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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正?廳里頭的窗戶皆是敞開?的, 有陣陣暖風穿過堂前?,初夏時節,不涼也不熱, 最是叫人舒服的時候。

    只是這里頭坐著的幾個人, 皆覺得如坐針氈般難熬。

    首當其沖的要數那位自稱是沈父的那位,他幾乎覺得眼前?這位身穿緋色官袍的郎君,眼神?里頭的戾氣, 說是要殺了他都不為過了。

    從沒來到京城過的沈父那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他戰戰兢兢卻又想到江家的那位奴仆給他帶的話, 說是他先前?當成累贅的那個沈明珠,現在入了謝家的青眼, 認了干親,以后可就是有大造化了。

    本來沈父就被沈明珠寄來的家信急的有點上火,現在桑林正?是最值錢的時候,他卻沒有那份地契, 生怕她?回來之后討要。再一聽說謝侯府家認了干親, 更是覺得有人替她?撐腰,事就更難辦了。

    幸好那位江家的奴仆給他提了個醒,說是他不如直接將沈明珠許了人家,父命難為, 到時候一個孝字就能壓死她?。再說了, 到時候她?一個出嫁女,總不能再占著自己家里頭的東西吧。

    畢竟親生父親替她?找好人家, 就算是謝侯府也得掂量掂量, 到底還要不要這百年世家的名聲敢來攔著。

    只是沈父同那續弦的繼室在一起又琢磨了下, 總歸是不能得罪謝府。

    而那繼室小鄭氏又有著別的小心思,她?那兒子如今已經一十有二了, 現如今要是再繼續走這經商的老路,她?還能有這什么盼頭。眼珠子轉了幾轉,軟下身段來,沖著沈父說了個主意。

    他謝家不是喜歡孩子嗎,自家的兒子沈小寶聰明伶俐的多,絕對比那個早就忘到哪里去的女兒強得多!

    這話說到了沈父心坎上,只是又有些舍不得。但小鄭氏又把他心里頭的那點野心提了起來,說是把兒子留在京城里頭,說不定以后也能中個狀元什么的。

    這么想著自家兒子的前?途,沈父倒是有了幾分不慌不忙來,只是一抬頭,瞅了眼端坐在那里的謝侯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具是世家貴族才?有的氣度,生生嚇得他半個字也沒敢提。

    他哪里曉得,這謝侯爺竟是個不好相與的。

    謝侯爺看了眼自己身側的兒子,唇畔處掛了些薄涼的笑意,先是安撫的朝著有些慌亂的謝夫人點了下頭,又朝著名義上那位繼母、如今的謝老夫人望去。

    那位年紀看上去竟同謝侯爺差不了幾歲的謝老夫人不由得面色一頓,慌忙地避開?視線,她?可是專門挑了這個謝侯爺不在家的時候來,想著鬧一鬧興許真如那隔壁的禮部侍郎的母親所說。

    給自家那個只得了蔭官的兒子,討得一個世子的名頭來。就算是討不到,也能從這個周氏手里頭磨些銀子鋪子什么的。

    沒料想遇到這個周氏養的干女兒,嘴皮子竟然如此厲害,半個字都挑不出毛病來,卻堵得她?半天開?不了口。

    硬生生給她?氣的忘了時辰,正?好遇到了回家的謝侯爺。一想到自己的把柄還在這位名義上的兒子手上,謝老夫人不由得更是面如金紙起來。

    別人她?不知道,但她?落在這謝侯爺手上的把柄,是真的能要命的玩意。

    謝老夫人輕咳一聲,倒真像個年紀頗大的婦人般顫顫巍巍的起身,勉強扯處一個笑臉來,“侯爺回來啦,那老身就不多待了,趕著先回去了。”

    “那就請謝老夫人好走了。”謝侯爺看了看外?頭的天,嘴上客客氣氣的說著話,不但沒有稱她?為母親,更不曾起身相送。

    這番做派雖叫謝老夫人心頭一陣生氣,卻想到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做的孽,卻是半點也不敢吭聲,剛走到門口,卻又聽得那個周氏養的干女兒突然開?口,給她?更是嚇個半死。

    “謝老夫人,下次再來可是要問問清楚,究竟是何人同你傳的話。畢竟這樣沒有影的事,您卻妄加揣測圣意······”

    “即便是圣人日后下了旨意,您這提前?說的話,被有心人聽去了,可有該如何是好啊?”

    沈明珠出口有條不紊,聲音清脆又故意叫這人聽清楚,好好地嚇上她?一下,免得以后再來打?攪母親清靜。

    她?也知道,這次這位生身父親前?來,定然是不帶走自己不罷休的。這種事情,她?不能拿謝侯府的名聲去賭,興許以后再也沒辦法在母親這里護著她?了。

    當下最要緊的,就是好好的嚇唬嚇唬這位謝老夫人,免得她?以后再倚老賣老的仗著輩分來欺壓母親。

    這話一出,謝老夫人離開?的腳步更是快了起來,一絲也不敢耽擱,她?真是豬油蒙了心,被那禮部侍郎的母親說的魂都傻了。這謝侯府那里是好相與的,她?以后斷然不敢再來了。

    送走了謝老夫人,正?廳里坐著的除了謝侯府的,就剩下沈父和他背后那個深色貪婪的看著屋里頭物件的沈小寶了。他那胖的敦實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舟車勞頓來,臨走時他母親可是說過了,以后他就是謝侯府里頭的公?子哥了。

    那既然如此,這里頭珍的、貴的都是歸他了。于是乎也有些站不住了,扭扭捏捏的揪著前?頭的沈父衣服,想要伸手拿桌子上的新鮮果子吃。

    卻不料想他實在有些胖的過分了,一伸手,啪的一下,把那盛著果子的瓷盤給扒拉到了地上,一下子碎了一地。

    沈小寶一看吃不到果子了,登時就像在家中一般,嗷的一嗓子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揪著沈父的衣服大喊。

    “爹,果子!我要吃果子!”

    而那沈父則是一臉小心謹慎的陪著笑,卻又心疼似得把那胖墩墩的孩子拉到身邊,小聲哄著:“等?出去了,爹給你買更好的。”

    這般耐心的模樣,還有這孩子脫口而出的那句爹,都讓不遠處的沈明珠看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自己的生父也會耐心的哄著孩子,這在她?的記憶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小時候她一直跟在母親身邊,乖乖躺在花架之下,看著遠處的云,搖著扇子給她?講四書五經。又哄著朝著要父親的她?別鬧,說父親要去遠方經商才好養她?。

    甚至于,每年她?也只能見過幾面。

    所以在被當成累贅一般丟到外?祖母家中的時候,沈明珠依舊牢記母親的話,沒有哭鬧,她?不是不難過,而是被母親教過,要聽父親的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如今她?看著自己的父親,心安理得占用?著死去母親的嫁妝,甚至于又有了一個這么大的孩子。

    只是這一聲爹喊出來,聽到的人可不只是沈明珠,坐在廳堂中的每個人也在同一時間?聽到了。尤其是本被她?的婚約所驚訝的有些失態的謝清霖,掃過一眼那沈小寶的年紀,神?情陡然變了些。

    這少年看上去大約十三?四歲左右——比沈明珠小不了幾歲,但這也是問題的所在。

    當年沈明珠母親病逝之時,她?家中只有一女,如今不過離開?家中六載,怎得了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弟弟?

    見謝家的人沒有一個先開?口的,沈父好容易將自己的心肝疙瘩兒子哄好,只得起身朝著謝侯爺說起了自己前?來的緣由。

    “在家中的時候已經曉得明珠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再老是在她?姨母這里耗著了。”聲音中帶了些商賈特?有的討好感,沈父有點畏懼的躲避開?座上那位年紀不大的小世子的目光,“但是也想著,貿然將這孩子帶走,會叫咱們親戚這關系生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似乎是對自己接下來的說法感受到了滿意,沈父稍稍挺直了腰桿,“我這兒子沈小寶,從小就聰明伶俐,不如留下來,同姨母認個干親。這樣我帶明珠回去嫁人,方才?放心的下。”

    這話說完,廳堂中竟詭異的沉默了一瞬。

    無論是坐著的謝侯爺還是謝夫人,抑或是周圍謝府的奴仆們,無一不被沈父這一套說辭給惡心到了。

    這話說的,像是他們謝侯府給他們養大了表小姐,到時候拿回去嫁人,又自顧自的掏出一個勞什子玩意來頂數。怎么,這是將他們謝侯府當成什么善堂專門替他教養孩子的嗎!

    正?要出口大怒的謝夫人卻被一早就曉得她?脾氣的謝侯爺安撫的拉住了手,此時謝侯爺先笑著開?了口。

    “這位沈世弟,同我夫人有親眷關系的是明珠的母親,”他面上表情雖然帶著笑,語氣中常年在朝堂中形成的威壓卻肆無忌憚的向?著座下的沈父逼去,“至于你領來的這個,倘若本侯沒記錯的話,應算是你那繼室領來的。”

    “怎么敢同本侯攀扯親眷的?”

