(rèn)回來的孩子,在江木那里尚且都能被養(yǎng)得很好,要是在他們的羽翼下還能被欺負(fù)了,那這個侯爺就真是白當(dāng)?shù)牧恕?br />
萬怡說著,內(nèi)心又有些欣慰。
男子與男子之間的事自古皆有,但到底不會擺在明面上。而今琳瑯一回來,就跟他們說了這樣大的消息,一方面是對江木的看重,另一方面卻也是對他們父母的信任。
琳槿聽完父母的話,也知道了他們的態(tài)度。
做父母的都贊成,沒道理他這個哥哥要去當(dāng)棒打鴛鴦的人。
他抹了把臉,把琳瑯的書信收好了。
“那行,我們先吃飯,回頭我給琳瑯回一封信。”
小孩子家家的,特地寫這么一封信,估計也是怕家里人不同意他跟江木在一起,沒準(zhǔn)他離開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提心吊膽呢。
他還是早點回個信,也讓琳瑯早點安心。
唉,不過琳槿又覺得,自己那天還是離開得太匆忙了一點。
哪怕從別人的嘴里,知道江木醫(yī)術(shù)高明,又品行高潔,到底還是沒有自己親眼見到放心。
不過,距離年下也快了。
等回去以后,他可要好好考察一下江木。
救命之恩得報,作為弟弟的另一半,也是不能馬虎的-
固北侯府,管家一大早就收到了封信,得知是從邊境寄回來的,趕忙拿進(jìn)去給琳瑯了。
這些日子,琳瑯對自家大小事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聽到管家說父母那邊給自己寄了信,他迫不及待地就打了開來。
跟琳槿預(yù)料的一樣,從把信放進(jìn)對方的包袱里以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期間還怕琳槿半路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內(nèi)容,又折回來質(zhì)問他。
還好他擔(dān)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對方帶著這封信順利到了父母的面前。
就是不知道,他們的態(tài)度是怎么樣的。
琳瑯帶著忐忑拆開了信,等一目十行看完以后,不禁心花怒放起來。
同意了,他們同意自己跟江木在一起了!
不過,為了兩人的名聲著想,琳槿還特地叮囑琳瑯,江木現(xiàn)在住在家里,他們白日見面也沒什么,晚上切不可隨意留宿在對方那里。當(dāng)然,在琳瑯這里也是不行的。
剩下又絮絮叨叨寫了一堆要注意的話,生怕琳瑯不曉事,做出不該做的事。
這些道理,不用琳槿說,江木也都教過琳瑯的。
想到這里,琳瑯不禁又驕傲起來。他喜歡的人,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從來不會做欺負(fù)他的事。
就是,江木有時候看他的眼神會讓他覺得好害羞,親起人來的時候,也會讓他有一種人都要融化的感覺。
但是,這些不算是欺負(fù),因為他也很喜歡。
琳瑯把信折好,就要出去告訴江木這個好消息。
之前他沒有跟江木說自己的打算,就是怕父母那邊不同意。
第70章 小可憐貼貼(8)
琳瑯當(dāng)然是有意在信里面說是自己先喜歡江木, 又去追求人家的,不然的話,父母那邊肯定會誤會江木。
不過, 琳瑯寫的時候想,其實他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啊。
當(dāng)初,在不知道江木心意的情況下,他的確是覺得自己先喜歡的江木。
就是后來,江木主動跟他挑破了這層窗戶紙。
琳瑯想著, 又特意換了身好看的衣服就出門了。
只是還沒等他去到江木的院子, 又看見管家走了過來。
“什么事?”
這個時辰, 一般不會有人來拜訪,琳瑯不禁有點奇怪。
“回小少爺, 門外來了個人, 說是江大夫的同鄉(xiāng), 找他有急事。”
“同鄉(xiāng)?叫什么名字?”
琳瑯好歹也是在熙慶街住過三年的人,對周圍的人都熟悉。
聽到管家的話, 下意識就琢磨起來, 會是誰來找江木。
他一邊問, 一邊已經(jīng)往門口走去了。
熙慶街的街坊人都很淳樸, 能找上門, 肯定是有不得已的難處,又說著急,不能耽擱了。
“他說自個兒叫林唐,以前就住在江大夫家隔壁, 后來有事搬走了。不過并沒有說到底是什么急事, 只是要見江木一面。”
“隔壁?”琳瑯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阿平嫂,又想了想另一邊的住戶, 都沒有林唐這個名字。
搬走了,那應(yīng)該是自己沒有來以前的鄰居。
林唐,林唐……琳瑯默默念著對方的名字,腳步猛地頓住。
他又想起來第一次見面時,江木喊他“琳瑯”的事情。
可如果對方當(dāng)時喊的不是琳瑯,而是林唐呢?畢竟這樣念著,他們兩個人的名字是很容易弄混的。
所以,真有這樣一個人嗎?
