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兄弟(二更)
吳旭東至今都記得, 第一眼看到?南南姐和北北姐的時候,她們眼中的那種親熱和激動是很真實的。
即便她們其實沒有怎么找過?他,但是重逢的喜悅做不?得假。
然?而吳燕西看他的眼神,總是透著一種游離在人群外的疏遠和陌生。
只是礙于當時人多,不?得不?勉強勾起嘴角,應應景。
然?而一旦回?到?吳家,熱鬧的人群散去,那種冷漠和排斥就再也掩飾不?了了。
就連婚禮都不?愿意來,還是小姨發威,這才不?情不?愿的空手出席了。
誰家親哥哥會這樣?
不?怪他起了疑心,血脈里的那股子本能總是能喚起強烈的直覺。
而現在,他看著面前掃雪的男人,看著男人那五六分相似的五官,以及那貫穿左邊半張臉的傷痕,他忽然?很想?喊一聲?哥。
這沒來由的親切感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是冷白皮,太特別了。
可是,這么做也太唐突了,萬一是他想?多了呢?
萬一面前的男人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呢?
畢竟蕾蕾姐從北北姐那里得知?,湯家父母撿回?來的,是個摔得頭破血流的孩子。
腦子肯定傷得不?輕。
左半邊臉的傷痕很好的佐證了那個說?法。
他沒有勇氣賭。
嗓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團砂紙,干澀沙啞,扯動聲?帶的瞬間,帶著山呼海嘯的痛。
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大哥了,眼睜睜看著那個大哥倒在了血泊里,卻?無能為力。
他要?怎么努力,才能冒著再次失去一個大哥的風險,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喊一聲?大哥?
也許就不?該來,不?用面對,就不?會失去。
他只能握緊了雙拳,在呼嘯的北風中,選擇了沉默。
一米九幾的大塊頭,此時脆弱得像是一個追逐肥皂泡的稚童。
明知?道風起的瞬間,肥皂泡就會走遠,干脆就不?追了,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凝望著。
期待涼風有意,期待落雪有情。
期待,這千里奔赴的決心和勇氣,也許會帶來某種奇跡。
見他遲遲不?肯開口,湯正陽索性放下鏟子,走近幾步,打量起這個沉默的年輕人。
不?得不?承認,這人跟他長?得挺像的。
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一樣的銳利,一樣的挺翹。
不?同的是,這個年輕小伙兒的嘴巴更好看一些,笑起來應該會很迷人。
而他……
他因為左半邊臉的傷口,有段時間特別不?愛笑,所以嘴唇的弧度略微下壓,透著一股子苦澀的味道。
他忽然?好奇:“你到?底是誰?是來找我?的?”
“湯大哥你好,這是我?愛人吳旭東,他三姐是你弟弟湯豐登的女朋友。”周子琰走上前來,用力握住吳旭東的手。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她都會陪他面對。
風雨無阻。
湯正陽笑笑:“原來是老六女朋友的弟弟,是來幫她看看我?家的情況嗎?你們放心,別看我?家兄弟多,彩禮肯定不?成問題。我?已經準備了二?十萬,足夠他們兩個在城里結婚買房了。”
說?著,他扭頭喊了聲?:“爸,媽,豐登女朋友家來人了。老二?,去小賣部給姥姥家打個電話,今天不?去她家了。”
廚房里的羅素湘正在張羅早飯,聽到?動靜,趕緊出來招呼大家進屋坐下。
她男人湯匯德也起來了,正在灶膛口燒鍋,這會兒趕緊洗把手,進進出出的找凳子。
很快,湯家的兒子兒媳們也都從別的房間出來了。
一個個的,領著孩子,拿著瓜子糖果,露出樸實無華的笑。
吳旭東看著這一大家子的人,莫名有些羨慕。
他原以為兄弟多的家庭會勾心斗角,爭風吃醋。
然?而并沒有。
湯家兄弟之?間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很是動人。
就連一個凳子都讓來讓去的。
你喊我?坐,我?讓你坐,最后干脆抱起一個孩子,把孩子的凳子讓出來,給兄弟坐。
就么齊心的一家人,難怪湯正陽愿意留下來報恩。
以至于自己?蹉跎成了老光棍兒,也渾不?在意。
羅素湘很是重視今天的見面,聊了幾句,便叫上幾個兒媳婦出去了。
家里有年前準備的臘肉和熏豬腿,但是這遠遠不?夠,畢竟來的可是未來的親家,她還得再去弄點好的來招待客人。
于是他們去叔伯兄弟家牽了一頭山羊回?來,又去養魚的生產隊買了三條碩大的黑魚,三條肥美的花鰱。
半路又去了趟屠戶家里,割了三斤牛肉,打了十斤黃酒。
回?來的時候又擔心有人要?抽煙,咬咬牙買了一條軟中華。
這才裹緊了圍巾往回?趕。
而此時,吳旭東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湯正陽,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來。
周子琰知?道他心里的困惑,但是有些話不?好沒頭沒腦的問,只能先把兩邊的人做個介紹,然?后再慢慢想?辦法切入。
“這是我?爸,湯伯喊他老周就行?。這是我?弟弟周子琛,這是我?姐安小蕾。”周子琰沒穿軍裝,然?而她身姿筆挺,像一株凌雪的白楊,那一身的軍人氣質是掩蓋不?了的。
所以由她來介紹自家這邊的親眷,很有信服力。
湯正陽愣了一下,安小蕾?
原來就是這個女人送的金桔,也是這個女人送他去的醫院。
他下意識多看了一眼,長?得挺漂亮的,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看著挺年輕,而且面帶微笑,看起來很好說?話,像是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沒想?到?年紀輕輕就是什?么總了,這么一對比,他很慚愧。
混到?三十幾歲,才勉強能被人喊一聲?湯總。
他是個有恩必報的人,立馬應道:“原來是黃金海岸的小安總,多謝你送我?去醫院。走這么遠渴了吧,我?去倒水。”
“不?用,你坐下,隨便聊聊。”安小蕾叫住了他,畢竟他們都是沖他來的,根本不?是為了幫吳巷北了解準婆家的情況。
湯正陽只好讓兄弟代勞。
熱茶很快端上來,家里僅有的一罐碧螺春也拿出來了,特地招待貴客。
還泡了幾杯麥乳精,總之?,有什?么好的都盡量用上,免得怠慢了未來兒媳婦的家人。
一群人坐在一起,隨便聊聊。
湯匯德提到?家里就剩大兒子湯正陽和老六湯豐登沒有成家。
周子琰便不?經意的問道:“湯伯,聽說?正陽大哥是你們收養的?他的親生父母還在世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他自己?都不?記得了。”湯匯德并不?介意別人打聽湯正陽的身世,因為附近的鄉親們都好奇過?,沒什?么大不?了的。
周子琰下意識看了看吳旭東,他雖然?什?么也沒說?,然?而他挺直的脊梁微微松弛了半分,是泄氣的姿勢。
她只能用眼神安慰,慢慢來,別著急。
她繼續問道:“看得出來你們感情挺好的,有沒有考慮過?,萬一哪天他父母來找他怎么辦?”
湯匯德早就注意到?了吳旭東,不?得不?承認,這小子跟正陽長?得還挺像的。
不?過?全中國這么大,偶爾有兩個長?得像的真不?算什?么。
他笑著說?道:“其實我?跟他媽媽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媽媽說?了,當然?是讓他回?去啊,這孩子來的時候穿得可體面了,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在農村真是耽誤他了。”
“我?的爸媽只有你們。”湯正陽非常嚴肅的強調道,“就算我?哪天真的想?起來自己?的身世,那也不?重要?。是你跟我?媽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只認你們。”
“爸都知?道。”湯匯德非常感動,但還是勸道,“可是正陽啊,也許你的親生父母一直在找你呢。前些年日子不?好過?,他們也許是出事了,也許是去外地投奔親友,跟你失散了,找不?到?你了。總之?,如果真的有一天有人來找你,爸爸還是希望你可以跟他們相認。不?過?你放心,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湯正陽沉默了,他確實不?記得了。
當初摔得頭破血流,能活著已經是他的造化。
別的不?再奢望。
吃飯的時候,湯家的叔伯兄弟們也來了,一個勁的夸贊湯豐登是個好孩子,吳巷北跟他結婚肯定吃不?了虧。
這齊心協力的一大家子,真是讓人感觸多多。
吃完飯,吳旭東猶豫很久,還是叫上湯正陽:“我?有點事想?問問,湯大哥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湯正陽以為他要?問湯豐登的事情,當然?義不?容辭。
畢竟,做弟弟的幫姐姐把把關,那是天經地義的。
兩人一起踏著院子外面的雪,往遠處走去。
這里是山谷,到?處都是積雪壓彎的樹木,和一叢叢匍匐在雪下的草藥。
看得出來,春夏兩季的風景一定很美。
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難怪會哺育出湯家這樣的人家。
兩人遠走越遠,身后的房屋變得矮小,如同大山懷抱里的一個小牛犢,靜靜的臥在地上,靜靜的守候。
湯正陽遞了根軟中華過?來,吳旭東接了,夾在耳朵上沒抽,伸手掏出黃鶴樓,遞了一根過?去。
湯正陽沒抽過?這么好的煙,也夾在耳朵上,準備帶回?去給他爸嘗嘗。
就這么,兩人一路向前,卻?始終沒有說?話。
湯正陽不?是笨人,他在前面的背風處停下,問道:“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為什?么這么問?”吳旭東也停下,背對著呼嘯的北風,看著這個比他矮了三四厘米的老大哥。
湯正陽笑笑:“直覺,你跟我?長?得挺像的,而且,你們一家都在打聽我?的事,對我?弟弟似乎不?是很感興趣。”
吳旭東沒有否認。
湯正陽又問:“你想?說?什?么,不?必繞彎子。”
“也許你應該先聽聽我?的故事。”吳旭東抬手,撣落老哥肩上的積雪。
面對一個陌生人,撕開自己?的傷疤,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不?過?,來都來了,總得試試。
逃避是沒用的。
要?不?然?回?去了也不?踏實。
吳旭東便大致講了講自己?五歲發生的變故。
忽然?出事的爸爸,病倒的媽媽,被攔截的電報,被打暈拐賣的稚童……
以及兩年前他是怎么誤打誤撞,被周子琰認出來帶回?吳家的。
講到?最后,他嘆了口氣:“我?其實挺羨慕你的,雖然?你跟當初的我?一樣,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但是最起碼湯家的人很愛你。”
“你老婆也很愛你,看得出來,她懷孕了吧,吃飯都沒胃口。”湯正陽是個心細如發的人,也是個聰明人。
一群人冰天雪地的趕來,他弟弟女朋友的娘家人卻?只有一個,他們冒著風雪來北方受凍,只能是為了周子琰。
而周子琰又是為了誰?
不?言自喻。
吳旭東承認:“沒錯,我?老婆懷孕了,我?老丈人他們不?放心,擔心這里跟王家溝一樣一堆麻煩。看來我?們想?多了,這里民風淳樸,挺好的。”
“嗯。”湯正陽伸手,也幫他撣落肩頭的積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我?的責任還沒有盡完,在這之?前,我?什?么也不?想?改變,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知?道?”吳東旭驀地鼻子一酸,摁住了肩上的手,“那你覺得,我?是不?是想?多了?”
“我?不?確定。不?過?直覺上來說?,我?并不?抵觸跟你親近。你看,我?這半張臉跟毀容沒什?么區別,我?也不?愛拍照片,不?過?我?在你面前,沒覺得有什?么難為情的。”湯正陽是個明白人,干脆把話說?開了,“但是你該知?道,有恩不?報非君子。豐登一天沒有成家,我?就一天不?可能去探究我?的身世。”
“哪怕你當初是被人謀害的?”吳旭東忽然?有些氣惱,“就像我?,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拐賣了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十七年,直到?我?老婆找到?我?,直到?我?結婚后,得知?爺爺奶奶留了四合院給我?。這一切都是陰謀,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兄弟,你的痛苦我?懂。我?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么摔下山崖的是我??為什?么沒有人來找我??不?過?時間久了,我?發現湯家人挺好的,愛會治愈一切,所以后來我?已經徹底不?想?了。相信我?,等你做了爸爸,你估計也沒空去研究那些事情了。眼前的幸福最重要?,不?要?為了報仇浪費跟家人團聚的時間,不?值得。”湯正陽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不?過?他也明白,他這么豁達,是失憶的功勞。
如果他記得那些傷害他的事,也許就是另外一個發展了。
所以,他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是沒辦法,他不?想?看到?這個小老弟為了仇恨蒙蔽雙眼,那太痛苦了。
吳旭東沉默了,他低著頭,默默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又一件。
直到?露出里面猙獰的傷疤。
即便涂抹了兩年的祛疤膏和護膚精油,也只是淡化了一部分,并不?能完全撫平那些溝壑。
湯正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趕緊給他扣上。
低著頭,一顆,一顆,又一顆。
他有些難受,背過?身去,說?話帶著鼻音:“我?身上也有。”
回?過?身來的時候,他的衣服也解開了,傷口雖然?不?如吳旭東的慘烈,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硬要?做個直觀的比較的話,吳旭東的痛苦是滿分,他的痛苦九十分。
吳旭東一把將他的衣服掩上:“不?是湯家的人打的對不?對?”
“嗯,是之?前的。”湯正陽低頭扣上扣子。
這些年羅素湘想?盡一切辦法,用了各種土方子,想?幫他抹去這些傷痕,現在的已經是她竭盡全力之?后的樣子了。
臉上的也是,不?過?那是摔下來的時候劃傷的,因為治療及時,所以不?如身上的明顯。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個人跟他一樣,有過?慘烈的難以言說?的童年。
他拍了拍吳旭東的肩膀:“好兄弟,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起碼等豐登弟弟結婚之?后,我?才能去找你。”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嗯?”
“如果他真的跟我?姐結婚了,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定他還是你妹夫。”
“啊……還真是。世界真小。”
“是啊,世界真小。所以——”
“什?么?”
“你是我?大哥嗎?”
“不?知?道,或許吧。”
“聽說?香港那邊有什?么親子鑒定,我?找人問問。”
“啊,這我?知?道,國內好像有刑偵隊引進了,不?過?挺貴的。”
“我?不?差錢,你愿意給我?一點頭發指甲之?類的東西嗎?”
“好。”
“你好像不?排斥我?。”
“你也沒有排斥我?呀。”
“萬一鑒定結果不?是呢?”
“沒關系,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了。”
“沒有血緣也認?”
“那當然?,打眼看到?你就覺得投緣。”
“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第52章 親的
吳旭東準備走了,太?冷,膝蓋吃不消。
臨走時跟湯正陽進?了趟臥室,留下了老丈人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在事情百分百確定之前?,他還?不想?讓他爸知道,萬一鬧笑話,豈不是往爸爸傷口上?撒鹽。
“你的號碼——”環顧一圈,他好像沒有看到座機。
湯正陽撕下香煙殼,笑笑:“這里太?偏僻了,不太?好裝座機。有事你可以打給后山的小賣部,不過我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家?。”
“你買個大哥大。”吳旭東不懂,他不是挺有錢的嗎,至于連個大哥大都舍不得買嗎?
湯正陽沉默了很久,到底還?是答應了:“等我今年跑幾趟藥材就買。”
“你一直在我那邊跑?”吳旭東好奇,城市也不算很大,怎么就沒有遇上?呢?
湯正陽搖頭:“不,我在更?南邊跑,年前?第?一次去你那里給新認識的朋友送貨。”
那吳旭東不郁悶了,才去了一次,那遇不上?也正常。
他又問周子?琰拿來拍立得,關上?門,問道:“拍個合照?”
萬一結果出來了確實是親的,也好給他爸爸看看親大哥長什么樣。
湯正陽沒有拒絕:“給我也留一張吧。”
大老遠的過來,兩人又這么像,當個紀念好了。
是不是親的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吳旭東沒意見,不過他沒帶三腳架,便把周子?琛喊了進?來。
一人一張,妥了。
周子?琛很識趣,拍完照片就出去了。
拿著照片,湯正陽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小舅子?沒有結婚吧?”
吳旭東關上?門:“剛畢業半年多?,還?沒有見他帶女朋友回來。”
“他們?姐弟幾個?”
“四個,還?有個大哥沒來,飛行員,太?忙。”
“哦,看來只剩他沒有結婚了。”
“不,我二姨姐也沒有結婚。”
“啊……怪不得看著年輕。”
“女人只要沒有生兒育女,看著確實顯小。”
“她多?大了?”
“快三十了。”
“具體多?大?”
“二十八,上?的少年班,二十出頭就是博士了。”
“真厲害,在哪里上?班?”
“你還?不知道?她是研究所課題組負責人,你弟弟跟我三姐都是她在帶。”
“那咱們?幾家?還?挺有緣。”
吳旭東沉默了,這湯大哥真有意思,身世的問題倒是開門見山,一點彎子?也不繞,結果現在跟他繞了一個大圈子?打聽安小蕾的事。
不會看上?她了吧?