    沈明珠神?色平靜的坐在謝清霖的身側,兩人之間?距離并不遠,他用?目光悄悄看了幾次,都沒有在那張臉上看出來半分傷心。

    謝清霖的心頭不由得涌現出對她?無盡的憐惜,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謝侯爺的話卻叫剛剛得意洋洋的沈父大驚,他以為自己的計劃不說是完美無缺,將那個自己都不喜歡的女兒帶回去,同人家江家攀扯上姻親——人家可是許諾過五百兩的聘金!

    留下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好叫謝侯府再養一個狀元出來,替他們沈家光耀門楣。什么繼室不繼室的,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還能認不出嗎!當年他可是·······

    算盤子打?的滴溜響,卻沒曾想在第一件事上就栽了跟頭。人家謝侯府根本不想再攀扯他這個親戚。

    “這,這······”沈父支支吾吾,不由得嚇得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卻又仍舊抱著些曾經被江家那位將來的姻親所蠱惑出來的念想。

    畢竟這可是收下自己那個不討人喜歡女兒的干親家,再怎么都給給自己這個生父些面子。

    “那到底得先叫我帶明珠回去,”他喉嚨哽了哽,卻又硬氣不起來,臉色有點難看,“畢竟我已經同人家相看好了庚帖,現在還是得回去準備嫁妝了。”

    “那可是上好的人家,作為明珠的父親,我怎得會坑她?!”

    還不待謝清霖發作,一邊的沈明珠倒是清冷的笑出了聲來:“那倒是,父親怎么會坑女兒。”

    這話一出口,本來還有些理直氣壯的沈父也有點尷尬,畢竟他確實待這個女兒不怎么樣,但他仍舊覺得沒什么,一個丫頭片子,養大了不還是別人家的。

    就算是他當年將她?送到外?祖母家,確實有點不太體面,但她?不是現在也活的好好的嗎。于是沈父根本沒打?算再顧忌這謝家,既然人家不愿意收下自己兒子,就先把這個女兒帶回去好了。

    那五百兩的聘金,只要到手了,他先前?鋪子抵押的欠賬就都能平了,還能余下不少,甚至于他這些年抵押出去的那些地,也能買回來些。到時候才?能多留些家產給沈小寶,免得他吃苦頭。

    “你知道就好,”沈父還按照當年的做派來,他只是畏懼謝侯府罷了,怎么會對當年這個他隨便丟在角落里的女兒好聲好氣,“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跟著為父回去。”

    此時沈父的話竟是半點都不再顧忌那點羞恥來,他本就是一個破落的經商的人,當年用?引的沈明珠的母親傾心,不過也是為了她?周家那豐厚的嫁妝。

    如今落魄起來,更是毫無一點愧色,只想著趕緊帶這個長大了女兒回去。

    沈父略帶挑剔的打?量了一眼坐著的沈明珠,見她?生的越發好看,只覺得聘金收少了,回去之后教她?去找那個江家的老爺撒個嬌,說不定還能多要些銀子來。

    這也不怪沈父這般想,周圍商賈之家的女子,許了婆家之后,靠著姻親一步登天的也不是沒有。

    謝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難得端著貴婦人的架子,氣勢洶洶地朝著沈父開?了口:“今個真是叫我開?了眼,怎得,以前?沒打?算養孩子,丟到外?頭去,現在孩子大了,就著急來尋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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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夫人動了真怒,謝侯爺也不敢再攔著,他按了按眉心,有些頭疼的。這事細究起來,道理他們是講不通的,畢竟那人到底是沈明珠的生父。

    本朝律例首要的就是孝字,這一茬叫對方拿捏著了,他們就算是侯府門第,也實在是難以開?口。

    況且,現在自己的兒子謝清霖還在刑部剛得了陛下的看重,此時斷不可鬧將起來。暗暗的,謝侯爺嘆了口氣,現如今只能先看自己家夫人能不能將這件事壓下去。

    只是那沈父端的是來之前?就已經被江家派去的人教會了,根本不接謝夫人的話,裝聾作啞的賠了罪,就非要帶著沈明珠現在就離開?。

    謝清霖想要開?口,一邊的沈明珠卻見他要說話,朝著他輕輕的搖了下頭,神?色絲毫不慌張。

    她?心里知道,自己的這個父親無利不起早,此時來謝府定然是有銀子在后頭追著他。母親可以開?口說自己的不忿,但兄長斷然不能說。

    如今正?是他如日中天的仕途之時,本朝雖不再舉孝廉,但倘若因此叫人拿到了把柄,斷然是不行的。

    況且沈明珠了解自己的生父,骨子里頭就是為了錢財不在乎名聲的,倘若不先順著他,定然會給謝侯府的牌匾上抹黑。

    再說了,她?現在確實得回去一趟了。不然母親留下的那點子東西,可真不知道被這后來的玩意給占走了多少。這些年她?所學的、聽的,皆教會她?,不要再逆來順受。

    該是她?的東西,就算是全部毀了,也別想叫這無恥的人再占著——即使是她?的生身父親也不配!

    謝清霖有些焦灼的看著她?,只見她?眉睫纖細密集的蓋住了眼眸,叫他分不清里頭此時究竟在想什么。

    “表姨母不要動氣,父親前?來尋我回去,也是為了我好,”她?朝著動怒的謝夫人悄悄的眨了下眼睛稍作安撫,面色上不見半點焦急,“我當然是愿意跟父親回去的。”

    見自己的那生父果然神?色輕松下來,也不再鬧將,已顯出幾分老態的臉上,卻依舊是往日里將她?丟下的厭惡薄涼之態。

    沈明珠笑了笑,她?沒有再喊母親,只是想和謝侯府扯開?一些關系,她?知道老天爺從沒有對她?好過,這樣安寧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只是她?如今回去那泥潭里,絕不是再回去受欺負的,想要她?再回去給這人同生母一般被扒皮抽筋的吸干抽髓,用?自己的全部供養著他們,那可真是發夢了。

    “只是現在天色要晚了,我還有一些東西留在侯府這里頭,短短幾時總歸是不能收拾全了,還請父親兩日后再來帶我歸家。”

    這些時間?,足夠叫她?好好查查,究竟有沒有居心叵測之人在背后鼓動著。還有,她?得帶點東西回去,不然手里頭沒有一把利刃,怎么好割下來這些無恥之徒的肉來填補母親當年受的苦。

    聽她?爽快的應下了,沈父自然也得意起來,剛想說話,身后的沈小寶聽著這樣大的好宅子不給他了,在后頭開?始又嚎了起來。

    “我要住這大宅子!”

    “爹你不是說了,來了這里,把那個賠錢貨······”

    剩下的話被沈父心驚膽戰的捂住了自家寶貝兒子的嘴巴,看著廳堂里的人瞅自己的視線越來越危險,他不由得咧開?嘴賠笑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的,孩子的話不能當真的。”

    站在沈明珠身后的采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家小姐好容易才?能夠被謝侯府認了干親,明明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怎么能被這樣糊涂的生父給拖回去毀了呢!

    她?氣的幾乎想要開?口,這樣的生父把小姐帶回去,又能給她?許一個什么人家呢!

    采荷想得到,沈明珠她?又何曾想不到,只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她?的歸去,而是先安撫下來這位生父,此時的示弱更可以叫背后的人放松警惕。

    她?垂下眸子,里頭帶了些不易覺察的擔憂,剛剛那位謝老夫人的前?來不是無的放矢。倘若兄長真的要成為皇上的乘龍快婿,那此時謝侯府定然是多事之時,她?不能給謝侯府再添亂了。

    經過謝侯爺和謝夫人這一通嚇唬,沈父也沒有來時的神?氣了,卻仍舊有點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他趾高?氣昂地沖著沈明珠命令道:“既已定好了兩日后離開?,就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我可是已經和族中叔伯們都說好了,帶你回去先給列祖列宗們磕個頭。”

    “你可別忘了本。”

    沈明珠還沒說話,就聽到自己身邊被她?攔著的謝清霖冷冷出聲道:“沈世叔這話的意思是我們謝侯府教壞了明珠嗎?”

    這話叫沈父背脊上滾過了陣陣寒意來,他扭頭看了眼一直坐在那里面色沉沉的謝清霖,那張臉雖生的堪比天上謫仙,卻感受到了一陣駭人的殺氣。

    “謝、謝郎君這話說的,哪能啊,草民這就先、先走了。”

    說罷身后像是被什么虎狼追趕著一般,緊緊拉著身側那個胖墩墩的沈小寶,忍著那孩子的哭鬧,帶著離開?了侯府。

    畢竟能夠帶走沈明珠就已經算是很順利了,他可不敢再和這侯府里頭的人多說什么話了,沒見的時候想了一堆討銀錢的話,真的來了半個字都沒敢吐露出來。

    沈父離開?的時候又看了眼那謝侯府門口頗有氣勢的石獅子,牙酸的估量了下,這倆石頭玩意都得值上不少銀子了,真是天子腳下,石頭也金貴!