難怪他打聽了一圈,都沒有打聽到什么消息,原來人家老早就搬走了。
“小少爺,怎么了?”管家奇怪,怎么琳瑯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來了。
“沒什么,讓人請他進(jìn)來了嗎?”
“沒有,那位公子不肯進(jìn)來。”
“我們走快點。”
不管那個叫林唐的跟江木是什么關(guān)系,琳瑯也沒有耽誤事。
不出片刻,跟管家兩個人就到了門口。
一見到林唐,琳瑯就先上下把人打量了一遍。
還好,跟他長得不像。不對,好像眉毛眼睛還是有點像的。
琳瑯先入為主,越看越覺得自己跟林唐很多地方都有點像。
林唐看起來并不富裕,衣服上還打了不少補(bǔ)丁,這也讓琳瑯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江木時的樣子。
他抿了抿唇,問道:“你找江木有什么事嗎?”
林唐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想到出來的是一位錦衣玉帶的公子。又被這位公子打量了一番,盡管看出來對方不含惡意,可還是窘迫地搓了搓手。
想到自己來的目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焦急。
“我聽阿平嫂說江木住在這里,可以讓他出來一下嗎?我、我……”
林唐看起來十分為難,琳瑯再如何吃醋,也不會輕重不分。事實上他在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派人去找江木了。
眼下見對方這樣,就知道必定是有些話不能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的。
“他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我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有難處,可以先告訴我。”
“事急不等人,你耽擱一下,有可能就誤了。”
聽到琳瑯的話,林唐也像是終于做出了決定,噗通一聲就跪在了琳瑯面前。
看得琳瑯眼皮一跳,立刻就把人拉了起來,而后讓門口的人都暫時進(jìn)去了。
“你先起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看得出來,林唐是個體面的人。即使衣服上打了補(bǔ)丁,他也還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
能讓這樣一個人在大街上跪著求人,必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利害的事。
“我是想求江木借我一百兩銀子,好讓我去贖人。”
“她父兄要把她賣到青樓,再晚一點,我怕就……”
林唐有個未婚妻,是從小就定下來的,住在隔壁縣。
兩人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本來約定等對方過了十六歲生辰,兩家就辦喜事。
誰想未婚妻家發(fā)生意外,家境落敗。
這樣也就算了,林家沒有過悔婚的想法,還是要照原來的日子讓兩個孩子成親。偏偏他未婚妻的父兄接受不了落差,成日里也不找事情做,盡是跟著人鬼混,不知怎么就欠了一筆債。
一百五十兩,他們這些人做一輩子,都賺不回來的。
眼見還不了,他們便要把林唐的未婚妻賣去青樓。
林唐在知道這件事以后,一邊讓人盡量拖延,一邊把能借的都借遍了,可還是湊不齊。
最后還是經(jīng)人提醒,想起自己曾有個鄰居,現(xiàn)在是熙慶街炙手可熱的大夫。
林唐不是空手來的,他還托當(dāng)?shù)赜忻娜藢懥艘环庾C明信,以及一張賣身契。
將來除了還銀子給江木以外,他還把自己也賣給了江木。
“不用江木,這筆錢我可以借給你。不過這件事不是欠債還錢那么簡單,就算你們有了錢,債主也未必肯放人。”
“那要怎么辦?”
林唐六神無主,怕救不了未婚妻。
而江木這時候也出來了,但看到琳瑯正在跟對方說話,就沒有出聲。
“不必?fù)?dān)心,我派人跟你一起去。只是不知道你和你未婚妻對她的父兄什么態(tài)度,若是要保下他們,花錢免災(zāi)是少不了的。”
“不必保,這種狼心狗肺,連親女兒、親妹妹都能賣的人,保他們作什么。”
這兩人開始沾上賭博的時候,林唐的未婚妻和母親就勸過,可惜他們根本不聽,還對母女二人動了手。
林唐急著成親,也是想把未婚妻接到家里,免得受到傷害。等他們小家穩(wěn)定下來,再想辦法把岳母也接過來。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無論是未婚妻還是岳母,都恨死這兩個人了。
哪里還會想要去保住他們?