他倒是不介意幫忙遞遞消息,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索性不提這話,只說鑒定的事:“等結果出來我會通知你的,不過你要是在跑藥材——”
“我月底去找你,二十幾天,結果肯定出來了。”湯正陽不是逃避問題的人。
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自己?去問問結果吧。
吳旭東松了口氣:“那好,我要是不在城里,就是去島上?陪我老婆了,到時候你讓我老丈人給我打電話,我會回來的。”
“行,你老婆是當兵的吧?”湯正陽點頭。
“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走路姿勢,身姿板正,普通人學?不來的。你老丈人應該也是。”
“沒錯。”
“虎父無犬女。”
吳旭東笑了,這話不知道夸的是周子?琰還?是安小蕾。
畢竟湯正陽并?不知道,安小蕾不是周中擎的親女兒。
算了,結果還?沒有出來,沒必要什么話都往外抖。
他要走了,勾住湯正陽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月底一定去找我。”
“放心吧,忘不了。”湯正陽也用力拍拍他。
出了房間,陪著他們?一路下了山,看著他們?在路邊上?了大巴車,這才回來了。
他把合照放在公文包里,跟安小蕾的那張便條緊挨著。
*
周子?琰今年不用下水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回來。
所以吳旭東的生活變成了三點一線——大院,服裝廠,老丈人家?,有時候是爸媽家?。
每天來回奔波,他并?不覺得勞累,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充實起來。
找他爸采集生物?樣本的時候,也沒有解釋原因。
反正他爸也沒問,知道他不想?說的問了也白搭。
再說,他媽媽正在做康復訓練,他爸需要比以前?更?加耐心,更?加專注才行。
比如以前?吃飯,他爸喂的話只要二十分鐘,現在他媽媽自己?吃,潑潑灑灑的,動輒一個多?小時。
護工到底只是沒有親緣關系的陌生人,哪有這樣的耐心,幫忙洗洗衣服拖拖地板也就不錯了。
所以他什么也不說,靜靜等待結果才是最佳策略。
不過這年頭能做鑒定的機構特別少,只有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才有,所以需要找安正則幫忙,才能排上?號。
那自然要多?等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他心如止水,只是偶爾走在路上?,看到別人家?兄弟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不免露出羨慕的神色。
這天從外面回來,隔壁冒營長家?來了親戚。
是個年輕小伙子?,跟冒營長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個頭比冒營長高些。
吳旭東打了聲招呼:“嫂子?,這位是?”
“這是長城,我家?老冒的弟弟。”葉美娟笑呵呵的,介紹道,“長城,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吳旭東,人家?是大學?生呢,快,找他取取經。”
冒長城的個頭在南方來說很高了,足足一米七八,不過在吳旭東面前?還?是不夠看的。
他驚訝于這個男人的身高,不禁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我哪里都比不過別人。”
葉嫂子?趕緊勸他:“不就是兩次沒考上?嘛,沒事的,這學?期一定行。快啊,跟人請教請教。”
“東哥好,我最近厭學?,不想?上?了,也不想?考了,這都第?三次了,再考不上?我沒臉見人了。”冒長城無奈,來都來了。
都怪嫂子?太?熱情。
非要跟他爸媽說什么隔壁住著一個大學?生呢。
吳旭東倒是沒有拒絕,客氣道:“跟我進?來吧。”
新大院的房型,學?的是外面的商品房。
營級干部就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團級的三室一廳一廚兩衛。
連級的小一點,一室一廳一廚一衛。
總之,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一個院子?的人搶一個公用浴室了。
還?通了自來水和煤氣,方便得很。
他把公文包放下,先去淘米煮飯,又打開冰箱把早上?買的菜拿出來洗洗。
邊忙邊聊:“你學?的是文科還?是理科?”
“文科,要背的東西太?多?了,記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冒長城很是痛苦,不過他還?算有眼力見兒,知道過來幫忙剝大蒜。
吳旭東學?的是理工科,對文科心得不大,不過他還?是嘗試幫忙:“有沒有試過聯想?*??記憶法?比如一些概念串聯起來,或者跟生活里的什么有趣的事情聯系上?,會好記很多?。”
“比如呢?”冒長城從沒聽過這樣的法子?,很是好奇。
吳旭東系上?圍裙,開始炒菜:“最簡單的例子?,地理老師肯定都說過的,咱們?國家?的版圖像只大公雞,這就屬于聯想?記憶法。”
“那別的呢?”
“比如英語單詞smog,煙霧對不對。你可以把它想?象成smoke和fog的結合。”
“啊,對,smoke是煙,fog是霧。”
“嗯,除此之外,還?有歸納記憶法,串聯記憶法。比如詞根相同的單詞,幾何里面有關某一個特殊圖形的所有理論,三角形的歸三角形,圓形的歸圓形,自己?把它整理下來。”
“還?有嗎?”
“畫邏輯樹會嗎?”
“什么是邏輯樹?”
“比如英語,同一個詞根發展出來的單詞,都列出來,詞根就是大樹的主?干,其?他的詞語就是大樹的枝葉和分杈。”
“那幾何的話,就是把同一個定理延伸出來的其?他定理都整理上?去?”
“對,記得做一下區別,比如英語里面,形容詞的都寫左邊,動詞的都寫右邊,混合詞性的用不同顏色的筆,寫上?面。”
“我試試。”
“在哪兒上?學??”
“在老家?。”
“這幾天在島上?好好試試,明天我檢查你的成果。”
“好。”
“去吧,我自己?來。”
“我還?有個問題。”
“說。”
“你多?大了,怎么看著比我年輕?”
吳旭東回頭看了眼,確實,冒長城跟他哥冒長征一樣,黑不溜秋的,顯老。
不過他家?周子?琰也不白,早就在部隊曬成小麥色了,但卻并?不顯老。
應該還?是五官的功勞最大。
有人就算再白,看著也是老氣橫秋的。
不過這話說出來傷人,于是吳旭東笑笑:“我不怎么曬太?陽,一白遮百丑。”
“那倒也是,我就沒見過你這么白凈的男人。”冒長城回去了。
吳旭東卻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見過。
誰呢,湯正陽。
原本他沒太?在意,冒長城無意間的一句話,倒是讓他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估計真的是親兄弟吧,跑買賣的人,風吹日曬的,怎么會那么白凈呢?
一定是基因的力量。
他媽也白凈,不過她和爸爸長期待在室內,所以他沒有多?想?,現在看來真是疏忽了。
再想?想?吳燕西,雖然當老師不用風吹日曬,也不黑,但還?是不如他跟湯正陽白凈。
晚上?周子?琰回來,他摟著周子?琰,談及冒長城的時候,提到了湯正陽。
最近他總提湯正陽,周子?琰明白,他在期待著什么。
周子?琰轉過來:“問你一句實話。”
“嗯?”最近什么也不能做,吳旭東只能埋在她細長的天鵝頸間,默默忍耐。
周子?琰知道他不舒服,但他不想?用手,算了。
她問道:“其?實你心里還?是挺在意燕西哥的吧?就算他不是你親大哥,起碼小時候的記憶是真的。我記得他小時候對你還?不錯的,不像長大之后這樣。”
吳旭東沒有否認。
聲音悶悶的:“肯定是我五歲那年發生了什么。”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呢?雖然正陽大哥失憶了,但是羅阿姨撿到他的時間正好在你出事之前?。同年同月,先后相差半個月而已,你想?想?,會不會是一個系列案件,只不過,他是最早的受害者。”周子?琰的推斷合情合理。
畢竟八舅發的電報就在這兩件事情中間,一切都對得上?。
吳旭東抬頭:“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已經通知大姑小姑了,讓她們?幫忙查查,那一年吳家?棟他們?到底有沒有什么異常反應。”
周子?琰蹭了蹭他的胡茬:“那就好。我懷疑你和正陽大哥都是被他們?害的,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們?。”
“不過……”
“怎么了?”
“我看過法律條文,刑事追溯期是根據量刑來定的,殺人未遂最多?十五年,拐賣兒童五到二十年,我跟正陽大哥的事已經十九年了。”
“我知道,但是你想?過沒有?害人是有癮的。就算你們?的事情過了追溯期,其?他的事情呢?尤其?是拐賣兒童,很多?都不是孤立的案子?,畢竟一本萬利。”
“這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查人販子?。問題的關鍵,還?是要找到拐賣我的那個人。”
“那個特征很明顯的,警察那邊也都登記了,現在最大的阻礙在于各地的案子?沒辦法及時信息互通,只要案件沒到全?國通緝的程度,外地的警察就不會知道。”
“你的意思是?”
“那個人肯定會在別的地方犯案,遲早也會因為別的案件被抓。咱們?可以研發一個什么系統,幫助警察把這些案子?串聯起來。”
“我懂你的意思了,等到互聯網發展起來,那就好辦了。”
吳旭東悟了。
他老婆是搞偵查技術的,肯定接觸了一些前?沿的科技。
好在他自己?就是學?電氣的,理工科的東西觸類旁通,實在不會的可以自己?現學?。
不過周子?琰現在提到的系統,那就涉及到計算機領域了。
如果他從無到有的去學?太?慢了,那何不挖幾個大學?生過來幫忙呢?
正好可以投資電子?科技領域。
因為他相信,未來一定是電子?科技的時代?。
自己?也連帶著學?一學?,將來也好跟孩子?顯擺顯擺老爸的知識儲備。
宜早不宜遲,第?二天他就張羅了起來。
楚勁雄得知吳旭東要籌辦一個電子?科技公司,驚訝得下巴要掉了:“你不是吧,前?兩年還?說要做家?電分銷商的呢?”
“我就不能都做嗎?”吳旭東現在特別需要錢,手里的那點做做小生意還?可以,想?要做個電子?科技公司,還?是有點捉襟見肘的。
他也不要什么面子?了,直接給老江打了個電話:“我要做你的分銷商,上?半年只交定金,或者直接拿貨,賣出去了再給你匯款,你考慮一下。”
老江哭笑不得:“你這個混賬小子?,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呢!可惜我叔叔說你自尊心強,讓我不要主?動問你,可把我憋死了!”
“能行?”
“怎么不行了?我整個廠子?都是你救的,要不是你身份特殊,我都想?給你干股了!”
“行,我選完店鋪地址給你打電話。”
“沒問題!”
“要好的!一流貨!”
“放心吧兄弟,咱倆誰跟誰啊!團團過年的時候還?念叨呢,問我吳叔叔有寶寶了沒有。”
“快了,今年夏天吧。”
“好好好,到時候一定告訴我,我帶團團去給你道賀。”
“好。”
吳旭東掛了電話,又給趙建華打了個電話:“給我五臺二手貨車,專門運家?電的,司機不用管,我自己?找。只給你押金,貨款下半年給你。”
“要什么押金啊,我還?能不信你嗎?”趙建華一口應下了。
他可不是傻子?,這兩年他弟弟在周中擎的公司做事,從一個木訥的書呆子?歷練出來了,去年年底還?拿了一萬塊獎金呢。
他高興還?來不及,這點小忙當然是要幫的,趕緊張羅去了。
兩天后吳旭東就把店鋪選好了。
新城區有個商業街,正好在汽運站和居民區中間,物?流方便,人流旺盛。
最后,就剩司機了。
好辦,跟自己?老婆開口沒什么難為情的。
“介紹幾個退伍老兵給我。”吳旭東夜里回來,跟周子?琰也安排了任務。
三天后人手到位,直接出發,往老江廠子?里去了。
不是沒有考慮本地的家?電,不過質量和口碑都趕不上?老江那個廠子?的。
沒辦法,老江的廠子?浴火重生,這兩年不知道走了什么運,央視都有他們?的廣告。
估計是龔青河發威了。
總之,店鋪再裝修裝修就可以了。
等待家?電的日子?里,吳旭東還?不忘給安正則去了個電話。
今天正月二十八,明天就要出結果了。
吳旭東夜里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像是熱油鍋里掉進?去的冷水珠,那叫一個難受。
周子?琰從身后抱住他:“正陽大哥不是說了嗎,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以后也跟你稱兄道弟。別想?那么多?,睡吧。”
吳旭東轉過來,緊緊抱著周子?琰。
第?二天一早就給安正則去了電話。
“還?沒上?班呢,出來了我給你打電話。”
吳旭東只好去家?里轉轉,看看自己?爸媽。
時不時掏出大哥大看看。
吳國正從沒見過兒子?這么沉不住氣的時候,不禁好奇:“怎么了?生意上?的事?”
“爸,做好心理準備,我有個重磅消息要告訴你。”吳旭東話音剛落,電話響了。
安正則很忙,所以一切言簡意賅,就說了兩個字:“親的!”
第53章 相認
親的,真的是親的!
吳旭東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來了。
他說了聲謝謝,掛斷電話后想說點什么,卻驟然?脫力,跌坐在沙發上?。
緊繃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脆弱的情?緒便攻上?高地,占山為?王。
他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卻被心酸淹沒?。
可惜他一滴淚也落不下來。
一旁的吳國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得賠著小心:“怎么了兒子,是不是虧錢了?別怕,爸爸手里有錢,要是不夠,你大姑家?還有。”
吳旭東說不出話來,雙手插進粗硬的頭發里,低頭看?著木板地面。
高興,憤怒,遺憾,慶幸……
種種的情?緒,攪動風云,匯聚成洶涌的臺風,拔起大樹,摧毀房屋,沖垮堤壩,掀起滔天的浪。
他的內心世界,正在遭受劇烈的沖擊,重建需要時間。
吳國正只?能先走開,照顧老妻去了。
等老妻坐在旁邊自己吃起了早飯,他才重新?回到客廳:“兒子?虧了很多嗎?”
吳旭東猛地抬頭,帶著一絲埋怨:“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爸爸不是那個?意思。”吳國正想了想,換了個?說法,“爸爸只?是想讓你知道,天塌下來不用你一個?人頂著。”
吳旭東起身,掏出兜里的照片:“我?的天沒?塌,你的塌了。自己看?看?吧。”
吳國正接過照片,詫異地打量著那個?左半邊臉有傷的男人。
“怪了,這誰啊,跟你還挺像的嘛。”吳國正真的有點茫然?,即便是兄弟家?的孩子,也沒?有這個?跟東東像。
就連死了的燕西,跟這個?比起來也差了點意思。
他不理解:“他是誰?”
“你相信我?嗎?”
“廢話,你是我?兒子我?不信你信誰?”
“那你相信安正則嗎?”
“他可是法院的,不會撒謊的,我?信。”
“那你相信你自己嗎?”
“兒子,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會安排你跟他見一面,你自己問?。”
吳旭東留下照片,出去了。
至于他為?什么不說清楚,大概是怨恨。
怨恨他老子不夠細心,被人替換了大兒子都不知道。
但?是他明白,自己這是無理取鬧。
這段時間他已經問?清楚了。
他爸爸當時在部隊,媽媽因為?工作調動的問?題,沒?辦法去隨軍。
頭胎產程很長,媽媽生大哥足足生了一天一夜,生完力竭,來不及看?孩子,當場昏迷了過去。
所以大哥生下來,第一時間接觸大哥的不是爸媽,而是醫院里的人。
后來爸爸趕回來,看?到的已經是燕西大哥了。
吳燕西的身上?有胎記,從他媽媽醒來喂奶的那一刻起,替換已經不可能再發生。
只?能是在之前。
可操作的時間很短,一般人真的做不到。
只?能是身邊親近的人——知道他媽媽什么時候預產期,提前做好了安排。
這人肯定不是大姑,大姑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很好,連出嫁的女兒都幫忙買了房子,她不可能把親生孩子換給兄弟家?,而且大姑有兒有女,換子的動機微乎其微。
這人也不是小姑,小姑貪財,如果真的把親生兒子塞到了他爸爸身邊,怎么著不得把他爸爸手里的錢扒拉過去嗎?
至于他小叔,這個?他不確定,不熟。
可是小叔最大的孩子才比他大了五歲,時間對不上?。
那就只?能是吳仲和那一支的人在搞鬼。
是吳家?棟,還是吳家?梁,亦或是他們?的三個?姐妹家??
難說。
總之,吳旭東現在心里很亂,不想說話。
他只?想找到湯正陽,趕緊把當年的真相調查清楚。
心情?煩躁的時候,只?有周子琰的小公?寓可以還他寧靜。
他給楚勁雄打了個?電話:“今天有事,專賣店的裝修你盯著點。”
“是陪周姐產檢嗎?”楚勁雄還挺細心,推測快三個?月了,該產檢了。
吳旭東沒?有否認,掛斷電話,打開了小公?寓,尋求片刻的安寧。
太陽很大,風兒很輕。
年前的那場罕見的大雪,帶走了整個?冬季的寒冷。
開春以來氣溫一直保持在十二三度左右,不冷不熱的,真好。
他站在陽臺上?,靜靜的看?著樓下的行人。
世界這么大,以至于至親骨肉天涯陌路。
世界卻又很小,以至于時隔多年,三姐誤打誤撞,跟湯家?的人產生了交集。
某種意義上來說,老天沒?有瞎眼。
祂在用祂的方式,把大哥帶回他們身邊。
真好。
他緊緊地握著大哥大,期待鈴聲的響起。
今天已經是正月二十九了,說好月底來的,大哥不會食言吧?
吳旭東站了一會兒,有點累,索性去沙發上?躺著。
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夢里有一對兄弟,一對姐妹,住在春暖花開的山包里,友愛非常。
一個?卷著褲腿的農夫樂呵呵的,提著一桶魚從山腳下的小溪邊回來。
廚房里的農婦在圍裙上?擦擦手,笑著招呼孩子們?去幫忙。
大哥搬來磨刀石和砧板,二姐去拿盆,三姐抓起小馬扎就跑,嘴里喊著:“東東,快來啊,殺魚了。”
很快響起磨刀霍霍聲。
碩大的鯰魚在砧板上?蹦跶,一個?人摁不住,甩了大家?一身的水。
歡笑聲中,四?個?孩子,齊心協力將它摁住。
農夫抄起菜刀,猛擊鯰魚的頭部,將它敲暈……
很快,佳肴上?桌,一家?六口圍坐著,言笑晏晏。
吳旭東動筷子之前,還不忘拿個?大碗,盛點留給周子琰。
夢醒時分,吳旭東還沉浸在一大家?子吃魚的喜悅之中。
等他意識到是大哥大在響,趕緊坐了起來:“喂——”
“小東,家?里來客人了,回來吧。”是老丈人打的電話。
吳旭東沒?問?是誰,趕緊鎖上?門出去了。
來到老丈人家?門口,抬起的手卻明顯的停頓了一瞬。
手里的鑰匙一旦插進去,他的人生就要再次出現變局了。
是好是壞,他說不清楚。
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大哥,應該不會像吳燕西一樣惡心人。
他還是沉住氣,打開了門。
客廳里來了不少親眷,小姨談九妹總是最關心他們?家?的事情?,這會兒正握著湯正陽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又是笑,又是哭。
大舅安一方也回來了,站在旁邊沒?說話,但?是眼中的審視不加掩飾。
他似乎在說,這個?小湯看?著比燕西更像是小東的親兄弟。
其他的親眷們?也都露出相似的眼神。
而他爸媽,也被叫過來了。
這會兒他爸爸正癡癡傻傻的呆坐在沙發上?,媽媽反倒是清醒一點,站在小姨身邊,靜靜的看?著湯正陽。
吳旭東輕輕關上?門。
老丈人跟他解釋道:“子琛給你打了一個?小時電話了,你沒?接,只?能通知你爸媽過來。”
吳旭東沒?有責怪老丈人的意思,他只?是沒?想到來了這么多人。
他默默地走了過來:“爸,我?爸知道了嗎?”