    不過能帶那賠錢貨回去,換上些聘金來,也是不錯的。一想到還和以前?一樣,懦弱聽話的沈明珠,沈父不由得心頭更是得意起來。跟她?娘那個病秧子一個樣,隨便說點什么就得老老實實聽他的!

    經過這兩件事一鬧騰,謝侯爺和坐在下頭的兒子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約而同的深思。如果背后沒有人指使,斷然不會出現如此湊巧的事。

    沈明珠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側謝清霖,卻見他素來風光霽月的臉上陰沉沉,渾身散發出一股有些駭人的氣勢來。她?很清楚,這人是真的動怒了。

    難不成,自己生父還有那位謝老夫人的前?來,會擾亂了他尚公?主的事情?也是,那樣明媚尊貴的公?主殿下,換做是她?也會心動的。

    她?千小心萬小心,卻仍舊因著自己的緣由,險些耽誤了他。

    沉默片刻,沈明珠決定先給表姨母道歉——她?不能再喊母親了,此時她?已經決定回到那攤泥潭里頭,怎能再用?這兩個字攀扯牽累到這樣好的人?

    “對不起·····”

    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廳堂里突兀的響了起來,沈明珠閉了閉雙眸,起身朝著座上的表姨母行了個大禮。

    謝夫人本就心疼她?,此時更是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趕忙拉她?起身道:“這哪里能怪你,你放心,母親定然不會叫那混賬東西帶你回去!”

    沈明珠愣了一下,抬頭看著謝夫人,堅定的搖了搖頭,“表姨母,我得回去。”

    還不待謝夫人說出別的來,沈明珠繼續輕聲道:“您也看到了,這事不能鬧大了,況且我是回家去,您還擔心什么呢?”

    見她?神?色堅定,謝夫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又聽得她?喊得不再是母親,更是悲從中來。而身側的夫君聽得這話,竟也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一聽這意思是他也沒有法子。

    “明珠,你可不能回去啊!”謝夫人捏著手里頭的帕子,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小姑娘,是她?看著長大的,怎么能再回去叫那個混賬爹再隨隨便便找個人嫁出去呢。

    一邊的謝侯爺看著自己夫人流淚,登時慌了神?,他咬了咬牙,想著就算被虎視眈眈的政敵參上一本也好過自家夫人傷心。剛想開?口阻止沈明珠回去,卻被一個最意想不到的人搶了先。

    “你不能回去。”一直沉默無言的謝清霖忽然開?口,他瞳孔緊縮,面色帶了蒼白,卻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沈明珠。

    這語氣是他從沒有過的絕望,非但叫沈明珠愣了一下,就連還在落淚的謝母都有點驚訝的看著自家兒子,只有一邊的謝侯爺皺著眉在心里頭嘆了口氣。

    這事,著實難辦。

    夜涼如水,好容易將謝夫人那邊哄得安睡下,沈明珠想著這一日的事情,只覺得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背后操作著。

    譬如她?的生身父親那樣一位視財如命的商賈,自然是知道她?如今有了謝侯府當靠山,怎么會這么貿然的來到京城,又更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般,一個孝字壓得她?不得不為了謝侯府考量。

    好陰毒的陽謀,沈明珠嘆了口氣,看著桌子上忽明忽暗的油燈,對著哭紅了眼睛的丫鬟采荷勉強笑了下。

    “去替我收拾下東西,”她?用?手扶了扶額頭,“謝府的東西一概別動,都留在這。”

    “小姐,您真的不能回去啊。”將將止住哭聲的采荷,一聽這話,又哭出聲來,“您那父親看著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您怎么能回去呢。”

    她?的小姐好容易現在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在謝侯府認了干親,說不定以后還能尋一個品貌皆優的夫婿,哪里能再回去隨隨便便找個人就嫁了呢。

    看著哄不好的丫鬟,沈明珠想了想,又將勸謝夫人那話拿出來哄她?。

    “我只是回去看看,日后還會回來的,”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沈明珠又指了指身上的東西,“所以這樣好的玩意我是絕不能帶回去的,免得走的時候被家里留住,不舍得給我了。”

    “真的么?”哭的打?嗝起來的采荷腫著眼泡看著自家小姐,看她?輕輕的打?了個哈欠,神?色沒有半點慌亂,不由得也信了幾分。

    “當然,我回去的時候,采荷你要在這里看好咱們的鋪面,就像我教你的那樣,好好陪著夫人打?理。”想到自己回去的路途遙遠,此生應是回不來了,沈明珠越發語氣溫和,她?不能帶采荷一起遭罪。

    這一趟,她?意已決。

    “小姐,你不帶采荷嗎?”一聽要留下來,采荷急了,顧不得再收拾東西,扭頭看著沈明珠。

    “你得替我看好鋪面,照顧夫人呀,”一邊將身上首飾摘下放好,沈明珠又用?帕子擦了擦采荷淚珠,“要是我回來,那鋪面虧了銀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諳世事的小丫鬟采荷很快就被哄好,眼巴巴的瞅了瞅自家小姐,乖乖地又去收拾東西了。

    而這邊,謝侯爺父子二人回到書房之中,將周圍的人都屏退了,在搖曳的燈光下,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厚重的陰翳。

    “清霖,此事你可有頭緒?”坐在太師椅上,謝侯爺只覺得這兩件事太過蹊蹺,卻又想不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所為,一想到自家夫人的眼淚,他只覺得一陣頭痛。

    謝清霖仔仔細細回憶了近日來發生的事情,猛然想到今日他那名義上祖母謝老夫人說的話,聲音略帶疲憊的沙啞開?口道:“父親,尚公?主的傳言可是真的?”

    被這一提醒,謝侯爺疑惑地看了眼兒子:“你母親難道沒有同你講?那日皇后留下我夫妻兩人在宮中,就是為了此事,倘若那天要是長樂公?主早一些回宮的話,說不定這事就已經定下來了。”

    他還以為這些天謝清霖沒有說什么,就是默認了尚公?主這件事,卻沒料到自家兒子竟然毫不知情。

    兩人許久沒有吭聲,似乎都覺察到了其中的問題,不過到底是謝清霖,他不過細細推敲,忽而一個關鍵的人物就被找了出來。

    “應該是江少安的母親,”謝清霖揉了揉自個的太陽穴,只覺得一陣頭痛,“她?先前?也給謝老夫人鄰居禮部侍郎的母親送過禮,而且,江南一帶,可是江家的本家之地。”

    隨隨便便找個攀附他們家族的人,想要蠱惑沈父前?來京城,對江家的當家夫人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半晌,謝侯爺再度同自家兒子對視一眼,語氣突然加重了,“清霖,你對尚公?主這事,可有什 ? 么想法?”

    他必須得好好問問自家兒子了,皇命不可違,雖說現在賜婚的旨意還沒有下,但看著皇后說話的語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甚至,這幾日已經聽聞長樂公?主回宮了,也許就在這幾天的事了。

    外?頭夜更深了,忽而起了陣風來,拂動桌子上的燈燭輕輕搖曳了起來,映照的謝清霖的雙目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淵般,幽幽的,叫人心生寒意。

    “我不會娶公?主,”他仿佛下定了決心,朝著自家父親跪了下來,“我也不會叫明珠回江南嫁給別人。”

    謝清霖抬眸和自家父親對視,那往日清雋的眉目如今泛起一片深紅,“我要娶,只會娶沈明珠一人。”

    說罷,他朝著冰冷的地面,將溫潤如玉的額頭磕了上去,這是甘冒大不韙的意思了。

    謝侯爺看著自家這個從未曾叫他操過心的兒子,自幼敏而好學,文?治武功樣樣不落,更難得可貴的是,心有大志。如今他更是以一己之力,將要在朝堂之上有所作為,可······

    良久,謝侯爺才?慢慢出聲:“你可知,就算是不抗旨拒婚,此事之后,你照樣會將好容易得來的圣人的信任,毀于一旦。”

    幾乎是毫不遲疑的,謝清霖脫口而出:“那些事,都不及沈明珠重要。”