“好,我有分寸了。”
琳瑯聽著,轉(zhuǎn)身就喊來了管家,讓對方帶上一些人和一百兩銀子,再找一輛馬車來,交代對方如何跟林唐一起去解決這件事。
如此小事,也用不著固北侯府的帖子。
林唐千恩萬謝,當(dāng)下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賣身契上畫了押,而后給了琳瑯。
他倒是看到了江木,只不過對方的氣質(zhì)變化太大了,兩人又是好多年沒見面,林唐沒認(rèn)出來。如今又是琳瑯幫了他的忙,這張賣身契給誰都是一樣的。
琳瑯沒有推拒,他收下林唐才安心,等事情辦完以后,他再還給對方。
不過林唐一走,他把賣身契給江木了。
“給我作什么?”江木知道琳瑯留下賣身契的意圖,笑著又遞給了對方。
“他是你的鄰居,自然是給你。”
琳瑯故作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說話的時候直拿眼睛瞟著江木。
林唐既然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跟江木就是不可能的了。該不會,江木當(dāng)初就是因為這個,才隱而不發(fā),等遇見了自己,就把他當(dāng)作林唐來喜歡了?
琳瑯越琢磨心里越急躁,要不然,江木怎么就喜歡他了呢。
他一個小乞丐,要什么沒什么。
“可幫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你出來得晚,你出來得早,一樣會幫他。”
“話是沒錯,但我肯定沒有你安排得周全。”
從林唐這件小事里就可以看出來,琳瑯已然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
“是嗎?”琳瑯看著江木嘴角的笑意,心里更是悶得慌,“你今天不是要去熙慶街嗎?”
“是要去,你要跟我一起嗎?”
“不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那好吧,我會早點回來的。”
江木跟往常一樣出了門,琳瑯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上賣身契的畫押,心里亂得厲害。
他哪里有什么別的事,只是為了不想讓江木看出來而已。
壞蛋江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
琳瑯捏著賣身契,心煩意亂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什么也沒想就趴到了自己的床上。
趴了一會兒,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琳瑯又扭頭往后面看了看。
面前突然被遞來了一包什么東西,東西挪開,露出江木那張臉來。
“昨天給你買的干果,太晚了就沒過來,應(yīng)該很甜。”
江木怎么可能沒發(fā)現(xiàn)琳瑯的異樣,他說要出門的時候,琳瑯的腦袋都全部耷拉下來了。
讓人去熙慶街那邊打了招呼,今天不過去了,轉(zhuǎn)頭又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自從江木搬進(jìn)了固北侯府,覺得醫(yī)館那里沒有大夫坐鎮(zhèn)也不方便,后來就又請了一名大夫過來。
因此倒也不用擔(dān)心他不過去以后,病人沒處看病。
干果拿油紙裹著,麻繩綁得周嚴(yán)。
江木坐在琳瑯的床邊,解開繩子,拿出了一顆放到了琳瑯的嘴里。
“甜嗎?”
“甜。”
不是嘴巴里甜,是琳瑯覺得自己的心口甜甜的。
江木不是出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那現(xiàn)在能告訴我,為什么不開心了嗎?”
哦,琳瑯明白了,是江木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才沒有出去。
可是,他有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嗎?
自己一個人悄悄吃醋的時候,能吃得沒邊,可被江木發(fā)現(xiàn)了,琳瑯又有點心虛。
他是不是小題大作了?江木不是已經(jīng)跟他在一起了嗎,就算真有另一個琳瑯也沒用了。
琳瑯想要蒙混過去,但被江木這么看著,他干巴巴地還是把自己心里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
“所以,你覺得我當(dāng)初喊的人是林唐?”
琳瑯昨天還好好的,今天見到林唐以后情緒就低落了下來。
江木以為對方是被林唐的故事影響,任由他如何想,也想不到,竟然會是因為他初次見到琳瑯脫口而出,喊的那個名字。
其實站在琳瑯的角度,也不奇怪。
畢竟他們之前都不認(rèn)識,也沒見過,江木就這么喊了一個名字,過后還把這個名字當(dāng)作了琳瑯的名字。
可是……
江木有些哭笑不得。
“我早就不記得林唐了,喊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至于這個名字,或許冥冥之中,上天注定要把它送還給你。”
江木不可以泄露自己的身份,這是在小世界考核的要求之一。
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喊出“琳瑯”兩個字,就只能這樣講。
“真的嗎?你真的沒有把我認(rèn)錯,我就只是我?”