“你正則大哥跟你小姨說了。”
怪不得來了這么多人,小姨知道了,也就等于其他人都知道了。
小姨一向是個?大喇叭。
就連吳燕西兩口子騙錢的事也是小姨叭叭出去的,指望輿論施壓,讓他們?收斂一點。
不過,如今不需要了。
去年夏天顧蔓蔓上?訴,二審維持原判,年前已經執行了死刑。
再也沒?有吸血鬼來折磨他爸爸了。
吳燕西看?了湯正陽一眼:“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湯正陽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并不抵觸這個?年輕小伙兒的親近。
所以這個?結果,他并不意外。
他只?是沒?想到,這邊居然?有這么多親戚。
好在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友善。
他手上?夾著煙,沒?抽,這會兒干脆把煙夾在耳朵上?,客氣道:“小姨,我?跟小吳說會兒話。”
“什么小吳,這是你弟弟。”談九妹擦了擦淚水,扶著她姐姐去旁邊坐下。
湯正陽笑笑:“嗯,弟弟。”
他最不缺的就是弟弟。
沒?想到老天又送了一個?過來。
親弟弟。
不過這個?結婚了,不需要他操心。
他招呼道:“小旭,過來。”
吳旭東長這么大,頭一次被人這么稱呼,怪不習慣的。
不過他不排斥這個?稱呼。
一個?是小旭,一個?是正陽,一聽就是親兄弟。
他跟湯正陽去了陽臺上?。
關上?陽臺的推拉門,湯正陽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或者驚喜。
而是很平靜的說道:“小旭,我?有個?事情?需要強調一下。”
“我?知道,你不想改姓。”吳旭東并不失望,大哥的命是湯家?人救的,姓湯無可厚非。
湯正陽笑了:“你果然?不會為?難我?。”
“跟爸說話了嗎?”
“還沒?有,小姨問?了很多問?題,沒?空跟他打招呼。”
“他也沒?有跟你說話?”
“他好像有點難以置信,一直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有點突然?,他沒?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你要等結果出來才敢說。”
“嗯。這次過來待幾天?”
“后天就得走,我?答應過你,賺了錢買大哥大,還差點。”
“差多少,我?給你。”
“不用,我?朋友借我?了,我?買了,所以要去賺錢還債啊。”
“號碼多少?”
“給你——”湯正陽遞過來一截煙殼,“我?說話算數吧?”
“男子漢大丈夫,這也值得炫耀?”
“哈哈哈,炫耀一下不行嗎?”
“行,我?哥真是言而有信,頂天立地大丈夫。”
“你小子,嘴巴真甜,難怪一畢業就結婚了。”
“羨慕我?呀?你自己加把勁兒啊。”
“哈哈,我?不急,再說吧。又沒?有學?歷,又沒?有臉模樣,誰看?得上?我?。”
“你不是……”算了,吳旭東也知道他跟安小蕾才見過一面,言之尚早。
不過他還是問?了問?:“那你什么學?歷?”
“小學?沒?畢業。”
“我?不信。”
“我?自己也不信,你覺得我?什么學?歷?”
“看?你的談吐,不像是沒?文化?的樣子,自己上?過夜校?”
“你小子,這都能猜到?”
“親兄弟嘛,我?要是你,我?也不想做個?文盲,肯定要學?點什么的。”
“是啊,不想做文盲。所以我?念了個?夜校,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什么文憑,總之,配不上?太好的。”
“胡說,你很好。”
“好,我?很好,那我?爭取找個?仙女做你嫂子。”
“找不到你做小狗嗎?”
“好啊,你讓我?汪幾聲就汪幾聲唄。”
“不怕丟人?”
“自家?兄弟,丟什么人。”
“這話我?愛聽。”
“哈哈,你小子,都快當爸爸了,還這么幼稚。”
“我?當爸爸怎么了,不影響你大我?十一歲。你比我?大,可不得讓著我?點,我?幼稚點也是你慣的,你說是不是?”
“有道理,果然?是大學?生的嘴巴,說不過。”
“我?叫咱爸過來說兩句,他嘴笨,氣死你不要找我?償命。”
“正月頭頭的,別瞎說。”
“知道了,等著。”
吳旭東推開門去了客廳,拽著呆頭鵝一樣的老子,把他帶到了陽臺上?。
關上?門,吳旭東站在旁邊,但?不說話。
讓他們?父子自己打破沉默才好,實在僵持住了他再開口不遲。
沒?想到,湯正陽倒是主動,他伸手替吳國正理了理身上?的嗶嘰呢中山裝。
看?穿著,確實是個?被時光遺忘的人。
現在已經九零年了,時髦的老頭老太太早就不愛穿這個?了。
現在都穿西裝,打領帶。
他笑著開口道:“小旭嘴巴這么利索,應該不是隨你。”
“啊……嗯……”吳國正還沒?有回過勁兒來。
怎么會這樣,養了三十幾年的兒子,居然?不是親生的!
親生的在十九年前差點死了,此時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他不理解。
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得摸了摸這個?長子臉上?的傷痕:“當初你媽生下你暈過去了,我?在外地……我?……我?不知道……孩子,你這些年很不容易吧?”
“沒?事,我?挺好的,不用擔心。”湯正陽雖然?看?著冷靜沉著,但?是改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畢竟在他的世界里,湯家?夫妻就是他至親的父母。
現在親爸親媽找過來了,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斟酌再三,他問?道:“不介意我?先喊你老吳吧?我?可以跟你回去,熟悉熟悉。”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吳國正忽然?落下淚來,“你能活著就很好了,很好了……”
第54章 歸家(二更)
湯正陽跟著去了吳家。
吳國正很是激動,趕緊招呼吳旭東幫忙收拾,騰個房間給湯正陽住。
一進門?,湯正陽就看到了擺在客廳神龕下面的靈位。
他走過去,盯著照片上的男人看了看,不怪這邊三十幾年都沒有人發現破綻。
因為這個死去的吳燕西,跟吳旭東長?得也挺像的。
哪怕說他們三個都是親兄弟,也是可以的。
“這么?像,估計不只是堂兄弟那么?簡單。”湯正陽到底是做生意的,什么?大?世面沒見過。
他懷疑母系血脈那邊應該也有點牽連。
他很篤定,發生在他跟吳旭東身上的事情,遠比看起來復雜多了。
真相就是一座巨大?的冰川,浮出?水面的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吳旭東走過來,右手搭在他肩上:“這事慢慢查。你住哪個房間?總覺得讓你住吳燕西的房間不太吉利,不行讓咱爸賣了這套房子,換個新的,今晚你住我老婆小公寓去,她給我留了個次臥,我還沒住過。”
“我不挑。”湯正陽很好說話的,要不然怎么?做生意。
與?人為善,和氣?生財。
然而?吳旭東不肯:“我挑,我不想讓你身上沾了他的晦氣?。你要么?住我那兒,要么?住酒店,實在不行,你跟我去海島轉轉也行。”
“我能去嗎?”湯正陽倒是不介意到處轉轉,反正對他來說沒差,都挺陌生的。
吳旭東點頭:“可以,我是軍屬,你是我的家屬,沒問?題。”
“算了,我留下來陪陪二?老吧,后天就得走了。我住酒店就好。”湯正陽不想麻煩他,笑道,“對了,你中午不用回去給你老婆做飯?”
“不用,昨晚我提前做好了,在冰箱里,她中午回去熱熱就行。”吳旭東直接拿走了遺像和靈位。
既然親大?哥回來了,那么?吳燕西的靈位也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礙眼了。
剛好吳國正端了一個果?盤出?來,看到吳旭東手里的東西,沒有阻止。
“爸,你跟大?哥聊聊,我下樓把這扔了去。”吳旭東起身出?去。
湯正陽追到門?口:“小旭,等等。”
“怎么?了哥?”吳旭東回頭,不太明白。
“這東西亂扔不好。”湯正陽從他手里接過遺像和靈位,“萬一他有怨氣?,糾纏你就不好了。”
“那怎么?辦,我不想留。”吳旭東頭疼。
留著干嘛,膈應人啊。
湯正陽想想,建議道:“找個寺廟,給他供在廟里,不管他有沒有做虧心事,也不管他有沒有來生,起碼找不到你們的麻煩。”
“大?哥你信這個啊?”吳旭東沒有反對,這樣也好,無非是麻煩一點,花點錢而?已,下午就找個寺廟把這事辦了。
湯正陽點頭:“我信啊,當初湯家老房子里偷偷留了一尊保家神。那天他們本來不打算去采藥的,不過保家神面前的檀香怎么?也點不著,他們這才出?去了,要找一種占卜用的蓍草,看看是不是家里要出?事。沒想到誤打誤撞撿到了我,把我撿回去香就能點了,很神奇。”
“好,聽你的。”吳旭東以前也不太信這些神鬼莫測的事情,不過自打八舅出?現,他信了。
他找了個黑色塑料袋,把吳燕西的遺像和靈位裝了進去,擺在了玄關那里,等會吃了飯趕緊處理了去。
兄弟倆一起去樓下商超買菜。
下樓的時?候,遇到抱著孩子的諸葛光,吳旭東只當不認識,就這么?擦肩而?過。
湯正陽好奇:“那人怎么?出?電梯的時?候還瞪你?你倆有仇?”
“情敵,自己犯賤,訂了婚守不住,孩子都有了也不退婚,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吳旭東簡單解釋了一下。
湯正陽笑了:“正常,弟妹那么?出?色,喜歡她的人肯定很多。你現在跟她住部隊大?院?”
“嗯。”吳旭東牽著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過馬路。
一朝被蛇咬。
即便被咬的不是親大?哥。
對他造成的陰影卻?是永恒的。
湯正陽沒想到他這么?緊張自己,好像自己是個三歲小孩似的。
忍不住問?道:“你怕我闖紅燈啊?”
“嗯,你敢闖紅燈我就不認你了。”吳旭東直到馬路對面才松開了湯正陽的袖子。
湯正陽哭笑不得:“放心吧,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按時?足額交稅,絕不闖紅燈。黃賭毒一個不沾,清白正直好青年。”
“王婆是你什么人,臭不要臉。”
“哈哈哈。”
“我也按時?足額交稅,絕不闖紅燈。黃賭毒一個不沾,清白正直好青年。夸我。”吳旭東在商超門口停下,得意的挑眉。
“哎呦,不錯呦。我家小旭真棒!”湯正陽勾住他的肩膀,“走,你想吃什么?,買回家我給你做。”
“你也會做飯?”
“廢話,我像是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人嗎?”
“是不像,你像花孔雀,臭美?。”
“哈哈,說真的,小旭,跟你在一起真開心,走,今天大?哥給你露一手。”
兩人很快買了新鮮食材回來。
一個廚房兩個灶頭,還比拼起來了。
你做一道葷的,我做一道素的。
下一道你做素的,我做葷的。
有商有量的,時?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
吳國正在客廳給老妻剝橘子,不知不覺被這樣的笑聲感染,嘴角也揚起了一個弧度。
果?然,親的就是親的,假的就是假的。
燕西在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跟東東和平相處過。
而?正陽這孩子,跟東東之?前才見過一面,今天居然這么?熟絡了。
血緣真是這世上最有魔力?的存在。
吳國正不禁跟老妻念叨起來:“三娘,咱大?兒子回來啦,大?兒子,正陽,看到沒,廚房做飯的那個。”
談三娘嘴里含著橘子,沒有說話,低頭沉思著什么?。
吃飯的時?候,她看著面前的八道菜,難得的哼哼了一聲。
口齒不清,意義不明。
吳旭東沒聽懂,湯正陽也是一頭霧水。
只有吳國正,多年的陪伴,養出?了超常的默契,解釋道:“你們媽媽說,香!”
“香就多吃點。”湯正陽把椅子挪挪,坐到了不能自理的長?輩身邊,“我難得過來,今天就讓我喂喂她老人家吧。”
雖然他還叫不出?口爸媽。
不過他真的不排斥跟他們接觸親近,慢慢來吧。
吳國正沒有強求,笑著說道:“好,那我今天偷個懶。”
湯正陽便專注的投喂起來。
時?不時?拿起帕子給長?輩擦擦。
談三娘的肢體動作不協調,吞咽能力?稍微強一點,但?是年紀大?了,咀嚼能力?下降,吃肉費勁。
湯正陽便用筷子夾開,一小塊一小塊的喂,還給吳國正傳授經驗,怎么?燉肉才能燉得軟糯爽滑。
吳國正用心記下:“明天我試試。”
“好,明天我教?教?你。”湯正陽喂完飯,終于顧上自己吃了。
邊吃邊聊:“吳燕西有孩子嗎?”
“有兩個女兒,上了寄宿學校。”吳國正解釋道,“你放心,她們只有寒暑假回來。”
“那就好,要不然你一個人還真的忙不過來。我想想辦法?,看看怎么?早點把當年的事情查出?來,盡快找到她們自己的爺爺奶奶,免得給你們增加負擔。”湯正陽的責任心太強了。
來之?前他還對自己的身世不怎么?上心。
可是現在,親眼看到親媽這個樣子,他心里是很難受的。
即便他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眼前的種種都在喚醒他的斗志。
小旭身上有著比他更慘烈的傷痕。
親媽摔成了殘廢,即便做了開顱手術,也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來恢復。
親爸為了可憐的發妻,不得不提前退下來,原地踏步成了個落伍的小老頭。
他還有兩個妹妹,至今沒有見過。
聽小姨說,二?妹因為小旭失蹤的事情吃了不少苦頭,手臂還被燙傷了。
三妹當時?還小,凡事有姐姐頂著,倒是沒受多少委屈。
可是接踵而?至的貧困,還是將這對姐妹?*?推到了人生的絕境。
幸虧周叔跟安姨都是好人,及時?把她們接過去養著。
也幸虧小姨和姨夫他們幫忙良多。
總之?,既然他來了,這事他就不可能熟視無睹。
吳國正想了想,勸道:“盡力?就好,你為了湯家的幾個弟弟已經耽誤到現在了,不如先成家,當年的事可以慢慢調查。”
“我不著急,我都耽誤到現在了,多耽誤兩年也無所謂。”湯正陽寬慰道,“再?說了,也不是人人都要結婚的,我這都破相了,就不去禍害人家姑娘了吧。”
一旁的吳旭東有些難過,沒錯,大?哥是破相了。
可他并不認為大?哥不配擁有幸福。
相反,這么?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人,就該有個好女人來跟他作伴。
但?未必是安小蕾。
學歷的差距是巨大?的天塹,一時?的好感不能抵擋歲月的漫長?,一旦話不投機半句多,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太難受了。
所以這件事,他并不想推波助瀾,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
如果?他們真有共同語言,到時?候再?說不遲。
下午吳旭東就跟湯正陽一起,找了個靠譜的寺廟,把吳燕西的靈位安排了進去。
遺像卻?是擺不了的,只能在廟里燒了。
處理完,兄弟倆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頭,相視一笑。
“去哪兒。”
異口同聲的問?題。
“聽你的。”
異口同聲的回答。
忍不住又笑了。
這是鬧哪樣嘛。
“干脆,我帶你見見我的兄弟們,以后做生意會打交道的。”吳旭東拿起大?哥大?,搖人。
楚勁雄等人很快趕到鬧市區一處新開的卡拉OK廳。
看到吳旭東旁邊站著一個帥氣?的男人,不免好奇。
吳旭東正式介紹道:“我親大?哥,湯正陽,具體怎么?回事先別問?,今天只說高興的事。”
一群人在一起五音不全的唱了兩個小時?的歌,吳旭東該走了。
“大?哥,我明天再?來找你,你千萬別住吳燕西的房間,聽我的,別讓我擔心。”他有些上頭,不太舍得離開。
然而?周子琰懷著孩子呢,晚上他要給她做頓新鮮熱乎的飯菜。
湯正陽笑笑:“去吧,我不是小孩子了,認得路。”
“你先拿我的鑰匙。”吳旭東把家里的鑰匙給他,“小楚,你帶大?哥去配一把鑰匙,店里也可以帶他去轉轉。”
“放心吧,交給我了。”楚勁雄趕緊攆他走,“快走快走,餓著你老婆孩子就不好了。”
楚勁雄像是炫耀一樣,帶著湯正陽去了服裝廠,服裝店,最后才來到即將開業的家電專賣店。
一路上還不忘介紹他東姐夫英勇救火的事跡。
湯正陽聽著感觸頗多:“不簡單,我這個弟弟,居然還有這樣大?的本事,難怪他年紀輕輕就當大?老板了。”
“大?哥,你還跑藥材嗎?要不跟咱們一起干得了。”楚勁雄瞧著這個大?哥挺投緣的,不舍得他走。
湯正陽認真道:“跑藥材認識的人多,方便我調查一些事情。總之?,我會考慮的。”
楚勁雄放心了。
當天晚上,湯正陽去了黃金海岸大?酒店入住。
并沒有見到上次的小安總。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客房電話響了。
“湯先生,有人找你,請到一樓會客廳來一下。”
湯正陽趕緊洗漱了一下,下樓后發現,安小蕾正領著兩個陌生的年輕女孩,站在會客廳里等著。
年輕女孩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眼熟的家伙。
不是豐登又是誰呢?
湯正陽客氣?地沖安小蕾點點頭,一把勾住湯豐登的脖子:“老六,你怎么?來了!”