    半晌,謝侯爺哭笑不得搖了搖頭,他以為自己以前?為了婚事鬧得那陣子已經足夠荒唐,沒想到幾乎是按照君子之禮長大的兒子,如今竟也作出了這樣的事來。

    只是,如果是早些日子就好了。

    現在只怕是背后之人早就出手,此時再如此行事,恐怕,搭進去的可不只是自家兒子未來的仕途,更有可能是他們謝侯府。

    但謝侯爺卻也說不出斥責的話來,輕哼了一聲,有些幸災樂禍的沖著地上的兒子笑了起來。

    “早干嘛去了,”他抬手扶額,隱隱覺得一陣頭痛,為一件婚事壓上前?途這種事,真是叫人為難。

    謝清霖跪在地上,抬首的時候那張略帶蒼白且俊美的臉,被昏黃的燈色一照,卻又顯露出如玉的君子之態來。

    他知道,父親這話的意思是已經應允了。

    “多謝父親,”他難得顯露出少年的開?心來,就算知道前?面全是艱難險阻,但此時謝侯爺給他的應允足以讓他欣喜萬分。

    謝侯爺輕哼了一聲,“你可想好什么對策?總不能拿自己脖子上頂著的那玩意去和陛下對著干吧。”

    這事他當年已經干過了,此時說這話,也有點看熱鬧的意思在。

    “我知道有一人,可以讓長樂公?主放棄這門婚事。”謝清霖抬眸看著父親,眼底里閃過一絲算計,雖然那人也算是自己的師兄,但如今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出家了,那作為大師,稍稍普度一下他這個師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看著志得意滿的兒子,謝侯爺有點感到無趣,他這輩子所求不過是妻子平安無事,他們一家人能和和美美,至于前?途這種事情,兒孫自有兒孫福,由著他去吧。

    “既然你有了主意,就去辦吧,”想到自家兒子志得意滿的高?中狀元,又在刑部辛苦多日,謝侯爺又有點莫名的傷感,“只是,不知道明珠那邊,該如何。”

    謝清霖剛剛的為了娶那人的一腔熱血忽的涼了起來,他面色有點尷尬,咬了咬牙,才?勉強開?口。

    “現在,明珠好像并不想嫁給我。”

    聽到自家兒子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句憋悶的話,謝侯爺才?覺得心情格外?的舒暢起來,他意味深長地沖自家兒子一笑。

    “哎呀,你母親現在還在房中等?我呢,”自家兒子沒追到妻子,那是他沒本事,謝侯爺意得志滿,起身便走,無視了地上還跪著的兒子,“以前?教過你了,話可別說的太死。”

    “自己起來吧。”

    看著自家父親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謝清霖跪在地上,皺著眉頭卻又忽而笑了起來。

    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只是想到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謝清霖又起身開?始思量起來,他得先去一趟興國寺,把那位九王爺先勸出山。

    如果不先把頭上這懸而將落的賜婚旨意給平了,他又有什么顏面去求沈明珠原諒自己呢?

    他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帶著從刑部舊日的案獄之中查到的蛛絲馬跡,趕往那里,定然能夠勸得動那位如今自稱彗寂大師的九王爺。

    倘若以前?他可能不確定,情愛可以叫人失了方寸,但此時他只覺得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天就亮了。

    現下謝清霖卻不曉得,如今計劃好的一切,皆會因著世事無常四個字,滿盤皆輸。

    第23章 第 23 章

    只是沒想到, 早早預備好的事情,卻在第?二日的清晨被打?破。

    這事的起因還要由著昨夜說起,江母派回去的人在謝府門口眼睜睜看著沈父進去鬧了, 方?才匆匆朝著江府里頭回稟了。

    正聽著自己安排好的事情好好的鬧了一通謝侯府, 江母洋洋得?意的時?候,卻不料想自家兒子趕巧來送東西,聽了個一清二楚。

    “什么!你?竟要將沈明?珠嫁給我那個混賬七叔當續弦!”乍然聽到這消息, 江少安幾乎沒了魂,他死死盯著江母得?意的神色, 眼眶里滿是陰翳之?色。

    這話說的,確實叫江母有點心虛, 不過她立刻反映了過來,冷笑了一聲?道:“那可是咱們江家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混賬,配她一個商戶之?女, 都是她高攀了!”

    而后?江母眼里本來得?意的笑意也失了幾分, 只剩下一層單薄的冷笑在上頭掛著,她挑了下帶了點皺紋的眼角,輕蔑出聲?:“你?那些天去找這個狐媚子,真當我瞎了眼嗎?我們江家好容易把你?扶上去, 在這京城里都落了根, 你?可別真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江少安聽了這話,登時?曉得?自己身邊是有了江母的眼線, 不由得?更是怒了起來。

    “我想娶誰是我自己的事, 由不得?······”

    只是他還沒說完, 就看到江母冷冷盯著他,一絲笑意也無?了。

    “由不得??你?可是別忘了, 要是真由不得?我們,你?還能好好的在這京城的大宅院里住著?你?還能手里拿著這樣多?的銀錢打?理著關系?”

    這些話她是早就想好的措辭,好容易才養大的兒子,足夠讓江家里頭的妯娌們沒有一個不敢不聽她話的,怎么可能在這最要緊的一步婚事上栽了跟頭!

    見自家兒子面色依舊有怒氣,江母更是呵斥了一聲?道:“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你?也不好好想想,要是你?以后?真想稱侯拜相,有這樣一個謝家錢眼里鉆出來的商賈之?女的干親來作你?的妻子,日后?的還怎么能叫其他人信服!”

    這話是有道理的,江少安想了下自己的前途,登時?被噎住了,卻仍舊心有不甘,“我是真心喜歡沈姑娘的。”

    江母也是見過沈明?珠的,當然知道那小蹄子生的模樣是何等的俊俏,她也能理解自家兒子此時?的憤怒來。不過她此時?卻放下了臉子,帶了點安撫一般,沖著江少安說道:“我能不知道你?是看上那張臉了?只不過娶妻當娶那高門嫡女,這樣的,日后?做妾倒也算不虧。”

    說完她又冷冷的將手中的茶碗摔到桌上,“你?怎知母親沒有為你?考量,你?那個七叔可是個混賬人,指不定哪天就死賭場里頭了,到時?候······”

    江母沒有明?說,只是臉上的陰毒之?色漸漸顯露,駭的一旁的江少安看著她那張臉,嚇得?后?退了一步。他從不曉得?,自己的母親在背后?竟然是這般陰狠毒辣的人,一時?間竟真被嚇得?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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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留神著自家兒子的臉色,江母看他有了退意,也不再逼他,只是心里又暗暗想著,得?在她離開這京城里頭之?前,再添一把火。好能穩穩的叫這姓沈的小蹄子,趕緊滾回江南老老實實的嫁人去。

    今日照舊是個好天氣,處在風波之?中的沈明?珠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只除了昨夜收拾好行李,竟依舊按照這些日子的規矩,起床看了看賬本,而后?又打?算起身去外頭看看自己的云想閣。

    只是沒成想,還沒走出院子里頭,就聽到有人喊她,說是侯爺和夫人叫她去書房。

    沈明?珠輕輕嘆了口氣,昨日發生的事,她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回家不只是為了不叫謝侯府沾染上麻煩,更是為了回去拿回自己母親的遺物?。

    當年那個無?論多?苦都能勉強朝著她笑出聲?的母親,如今早已是一壞黃土,而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卻又有了新的夫人。也許母親不會生怨恨,但是她沈明?珠絕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去。

    謝清霖教過她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來到書房里頭,里頭除了謝侯爺夫妻,就剩下了沈明?珠。

    這是要說些大事的陣仗了,沈明?珠心頭里明?白。

    “明?珠,你?聽母親的話,別回去。”謝夫人左右看看了沒人,面帶喜色的朝著她低聲?說道,“你?兄長那個混小子,總算是想開了,他說要娶你?!”

    昨個夜里謝夫人從自己夫君那里聽聞自家混小子終于?動心了,說要娶沈明?珠,登時?心里嘔著的那口氣一下子就松了。她沒有考量那么多?,只覺得?沈明?珠可以不用離開了,卻也有些暗暗憂心自家兒子的前途。

    畢竟,那日皇后?的語氣,想要自家兒子尚公主的想法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而此時卻又反悔,娶了別人,就算圣旨沒下來,追究不了他們謝侯府,但得?罪了皇后?,又能在朝堂之上安然多久?

    但這消息倒是叫沈明珠不由得嚇了一跳,她默然片刻,有些唏噓,如果是先?前她聽聞這個消息,興許會欣喜若狂自己能嫁給那人。

    但現在,她只覺得有落淚的沖動。

    能夠拋下自己的前途和抱負,不去尚公主?,只為了能夠讓自己脫離生父的泥潭,兄長他真的是個君子。

    只是,她已經理清楚了自己的心,將先?前的情愛盡數拋下了。如今她只想能夠回去,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也不必耽誤謝清霖的前途。

    這個時?候沈明?珠跟著謝清霖先?前學過的城府便顯現了出來,她知道,尚公主?之?事既然已經傳到謝老夫人這樣遠離朝堂之?人口中,定然是圣人已有了決斷,只差最后?的圣旨了。

    此時?倘若兄長貿貿然和自己結親,就算不是抗旨,但定然會惹得?圣人不快——那到時?候謝侯府又該何去何從?