琳瑯的話問得有點繞,還非常不自信。
江木握住他的手,跟他說:“我非常確定,你就是你,不是別人。”
琳瑯進(jìn)到小世界的樣貌跟本來的樣貌是有區(qū)別的,可是,江木早就在對方的靈魂上打上了烙印。
這就是他的小鏡子,獨一無二的,珍貴的小鏡子。
“琳瑯,要對自己有信心,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對別人動情。”
江木一貫守禮,這樣的情話,除了兩人說穿感情的那天,很少會說。
也因此,它對琳瑯的沖擊力才更大。
人在得意的時候難免忘形,琳瑯抱住了江木,那顆被喂進(jìn)他嘴里的干果甜意,最終也被江木品嘗到了許多。
看著江木被自己親得通紅的嘴巴,琳瑯一個高興,又大力地親了一口。
“我最愛你了。”
琳瑯向來都是很好哄的,發(fā)現(xiàn)自己鬧了一場烏龍以后,就及時彌補(bǔ)地拉著江木又去了熙慶街。路上還跟江木說自己寫信給爹娘的事,讓他放心。
江木哪里不曉得琳瑯全然是為了他,默默握緊了他的手。
“下次這樣的事情,我們兩個一起努力,你不要一個人承擔(dān)。”
江木雖然不知道琳瑯這幾天的擔(dān)憂,可也能猜出一二。
真是個傻瓜,若他是個偽君子,琳瑯該怎么辦?
有時候因著琳瑯表現(xiàn)出來的太過單純,江木也難免將自己的擔(dān)憂說出來。
惹得琳瑯笑個不住,最后趴到他背上,對著他的耳朵親昵地說道:“只有你才可以讓我這樣,我才不傻呢。”
說完,趁江木不注意,咬了他的耳朵一下,就跑開了。
江木雖然無可奈何,不過好在考核任務(wù)快要完成了。任務(wù)顯示是有進(jìn)度條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趨近末尾了。
兩人來到熙慶街以后,跟以前一樣,還是江木看病,琳瑯在旁邊打下手。
沒有人知道琳瑯如今的身份,阿平嫂也是無意當(dāng)中才知道的,她沒有告訴別人。
要不是看林唐事態(tài)緊急,也不會讓對方到固北侯府找人。
就是私下里的時候,她感慨著江木當(dāng)初真是心善。
也沒有血緣關(guān)系,愣是就這么把人放在家里好吃好喝地養(yǎng)了三年。有時候她看著,江木比自己養(yǎng)小喜還要精致地養(yǎng)著琳瑯。
不過,這也算是好人有好報,琳瑯如今回了固北侯府,想來也不會虧待了對方。
這會兒看到琳瑯又隨著江木來到了醫(yī)館里,且舉止之間仍舊跟以前沒有區(qū)別,阿平嫂心里又是感慨萬千-
年關(guān)降至,隆冬的第一場雪下下來之前,琳瑯的三個家人也終于回到了家。
管家早就準(zhǔn)備好了熱水,各自收拾妥當(dāng)后,琳瑯正式見過了父母。
一家四口說著說著,又相擁而泣。
琳瑯還把這段時間自己在府里做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其中就包括林唐的事。
那日管家?guī)Я巳笋R,沒幾天就回來了。
他們趕去的及時,遲了一步,林唐的未婚妻真就進(jìn)了那地方了。
管家是為固北侯府辦慣了事的,又有琳瑯的叮囑,不用林唐操心,一整套流程下來,那群放債的和林唐未婚妻的父兄就都入了獄。
雙方各打了幾十板,未婚妻的父兄因為無力償還債務(wù),還要在里頭蹲上幾年才能放出來。
兩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牢獄又比不得外面。
等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還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光景,是以也算是無后顧之憂了。
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該被懲罰的人都受到了懲罰,林唐湊的銀子也用不著給出去。
琳瑯把賣身契還給了對方,沒過多久,林唐就和未婚妻成親了。
琳瑯和江木還去喝了喜酒。
說到成親,琳瑯的目光微露向往。
他跟江木自然不能像林唐那樣高調(diào),就算是辦,應(yīng)該也只是私下里家里人一起吃頓飯。不過這樣對他來說,也是夠的了。
固北侯跟萬怡還在稀罕地看著這個得而復(fù)失的小兒子,大兒子說得沒錯,琳瑯真的被江木養(yǎng)得很好。
總算是將重新見到琳瑯的激動情緒壓下,固北侯跟萬怡才跟琳瑯說,要親自去謝過對方。
一碼歸一碼,江木是晚輩,也是琳瑯將來的另一半,可他首先還是琳瑯的救命恩人。
等謝過對方,再考察對方的人品也不遲。
只是固北侯跟萬怡說完以后,琳瑯靦腆道:“木木說,第一次見面,理應(yīng)是晚輩拜見長輩,他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在哪里等著?我們說了這么長時間的話,怎么一直站在外面?”