“哥,安教?授說你找到親生父母啦!”湯豐登有些難受,這是不是代表,他就要失去這個大?哥了。
好傷心。
湯正陽笑笑:“是找到了,你哭什么?,這不挺好嗎?我多了個弟弟,你不也多了個哥哥?我可沒說不認你們了!”
“真的?”湯豐登放心了,埋在大?哥肩頭嗚嗚的哭,一路過來的擔心,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正哭著,身旁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湯豐登,起開,這是我哥!”
第55章 婚事(修)
吳巷北很郁悶。
她怎么?也沒想到?,叫了?三十幾年的大哥,居然?不是親的。
而親大哥,竟然?流落在外,成了?男朋友的大哥。
這事簡直匪夷所思。
收到?消息,她立馬請了?假,要趕回來看看。
結果湯豐登這個家伙,非要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
真討厭。
立馬把人?拽到?一邊,眼?刀子?飛過去,讓他閉嘴。
湯豐登立馬像個受氣的小媳夫一樣,猛地收住聲,退到?一邊去了?。
汽車剎車都不如他迅速。
看來家庭弟位不保。
一旁的湯正陽沒有說?什么?,而是靜靜的打量著這個氣勢洶洶的年輕姑娘。
如果說?他和?小旭結合了?爸媽的優點,那么?面前這個小姑娘,則更像老吳一點。
濃眉大眼?,神色飛揚,是很英氣的長相。
穿著酒紅色的女士西裝,扎著高馬尾,一看就很干練。
他笑著問道:“你是小星還是小巷?”
……吳巷北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喊過,愣了?一下,笑道:“不,我?是大象!”
“哈哈哈!我?妹妹真可愛。”湯正陽生活里全是弟弟,難得見到?一個妹妹,還是挺開心的。
他又看向旁邊那個年輕的姑娘。
二十不到?,杏眼?柳眉,粉唇桃腮。
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風衣,往那一站,像是一灣小橋流水的風景畫。
此時正安靜地笑著不說?話。
標準的小家碧玉。
她跟小巷長得一點都不像。
也不像他爸媽中?的任何一個,倒是有點像安小蕾。
他只能問道:“小安總,這位是?”
“這是我?叔叔家的孩子?,雷小雪,在北京上大學。她喜歡黏著我?,非要跟我?過來看看。”安小蕾笑笑。
察覺到?湯正陽眼?中?一閃而過的困惑,她也沒有瞞著,解釋道:“我?跟我?大哥有另外一個爸,犧牲了?。”
所以叔叔家的孩子?不姓周。
湯正陽恍然?:“抱歉,我?不清楚,節哀。”
“沒事。走吧,我?送你和?北北回家。”安小蕾有車,轉身往外走去。
灰色的長款妮子?大衣,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成熟和?穩重。
但她明明是個熱心的女人?。
會在大年三十的時候,給客人?們送花送金桔。
會在客人?高燒不醒的時候,報警救人?,送醫,墊藥費。
她的外表跟內心是不一樣的。
一面是燃燒的火,一面是沉默的冰。
冰塊凝結成一面玻璃,讓跳躍的火光得以穿透。
以至于?她看起來其?實是個很和?氣的女人?。
但是她的笑,卻沒有辦法直達心底。
像是隔著一層冰霜凝結的氣,看不真切。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也許是因為家庭原因,她不得不逼著自己成熟。
也許是因為感情不順,她逐漸學會了?偽裝自己。
總之,雖然?她的背影最沒有色彩,可是他卻移不開視線。
她開的是一輛大吉普,硬朗的線條,冰冷的車身,軍綠色的涂裝讓人?感到?有些?冷漠和?疏遠。
不過,她的車技一流,車子?平穩的開出去,穿街過巷,靈活自如。
他坐在副駕駛,眼?角余光總能看到?她的側臉。
抿起的嘴唇天然?上揚,眼?睛里卻沒有笑意,專注的觀察著路況。
前面路口不知道出了?什么?情況,一大群人?圍在那里,只能從對向車道借過。
車子?繞過去的時候,湯正陽終于?看清楚,出車禍了?。
不過只是一點點小刮擦,結果雙方?車主鬧得不可開交,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面紅耳赤,爭執不休。
交警頭痛萬分,正在竭力勸說?雙方?息事寧人?。
湯正陽不愛多?管閑事,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結果安小蕾直接靠邊停車了?。
熄了?火,她叮囑道:“給我?兩分鐘,北北,你去包子?鋪買點早餐。”
說?著便一摔車門,下去了?。
湯正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猶豫片刻還是跟了?出去。
但見這個女人?氣勢洶洶的殺了?過去,像一條靈動的魚,三兩下就擠到?了?人?群中?間。
其?中?一個車主看到?她明顯一愣。
沒等她開口,便主動跟交警說?他愿意和?解。
另一個車主顯然?也認識她,麻溜地配合道:“我?也愿意和?解,是我?不小心追的尾,損失我?賠。”
交警不禁松了?口氣。
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正抱著胳膊,冷臉盯著這兩個鬧事的蠢貨。
立馬笑道:“原來是安教授,謝天謝地,有你在我?終于?可以清靜一點兒了?。”
安小蕾點點頭,對其?中?一個車主警告道:“下次再?這樣丟人?現眼?,讓舅舅攆你出去!”
三十來歲的男人?,立馬像個癟三一樣乖乖點頭:“知道了?蕾蕾,以后我?注意點。”
然而安小蕾的火氣并沒有消散,她上前幾步,盯著迅速投降的諸葛光:“還有你,我?媽對你不薄吧?你就是這樣對待她侄子?的?給你臉了?是吧?跟我?哥道歉!”
諸葛光臉上火辣辣的,卻不敢招惹這位祖宗,只好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安平哥,以后我?開車會注意點。”
安平沒有再?計較什么?,趕緊配合交警把事情辦完了好回家。
安小蕾見兩人?都老實了?,這才離開了?現場。
湯正陽好奇道:“你表哥也聽你的啊?”
“不行嗎?”安小蕾心中?余火未消,回頭的時候,眼?中?有殺氣。
湯正陽卻不怕她,笑著說?道:“行啊,挺好的。要不然?堵著路,影響出行。”
安小蕾瞇眼?,這個男人?有點意思,知道把話題引到?不痛不癢的事情上。
她忽然?好奇:“你家幾個弟弟應該都聽你的吧?”
“嗯。”湯正陽不否認,他可是老大哥。
安小蕾嚴肅發問:“那你不會干涉豐登那小子?跟北北的婚事吧?”
“不會,他們自由發展,愿意結婚就結,不愿意就分,我?不是專制大家長。”湯正陽趕緊澄清。
安小蕾放心了?:“那就好。要是有人?勸你,一定要讓北北嫁給湯豐登報恩,你可別犯糊涂。”
“你怎么?會這么?想?”湯正陽有些?郁悶,“我?是那樣的人??”
“我?跟你又不熟,我?怎么?知道?當然?要跟你說?清楚。你不是最好,是的話我?也不怕你。北北是在我?家長大的,跟我?親妹妹沒區別,要是有人?敢為難她,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安小蕾打開車門,貓腰進去。
湯正陽嘆了?口氣,坐上副駕駛。
身后遞過來一只包子?一杯豆漿,他卻沒有胃口。
湯豐登只好求助的看向吳巷北。
吳巷北接過來親自遞過去:“大哥,吃啊,你不餓嗎?”
“氣飽了?。”湯正陽最不喜歡別人?誤會自己,干脆把話說?開了?,“小巷你聽好了?,你跟豐登成不成得了?我?都不會干預,我?也不會允許長輩干預。你安安心心的談你的戀愛,什么?也不用擔心。”
“哥,怎么?忽然?說?這個?”吳巷北有些?意外。
湯正陽接過包子?和?豆漿,神色平靜的說?道:“萬一有長輩亂出主意,所以哥要提前跟你說?清楚。”
“哦,知道了?,謝謝哥。”吳巷北松了?口氣。
車子?很快停在樓下,下車的時候,湯正陽依舊落在最后。
他看著那道灰色的身影,默默嘆了?口氣。
他今天怎么?回事,平時不是情緒很穩定的嗎?
居然?被這個安小蕾一兩句話就給激怒了?。
難怪剛剛路口那兩個男人?都怕她。
這個女人?,渾身帶著刺啊。
可惜她長著天然?上揚的微笑唇,容易讓人?麻痹大意。
不過……
不過她也是好意,是為了?護著小巷。
算了?,不跟她計較了?。
她確實不了?解他,不是嗎?
就像他,也不了?解她。
僅僅因為她救過自己,就生出了?莫名的好感。
現在忽然?被她兇了?一下,自然?大失所望。
說?來說?去,都是他自己不好,一廂情愿的以為安小蕾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他跟了?上去。
電梯里氣氛格外的安靜。
是雷小雪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忽然?好奇:“湯大哥,聽說?你還沒有結婚?”
“……”湯正陽低頭,面前的小姑娘也就一米六左右吧,小小的一只,說?話也弱聲弱氣的,難以想象她居然?是安小蕾的堂妹。
這跟小白兔和?老虎成了?親戚一樣匪夷所思。
他笑了?笑:“嗯,沒結婚。”
“那你談過戀愛嗎?”雷小雪還沒有見過不怕她蕾蕾姐姐的男人?,不免對他產生了?興趣。
湯正陽搖頭:“沒有。”
“哦,那挺好的。我?蕾蕾姐姐也沒有談過。”雷小雪想要亂點鴛鴦譜,猛不丁對上安小蕾的目光,立馬壓下嘴角,不笑了?。
湯正陽沉默了?,這話怎么?接?
斟酌再?三,應道:“忙事業也很不錯,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結婚的。”
“啊,我?蕾蕾姐姐也這么?說?。”雷小雪高興得很,“你們兩個還挺像的嘛。”
有嗎?
湯正陽這次真的沒法接了?,好在電梯到?了?。
一群人?出了?電梯,剛到?吳家門口,便聽到?另外一個電梯也上來了?。
吳旭東挽著周子?琰,兩口子?起了?個大早回來了?。
湯正陽立馬高高興興地迎上去:“小旭,回來了?!弟妹今天休息嗎?”
“大哥好,我?今天休息。”周子?琰注意到?了?門口的親姐,喊道,“姐,小東給正陽大哥留了?鑰匙,你讓讓,叫他開門。”
安小蕾立馬回頭,穿過人?群,從吳旭東身邊搶走了?自己妹妹:“子?琰你怎么?回來了??孕反嚴重嗎?”
“我?沒事啊姐,孕反不嚴重。”周子?琰笑著挽住姐姐的胳膊,“還說?我?呢,你怎么?回來了??你最近總請假,等我?生孩子?的時候回不來的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能啊,我?就你一個親妹妹,天塌下來我?都能回來。”安小蕾對待周子?琰的態度格外溫柔一些?。
姐妹之間總是有著外人?難以企及的親近。
周子?琰放心了?:“那就好,過年那會兒去湯家一下用掉你五天假期,我?還擔心你沒有假了?。”
正在開門的湯正陽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回頭看向了?安小蕾。
她居然?特地為了?去他家請了?假?
那會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吳家的親兒子?。
她是為了?給小巷把關嗎?
看來她對小巷真的跟親姐妹一樣。
難怪剛剛上車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也許是有親戚說?了?什么?。
抽空他得打個電話說?說?他們。
他把門打開,讓大家進去。
吳國正正在衛生間幫老妻擦洗身體?,沒出來,只是隔著推拉門喊道:“正陽啊,你回來了??東東也回來了?嗎?廚房有早飯,有水果,你們自己看著吃點兒。”
“哎,回來了?。”湯正陽把鑰匙放在茶幾上,去廚房切個果盤出來。
吳旭東落在最后,把門關上。
進來后去衛生間門外問了?問:“爸,要我?幫忙嗎?”
“你不方?便啊,護工在就好了?,你媽媽拉身上了?。”吳國正任勞任怨,不覺得辛苦。
不過這么?一來,要把老妻里里外外的褲子?都換了?,兒子?進來幫忙肯定是不方?便的。
需要女性晚輩。
吳旭東好奇:“護工呢?”
“嫌辛苦,受不了?,辭職了?。”吳國正嘆氣,“東東啊,你去陽臺上幫我?拿條毛巾進來。”
“爸,我?來。”周子?琰是做兒媳婦的,理應幫忙照顧一下婆婆。
可她懷著身孕呢,安小蕾立馬摁住她:“吳伯伯,我?來,還要什么?,你一次說?完了?我?一起拿進去。”
“是蕾蕾來啦!哎呦太好了?,快快快,過來搭把手。”吳國正求之不得,“你先別管別的了?,我?快托不住你談伯母了?,快來。”
安小蕾趕緊拿著毛巾進去。
吳巷北也跟了?進去:“爸,還要什么?,我?來拿。”
“把你媽媽的褲子?拿進來,從里到?外,一共四條。”吳國正這些?年已經摸索出經驗來了?,換洗衣褲都是成套準備的,于?是他補充道,“都在櫥柜里,一個格子?里是一套,別拿亂了?。”
“知道了?爸。”吳巷北平時很少回來,不清楚家里的情況。
加上她又是被周中?擎和?老安養大的,畢業后就進了?研究所,沒怎么?照顧過自己媽媽。
今天回來,可算是對爸爸的辛苦有了?最直觀的感受。
七手八腳的忙完,不禁紅著眼?眶出來了?。
湯豐登趕緊安慰她:“磕著了?還是碰著了??我?給你吹吹?”
“吹什么?吹,我?是心疼我?爸媽。”吳巷北哭著捶了?他一拳頭,“還是你好,爸媽都健健康康的。”
“我?……我?能幫忙做點什么?嗎?”湯豐登笨拙地想要為她分擔責任。
吳巷北搖頭:“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幫?”
“我?把工資都交給你,咱們重新請個護工。”湯豐登異常真誠地看著她。
“你舍得?”吳巷北有些?意外。
湯豐登點頭:“當然?舍得,他們是你的爸媽,也是我?大哥的爸媽呀。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是啊,一家人?了?。
到?時候她嫁不嫁湯豐登就由不得她了?。
難怪大哥要提前給她吃顆定心丸。
大哥真好。
可是這么?好的大哥,居然?要跟湯豐登分享,想想就好氣。
忍不住繼續捶他。
捶得他連連后退,卻始終保持微笑,不忍心責任怪她。
捶完,吳巷北看著這個呆頭鵝,忽然?笑了?。
不用親戚逼她,她自己就挺喜歡這個傻小子?的。
不禁抱著湯豐登猛地親了?一口:“你真好,咱們結婚吧。”
第56章 動心(二更)
吳國正聽?說三女兒要結婚了,還挺開心的。
他扶著老妻出來,仔細打量了一下準女婿,很是滿意:“不錯,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又在一個單位,挺好的。什么時候結?爸爸幫你們?買房子。”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可以賺錢。”湯豐登趕緊拒絕,“吳叔叔,您太客氣了,再說了,哪有人家結婚要女方買房子的。我們?還年輕,努力工作幾年,什么都會有的。”
“是啊爸,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再說了,我倆現在可以住宿舍呢,不著急。”吳巷北趕緊幫忙扶著點。
她爸太不容易了,她怎么可能要家里的錢。
小?兩口的態度叫人聽?了心里暖暖的。
這跟吳燕西一門心思索取的行為截然相反。
這才像是一個受過教育的,有孝心的好孩子說出來的話。
不過越是這樣,做長?輩的越是想幫襯點。
吳國正說什么也要資助一些,哪怕只出一半呢。
一旁的湯正陽寬慰道:“他們?結婚的錢我早就準備好了,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就不說兩家話,等我幫他們?把房子買了再結。”
“真不用啊哥,我們?又不是沒工作,也不缺地方住,你自己還沒結婚呢,錢留著吧。”吳巷北趕緊拒絕。
湯豐登附和道:“是啊大哥,你已經供我上了大學,我還沒有報答你呢,怎么好再要你的錢。你放心,我們?課題組剛剛申報了一個專利,要是成功了,我們?都有獎金的。你賺點辛苦錢多不容易啊,真的不用給我買房子。”
“一碼歸一碼,我得把我的責任盡了。”湯正陽態度堅決,湯豐登只好向安小?蕾求助。
安小?蕾沉默的打量著這個男人。
湯正陽以為她要勸說自己,面露不悅。
結果安小?蕾沉思很久,開口道:“都別爭了,讓他買。”
什么?
不少人都很意外。
安小?蕾這是鬧哪樣?
雷小?雪甚至拽了拽她的袖子,嘀咕道:“姐啊,你真的忍心嗎?湯大哥這么好,讓他給自己留點錢不好嗎?”
一旁的周子琰笑了笑,解釋道:“我也支持湯大哥買房。在他看來,他的命是湯家給的,他要把自己的責任盡完,才能放下心來考慮他自己的事?情。你說呢,小?東?”