    兄長才剛剛到了刑部,他的努力近乎是苛待自身一般,每日勤勉從不偷閑,不只是為了他心中的抱負,更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怎能因她沈明?珠一人耽誤?

    “明?珠不愿意嫁給兄長,”打?定主?意,沈明?珠朝著謝夫人行了個禮,咬緊牙關沒有在此時?落淚,“明?珠愿意跟父親回去嫁人。”

    她得?回去,無?論是為了謝侯府,還是為了母親留下的東西,還是為了——為了兄長的前途。

    謝夫人一聽這話,頓時?不同意了起來,她知道沈父那人是個什么無?利不起早的玩意,能給沈明?珠許給什么人家?更別提日后?就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她了,根本就舍不下。

    這邊謝夫人哭了半天,只得?用眼神看著一邊默不做聲?的謝侯爺,顧不得?沈明?珠還在這里,伸出手擰了一把謝侯爺的臂膀道:“往日里就你?主?意多?,趕緊想一個啊!還能真叫我的明?珠,就這樣被那個混賬沈父帶回去受苦嗎!”

    謝侯爺此時?卻也有苦說不出,但夫人開口他趕緊開始幫腔,只是還沒開口,沈明?珠撲通一聲?朝著兩人跪了下來。

    “父親母親,我本不想再這樣喊你?們,只怕以后?再給你?們添上禍端。但我心里還是拿你?們比作我的生身父母的,叫我走吧。”

    她朝著兩人磕了個頭,面上的淚再也忍不住滾珠似的流了下來。

    “況且,我生母的嫁妝箱籠都還攥在那續弦的繼室手里頭,如果我不回去,怎么能叫我生母在九泉之?下瞑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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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她留給我最后?的東西了,若是叫人占去,我又有什么顏面再去見她。”

    謝夫人聽了她這話,只覺得?心里頭更是酸澀無?比,當初待字閨中之?時?沈明?珠的母親就是她最好的姐妹,卻沒料到,那樣善良賢淑的女子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她一面想要沈明?珠留下,一面又覺得?嫁妝落在沈父那人手里頭心有不甘。

    倘若沒有尚公主?這檔子事,謝夫人想著自家兒子娶了她的話,也可以大張旗鼓的朝著沈父要回來。

    但如今卻是陷入了僵局里頭,謝夫人一時?間只能流著淚看著自己的夫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謝侯爺也是眉頭緊皺,這個節骨眼上,只能寄希望于?謝清霖那混小子趕緊將他口中那位能夠讓長樂公主?回心轉意的人給找到,不然按照皇后?天天憂慮寡居公主?的婚事來看,再遲一些可能就要木已成舟了。

    看著在一邊落淚的謝夫人,謝侯爺終歸是張了口,“明?珠,你?放心,承你?喊這一聲?父親,我斷然不會就叫你?受委屈。”

    他看了看外頭的天,心里想著謝清霖那混小子天沒亮就已出門,現下興許已經有了轉圜,只是還沒等他說完,外頭就進來一個小廝,口中喊著外頭國公爺來了。

    當朝只有一個國公爺,就是當年圣人登基后?親封的王國公,也是皇后?的本家,此時?這消息叫謝侯爺心頭一驚。

    壞了,該不會是前來替王皇后?說親的吧。謝侯爺看了一眼身邊的謝夫人,見她面色也瞬間變了,曉得?她也知道其中的厲害,卻又不得?不去迎接國公爺。

    但再急謝侯爺也曉得?先?替自家兒子穩住沈明?珠,只是有些事總得?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緊緊皺了眉,出門前又沖著沈明?珠說道:“明?珠,你?聽父親的,就算是要回到江南去,也得?先?等你?兄長回來。你?老家那邊,我還有一個當年的同窗,姓何,名喚平初。要是真有事,你?記得?去尋他,就說是京城謝家的女兒!”

    這人當初同他是患難之?交,要是真的無?可挽回了,也算是他這個作父親的替明?珠留下最后?可走的一條路。

    見自家夫君說了這話,謝夫人一邊看著他去往正廳,心里頭明?白,興許這是無?法挽回了,她頹然靠在椅背上,好半晌才開口道:“就算是你?兄長真的尚了公主?,你?能不能留下來······”

    她想開口說要沈明?珠作側室,卻又說不出來。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做側室的,何況是她自己看大的孩子。

    沈明?珠過去替謝夫人拭去了臉上的淚,此時?她心里只覺得?感激,何為父母愛子,為之?計深遠,皆在謝侯爺夫妻身上叫她感受到了。無?論日后?她要去往何處,都不會忘了這份親情。

    謝夫人有些心痛,難道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嗎?卻又暗暗在心里期望,自己的兒子謝清霖真能如他自己所說,將能夠讓尚公主?這件事念頭的人找回來。

    只是此時?,心急如焚一早帶著那份陳舊案獄刊錄的來尋九王爺的謝清霖,卻被小僧尼攔在了興國寺禪房外頭。

    “謝施主?請回吧,彗寂師叔說過,不見任何人。”

    第24章 第 24 章

    “沈姑娘, 隔壁鎮子上綢緞鋪子的?趙主事冒著雨都趕來了?,我看他那車上帶了?好些禮物呢,現在咱們云想?閣可算是遠近聞名了?!”

    店里最初招的?繡娘秦梅娘笑吟吟的?從外屋進來, 替沈明珠將?桌子上冷了?的?茶端起, 殷切地換了?一杯新的?熱茶。

    “哎呀,今日立秋了?沈姑娘怎么還喝這冷茶。”

    看了?看手?中已經打理好的?賬簿,沈明珠這才抬眸朝著窗外, 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天色。

    先前忙得太晚,她竟沒?注意到?, 此時?已是入了?秋了?。

    “不礙事,梅娘你先去把新開的?分店我所擬的?綢緞料單子拿給?趙主事, 我一會子就下去。”

    外頭滴滴答答的?秋雨,即使帶了?些涼意,依舊是獨屬江南岸溫潤之感?——不像是她離開京城里頭的?那場夏日初雨,雨簾像是灑了?水的?瓢, 盡數澆在她離去的?車轍里, 把本就不明顯的?痕跡抹除了?個干凈。

    沈明珠走到?窗前,伸出手?試探的?接了?一點這江南的?雨,任由這雨滴落在掌心里。微涼的?觸感?像極了?她以前帶的?那個玉鐲——只是現在她的?手?腕上空蕩蕩的?,什么都沒?了?。

    不只是那只玉鐲, 離開京城的?那天, 沈明珠什么謝家?的?東西都沒?有帶。

    現下已經離開這么久,想?來謝家?應該是沒?事了?, 畢竟當日王國公親自上門?替王皇后詢問了?親事, 雖然那人不知因為何事兩日不曾歸家?, 但想?來,也算是得償所愿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是沈明珠不知道的?是, 那場雨亦是將?整個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

    一連三日朝臣都噤若寒蟬,圣人不知為何大怒,嚴厲申斥曾被?眾人以為將?要尚公主的?謝狀元郎,罰他在大雨中跪在宮門?之外。其父謝侯爺不忍,上奏陳情,卻被?罰回府閉門?思過。

    這樣的?動蕩持續了?許久,直到?謝侯爺重回朝堂,而那位曾經驚才絕艷的?謝大狀元郎被?貶到?凄涼蜀地,調查當地官員貪墨一案,才算是稍稍停了?下來。

    朝堂上的?這些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謝家?之上,覺得這下世家?之中興許謝家?就要跌出門?楣了?,都等?著看他們謝家?的?笑話。于是也沒?有注意,在香火旺盛的?興國寺里,少了?一位彗寂大師,世家?之中的?王家?,多了?一位王昌平。

    長樂公主趕赴自己封地的?那天,她的?鸞輿鳳駕里頭陪著她的?正是這位王昌平。

    而那位謝狀元郎趕赴盛產鐵礦的?蜀地之時?,背上的?行囊之中放了?一把尚方寶劍,此時?的?蜀地也正在下雨,地上一片泥濘,曾經仗著蜀地盛產鐵礦,私下里走私給?蠻族之人賺了?個盆滿缽滿的?一方大吏,卻顧不得這些,如同瑟縮喪家?之犬,祈求著眼前他曾經不屑一顧的?謝清霖。

    他是萬萬沒?想?到?,皇上貶謫了?這位狀元郎到?蜀地之中,卻私下給?了?此人暗訪鐵礦走私之事,事情敗露,他反倒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可憐猴子了?!

    難怪皇上會故作憤怒,畢竟鐵礦走私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其中不乏皇親國戚。能把這差事交到?謝清霖手?里,誰又能再說圣人對他生了?厭惡?這分明就是暗度陳倉!