冬日冷得侵骨,江木又是一個文弱大夫,琳槿想到這里,就連忙往門外走去。
他雖是因為琳瑯這件事,對江木有點小情緒,但大道理上還是分得清的。
不一會兒,江木便進(jìn)來了。
他今日穿得素凈,面對固北侯和琳瑯的母親,也是一派有禮。
既不見畏懼,也不見過分諂媚。
兩個人先是對江木就有點好感,這會兒見狀,又自滿意了幾分。
固北侯跟萬怡都沒有坐在那里受禮,而是主動拉過江木到身邊來,先是感謝了他這些年來對琳瑯的照顧,繼而又將這段時間收集來的藥材都叫人抬了過來。
“老夫讓當(dāng)?shù)氐拇蠓蛉ナ占模銘?yīng)當(dāng)用得上。”
固北侯抬回來的藥材很多,怕路上受了潮氣變壞,還特意做了防水措施。
不過山長水遠(yuǎn),不免還是有一些受潮了。不過影響不大,生個火爐烘一烘,等開春擇個暖和的日子,再曬一曬就行了。
江木謝過了固北侯的心意。
“本就是為了答謝你對我們瑯兒的照顧,江大夫何須再謝。”
萬怡笑了笑,從這番談話中,她已經(jīng)可以看出來,江木絕不是那種哄騙琳瑯的人。
如此,她也放下了心。
只是他們心里對琳瑯和江木的關(guān)系有底,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也沒有在初次跟江木的見面中表現(xiàn)出來。
看人不能只看一次,琳瑯的前十來年他們都已經(jīng)錯過了,在這種大事上,怎么謹(jǐn)慎也不為過。
江木一直聽聞萬怡身體不好,交談之間,也能聞到對方身上的病氣。
因此說得差不多了后,他主動提道:“夫人若是信得過在下,可否讓在下診個脈?”
“自然是信得過,我們?nèi)嗽谶吘常彩锹犃瞬簧儆嘘P(guān)江大夫的故事。”
萬怡一邊說,一邊伸出了手。
江木救治的人多了,那些人包含了各行各業(yè)的人。
走南闖北,漸漸地江木的事跡就流傳了出去。這也是為什么如今來找江木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聽說了他故事的人也越來越多。
病重的人得知,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哪怕是那些覺得沒有聽起來那么玄乎的,也是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總比沒有希望的好。
原本固北侯也是想讓江木給萬怡看看,在邊境的時候,無論是軍中的大夫還是當(dāng)?shù)氐拇蠓蚨伎幢榱耍傄膊缓谩?br />
找到琳瑯后,萬怡盡管能吃得下藥,精神也好了許多,可身體還是不大見好。
今天是跟江木初次見面,他也就沒提,哪知道江木竟然主動提起來了。
固北侯又看看琳瑯在一旁見怪不怪的樣子,意識到他們二人的感情或許比他跟夫人預(yù)先設(shè)想的要更好。
江木診過萬怡的脈息,又問了對方這幾年的飲食還有其它大小事。
待望聞問切過后,也就推演出病癥來。
“夫人與侯爺不必?fù)?dān)憂,您的病癥起源于心病,后來醫(yī)不對癥,錯吃了一些藥,繼而心病加重,才致藥石無靈。”
“近日來心病痊愈,只是多年間藥物累積在身體里,又且素日臥病在床,不常起來走動,故而如此。”
江木說完了病癥,就開了個藥方。
這貼藥意在拔除萬怡體內(nèi)積留的毒素,另外就是食補(bǔ),在這兩者的基礎(chǔ)上,多多鍛煉身體就行。
“身體養(yǎng)護(hù)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日積月累。”江木叮囑完萬怡,又看向固北侯,“我觀侯爺身體也有所虧空,不如一并看過?”
固北侯愣了一下,才也跟著坐到江木對面,伸出了手。
果然,固北侯看著強(qiáng)健,實際上已經(jīng)被傷了根底,現(xiàn)在還不覺得,等再過一二年,就顯出利害了。
“那可怎么辦?”
琳槿聽了,臉上都是焦急,琳瑯看著固北侯也擔(dān)心不已。
他們都知道,固北侯身上的暗疾是在戰(zhàn)場上留下的。
尤其是得知琳瑯?biāo)懒说哪且荒辏怯眠@樣的方式來麻痹自己。若不是萬怡還活著,大兒子也還年輕,說不定真就如了那名叛徒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