所有人都看向吳旭東。
吳旭東走上前來,一把勾住了湯正陽的脖子:“支持你沒問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湯正陽笑了:“你說。”
“等他們?結了婚,該考慮你自己了。到?時候可不能再找借口了,再拖下去你都四?十了。”吳旭東是真的心疼這個大哥。
當他看到?大哥身上的溝溝壑壑時,即便沒有親子鑒定,他也在內心認定了這就是親大哥。
大哥能活下來真不容易,他當然明白大哥想要給湯豐登買房的心情。
大哥的道德感太強了。
只有等大哥徹底卸下重擔,才有可能好好的為自己活一回?。
所以,大哥攢的那二十萬肯定是要花出去的。
錢可以再賺,枷鎖卻不可以再背著了。
即便根本沒有任何?人給他套上報恩的枷鎖。
而且,他相信,等到?大哥結婚的時候,北北姐和小?湯也會出錢的。
他們?就不是那種不懂感恩的人。
所以,不如?遂了大哥的心愿,讓他輕裝前行。
這樣的體諒和理解,最是動人。
湯正陽很是開心:“好,哥答應你。”
中午大家叫上周家和安家的親眷,一起去酒店聚餐。
湯正陽高興,喝多了。
既高興找到?了親人,也高興有人懂他。
忍不住一個勁的找安小?蕾,想要給她敬酒,多謝她的理解。
安小?蕾不喝酒,只能以果汁替代。
如?果只是喝酒也就罷了,他還尬聊。
總覺得這個女人雖然不太好惹,但她居然有顆通透的七竅玲瓏心肝。
說句大白話:她懂他。
他很開心,這輩子就沒遇到?過這樣的女人。
忍不住沒話找話。
一會兒問她,知不知道大黃和土大黃怎么區分。
安小?蕾當然知道。
她可是花花草草的行家。
見她沒有被難倒,他又問她,知不知道附子和白附子的區別。
安小?蕾端著果汁,鎮定自若:“白附子是天南星科,獨角蓮的塊莖干燥后的中藥名?,可以祛風痰,治驚搐,還能解毒散結。附子是毛茛科烏頭子的根,可以補火助陽,散寒止痛。這兩種都有毒性,需要把握好用量。”①
湯正陽有些挫敗。
看吧,博士就是不一樣,什么都懂。
他呢,不過上了個夜校,居然抖起來了。
賣弄個什么勁。
于是后半程他不再找安小?蕾說話了,一個勁的跟吳國正喝酒。
吳國正也難得放松,這些年被吳燕西和顧蔓蔓糾纏得頭痛不已。
現在一切雨過天晴,孩子們?友愛謙讓,他真的開心壞了。
便跟大兒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個痛快。
酒足飯飽,父子倆全都醉醺醺的。
吳旭東趕緊扶著點小?老頭子,叫上周子琛幫忙,一起送他回?去。
臨走時叮囑道:“三姐,你跟小?湯照看好大哥,我盡快回?來。”
吳巷北正在陪她媽媽吃飯,老人家手腳不協調,吃一半灑一半,她也不著急,耐心地等著。
聞言道:“沒事?,你好好陪子琰休息會兒吧,等會我送咱媽回?去。”
吳旭東放心了,趕緊讓周子琰開車,先行離開。
然而湯豐登卻扶不穩這個醉醺醺的大哥,連帶著自己一起倒在了地上。
吳巷北不敢離開她媽媽,只得喊了一聲:“蕾蕾姐,幫幫忙。”
不用她喊,安小?蕾已經起來了。
她盯著地上的兄弟倆,不禁嘆了口氣:“小?湯,你起開。”
“姐,要我幫忙嗎?”雷小?雪湊上來,她擔心姐姐的小?身板兒,雖然姐姐比她高一點。
安小?蕾擺擺手:“都不用,你們?休息你們?的,我來。”
她彎下腰去,一把撈起地上的湯正陽,嫌棄地看向了湯豐登:“你看看你,白長?了一米七幾的大高個兒,北北你得讓他多吃點飯,瘦得跟猴子似的,怎么保護你。還不如?我呢。”
說話間?她把湯正陽架在了自己肩上,摸了摸他的西裝側兜,沒摸到?房卡,想摸褲兜,算了。
不太方便,到?底是個男人。
她喊道:“小?雪,把他的公?文包給我。”
小?雪趕緊送來黑色的牛皮包。
滿懷擔心,目送姐姐遠去。
安小?蕾架著湯正陽去了車上,帶他回?了爸媽的大平層。
她爸媽從來不偏心,給她在工作的城市買了房,所以這里沒買。
回?來她當然住爸媽家里。
雖然湯正陽是客,但是她知道,爸媽不會有意見的。
兩家的關?系擺在這里呢。
等到?小?東跟子琰的孩子出生,那就是有著血緣綁定的一家人了。
開了門,她踹了自己的鞋,蹬腿去夠湯正陽的皮鞋。
很利索的,兩下就給他踹開了。
男人的腳掌很大,穿的皮鞋也很體面,然而里面露出來的襪子,卻讓她大吃一驚。
居然破洞了。
大腳趾露出來,探頭探腦的,滑稽至極。
嘖,這個男人,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就省著。
對外展示的衣服公?文包則都是大牌的正品。
該怎么說呢,真會過日子。
哎,這么苦著自己,還不是為了報答湯家的恩情。
這么一個人,就算是酒精上頭,臭顯擺一下對中藥的見解,也是無傷大雅的。
她提上一口氣,把即將滑落在地的男人撈起來。
跌跌撞撞的把這個醉鬼扶進了客房,安小?蕾用力將他掀到?床上去,又跑到?床尾,把他搭在床邊的兩條腿抬到?床上。
可算是妥了。
她把窗戶關?起來,拉上窗簾,轉身給他掖好被角,這才關?上門出去了。
剛出去,又推門進來了。
沒辦法,她看到?他的襪子就難受。
直接給他脫了,扔進了垃圾桶里。
出去后她回?了自己臥室,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真是煩人,身上居然沾染了一股煙味兒。
天知道他們?家沒有一個抽煙的。
沖完澡,她趕緊去玄關?那里把鞋子收好,再把臟了的大理石地面拖拖干凈。
免得辛苦爸媽。
收拾完,她轉身拿起鑰匙,下樓給湯正陽買拖鞋去。
*
湯正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了,口渴,頭痛難耐。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房間?里的開關?。
打開燈,柔和的燈光讓他倍感意外。
緩了緩,他終于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環顧一周,床頭柜上擺著一版頭痛藥,一碗涼白開,一只空碗,旁邊還有一張便條——
你現在住在我爸媽家里,不用拘謹。
地上有兩只保溫壺,藍色的那只,里面是開水,粉色的那只,里面是醒酒湯。
醒了最好喝點醒酒湯,不過味道不太美妙。
如?果頭疼,就吃點頭痛藥,兌點涼白開,不燙嘴。
最后,善意的提醒,你快四?十了,如?果打定了主意不想結婚生子,可以不戒煙,反之,最好戒了。
至于我跟北北,小?湯,我們?三個這個月請假太多,今晚就走。
他倆結婚的事?你可以打電話來商量。
不過他們?是小?研究員,宿舍沒有電話,你可以打我的,號碼是78XXXXX。
——安小?蕾
這次用的不是花體字,而是端莊大氣的正楷。
湯正陽下意識去找自己的公?文包。
這才注意到?了床前擺著的新拖鞋,以及擺在公?文包上的兩雙新襪子。
都是大紅的,上面印著金色的駿馬,一雙是奔騰的姿勢,一雙正揚起前蹄跨越阻礙。
寓意都很好。
差點忘了,今年是他的本命年。
三十五周歲,三十六虛歲。
真是個細心的女人。
難怪年紀輕輕就是個博士了。
湯正陽倒了杯醒酒湯喝了,又吃了一粒頭痛的藥,這才起身,去上廁所。
正好碰到?周子琛起夜。
兩人大眼瞪小?眼。
周子琛忽然笑了:“正陽哥,你頭發翹了,好像鐵臂阿童木啊,真逗。”
……湯正陽摸了摸,還真是。
他在別人家客居,不好意思搶廁所,便讓周子琛先上。
周子琛卻直接扭頭:“你上吧,我去那頭上。我家很大的,三個衛生間?。”
直到?第?二天,湯正陽才對周子琛口中的“很大”有了直觀的感受。
那是真大啊。
十九樓頂層,視野開闊得很,站在陽臺上,可以看到?東邊的大海。
藍天白云,現世安穩。
真好。
湯正陽在這里吃了早飯。
發現周子琛的父母真是難得的恩愛,做個飯都要一個顛勺一個打下手。
進進出出,形影不離。
湯正陽莫名?有些羨慕,吃飯的時候問道:“周叔跟安姨結婚多少年了。”
周中擎把一盤芙蓉酥推到?他面前:“二十七年了。”
那就是安小?蕾出生之后不久結的婚。
算上兩人培養感情到?結婚需要的時間?……
難道安小?蕾是遺腹子?
難怪渾身帶著刺,強勢得讓人咋舌。
估計小?時候沒少被人挖苦吧。
畢竟這個社?會,對守寡的女人是很苛刻的。
會罵她克夫,也會罵她的孩子克父。
在這個環境里長?大的孩子,勢必要把自己武裝起來,才能抵御那些歧視的目光。
而她的繼父一定是很疼愛她的,要不然,她肯定要看繼父的臉色,怎么可能自作主張帶他回?來。
他不好再問了,低頭默默地吃飯。
離開的時候,他帶走了襪子,便條,以及那版頭痛藥。
至于拖?*?鞋,說不定下次還會再來,留著吧。
周子琛開車,送他去車站:“大哥,什么時候再來?”
“我先去趟研究所那邊,給小?巷他們?買一下婚房,再去一趟北京,查一查當年的事?情。到?時候如?果我來,我給你打電話。”湯正陽本想多留幾天,不過,他看到?親媽那個樣子,實?在是不忍心。
正好回?一趟湯家,找個靠譜的女性親眷過來幫忙照顧他媽媽。
工資多給點,他給得起。
周子琛點點頭:“我姐讓我提醒你,去了北京先不要亮出身份,安全一點。”
“好。”湯正陽揮手,檢票進站。
吳旭東從海島趕來,只來得及看到?了大哥的背影。
不免遺憾。
周子琛勾住他的肩膀,寬慰道:“沒事?,等到?小?北姐結婚,他肯定還要來的。”
“都結婚了,你呢?”吳旭東好奇,這小?子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上大學的時候放假了不是還出去找同?學的嗎?
畢業之后徹底成了家里蹲了。
失戀了?
周子琛不想回?答:“你少操心我,還是操心操心你大哥吧,都快四?十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老婆了。”
*
火車上百無聊賴。
湯正陽索性把那兩張便條拿了出來。
明天到?了研究所那邊,要說點什么好呢?
要為他喝酒時的臭顯擺道歉嗎?
好像沒必要。
那就說聲謝謝吧。
謝謝她送他回?來,也謝謝她的醒酒湯,頭痛藥,以及襪子,拖鞋。
這么貼心的好女人,也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個狗東西。
下車后,他路過一家花店,猶豫片刻,還是進去了。
送束花吧,據說女孩子都喜歡這個。
第57章 貪香
二?月初,北方的清晨透著?徹骨的寒。
好在這邊有集中供暖,花店的品種還真不少。
湯正?陽轉了一圈,買了一束捧花。
白色的鈴蘭像是一串串倒掛的鈴鐺,將那?六只黃色的郁金香包圍起來。
郁金香是跳動的黃色火焰,而?鈴蘭就是沉默的晶瑩白雪。
一邊冷,一邊暖,很像安小蕾的給他的感覺。
研究所八點上班,這會兒大門已經關了,他只能跟門衛套近乎。
遞了根煙過去,湯正?陽笑著?說道:“大叔,幫我把這花送給安小蕾行嗎?”
“原來是給安教授的呀,那?我可得勸你一句了小伙子。”門衛大叔接過煙點上,“給她送花的人?可太多了,你這臉上還有傷,未必能入她的眼。”
湯正?陽不意外,安小蕾確實很優秀,長得不錯,身材也好,年紀輕輕就是課題組負責人?,很多人?望塵莫及。
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只是想表達一下感謝。
便給了門衛大叔二?十塊錢辛苦費:“拜托了。”
安小蕾收到?捧花的時候,下意識就想扔了。
沒辦法,這段時間?以來,有兩個人?臭不要臉的男人?對她死?纏爛打,即便她一次次的明確拒絕了,卻還是鍥而?不舍。
不是送花就是送禮物,害她天天被人?議論?。
她前幾天剛放了狠話,誰再糾纏她,她就登報罵人?。
沒想到?今天又收到?花了。
不過……
居然不是玫瑰和百合?
不像是那?兩個二?愣子的手筆。
準備扔花的手又收了回來,她找到?里面的卡片——
酒后失態,見笑了。
謝謝你送我回去,也謝謝你買的藥和襪子。
對了,醒酒湯味道不錯,喝完胃里暖暖的。
襪子我穿著?了,本命年是該穿穿大紅,多謝你提醒。
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花,隨便挑了一束,略表心意,希望你喜歡。
如果你愿意的話,晚上下班后我想請你和小巷豐登吃頓飯。
到?時候我會在門口?等你們。
——湯正?陽
安小蕾轉身,去儲藏室找了個花瓶過來,裝了點水,把捧花插了進去,擺在了自己辦公室的桌子上。
課題組的同?事劉靜正?好路過,她探頭看了眼,走進來八卦:“呦,這次居然沒有把花扔了。讓我猜猜,那?兩個人?是誰勝出了。”
安小蕾翻了個白眼:“世上男人?死?絕了嗎?我就非得選他們兩個?”
劉靜明顯有些意外。
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安小蕾肯定不知道攻勢最猛烈的那?個是她攛掇著?同?事介紹的。
現在聽安小蕾的口?氣,她有點不確定了。
她訕訕的笑笑,離開辦公室回到?工位上,跟同?事彭嵐嘀咕起來:“你弟弟放棄了?”
“沒有啊,他定了一枚鉆戒,準備今天直接求婚呢。”彭嵐小聲道,“你放心,我又不傻。安小蕾勢頭這么足,不就是因為她沒有家庭拖累嗎?等她結了婚有了孩子,咱倆就有機會了。”
“那?就好。得趕緊把她踹下去,要不然,咱倆到?退休都混不到?一個好點的職稱。”劉靜放心了。
這個安小蕾,是他們所里最年輕的課題組負責人?。
來的時候才二?十出頭,已經是博士了。
對他們這些老前輩很不客氣。
以前安小蕾不在的時候,他們可以送完孩子上學再來,稍微遲到?半個小時根本沒人?管。
等安小蕾一來,乖乖,遲到?的直接扣獎金。
沒辦法,有孩子的女職工們,不得不從老家叫了長輩過來帶孩子,結果長輩一來,各種矛盾就出來了。
都是安小蕾害的。
她們怎么可能不恨這個女人?。
偏偏這個女人?專業能力過硬,來的第一年就帶著?課題組取得了重大突破。
之?后的幾年,更是拿獎拿到?手軟,獎金發個不停。
以至于她們根本沒辦法挑剔安小蕾在工作上的毛病。
只能從個人?問題上給她制造障礙。
她們非常篤定,婚姻和家庭一定也會成為安小蕾的負累。
只要結了婚,安小蕾一定會跟她們一樣,被孩子和男人?拖后腿。
到?時候,成就銳減,光芒褪去,榮耀不再,看這個女人?還怎么刁難她們!
*
湯正?陽在市中心轉了一天,發現目前在售的戶型都偏小。
沒辦法,這是跟當地的經濟水平直接掛鉤的。
好在有一家開發商目光長遠,在建的樓盤里,有三室兩廳這樣的大戶型。
只不過,目前還是毛坯,需要裝修。
售價還算公道,一平九百,一百二?十平才十萬出頭,算上裝修什么的,估計十五萬能搞定。
只是這么一來,需要小巷和豐登自己多操點心了。
他還要跑藥材和查案子,肯定沒辦法時時刻刻盯著?。
售樓員見他猶豫,勸道:“要不就買這個兩室一廳的,結婚住的話足夠了,要是長輩過來帶孩子,那?就讓長輩跟孩子住一個房間?。”
“我考慮一下。”湯正陽看看時間,快下班了。
他趕緊去研究所門口?等著?。
沒想到?門口?有個年輕的小伙子也在等人?。
右手揣在褲兜里,時不時掏出來看看。
是一個紅絲絨的盒子,看來是想求婚的。
人?長得還可以,可惜腿不好看,O型腿包裹在牛仔褲下面,格外的明顯。
習慣也不好,等人?的這幾分鐘里,已經隨地吐痰十幾次了。
也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怎么,真沒素質。
偏偏這人?還留了飛機頭,每次吐痰的時候都像一只禿尾巴鵪鶉在啄米,滑稽又荒唐。
湯正?陽沒理,往邊上稍稍,免得等會兒踩到?臟東西。
很快,職工們陸續出來了。
不過他沒看到?小巷和豐登,只看到?了安小蕾。
難道是小年輕想約會,不想跟他這個大哥吃飯?
他好奇的看著?安小蕾,還沒有開口?,旁邊那?個O型腿便迎了上去。
男人?熱情地掏出褲兜里的戒指盒子,攔在了安小蕾面前,單膝跪地,笑著?說道:“小蕾,嫁給我好不好?三年了,如果你想繼續考驗我的話,我也愿意等,只希望你把鉆戒收下。這可是我特地給你定制的,三千多塊錢呢!”
安小蕾明顯不愿意,不過她長著?天生的微笑唇,看起來似乎并?不反感這件事。
以至于O型腿產生了錯覺,沒等她開口?就站了起來,打開戒指盒子,想幫她戴上。
結果她后退兩步,冷著?嗓子道:“聽不懂人?話嗎?我不喜歡你,再來糾纏我的話直接報警了。”
“別啊小蕾,我的心里只有你啊。這幾年家里介紹了多少對象都被我拒絕了,我一門心思只想等你。你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我捂熱了吧?”彭崑急了。
他是真的想把這個女人?追到?手。
有房有車又有錢,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一時激動,直接上手去拽她。
他姐姐都教過他了,女孩子都是戀愛腦,只要把這個女人?拽到?自己懷里,狠狠親上幾口?,指定淪陷。
沒辦法,誰讓他長得帥呢。
他很有信心。
求婚的時間?也是他精挑細選的,正?好下晚班,門口?都是人?。
到?時候別管安小蕾愿不愿意,起碼別人?看起來,他們倆已經是一對了。
也算是變相?的給安小蕾施加壓力吧。
這都是他姐夫當年玩過的把戲,他不信自己學不來。
結果……
他剛扯住安小蕾的袖子,旁邊便沖上來一個男人?,把他給頂開了。
用的是胳膊肘,下黑手還真有一套。
以至于他踉蹌著?撞到?了門衛室的墻壁上,左邊胳膊疼,右邊被頂的側腰也疼。
氣得他張嘴就要罵娘。
結果一扭頭,安小蕾已經挽住了這個男人?的胳膊,長眉挑起一個傲慢的角度:“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我再跟你澄清一遍,我不喜歡你,請你放尊重點。”
說罷,安小蕾便挽著?湯正?陽去了停車場。
打滿方向?盤,出庫。
路口?等綠燈的時候,她解釋了一句:“沒生氣吧?他和另外一個人?糾纏我很久了,正?好你在,幫我擋擋爛桃花。”
“不生氣。”湯正?陽當然知道她那?么說只是為了擺脫麻煩。
他不會自作多情,以為才見過兩面的女博士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他只是好奇:“小巷和豐登呢?”