    見無論怎得威逼利誘,這位曾經的?謝大狀元郎都不曾松口放過他,這位自以為手?中攥了?不少官員把柄的?朝廷大吏,氣急敗壞朝著謝清霖怒罵。

    周圍的?隨行官員雖被?尚方寶劍鎮住,卻也在暗地里琢磨,這位年輕人到?底是文人,興許根本不敢。

    哪里料到?,那位身穿緋色官袍面?若好女?的?謝狀元郎,手?起劍落,頃刻之間就取了?此人性命。

    謝清霖慢條斯理的?收回手?中的?尚方寶劍,竟是看都沒?有看這些驚恐地跪在血水、雨水之中的?地方官員,背著手?離去了?。

    他沒?有興致看這些該死的?人再狗咬狗了?,他已經三個月零十五天沒?有見到?沈明珠了?,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兒,他還怎么去尋回那人。

    此事一開頭,即刻有消息傳到?了?京城,曾以為謝家?落魄而幸災樂禍的?那些官員、貴族子弟,無不膽戰心驚。能得到?尚方寶劍,必然是得了?皇上的?信任,更何況解決了?如此大的?鐵礦貪墨大案,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此時?的?蜀地官員人人自危,但辦事卻格外利落,生怕這位先斬后奏、手?段兇殘的?謝狀元郎又將?那尚方寶劍,擱在了?他們的?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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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霖看著手?里頭清點完的?案獄證供,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當日到?興國寺沒?有尋到?九王爺,為了?阻止圣上賜婚,他用自己的?前途為籌碼,規劃了?這一場。

    從炎炎夏日一直到?如今的?秋日,謝清霖總算是不負圣人的?囑托,他總算可以回去,光明正大的?告訴沈明珠,他要娶她了?!

    待到?九月中旬之時?,京中圣人召謝清霖回京復命。

    那日圣人在朝堂之上,親自攙扶跪拜的?謝清霖,叫周圍的?一干官員看的?心生嫉恨,此子日后定然青云直上,他們已是望塵莫及。

    而人人以為這位如日中天的?謝大狀元郎將?要留在京城,卻沒?料想?,述職不過兩月光景,此人就上表請折,要去江南調查私鹽之案。

    圣人準奏的?那一天,謝清霖站在宮門?之外,感受著刺骨的寒風心中卻灼熱不以,他終于可以去見那人了?!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攔住了他匆匆的腳步,江少安擋在他身前,面?色格外憤懣的?看著他。

    “我們江家?素來和你們謝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我母親當日所為算是得罪了?你們,但謝侯爺已經將?我們在京城的?商鋪打壓到不得不遷走的?地步。”

    似乎是很憤怒,江少安面?上再也不是溫潤如玉的?樣子,帶了?些猙獰,恨聲說道:“那你也沒?有必要,如此和我過不去!”

    前些日子,他奉旨接待他國賓客,卻不料想其中有一人正是和鐵礦走私一案有牽扯,謝清霖不但帶兵圍困于他,更是當中將?他下了?大獄,惹得江母駭出病來,養在府中耽誤了回江南的事情。

    后來更是借此機會,將?他在圣人面?前狠狠奏請了?一筆過錯,致使他如今雖官職未降,卻無半分升遷機會。

    謝清霖面?色絲毫未改,只是回道:“江世兄言重了?,謝某不過是奉命行事,秉公辦理罷了?。”

    此話一出,江少安瞬間面?色煞白,他憤恨卻又無可奈何。一想?到?此人前去江南,指不定會對自己的?本家?······更是心中恐慌萬分。

    見他面?色變了?,謝清霖微微一笑,沖他行了?個禮,轉身便走。

    他的?背影脊背挺直,像是要去赴一場盛宴一般疾步走著,身上的?緋色官袍在寒風中獵獵舞動,卻像是在江少安的?心上落下了?一刀。

    早知道就······江少安悔之晚矣,只想?著趕緊回去叫自己的?母親回信去,要父親把手?上不干凈的?東西速速棄了?,斷尾求生。

    先前謝清霖去蜀地之時?,并未曾告知謝母其中的?利害關系,惹得其在京中多日抹淚。她心肝上的?姑娘沈明珠不得不回到?了?江南,而自己的?兒子更是被?圣人貶到?了?荒涼之地,謝侯爺雖知道其中可能有隱情,但也不能明說。

    所以上次離去之時?,謝清霖的?行囊并未曾好好收拾。

    但這次出行之前,謝母早早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收拾行李,恨不得將?整個家?當都塞到?他乘的?那車駕之上,累的?搬東西的?小廝松墨連連叫苦。

    就連臨行之前,謝母還在思考怎么再塞些東西進去,她念叨著:“江南濕冷,我的?明珠以前身上起過疹子,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這些東西一定要帶過去啊。”

    謝清霖看著滿滿一車駕的?東西,雖母親已帶的?足夠,這般一說,他雖心都快飛到?江南了?,卻又耐著性子又加了?一車駕的?東西。

    從京中到?江南,山水迢迢,他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到?的?那一日,正是大雪時?節。

    而這一日,沈明珠卻在她新開的?云想?閣之中,被?那位江家?的?七爺纏了?上來。

    她先前雖靠著自己的?手?段,找到?那鄭氏的?把柄,拿捏住了?父親的?那位繼室,更是憑借著這賺銀錢的?機會叫沈父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生怕她不給?養家?的?銀錢。

    靠著這些,沈明珠將?自己母親被?當掉的?嫁妝一點一點找尋了?回來,雖還差一些,但她總是可以解決的?。

    但這位她如今名義上的?未婚夫江家?的?七爺,卻是叫她萬分無可奈何的?。

    在江南地界,沒?人敢得罪江家?,莫說是她一個商賈之女?,就連一般的?官宦人家?也對其恭恭敬敬,生怕對方一個不順心,就莫名其妙遭了?災禍。

    她先前還有些憂心,那日她曾經在京城之中得罪的?江少安的?母親乃是江家?主母,倘若那人回來,該如何是好。

    幸而那人竟一直未曾歸來,她又帶著臨行前謝侯爺給?的?書?信找了?那位他的?患難之交何平初大人,勉強將?這件婚事暫時?拖后了?些。

    只是就算是何大人想?盡了?辦法,卻仍舊沒?有辦法阻止這位見過沈明珠一面?的?江七爺打消娶她進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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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外頭吵吵嚷嚷的?,那人帶著一干混混打著來看自己未婚妻的?旗號,又在云想?閣外頭鬧將?起來了?。

    沈明珠竭力?壓下自己的?不安,強撐起自己的?腰背,她不能怕。

    就算她一路跌跌撞撞,就是憑著這一股子心里頭的?氣撐著,無論這路有多苦,想?著那人曾經教過她的?,她沈明珠絕對也能自己走下去。

    只是心里仍舊生了?厭惡,她只想?好好活下去,怎得,就這么難。

    第25章 第 25 章

    “誰人?在這里鬧事?”

    外頭起了寒風, 熱鬧的云想閣里因著鋪面里有?人?鬧事,更是一片嘈雜,人?潮聲不絕于耳。

    只是這聲音一出, 登時清凈了下來, 外頭的人?都曉得,這是如今最熱的衣裳鋪子云想閣的主人?沈姑娘出來了。

    人?人?都知道,這沈姑娘在經營商鋪之上的天?資, 可以說憑著一己之力,將?當初那個欠債頗多的沈家拉了回來, 幾乎可以稱得上此間的經商奇才了。

    但大?家更為驚嘆的是沈姑娘的好顏色,卻又感嘆, 這樣好的姑娘竟然被?許給已經死了三個老婆,且格外混不嗇的江家七爺。

    雖還未成親,但那人?夏日里在云想閣里頭見了沈姑娘一面之后?,倘若不是此地的府尹何大?人?在其中說和, 說不定按照江家在此地一貫的霸道, 早就搶回去了。

    一聽到這聲音,這些小混混們一面暗暗唾棄這混不嗇的江七爺,一面又在心里頭羨慕的不行,這樣的好顏色又有?著這樣的好本事, 娶回家就是會生?錢的金牡丹啊!