“他們兩個做事拖拉,請假耽誤的活兒沒干完,加班呢。”安小蕾自己的活兒干完了,當然可以按時下班。
湯正?陽恍然:“那?走,我請你吃頓好的。”
“不用,回我家吃吧。”安小蕾看著?眼前的路面,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前天晚上玄關那?里的一幕。
破洞的襪子,無拘無束的大腳趾。
這個男人?是冷白皮,以至于破洞邊緣勒紅的皮膚格外顯眼。
可以想象,當初他臉上的傷口?,一定非常觸目驚心。
多半跟小東一樣,在痛苦和折磨里掙扎求生,才能活到?現在。
她想起子琰心疼小東的眼淚,自然不想浪費湯正?陽辛苦賺來的錢。
算是愛屋及烏吧,誰讓他是小東的哥哥,而?小東又是她的妹夫。
車子停在了一個現代化的小區門口?。
小區有高?層,也有傳統的六層樓。
安小蕾不喜歡坐電梯,買的是頂樓,六樓。
不過為了視野好一點,她選的是邊緣上緊挨著?隔壁公園的那?棟。
“戶型很小,所以我買了兩套,打通后成了一套。”安小蕾開了門,邀請湯正?陽進來。
玄關處擺著?一雙女士拖鞋,還有一雙穿過的男士拖鞋。
湯正?陽的心里莫名一緊,酸酸的澀澀的。
不知道是哪個幸運兒,居然曾經登堂入室過。
他俯身換鞋,頭頂傳來女人?清越的聲線:“不知道你來,沒買拖鞋,這是子琛過來玩的時候穿的,你先將就一下。”
“好。”酸澀驟消。
心頭的煩躁卻不減反增。
她沒帶別的男人?來過,只是親弟弟過來,所以才有了一雙男士拖鞋。
整個鞋架子上唯一的一雙男士拖鞋。
那?她直接帶他過來吃飯,是不是……
不,肯定是他想多了。
他是小旭的哥哥,小星和小巷又是人?家爸媽養大的,四舍五入,他跟周子琛的定位應該差不多。
她不過是拿他當兄弟。
趕走紛亂的思緒,他去廚房幫忙:“吃什么,我來做。”
“你會做飯?”安小蕾本打算炒點飯就行了,不想太麻煩。
湯正?陽已經卷起了袖子:“我會,你去休息吧,好了我喊你。”
“好。”安小蕾確實累了,腦力勞動雖然不見得跟體?力勞動一樣急赤白臉,但也非常消耗精氣神?。
加上她之?前請了假,今天趕了好多活兒。
她去書房拿了本雜志出來,坐在沙發上問道:“你要聽收音機嗎?聽電視也行。”
“不用,你看你的書。”湯正?陽回頭看了眼。
日光燈下,學識淵博的女人?正?面帶微笑,安靜的瀏覽著?雜志。
女人?身后的書房敞開懷抱,露出一整個墻壁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籍。
真好。
如果他沒有人?被人?替換身份,如果他沒有被人?扔下懸崖,如果……
他也想讀書,讀很多書。
算了,都三十幾歲了,想這些也沒用。
他趕緊系上圍裙做飯。
好在冰箱里東西很全,一個小時后,三菜一湯好了。
安小蕾看著?桌子上豐盛的晚餐,不禁贊美道:“正?陽大哥真是個居家好男人?,誰跟你結婚真是撿到?寶了。”
那?你要不要撿個寶呢?
湯正?陽想問,但他問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摔下山崖之?前的學歷是什么。
也許是個高?小畢業的文盲。
出來做事后雖然上了兩年夜校,卻不是什么過硬的全日制學歷。
他什么也不是。
只能笑了笑:“哪有你說的這么好,瞎做的。”
“瞎做的還這么好吃,好好做那?豈不是頂級大廚的水平?”安小蕾放下書本嘗了嘗,真是美味。
那?就不客氣了。
湯正?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吃飯的時候格外斯文。
以至于安小蕾三兩口?吃完了,他還在那?里細嚼慢咽。
一點不能失了風度。
安小蕾起身去廚房洗碗,他追隨著?她的背影,問道:“平時你也自己做飯吃嗎?”
“嗯,平時小北會過來。”安小蕾洗完碗出來,轉身去陽臺收衣服,“你慢慢吃,我先沖個澡。”
等她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走了,留了張便條給她——
不早了,我去酒店休息。
幫我跟小巷和豐登說一聲,我想給他們買三室兩廳的大戶型,不過是毛坯的,需要他們自己盯著?點裝修。
問問他們能不能照看過來。
有消息了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號碼是:7XXXXXX
——湯正?陽
安小蕾抓起大哥大去陽臺看了眼,直接回了個電話過去:“找到?酒店了?”
“還沒有。”湯正?陽還在樓下,沒有走遠。
“就買大的。裝修我盯著?,你安安心心忙你的。”
“好的,謝謝。”掛斷電話,湯正?陽下意識回頭。
正?好跟陽臺上的安小蕾四目相?對。
年輕的女人?穿著?夾棉的鵝黃色睡衣,頭發還沒吹,用杏色的毛巾包著?。
陽臺暖黃色的燈光罩在她身上,柔化了她的五官,朦朧了這短暫相?處的時光。
像是一顆燃燒的流星,撞入他的心湖,掀起滔天的浪。
以至于他一時愣在那?里,久久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樓上的人?看樓下,寒風蕭瑟中的男人?,身姿筆挺,是那?永不屈服的傲雪寒松。
樓下的人?看樓上,冷風侵襲中的女人?,抱著?胳膊,是那?咬牙堅持的溫室嬌花。
齊大非偶,動心都是錯。
可他還是動心了。
像個貪婪的竊花賊,想要攫取那?一縷芬芳,獨自珍藏。
不過眼下還不是時候。
湯正?陽笑著?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
海軍大院,吳旭東趕回來做飯。
剛到?樓梯口?,便遇到?了一樁頭疼的糾紛。
本來不想多事,奈何葉嫂子拉著?他的袖子,非要他幫忙勸說一二?。
吳旭東無奈,只好問了問什么情況。
原來是樓梯對面的副營長蕭莽家里出了點麻煩。
什么呢?
蕭莽的小姨子過來探親,跟葉嫂子的小叔子冒長城看對眼了。
兩人?眉來眼去了一段時間?,直到?相?約去城里逛街,開房,這才暴露了關系。
現在蕭莽的老婆鬧著?要葉嫂子給個說法。
“我水靈靈的妹妹,就這么被糟蹋了,這事你們家老冒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找政委去!”
第58章 躁動(二更)
吳旭東頭疼。
這種事找他調解有用嗎?
他又不是居委會大媽。
可是放任他們吵下去的話,周子琰回?來就沒辦法休息了。
她懷著孩子已?經辛苦非常,還要帶著新來的女?兵學技術,他不忍心。
只能嘗試著去調解。
環顧一周,蕭莽的老婆丁佳佳氣勢洶洶。
她本來就生得臉長眼細,一發威,越發像個憤怒的釘耙,扎誰誰疼。
而她妹妹丁俐俐顯然不如她強勢,這會兒?正躲在她身后嚶嚶啼哭。
再看葉嫂子這邊,冒長城顯然是個沒擔當的,也躲在嫂子身后裝烏龜。
得嘞,兩個沒有責任心的小屁孩兒?,這要是硬湊一對,指定走不長。
可是湊不湊的也不是他說了算的,總得問問雙方的意見。
索性開了門:“進來說吧。”
別耽誤他做飯。
一群人嘰里?呱啦拉拉扯扯的進來了,客廳不大,算上沙發也坐不下,葉嫂子趕緊去自己?家拿了幾個小馬扎過來。
吳旭東已?經系上了圍裙,挽起?了袖子,準備擇菜。
葉嫂子趕緊把他旁邊的簍子拿過來,幫忙剝蒜。
丁佳佳沒動,坐在那里?像個要債的。
丁俐俐也覺得應該幫忙,便往葉嫂子跟前挪了挪,結果?她姐一個眼神掃過來,她便慫了。
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頭繞起?了白?球鞋的鞋帶子。
好事的其他鄰居也不少,他們正在議論。
到?底是結婚好,還是賠償一筆錢分手的好。
那丁佳佳時不時跟別人嚷嚷兩聲,必須結婚,不然就報警抓流氓!
那大嗓門兒?,隔壁樓的都聽見了。
生怕這事鬧不起?來似的。
吳旭東覺得她在虛張聲勢,估計是她妹妹條件一般,所?以想趁機逼著冒家點頭。
他沒有理會這個女?人,自顧自洗菜,邊忙邊了解情況:“長城真的不想高考了?”
“壓力大,不想考了,想出來上班。”葉美娟嘆氣,“太年輕了,心態不好。”
吳旭東停下手里?的動作,看向了冒長城:“你自己?說!”
“我怕我還是考不上。”冒長城低頭,委屈壞了。
雖然他按著吳旭東的法子努力去學習了,可他還是沒有多大進步,他很著急,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考了。
吳旭東問了問他各科的成績。
也還湊合吧,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想提到?一流名校的水平肯定有難度,但?是考個一般的大學還是不成問題的。
于是他問:“你心目中?的大學是哪個?”
“清北。”別看冒長城水平不行,野心倒是不小。
吳旭東找到?問題的癥結了:“目標定得比天高就有用嗎?不如定個容易夠到?的。”
“比如?”冒長城看不上一般的學校,可惜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雄心壯志,所?以痛苦。
吳旭東例舉了幾個學校,他都沒什么?興趣。
吳旭東索性放下手里?的菜刀,沉思片刻,道:“這樣,你可以報考邊遠地區的重點大學,分數線不高,說出去也是名校,肯定比經濟發達地區的普通學校強一些。”
“也不是不行。”冒長城之所?以好高騖遠,無非是虛榮心作祟。
他想考個好學校。
這是他性格的底色,很難再改了。
不如為他量身定制一個目標,西南,西北,東北,這三個地方都有口碑不錯但?分數線較低的名校。
吳旭東提了幾個,冒長城都覺得還不錯。
既然這樣,吳旭東再次問他:“那你要不要再考一次?”
“我試試吧。”冒長城心動了。
不過還是有點壓力的。
吳旭東沒理,轉身看向丁俐俐:“你呢?什么?情況,說我聽聽。”
“我……我學裁縫的。”丁俐俐有些難為情,“我初中?畢業就出來——”
話音未落,丁佳佳打斷了她:“你給我閉嘴!姑娘家家的,還沒結婚就被人給睡了,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說著她強勢堅持道:“這事我看很簡單,結婚!反正小冒自己?也不想考了!與其痛苦下去,不如結婚!小兩口一起?進廠工作,早點把孩子生了,趁著兩邊父母都還有勁兒?,幫他們帶帶孩子。”
吳旭東明?白?她的急切來自哪里?了。
冒長城再怎么?著也是個高中?畢業生,配一個初中?畢業的還是綽綽有余了。
難怪丁佳佳逼著他們結婚。
吳旭東反問道:“難道你不想你妹妹嫁個更有前途的男人?我大學同學畢業進了郵電局,小冒呢?現在出去進廠,頂多是個擰螺絲的。能一樣嗎?”
“擰螺絲怎么?了?有的人就是不適合讀書,只要小兩口齊心協力,怎么?著不是過?”丁佳佳又不傻,真等冒長城考上了大學,可就看不上她妹妹了!
她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到?時候成了殘花敗柳,還怎么?嫁人?
葉嫂子一聽這話,急了!
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要是小叔子現在就結婚,少不得需要她公婆出錢。
到?時候家里?拿出全部力量支持小叔子,那她和老冒是要吃虧的。
再說了,這都復習第三年了,要是不考一下,那不是白?瞎了所?有的努力?
而且,要是小叔子能考上大學,以后有個好工作,給公婆養老的責任也不至于都壓在他們身上。
她這是為了長遠考慮啊。
說什么?也不想讓小叔子現在就結婚。
于是她反駁道:“擰螺絲那么?好的話,你怎么?不讓你家老蕭去擰啊!還不是看我家長城壓力大,故意慫恿他放棄高考。我倒是不信,要是你妹妹現在有機會搏一搏大學,你會讓她別考了去擰螺絲?”
“你什么?意思?難不成是我不讓你家小冒考試的?你搞搞清楚,是他自己?不想學了!不學就算了,還耍流氓,占我妹妹的便宜!你要是不讓他們結婚我就找政委說理去!”丁佳佳惱了!
她這個妹妹長得水靈俊俏,本打算留著找個有錢人家嫁了,現在好了,居然被冒長城給禍害了。
禍害了還不想負責任,想得美!
一時越想越氣,干脆跟搡了葉嫂子一把。
葉嫂子懷著孕呢,差點摔倒,氣得她抓起?茶幾上的雞毛撣子要打人。
吳旭東見狀,勸道:“何必呢!丁嫂子不就是怕小冒考上大學忘了她妹妹嗎?我看這樣吧——”
他在圍裙上擦擦手,走到?客廳,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道:“讓他們兩個先訂婚吧。反正小冒還有三個多月就考了,要是考不上,到?時候再結婚不遲。”
“那要是考上了呢?”丁佳佳著急的本來就不是這三個多月的時間。
吳旭東知?道她的擔心,提議道:“考上了那就等四年。你也別怕老冒他們耍賴,先讓他家把彩禮錢給了,要是四年后小冒背信棄義,那就不退彩禮,各奔前程。要是四年后小冒還愿意跟小丁在一起?,那這錢就拿給他們買房子成家。”
這倒是個兩全的法子。
葉美娟沒意見,只要彩禮不是太夸張就行。
丁佳佳也沉默了。
這似乎是最穩妥的法子了,畢竟俐俐今年才十八,還領不了結婚證。
不過,還是白?紙黑字來得實在。
于是她要求寫?個協議。
吳旭東沒意見:“你們商量好彩禮的金額,然后寫?協議。”
接下來兩家為了彩禮又吵了起?來。
丁佳佳獅子大開口,要三萬。
葉美娟在心里?打了一百八十遍算盤,頂多三千,再鬧就算了,大不了讓政委過來調解,反正政委也不見得有更好的辦法。
吳旭東被吵得頭疼,一看手表,周子琰就快回?來了,趕緊把飯菜往外盛。
擺好筷子,拉開包了坐墊的孕婦專用座椅,吳旭東解開了圍裙:“都別吵了!三萬太多了!老冒家里?又沒有金山銀山。”
“就是!就算是仙女?也要不了三萬呀!”葉美娟對著丁佳佳翻白?眼。
丁佳佳氣死了,剛準備開口,吳旭東又說道:“不過三千也太少了,小冒要是考上了,人家姑娘要等他四年,大好青春全都浪費了!”
丁佳佳終于聽到?了一句貼心的話,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就是,我妹妹的時間不值錢嗎?人生能有幾個四年,還是最好的年華!”
吳旭東見兩邊都動搖了,便趁熱打鐵,道:“我看不如折中?一下,八千八百八十八,發財的好數字!另外,小丁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到?我服裝廠上班,待遇從?優!”
這下丁佳佳沒有意見了。
有意見的是葉美娟。
八千八百八十八!她的公婆是拿不出這么?多錢的,只能找她和老冒補上。
這簡直就是要她的命啊。
這個吳旭東啊,真是坑死她了!
氣得她立馬站起?來,要走。
吳旭東喊道:“看來葉嫂子是不想跟我發財了。”
葉美娟趕緊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他。
吳旭東扔了張名片在茶幾上:“江廠長,我兄弟。”
葉美娟拿起?名片,有些意外:“你認識華美電器的老江?”
“過命的交情。嫂子家里?不是也有兄弟嗎?前幾天還在為工作的事頭疼吧?”吳旭東看了看表,“嫂子只要不讓我為難,你兄弟的工作我包了。”
“那彩禮錢可以賒賬嗎?先給三千,等我們湊齊了再補全。”葉美娟動搖了。
誰不知?道華美電器勢頭正盛。
反正彩禮錢可以讓小叔子打欠條,等畢業工作了再還他們。
機會難得,娘家兄弟的工作要緊。
葉美娟愿意退一步。
吳旭東好人做到?底,勸了勸丁佳佳:“一般人家真沒辦法一下捧出這么?多錢,給老冒他們一點時間吧。”
“好吧。”丁佳佳也沒想到?,吳旭東平時來去匆匆,悶聲不響的,實際上人脈卻這么?了得。
居然跟江廠長有交情。
她愿意退一步,以后還有求人辦事的時候。
終于,兩家達成了和解,寫?完協議簽了字,一式五份。
兩家各留一份,剩下三份,一份給和事佬吳旭東,另外兩份給在場的其他和事佬保管。
人群逐漸散去。
不禁嘖嘖稱奇。
“沒想到?這個小吳口才這么?好,三兩句就把他們勸好了。”
“是啊,大學生就是不一樣。”
“難怪我媽總說周指導是有福之人,看著吧,這個小吳今后肯定能賺大錢。”
“我看也是,周指導大耳垂,福氣大著呢。”
“世道真是變了,男人也能當居委會大媽了!”