    江家七爺抬眼?就看到了來人?沈明?珠, 眼?珠子登時都有?點轉不動?了。

    他當初還為著,那個仗著有?個爭氣的兒子, 就在家里頭作威作福的大?嫂, 給他找了個破落商戶的女兒續弦而大?怒。卻沒料想, 竟是個如此貌美的姑娘。

    “明?珠啊,咱們的孩兒還在家等著你早日嫁過來作母親呢。”到底是混不嗇的人?, 江家七爺沒這么多講究,他急色的沖著那貌美的人?兒走去,恨不得立刻搶回家里。

    這話說的,若不是周圍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江七爺的惡名,還真被?這樣的話給繞進去了。

    但沈明?珠早有?準備,她?在心里頭數著時間,就等先前派出去尋人?的梅娘趕回來,但也得稍稍拖上一拖。

    “江七爺這話,實在讓人?無奈。”穿了一身素白色衣衫的沈明?珠身上沒帶任何首飾,眼?神?毫不慌亂,輕移蓮步朝著主位上的椅子一坐,抬起頭來端的是一副穩重?姿態。

    “江老夫人?喪期還不過一載,”她?冷笑一聲,明?明?是個沒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女郎,此時的氣場卻叫在場的人?都有?些不敢說話。

    “怎得就敢說這樣沒由來的話?難不成是想叫江家背上個不孝、不敬之名嗎?”

    想當初那背后?之人?鼓動?自己生?父前去京城,將?她?帶回江南嫁人?,不也是用?了這個孝字嗎?現如今沈明?珠也用?這個字,反手壓了這婚事下去。

    只是這還不夠,江七爺本就是個將?禮法視為兒戲的人?,江老夫人?又不是他親娘,死就死了,卻礙于這小娘皮背后?站著那個何平初,不過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卻敢管他的事!

    再說了,因著江家的家主聽到了這官吏的消息,也不得斥責他往后?延一延續弦的事。

    搞得江七爺根本無可奈何,到底是家主發話了,他也不敢真的一點都不畏懼。

    卻也放了狠話,孝期一滿即刻成親。今個江七爺來這里,不過是因著有?人?垂涎沈明?珠的美貌,在他臉上說了幾句不中聽的。

    道是 ? 沈家衣裳鋪子這掙錢如流水,沈父指不定就舍不得將?這女兒嫁給他了。喝了幾口貓湯酒水,鬧將?著一群人?就來了這云想閣里頭了。

    都想著來了人?,江七爺這一開口就能嚇著這沈家女,卻沒料想,對?方一點都不慌,面色沉靜又帶了幾分只在縣太爺那里見過的氣場,竟壓得他們一行潑皮無賴沒敢出聲。

    畢竟誰不知道,先前有?地痞仗著自己有?幾分勢力想來鬧事,夜里天?黑了,領頭的那幾個夜里天?黑了被?人?蒙了頭往死里打了一頓。鬧得最兇的那個,腿都折了,現在還沒好呢。

    見這一群慫著自己來的人?都沒吱聲,江七爺也有?點面子上過不去,他將?臉一橫,隨便找了個位置一站,就在那里看著沈明?珠。

    “怎得不過是來看看你這未婚妻,竟半點禮數都無,你個沈家女就是這樣招待我這個未來夫婿的?”

    這話一出口,周圍的人?或多或少?露出些幸災樂禍的表情。

    是了,就算她?沈明?珠開的鋪子有?多熱鬧,生?的跟天?仙似得,不也得乖乖被?那沈父嫁給這樣一個混賬男人?當續弦嗎?指不定那天?就又像前三個老婆似得,不明?不白就死了。

    “三媒六聘一樣都無,江七爺真要和我論論禮數嗎?”

    算算時間她等的人應該是要來了,沈明?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拖著這人?,見外頭腳步聲響了起來,沈明珠這才放心了下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江七爺沒錢還銀子跑沈家來打秋風來了。”一個女子聲音帶著笑就走了進來,那聲音聽得人?不由得一陣子害怕,只見一位穿著大?方得體的婦人?走了進來,她?腳步聲穩健一聽就是個練家子。

    這人?一出來,江七爺不由得有點害怕,臉上一下子沒光了,畏畏縮縮地臉上一下子沒了神?氣,那點子酒氣都盡數消散了。

    原因無他,這女子正是在江南等地赫赫有名的最大?賭場的老板娘孫丈青,手里可是攥著他欠的那一堆賭賬呢。而且都知道,這人?是真的有?本事,那樣大?的場子愣是叫她一個女人家玩的轉。

    平日里被?這些破皮無賴捧著,江七爺想著今個帶的人?多,剛想說點什么,卻沒料想自己身后?哪里還有?什么人?!外頭混的誰不害怕這位孫老板娘,都悄默聲地夾著尾巴偷偷溜走了,就剩他一個光桿子在那里杵著了。

    要說這位孫娘子,還是當初沈明珠專門替她做了幾件得體的衣裳,精致的手藝再加上穿上之后?掩蓋了她習武過于壯碩的身形,一下子俘獲了她?的心。

    明?里頭的事可以尋那位何官人?,而這暗里頭的事,沈明?珠可是多虧了這位孫姐姐。

    于是她?看著梅娘請來的這位救兵,臉上笑了起來:“怪說今個喜鵲一直叫喚,原來是孫姐姐來我這鋪子里頭了,可是要來選過冬的衣裳?”

    看著兩?人?聊了起來,沒工夫管自己,江七爺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孫母老虎的背影,半個字都沒敢再說,跟著那群破皮無賴一樣,夾著尾巴躲著那外頭賭場的打手,順著墻根快步跑了。

    見他走了,沈明?珠心里頭稍稍松了口氣,卻仍舊覺得擔憂。這婚事必須盡快想法子解決,不然到底是一把刀橫在頭頂上,指不定哪天?就落了下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孫丈青摸著手里頭早就備好的衣裳,樣式和其他鋪面上賣的不同,格外的大?方得體又細膩軟和,更絕的是上頭的繡花,沒有?那些不襯她?的各色花卉,反倒是祥云紋。

    她?轉頭對?著身側的沈明?珠說道:“沈妹子,你瞧你這手藝,簡直就是絕了,真真是好本事,若是這衣裳我也是見過不少?的,但這新奇的樣式真是叫人?稱絕。”

    沈明?珠笑了笑,臉上滿是誠懇,“只是孫姐姐以前沒有?遇到合適的罷了,這樣豪氣的紋路樣式,想來也只有?孫姐姐襯得起來了。”

    要說這孫丈青也是走南闖北的人?物,哪里沒聽過別人?的奉承夸贊呢,但她?聽著沈明?珠的話就是格外舒坦。別的不說,就這真誠實在是叫她?心里爽利。

    “哈哈,別人?夸我好看,我只當是他們放屁,”孫丈青爽朗笑出聲,從懷里摸出銀錢來遞過去,“但是沈妹子你夸我,姐姐我還是信的。你瞧瞧這些銀錢可是夠了,我也不能老是白拿你的衣裳!”

    見她?掏出錢來,沈明?珠知道這人?不會白占便宜,卻也不能收下。與當初離開江南的茫然無助不同,這些年無論是內心的反復煎熬抑或是那人?的教導,對?于處理這樣的事情來,沈明?珠不再是手足無措了。

    “倘若不是孫姐姐,還能有?我沈明?珠今日嗎?”她?沖著孫丈青堅定的搖了搖頭,“就算姐姐今個不來救我,這衣裳也是要送去的。”

    孫丈青也知道這姑娘心思純粹,也不再扭捏,“行,我就當我親妹子給我做的了,有?什么事你就叫梅娘去喊一聲就行,就算我不在鋪子里頭,我那些伙計也是認得你倆的。”

    沈明?珠笑了笑:“孫姐姐是知道我的,有?事絕對?不會同你客氣的,怕是這幾年都得繼續叨擾了。”

    見先前被?那些潑皮嚇走的姑娘婆子們又回來買衣裳了,只是少?了幾位,畢竟難免是有?些害怕惹上禍事的。

    沈明?珠皺了皺眉,朝著店里頭的伙計說道:“今個嚇到大?家,本店里的全部衣裳一律作八折,就當給大?家賠個不是了,還望大?家諒解。”

    一聽這話,本心有?余悸的女郎們登時不再計較剛剛的事,甚至還有?幾位開始瘋搶了起來。

    畢竟這云想閣里頭的衣裳不單是樣式新穎好看,價格也是實打實的劃算,更別提現在還有?折扣,有?的姑娘已經想著回去再取些銀錢回來采買了。

    加之此地較為富庶,買幾件過冬的衣裳,家里都還是拿的出銀子的,這也是沈明?珠選店開在這兒的緣由。

    看著更加火熱的商鋪,孫丈青不由得連連點頭,“沈妹子,你可真是個做生?意的料。”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拉著沈明?珠去了二樓,壓低了聲音說道:“先前拜托我的事,已經給你查清楚了,估摸著這些日子,你家那小娘皮當初勾搭的姘頭就要走商回來了。”

    當初沈明?珠拿到的把柄就是那繼母鄭氏以前有?過相好,以前不過是唬住那小鄭氏,只待如今的機會,好將?她?死死攥在手里的那些母親的嫁妝徹底拿回來。

    “多謝孫姐姐了,我去準備準備,這幾日就能動?手了。”