“哈哈哈,男人怎么?能叫大媽,大叔還差不多。”
“可不能瞎說,人小吳年輕著呢,過完年才二十四。”
“是啊,比周指導還小兩歲呢。”
“原本還以為周指導找了個小白?臉,沒想到?這么?有能耐,還是周指導眼光好啊。”
“就是不知?道她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肯定是男孩啊,有福相的人肯定生男孩。”
議論聲遠去,吳旭東鎖了門跟出來,提前在大門口等著。
晚霞在天邊伸胳膊蹬腿,慵懶且愜意。
一個齊耳短發的女?人快步走近。
白?色的軍裝,小麥色的皮膚,即便懷了孕,也還是健步如飛,英姿颯爽。
吳旭東趕緊迎了上去:“琰琰!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東坡肉,走,嘗嘗。”
周子琰有三個多月沒有理發了,還有點不習慣。
她笑著把春風吹亂的額發撩開,挽著吳旭東的手臂:“遇上什么?好事了,怎么?這么?開心?”
吳旭東大概說了說,周子琰樂了:“我家小東越來越厲害啦!都能調解鄰里?糾紛啦!”
“沒有給你丟臉吧!”
“沒有!我家小東真棒!”
“琰琰!”
“嗯?”
“這段時間都忙忘了,這周末去把婚紗照拍了吧。”
要不然等到?顯懷了就不好穿影樓的衣服了。
周子琰笑著捏捏他的臉頰:“聽你的,走,回?家。”
*
湯正陽買完房子,到?研究所?門口等著。
準備把房本和鑰匙拿給弟弟妹妹。
這次他依舊帶著一束捧花,準備親自送給安小蕾,畢竟他昨天去人家家里?吃飯了。
雖然飯是他做的,可他一分錢沒花。
總得表示一下。
這次選了向日葵和茉莉。
依舊是黃白?配色,但?是花的品種做了區分。
結果?還是只有安小蕾出來了。
“他們還在加班?”湯正陽有點意外,這兩個年輕人,怎么?工作效率這么?差。
安小蕾搖搖頭:“他倆上班時間在茶水間接吻,被虞書記發現了,在訓他們呢。”
“……”湯正陽哭笑不得,“那去車上等著?”
“嗯。”安小蕾沒問他手里?的花是給誰的,大步朝前走去。
湯正陽追上去:“等等,給你的。”
安小蕾回?頭:“今天又是什么?理由給我送花?”
“昨天蹭了你家的飯。”被一個漂亮女?人直勾勾的打量著,湯正陽有點不自在,說話的時候拿手背抵著嘴唇。
下意識摸了摸左邊臉上的傷痕。
安小蕾把花接過來,看了眼他刻意擋住的左臉,沉聲道:“聽說過嗎?”
“什么??”湯正陽回?頭,看著夕陽下年輕女?人的臉龐。
她長得真好看。
鵝蛋臉很好的藏起?了她的攻擊性,讓人以為她很和氣很好說話。
只有領教?過她的真本事,才會明?白?那簡直就是給野狼披上的羊皮。
不怪那個O型腿一再作死,迷惑性太強。
而他是見識過她發威的場面的。
要問他怕嗎?并不。
甚至有點好奇,如果?有朝一日他也惹惱了她?*?,會被她訓斥得有多慘。
一時恍惚,目光游離,被安小蕾解讀成了極端的不自信。
她有些同情他,揚起?臉龐,對著他微微一笑:“傷疤是男人的勛章。別擋了,挺帥的。”
“真的?”湯正陽還是頭一次聽人這樣形容他的傷疤,心湖里?像是被人倒進一桶粉色的顏料。
春風吹皺一池春水,很快泛起?桃色的泡泡。
耳邊響起?女?人好聽的聲音:“當然,我從?來不說假話。”
“那……那你愿意摸摸我的勛章嗎?”湯正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腦子有點發昏。
可能高燒的時候就被這個女?人偷走了心。
可能醉酒的時候也被這個女?人竊走了理智。
然而他鼓足了勇氣,卻只是問了個啼笑皆非的問題。
安小蕾笑著抬頭:“那你彎腰啊,你比我高這么?多,我夠不著。”
……
一米八八的魁梧男人,在一米六五的小矮個面前俯下身來。
女?人伸出手,小心翼翼,撫摸著他崎嶇的過去:“當時,很疼吧?”
“嗯。”湯正陽一動也不敢動,其實他想摁住她的手,用力蹭蹭她的手心。
女?人的手心,一定很軟,很香,很暖。
可他到?底是不敢唐突,成了個行動的矮子。
以至于他僵硬緊繃的身體,再度被安小蕾解讀成了自卑。
她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
其實他很優秀,踏實努力,即便文?憑不高,卻憑借一己?之力供湯家六個兒?子成家立業。
那是多么?強大的行動力,又是多么?持久的忍耐力。
這樣的一個男人,但?凡幸運一點,能夠正常地坐在課堂里?接受知?識的洗禮,一定更加出色,更加耀眼。
她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不被環境拖累,不肯自甘墮落的進取者。
說不清到?底是心疼還是欣賞,總之,她想讓她自信一點。
干脆把她的整個掌心貼上去,正好把他臉上的“X”完全覆蓋。
來回?摩挲兩下,剛冒出來的胡渣扎得她手心很癢。
安小蕾笑著鼓勵道:“雖然我不會變魔法,不過我敢肯定,現在的你也足夠迷人。”
不,你會!
湯正陽什么?時候聽過這般動聽的贊美,一時心緒起?伏,難以自制,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正準備說點什么?,身后響起?了兩個年輕人的埋怨聲。
真煞風景。
他趕緊松開安小蕾,回?頭看著牢騷滿腹的親妹妹和唯唯諾諾的養弟弟。
出走的心跳瞬間歸位,噗通噗通,喧囂如雷。
“哥!等久了吧,走,上車說!”吳巷北一路小跑過來,挽住了大哥的胳膊,喊了聲,“蕾蕾姐好。”
安小蕾沉默的轉身,打開了車門,盯著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而落后一步的湯豐登,忽然打了個哆嗦。
剛剛大哥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嚇人。
他做錯事了?
他怎么?不知?道呀?
嚶……
第59章 癡戀
吳巷北很喜歡這個大哥,拉著他坐在了后排。
立馬注意到了后排那捧碩大的花束,不?禁好奇:“蕾蕾姐,彭崑不?是求婚失敗了嗎?今天又給你送花啊,他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呢。咦,不?過不?太對,他不?是最喜歡送你玫瑰嗎?”
出于?好奇,吳巷北拿起?了花束里的卡片,念道——
“謝謝你昨晚留我吃飯。
你的小?家很溫馨,很有借鑒價值。
等我以后買了房子?,我也那樣?裝修,尤其是那一整面墻壁的書?架,讓我印象深刻。
難怪你年紀輕輕就是個——”
還沒念完,卡片就被湯正陽搶了過去。
吳巷北郁悶了:“干嘛呀哥,讓我看看嘛。”
“這樣?不?好。”湯正陽有點不?自在,別過頭去,看向了窗外。
還好他羅里吧嗦寫了一大堆,小?巷還沒看到最后的落款是誰。
正在開?車的安小?蕾看了眼車內的后視鏡:“小?北,下次你再這樣?,我也去看小?湯寫給你的情書?。”
“啊,怎么這樣?啊!蕾蕾姐你好壞!”吳巷北嘴上埋怨,行動上卻很乖巧,沒有勇氣去搶。
誰叫蕾蕾姐不?好惹呢。
只?能好奇的八卦起?來:“我看這花的品味不?像是彭崑送的,難道是段成遇送的?那也不?對,他最喜歡送你香水百合。啊,我知道了,是新的追求者!是不?是今年剛調來的那個陳教授?可惜他離異帶娃,不?合適啊。”
正嘀嘀咕咕,吳巷北嘴巴里忽然多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她詫異的回?頭,但見大哥不?動聲色的把糖紙折疊起?來,收進?了西裝口袋里。
吳巷北笑了:“你果然是我親哥,居然知道我喜歡吃大白兔哎,燕西哥在世的時候,從來沒有給我吃過糖。”
“他對你們很不?好嗎?”湯正陽終于?讓這個嘰嘰喳喳的妹妹岔開?了話題,不?禁松了口氣。
吳巷北想了想:“也不?能這么說?,小?時候還是很好很好的。燕西哥笑起?來特別溫柔,特別好看。所以他一直很招女孩子?喜歡,我和姐姐也喜歡黏著他,每次跟他去同學家玩,都?能蹭到好多好吃的。尤其是那些女孩子?,見到他就跟蜜蜂見到了鮮花一樣?,嗡嗡嗡的圍著他轉。可惜后來長大了就疏遠了,可能是因為?他一個人離家很遠,去上了師專吧,那會兒他住校,不?怎么回?來,后來慢慢就生疏了。”
“嗯,你喜歡的話,哥以后天天給你買。”湯正陽蹙眉,這個吳燕西前后變化有點大,多半是發生了什么。
他確認了一下時間:“他多大上的師專?”
“十六那年。那會兒東東被拐了,他又去了師專,家里就剩我和二姐陪著爸爸媽媽。爸爸白天要去掙工分,我和二姐又要上學,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媽媽,后來媽媽就扒火車扒出意外來了……”吳巷北說?到這里,不?禁紅了眼眶。
湯正陽嘆了口氣,搓了搓她的腦袋:“是哥不?好,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不?怪你,是天殺的人販子?該死。”吳巷北埋在大哥肩上哭了起?來,“可惜我們那時候也只?是個孩子?,不?能幫忙去找東東。有時候想想,我們幾個真的不?如周子?琰有耐心,一直找,一直找……要不?是她,東東不?可能被找回?來的。”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你們兩個能照顧好自己不?給爸媽添亂就很好了。”湯正陽安慰人是有一套的。
這話吳巷北聽著很暖,忍不?住把眼淚擦在他衣服上:“還是自己哥哥好,我要是這樣?黏著燕西哥,他該不?高興了。”
“不?提他了,等哥下次過來,帶你出去玩。”湯正陽見她的呢子?大衣兜里露出半截手帕,便拿出來給她擦擦眼淚。
吳巷北開?心了:“不?許耍賴哦!”
“耍賴是小?狗。”湯正陽寵愛的撫摸著她的頭發,這么好的妹妹,誰舍得讓她哭呢。
吳燕西這個白癡。
說?話間,湯正陽終于?注意到車子?沒有往飯店開?,趕緊提醒道:“小?安總,我在飯店定?了位置。”
安小?蕾盯著前面的紅燈,綠燈后,繼續往家里開?:“外面不?衛生。”
“就是啊哥,在家吃自在。”吳巷北雖然性格跳脫,但并不?是一個亂花錢的人。
湯正陽卻堅持:“下次吧,今天讓我嘗嘗這里的特色菜。”
安小蕾沉默地看向車內后視鏡,不?期然跟他視線對上,他笑了笑:“小?安總別擔心,我有錢。”
安小蕾在前面路口轉彎,去了飯店。
本幫菜重油重鹽,還喜歡放糖,不過味道確實不錯。
自己做肯定?不?太一樣?。
湯正陽高興,多吃了一點,跟弟弟妹妹一起?喝了好幾瓶啤酒。
離開?的時候又醉了。
安小?蕾去結賬,一問才知道他已經把錢付了。
是個實在男人,不?像一些雞賊的狗東西,嘴上嚷嚷請客,卻故意裝醉不?付錢。
安小?蕾回?到座位上,架起?喝醉的男人,看著微醺的小?湯和小?北:“你們兩個互相扶著點,我送你們回?去。”
送完兩個年輕人,車上便只?剩下了湯正陽和安小?蕾。
回?到小?區停好車,安小?蕾架著湯正陽出車庫。
走了幾步,她不?禁停下來看了眼。
總覺得今天的湯正陽沒有上次醉酒之后沉了。
是瘦了嗎?這才幾天,不?至于?。
難道是醉得不?夠徹底,所以還能自己撐著點?
也對,上次人多,可以敞開?了喝,這次估計矜持了點。
剛到小?區門口,便看到了一個捧著百合花戴著眼鏡的男人。
這次不?是O型腿了,這次是少白頭。
看到安小?蕾扶著一個男人回?來,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段成遇紅了眼眶,握緊了手里的百合花:“小?蕾你……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不?然呢?”安小?蕾沒有停留,直接上樓去了。
身后傳來男人不?甘心的腳步聲。
安小?蕾不?滿地停下,回?頭罵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對你不?感興趣!你想做跟蹤狂嗎?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我只?是怕你太辛苦,我幫你扶著點吧。”段成遇不?死心。
兩人是少年班的同學,后來安小?蕾飛速念完了大學課程,段成遇卻因為?爸媽離婚受到了打?擊,休學了兩年。
等他再回?學校的時候,安小?蕾已經念碩士研究生去了。
他對學習了無興趣,但是為?了追逐安小?蕾的腳步,還是一路跟著念完了博士。
畢業后成了同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調示愛。
可惜安小?蕾不?喜歡他。
他很傷心,尤其是看到她帶了男人回?來,更崩潰了。
他一步一步跟上來,昏黃的樓道燈光下,鏡片下的淚光叫人心碎。
可惜安小?蕾還是冷著臉:“不?需要,趕緊走,別逼我報警。”
段成遇不?肯,伸手就想推開?她肩上的男人。
沒想到這男人忽然直起?身來,扭頭陰冷的打?量著他。
一瞬間,天寒地凍,仿佛倒春寒降臨。
段成遇下意識后退兩步,笨拙的解釋道:“我……我真的只?是想幫忙。”
“滾。”湯正陽沒有廢話,挺直了身體,摟住安小?蕾的肩膀,徑直上樓去了。
段成遇蹲在樓道里哭了半天,最后把百合花摔得細碎,轉身離去。
關上門,安小?蕾面無表情地打?量著正在換鞋的湯正陽:“你沒醉?”
“醉了,沒全醉。”湯正陽確實不?太舒服,但是他今天沒敢喝太多。
安小?蕾轉身,直接出去了。
湯正陽趕緊追出來:“生氣了?”
“沒有,我拿花。”安小?蕾確實有種被耍了的感覺,難怪她總覺得今天的湯正陽不?太沉呢。
原來是沒醉徹底啊。
那他干嘛要她架著他?
安小?蕾有點生氣,可是看他依在門邊面臉酒氣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索性一把將他推了進?去:“躺著去,別亂跑。”
湯正陽不?肯:“我陪你,萬一那個人還在。”
安小?蕾嘆了口氣,沒有拒絕。
任由他晃晃悠悠的跟著。
二層樓梯處全是零落的百合花花瓣,碎裂一地的傷心。
安小?蕾轉身上樓,拿出笤帚和簸箕,打?掃干凈后才去車上把花束拿了下來。
回?到樓上,她伸手問湯正陽要卡片:“給我。”
湯正陽別過臉去,握緊了西裝口袋里的卡片:“丟了。”
“給我!”安小?蕾一把扯出他的手,奪回?卡片,“送人的東西還能拿回?去的嗎?臉皮夠厚的啊!”
“有疤,增生了,確實挺厚的。”湯正陽轉身,倒在沙發上捂住了臉,“我緩緩,等下去酒店,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了。”
安小?蕾沒說?話,靜靜的看著卡片上的內容。
看完,轉身去臥室,把卡片壓在枕頭下面,跟上次的放在一起?。
隨后拿了兩只?花瓶出去,裝了水,一只?插茉莉,一只?養向日葵。
安排好花兒的歸宿,又去廚房忙碌起?來。
湯正陽懷疑自己是寂寞太久了,要不?然,何至于?這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竟讓他格外的安心和踏實。
以至于?連那叮叮咣咣的鍋碗瓢盆聲都?成了和聲。
悅耳動聽。
讓他很快沉醉其中,沉沉睡去。
半夜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了床上,身上蓋著被子?。
鞋子?脫了,外套也解了。
床頭依舊擺著紙條和頭痛藥,以及一碗涼白開?,一只?空碗。
下意識掃了眼地上,果然擺著兩只?保溫瓶。
不?出意外的話,藍色的這只?里面還是開?水,粉色的那只?里面還是醒酒湯。
他沒看紙條,提起?粉色的保溫瓶試了試。
倒出來的果然是姜黃色的湯汁。
暖黃色的燈光下,他笑了。
捧起?搪瓷碗,細細品嘗。
誰說?滋味不?好了,好得很。
這可是他喝過的世上最有滋味的醒酒湯。
第?二天安小?蕾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做好了早飯,留了便條給她。
安小?蕾去次臥看了看,呦,還挺有素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碗也端走了,洗得干干凈凈。
地上的鞋印子?也拖了,真是個愛干凈的好男人。
她拿起?便條,摩挲著最后落款的三個字,手心那種被胡茬扎癢的感覺驟然回?溫。
月底還來是嗎?
轉身回?到主臥,翻了翻掛歷。
一九九零年三月一號,農歷二月初五。
不?知道這個月底,指的到底是陽歷還是農歷。
不?過也沒差幾天。
她把便條收起?來,連著枕頭下的一起?,收進?了自己的相簿里面。
夾好后拉起?窗簾,安小?蕾看著遠處的大山,下意識握緊了被胡茬扎過的手。
*
吳旭東成了大院的紅人。
每天進?出,都?有人笑著跟他打?招呼。
噓寒問暖,格外的熱情。
時不?時也有人來找他給親戚安排工作,他都?盡量幫忙。
一來二去,儼然有了大院話事人的派頭。
何政委得知他調解的那起?糾紛,特地讓他老婆請他和周子?琰去家里吃了頓飯。
話里話外,都?是對他的欣賞。
吳旭東謙虛得很,不?管何政委怎么夸他,他都?說?自己還年輕,不?足的地方還有很多,需要多多努力。
正吃著飯,進?來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
濃眉大眼,國?字臉,身高一米七九,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腳上的黑皮鞋油光锃亮。
很有點成功人士的派頭。
吳旭東不?認識這人,好奇的看了眼周子?琰。
周子?琰介紹道:“這是何政委的小?兒子?何東升。東升哥,坐。”
何東升叫了聲爸媽,放下公文包,坐在了周子?琰旁邊。
眼神里帶著關切:“聽說?你懷孕了?”
“嗯。”周子?琰笑笑,“快三個月了。”
那就是徹底沒機會了,何東升黯然地垂下眼睫,盡量藏起?自己的失落。
吃完飯,周子?琰挽著吳旭東告辭。
何東升一直把他們送到樓下才回?來。
何政委見他長吁短嘆的,不?禁勸道:“好啦,人家兩口子?那么恩愛,別想了。說?起?來也怪你不?好,當初叫你陪她去找吳旭東,你不?肯,白白把機會拱手送人,怨誰呢?”
“我只?是想多賺點錢,盡早買了婚房再跟她求婚,誰想到她……誰想到她一找到吳旭東就跟他結婚呢?”何東升癱在沙發上,兩眼放空。
他爸是團級干部,分的是三室兩廳的房子?,地方還算寬敞。
只?是他這么一倒,兩條腿便堵了他老爸的路。
何政委跨過去,坐在旁邊拿起?報紙:“你呀,這個性格早晚要吃虧的。”
“改不?了了。”何東升苦澀的笑笑,“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吧,我也老大不?小?了,趁早結婚死了這條心。”
“你想好了,可別結了婚又想東想西的,禍害別人家的姑娘。”何政委可不?想看到小?兒子?一心二用。
要結婚就得徹底斷了念想,要不?然,對誰都?不?好。
何東升明?白:“放心吧爸,她不?知道我喜歡她,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的,這樣?對大家都?好。”
“那就好。”何政委放心了,“我叫你媽媽幫你安排。”
“找個女兵吧,我喜歡當兵的女人。”何東升直起?身來,提了下要求。
何政委不?肯:“不?行,你這還是放不?下周子?琰。”
“那好吧,你隨便安排。”何東升放棄了。
認命吧,暗戀了十年的姑娘要當媽媽了,他也不?得不?往前看了。
睡覺前,他跑到走廊那里,看了眼前面的那棟大院樓。
周子?琰家的位置很好找,他一眼就看到了。
暖黃色的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打?在了窗簾上。
周子?琰的頭發長了,正靠在窗口的沙發上看書?。
大塊頭的男人則來回?走動,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很快,男人坐在了她旁邊,看那姿勢,好像架起?了什么東西。
胳膊還一直在動。
何東升猛地回?頭,看向客廳里打?毛衣的親媽,瞬間悟了。
行啊吳旭東,挺厲害,還會打?毛衣呢。
他輸得心服口服。
誰讓周子?琰對這些一竅不?通呢。
一個家庭里面,總得有一個縫縫補補的角色。
他做不?到,甘拜下風。
正在打?毛衣的吳旭東,壓根不?知道有人在看著他們。
他比劃了一下:“琰琰,這個腰圍要不?要再大一點?”
周子?琰站了起?來:“你試試。”
吳旭東便把毛衣往她肚子?上貼貼:“那就再大點,等到七八個月的時候也入夏了,用不?著穿毛衣了。”
“好。”周子?琰坐回?沙發上,捧著手里通訊技術類的書?籍,靠在他左邊肩上。
吳旭東右手動得飛快,時不?時看她一眼,提醒道:“要不?你躺我腿上,我怕棒針碰到你。”
“好。”周子?琰便倒在他腿上,不?到半個小?時就睡著了。
吳旭東放下半成品的毛衣,抱著她去臥室。
那親昵的身影,正好被出來看星星的何東升看到了。
他把望遠鏡支開?,默默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她隨口提了一句喜歡觀察星座。
到頭來,他興沖沖的準備好了望遠鏡,星空下的觀星者卻只?有他自己。
算了,不?看了。
他扛起?望遠鏡回?去了。
難得回?來爸媽這里,就不?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沒想到吳旭東也在船上。
思來想去,他還是打?了個招呼:“是小?吳啊。”
“東升哥早。”吳旭東還在織毛衣。
抓緊分分秒秒。
免得到了廠里沒時間。
何東升徹底服了,坐在旁邊,好奇道:“你跟誰學的?”
“自學。”吳旭東動作飛快,再有兩天這毛衣就好了。
粉白鵝黃,三色搭配的,琰琰會很喜歡。
何東升不?禁目瞪口呆:“自學?你真了不?起?。”
“你也了不?起?,做生意的?”吳旭東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對他老婆有過想法。
不?過,這人比起?諸葛光強多了,言語間并沒有什么攻擊性。
何東升確實不?想攻擊吳旭東。
緣分這種事,誰也說?不?準的。
是他自作聰明?,非要去談那一單生意。
但凡他陪著周子?琰一起?過去,就算吳旭東跟周子?琰還是會互通心意,他也不?見得沒有一爭之力。
可惜了。
他掏出一支紅梅點上:“嗯,跑藥材的。”
這么巧?
吳旭東問道:“你認識一個姓湯的藥材商人嗎?”
“不?認識,聽說?過,買賣做得很大,我這種小?打?小?鬧的,他看不?上。”何東升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吳旭東笑笑,不?認識就好,要不?然還牽扯不?清了。
船到碼頭,兩人各奔前程。
湯正陽也回?到了湯家,宣布了自己跟吳家爸媽相認的消息。
湯家爸媽早就收到了湯豐登的消息,并不?意外。
只?是弟弟們沒有心理準備,一個個將他圍在中心,紅著眼眶問他。
“大哥你還認我們嗎?”
“認啊,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湯正陽笑著抱起?最小?的侄女兒,“媽,幫我問問小?姨,反正她守寡了沒事做,要是她愿意幫我去照顧我親媽,我給她一個月一千塊的工資。”
“多少?”
“一千?”
弟弟們和弟媳們全都?驚呆了。
至于?嗎?照顧一個病人要花這么多錢?
湯正陽神色平靜:“這錢看著很多,其實并不?,我那個媽腦子?摔壞了,大小?便失禁,沒有自理能力。所以這活兒很累,你們做不?下去的,別羨慕。讓小?姨去。”
羅素湘是醫生,自然明?白這樣?的患者有多折磨人。
當即應道:“媽這就給你小?姨打?電話。”
三天后,吳國?正正在給老妻換褲子?,門鈴響了。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笑著問道:“是正陽爸爸嗎?我是他小?姨羅素漪。”
吳國?正愣怔了很久,才把人請了進?去。
第60章 求婚(1)(二更)
吳國正自由了。
一開始還不放心,寸步不離的?守著。
守了半個月,發現這個羅素漪照顧病人很有一套。
比那些護工細心,也比護工吃苦耐勞。
每天還能?騰出空來做飯洗衣服,完全沒?了他的?用武之地。
不禁好奇問了問。
羅素漪正在廚房炒菜,笑著說道:“害,我那死鬼男人前些年出去偷腥,半夜著急回來,黑燈瞎火的?,摩托車又開不穩當,硬生生把自己撞成了半身不遂。這一躺啊,就是?五六年,都是?我照顧的?。”
“你?心地真好,偷腥了還管他。”吳國正有些意外,沒?想到羅素漪婚姻不順。
羅素漪無所?謂的?笑笑:“姐夫,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人生在世,但憑良心,莫問前程。這不,他死了,我解脫了。唯一的?女兒?也嫁了人,沒?我什么事了,這不就來大城市見世面了嘛。”
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燕西兩?口子不就年紀輕輕踏上了黃泉路嗎?
吳國正幫不上忙,便問道:“你?自己能?行的?話,我出去找點事做?”
“能?行,你?放心去吧。不是?我吹,你?到底不是?專業的?,未必有我照顧得?好。等我有空啊,我給老姐姐做做針灸,很快就能?好起來的?。”羅素漪本來就覺得?他在家里?轉來轉去的?不方便,出去了才好。
大家都自在。
吳國正沒?意見,只是?驚訝:“你?還會針灸?”
“那可不嘛!我們老羅家是?祖傳的?中醫,我姐專攻婦科千金,我是?專攻針灸的?,還是?當地的?赤腳醫生呢。要不正陽會指名要我來嗎?”羅素漪笑笑,把菜盛出來。
之所?以?這半個月沒?上針灸,不過是?想摸索出患者的?生活規律。
總不能?針灸到一半忽然大小便吧,那不合適。
吳國正徹底放心了,留下羅素漪在家照看老妻,自己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可是?他脫離社會太久了,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索性到服裝廠轉轉,看看小兒?子這里?需不需要他幫忙。
吳旭東見他氣色不錯,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一上午帶著他,看看廠子,轉轉車間,再去服裝店和家電專賣店看看。
“我準備再開一個通訊器材店,賣賣大哥大,尋呼機,你?考慮一下,到我哪個店鋪來幫忙。”吳旭東開車,帶小老頭去飯店吃頓好的?,順便把他的?四個臭皮匠叫上。
這樣他不在城里?的?時候,他們幾個能?幫忙照應一下老同志。
吳國正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勝任,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跟著年輕人做一段時間。
“這樣也好,等你?上手了我再讓你?單獨照看一個門面。”吳旭東很是?開心。
這么一來,等到孕晚期他騰不出手來的?時候,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讓自己老爸盯著點了。
畢竟家電的?銷售金額不小,不像服裝店,十幾塊幾十塊的?慢慢積累,不容易激發人的?貪念。
夜里?回來,他把這事告訴了周子琰。
周子琰不禁感慨:“難怪正陽大哥能?當大老板呢,做事就是?靠譜。”
“是?啊。”吳旭東也有些惆悵,這么好的?大哥,真是?不忍心看他一個人寂寞下去了。
當即拿起大哥大:“喂,三姐。”
“東東!找我有事?”
“你?和小湯的?婚期定?了沒?有?”
“還沒?有,在裝修新?房,裝修完了還要晾半年。”
“非得?等新?房好了才結婚?”
“那倒不用,我跟豐登商量好了,實在不行可以?先領證再辦酒。”
“那就先領證吧,日子定?了告訴我。”
“喂,你?這么著急把你?姐姐嫁出去啊?”
“我著急給大哥找老婆!”
“哦,我知道了,放心,我們很快的?。”
“那就好。”
“對了東東,二姐上個月出去演出了沒?空,過幾天想回去看看大哥,大哥最近跟你?有聯系嗎?知道他什么時候回去不?”
“嗯,他在北京,月底過來。”
“好,我知道了,我跟二姐說一聲。”
掛斷電話,吳旭東繼續忙碌。
這次不織毛衣了,開始鉤帽子。
周子琰看著他那專注的?樣子,忍不住親了一口:“小東,你?可真行啊,什么都會!”
“可惜我不會生孩子,只能?辛苦你?了。”吳旭東扭頭也親了她一口,“等我給你?鉤完帽子,我就給孩子鉤鞋子。今年是?馬年,鉤個龍頭鞋好了。”
“龍馬精神,可以?。”周子琰想了想,驚道,“呦,那豈不是跟大哥一個屬相?”
“嗯。”吳旭東調侃道,“等咱孩子想騎大馬了,就把大哥叫過來,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大馬。”
“哈哈哈。”周子琰笑了,想起還沒?取名字,問道,“你?對孩子的?名字有想法嗎?”
“有想法,叫周長?空怎么樣,鷹擊長?空,聽?著就大氣。”吳旭東已經琢磨過好長?時間了。
既然只準生一個,那就別取那些刻板印象的名字。
什么女孩子就得?花花草草,男孩子就要志向遠大,他不喜歡。
這名字確實不錯,大氣磅礴的?,只是?周子琰好奇:“不管男孩女孩都叫這個?”
“不好嗎?”吳旭東也想過,要不要取個跟馬有關的?名字,比如奔騰,飛躍,不過那些都太常見了。
還是?鷹擊長?空最好。
他和周子琰的?孩子,一定?可以?翱翔藍天,自由自在。
周子琰沒?有意見,但還是想問:“跟我姓?”
“你?生的?,當然跟你?姓。”吳旭東很認真,他連命都是?這個女人給的?,還有什么不舍得?的?。
別說是?區區冠姓權,就是?要他為她出生入死,他都不會眨眼。
周子琰沒?忍住,拿開他手上的?鉤針和毛線,狠狠親他。
兩?人很快倒在沙發上。
吳旭東卻?放不開手腳:“琰琰,起來,別碰著你?肚子。”
“孕中期了,沒?事。”周子琰早就做好了功課,她知道他憋得?難受,她也想的?。
索性去臥室里?,好好解解饞。
事后,吳旭東紅著臉不說話。
他太緊張了,生怕傷害到她,退步明顯。
區區三十分鐘就結束了。
周子琰看著他那委屈的?樣子,笑得?不行:“你?是?不是?傻呀,三十分鐘很長?了,真的?。”
“退步了。”吳旭東慚愧。
周子琰從?身后環住他的?腰:“不準這么說自己,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哪天我兩?分鐘就結束你?也這樣說?”
“那不然呢?我自己選的?男人,有病就去看唄,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可不行,我不允許有那一天。”
于是?第二天開始,吳旭東努力加餐,積極鍛煉。
渾身上下都是?勁兒?。
兩?天后,周子琰收到一通電話。
八舅打來的?,告訴她別費勁了,孩子的?名字他已經取好了。
周子琰哭笑不得?:“可是?八舅,小東也給孩子取好名字了。”
“他不懂,寓意再好也要看看符不符合孩子的?八字。你?的?孩子會在八月盛夏的?時候出生,非常缺水,名字必須帶水。回頭我跟他說,你?別管了。”安八荒不想讓外甥女為難。
轉頭打給了吳旭東。
把吳旭東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愣是?放棄了這個名字。
不過安八荒也做了妥協:“長?空就留做小名吧,聽?我的?,我不會害你?們的?。”
*
湯正陽去了趟北京,見到了弟弟說的?那位大姑。
正好他要考察北京的?藥材市場,便走訪了周邊很多鄰居,得?到了幾個關鍵的?線索。
坐在火車上,他拿出備忘錄,把所?有的?信息匯總。
簡而言之,吳家棟一家的?嫌疑最大,只是?這人目前在坐牢,探訪困難,想要獲得?一手線索,不太容易。
只能?等這人出獄之后接觸了看看。
至于吳家棟的?小舅子,也坐牢去了。
據說他在四合院的?官司里?提供了偽造的?證據,被警察揪出了背后的?造假團伙,一鍋端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整理完線索,湯正陽左手敲擊著面前的?小桌子,思考著對策。
自古財帛動人心。
不如先找吳家棟的?姐姐姐夫們一起發發財,再隨便找個借口中斷合作。
這種久貧乍富的?人,一旦嘗到了金錢的?好處,肯定?會不顧一切來巴結他的?。?*?
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撬出點什么有用的?信息來。
他拿起大哥大,給他手下去了個電話:“西南藥農手里?的?藥材收購回來了嗎?”
“收購回來了湯總,量很足。”那頭是?個聲音粗啞的?男人。
湯正陽放心了:“做好炮制和晾曬工作,等我回去檢查。”
“放心湯總,我會盯好新?來的?伙計。”去年有人自作聰明,想用豬皮替代驢皮,被湯總知道了,直接做了個局,送進去坐牢了。
他可不敢得?罪湯總,趕緊去看著點庫房,免得?再有人耍小聰明。
掛完電話,湯正陽百無聊賴,索性撥通了安小蕾的?電話。
可是?他該說點什么呢?
嘟嘟了兩?聲之后,還是?掛斷了。
很快,他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不知不覺做了個夢,夢里?他再次從?山崖上滾落。
卻?落在了一個仙女的?懷里?。
仙女手里?拿著藥膏,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龐,為他療傷。
以?至于他一把摁住仙女的?纖纖素手,想要看清她的?模樣。
居然是?安小蕾。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怎么可能?是?她,明明是?養父母把他撿回去的?。
看來他真的?生病了。
相思病。
到站后,凌晨的?冷風一吹,綺夢散去,他拖著行李箱,去找酒店。
第二天一早啃了個包子,準備去毛坯房那邊看看裝修的?進度。
沒?想到里?面居然有人。
還不到七點,裝修隊不可能?這么早過來,擾民,會被投訴。
是?誰呢?
小巷和豐登搬過來了?
不,房子還沒?裝修好,他們又是?年輕的?員工,需要在單位好好努力,不可能?把精力放在這邊。
只能?是?安小蕾了。
他敲了敲門,開門的?真是?安小蕾。
年輕的?女人穿著睡袍,趿拉著拖鞋,睡眼惺忪。
見來的?是?湯正陽,有些意外:“你?不是?說月底過來嗎?”
“今天二月二十五,是?月底。”湯正陽的?那張便條,并沒?有精確到具體的?日期。
安小蕾笑笑,撩開凌亂的?頭發:“進來吧,里?面很亂。”
“你?怎么住進來了,油漆的?味道有毒。”湯正陽很是?擔心。
安小蕾無奈:“前幾天沒?人在這里?守著,有人不老實,偷材料,我就住過來了。沒?事,我住的?房間還沒?有裝修,等我找到新?的?裝修隊再搬走。”
“你?……”湯正陽過意不去,看著她的?黑眼圈,再看看這腳下亂七八糟的?材料堆,不禁羞愧難當。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要帶她離開:“偷就偷了,我又不是?買不起,什么都沒?有你?的?健康重要。”
“那你?怎么不舍得?給自己買襪子?”安小蕾掙脫他的?手,站在門口質問他。
這個男人太奇怪了,對弟弟妹妹那么大方,對自己卻?摳摳搜搜。
襪子穿破了都不舍得?換。
她希望他對自己好點,不要沒?苦硬吃。
湯正陽靜靜的?看著她。
視線交匯,綺夢再次縈繞心頭。
他得?承認,他配不上她。
可是?他也得?承認,他栽進去了。
男子漢大丈夫,要是?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敢面對,算什么男人?
深吸一口氣,他認真地問道:“那你?愿意給我買嗎?”
“我不是?給你?買了?”安小蕾把頭發扎起來,想回去刷牙。
卻?被湯正陽再次拽回來。
清晨趕路的?寒氣還停留在身上,他卻?顧不得?了。
他將自己魂縈夢牽的?嬌花摁在懷里?,嚴肅認真的?看著她:“不是?一雙,也不是?一次,而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