    就在兩?人?在談論著怎么處理的時候,另一邊的謝清霖一行人?總算是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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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的官員一干人?等早早的等在了棧道外頭,各帶了不少?衙役們迎接,陣仗弄得頗大?。生?怕這位如今盛寵正眷的欽差狀元郎拿他們開刀,一律皆戰戰兢兢地,想著如何才能躲過這場災禍去。

    謝清霖一路風塵仆仆,待到見各位官員的時候,卻依舊走路的姿勢如同青松勁竹,寬肩窄腰,那緋色官袍穿在他身上,通身都是令人?畏懼的威嚴。

    他端坐在太師椅上,挨個見了這一干官員,沒有?任何歇息,雷厲風行的安排好了要查閱的東西,讓誤以為他至少?會顧忌這里頭彎彎道道的官員們心里頭涼了半截。

    想來江南是真的要變天?了,這幫官員悄悄嘆了口氣,各自底下都有?了新的算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清霖并未向這些人?明?說,查私鹽其實只是圣人?想要敲打江南等地這一干世家聯起手來,在這里想著天?高皇帝遠,脫離掌控的由頭。

    明?面上排他來,其實早就有?圣人?的親信們安插好了暗線,就等這些人?把視線都放到他這個欽差大?臣身上,再伺機行動?的。

    只是許多事是不用?說的太明?白的,他也沒必要和這些尸位素餐的人?挨個說清楚的。

    畢竟,這次來,謝清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年京城的冬天?太冷了,他需要來江南見一個人?,好慰藉這折磨死人?的相思。

    第26章 第 26 章

    謀劃這件事, 沈明珠只用了三日,效果卻出?奇的好,就連風雪也恰如其分的在沈父出?門時降了下來, 免去?了需要沈明珠想法子叫他回來的事情。

    瞧著癱坐在地?上的鄭氏和她的那位姘頭, 裝作一無所知?的沈明珠端坐在正廳的椅子上輕輕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指地?沖著剛剛歸家就氣?瘋了的沈父說道:“父親,可別鬧得太大了, 免得叫我那弟弟聽了鬧將起來就不好了。”

    聽到這話,沈父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外頭飲酒時聽人說道, 沈小寶同他生的格外不同,看著就知?道是續弦的婦人領來的。不由得更是又驚又怒, 看著地?上的鄭氏,發起狠來。

    “你就說,小寶究竟是不是你和這個奸夫生的!”

    說罷,再也顧不得別的, 沈父拿起放在一邊的茶碗什么的, 盡數丟到了啼哭不以的鄭氏身上。

    而這鄭氏也是一頭霧水,她已經和這位走商斷了有好幾年了,這人有點子下了床就不認人了,所以她才去?勾搭的沈父。本想著這事就當是爛肚子里頭了, 沒料想沈父離去?京城的時候, 這走商又來勾搭她。

    獨居家中寂寞,再加上她以前就和這人有私情, 自然聽了幾句軟話沒有忍住, 卻沒想到不留神, 就被沈明珠抓到了把柄。

    小鄭氏曉得如今沈家鋪子也開始掙銀錢了,發了狠寫了絕情信給那人, 卻沒想到這走商又來尋她。

    更沒想到的是,這次竟然正正好遇上沈父回來給沈小寶送衣裳,直接撞上了她的奸情。

    方才沈明珠一開口就是提到自己那兒子,卻叫這鄭氏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止住了啼哭,怒瞪著這個先?前拿住了她把柄的女?郎。指定是她故意挑唆的,不然怎么就這么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夫君!定然是這小蹄子污蔑我啊!她定然是想著咱們沈家,如今家業大了起來,試圖將咱倆親生的孩兒擠出?去?啊!”

    說到這里,鄭氏也不再掩蓋之前就同沈父婚外茍且的事了,哀嚎著說起自己以前什么名分都不要,在外頭莊子里等著他來看自己和孩兒的情分來。

    聽著這樣的話,沈明珠面色雖一點都未曾變化,心里卻覺得格外惡心。

    這兩個人怎么能?將背著母親在外茍且之事,說成情分了。好似自己的母親在家中操勞家事,還要看著莊子里頭的收成,甚至有時候不得不賣掉自己的繡品來貼補眼前這個男人在外頭的花銷。

    真?是,惡心之至,寡廉鮮恥。

    只是那沈父聽了這續弦鄭氏的話,心里也略略有所嘀咕,看向?沈明珠的視線里頭也帶了些憤怒中的狐疑。

    沈明珠絲毫不慌,她朝著沈父說道:“父親是知?道女?兒我的,自從歸家,所賺得的銀錢盡數都是給了父親的,甚至昨個我還同父親一起去?了沈家祠堂里頭,說要將以后賺到的銀錢都歸到小寶那里。”

    “祖宗祠堂里頭說的話,是要上告天地?的,父親說那是他的親生骨肉,親姐姐的我又怎么會忍心傷害自己的弟弟?”

    先?前的示弱總算是在此刻,徹底顯示其中的利害來,沈明珠的話說完,沈父直接一個巴掌朝著地?上的鄭氏扇了下去?。

    沈父本來生的還算是可以那張臉,此時猙獰萬分,眼角的褐紋看著可怖又蒼老,“老子為了娶你這個賤貨,可是下了血本的,你竟然敢背著老子勾三搭四!”

    說罷,像是發了狠,又一腳踹在地?上那奸夫胸口上,“說,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這奸夫的!”

    就算是受了這樣重的一腳,那行?商只會哎吆哎吆的求饒,沒有半點子敢反抗的念頭在。

    畢竟通奸可是大罪,這沈家要是為了臉面不去?衙門里告他就罷了,要是真?去?了,他這身皮肉還不全折在里頭了。

    只是那鄭氏自己心里是有謀劃的,見到事情敗露沒有辦法了,她這才哀聲道:“夫君,是我一時糊涂,但咱們的孩子是無辜啊!你看在小寶的面子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更是叫沈父越發狐疑了起來,他像個發怒的喪家之犬,蠟黃的臉上滿是崩潰。

    “你還有臉提小寶!我這就去?報官,叫你們這對奸夫□□好好的吃一頓官司!”

    只是他又確實?想到了自己那個寶貝疙瘩,一時間竟然真?的猶豫了起來,在一邊的沈明珠自然是看了個透徹。

    她輕輕皺了皺眉頭,對自己如此這般的生父,竟也有對子女的愛嗎?在心里自嘲一笑,沈明珠給在門口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這邊正鬧將著,外頭沈小寶的尖叫哭啼帶著過于肥胖之人特有的含糊不清之聲,一下子就響了起來。

    “別打我娘!娘!你怎么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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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沈小寶來了,本來還在暴怒之中的沈父臉色也出?現了猶疑之意,看著地?上哭作一團的母子二人,他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沒有再對那繼室鄭氏說什么。

    沈明珠諷刺的勾動了唇角,對自己就可以隨意利用,對自己的母親就可以視而不見,甚至十?幾年冷落她們母女?,而對地?上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即使出?現了通奸這樣的事,都能?叫他忍下來。

    可真?是她的好父親啊!

    只是沈明珠的后手不只是這些,那人教她過的,斬草不除根,會讓自己處于?最?危險的情況里。

    謝侯府培養出?來的姑娘,當朝陛下欽點的謝大狀元郎親自教出?來的沈明珠,怎么會只有這些小手段?她要做的不僅僅只是讓這些人吐出?他們不該拿的東西,更是要毀了他們的內心。

    殺人只是點頭之間,她沈明珠要做的是叫他們狗咬狗,將他們的內心全部摧毀了,而后就算是活下去?,也依舊恨毒了彼此。

    她拿出?手帕輕輕擦了下眼淚,對著身側的沈父說道:“父親,就當是看在小寶的面子上,饒了鄭氏吧。畢竟,咱們已經在族長那里簽了契約,以后咱家的東西,都是要留給小寶的。”

    “唉,父親以后還要指望小寶呢。”

    這話忽然點醒了沈父,這鄭氏每日都提要把如今沈明珠賺的銀錢留給小寶,逼著他將全部的東西都簽訂契約留給了這個兒子。

    當時只是覺得興許是鄭氏擔心沈明珠以后會分走家產,但現在被這樣一點醒,沈父登時以為這鄭氏是生了易心,想要弄死他以后和這奸夫一起養大他們的孩子!

    而沈明珠看他神色都被嚇變了,更是沒有停下,繼續說道:“父親,這事就到這里吧,畢竟咱們可都是將小寶視若己出?了,就算真?是這人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哭作一團的鄭氏聽到這話,就知?道這事定然是沈明珠做的了!她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就是沈家的親生骨肉,所以故意設了這局,好叫小寶被沈父厭棄!

    人被逼得急了,便會開始無所顧忌,此時只要她鄭氏認下了這筆賬,就算她死了,以后小寶的日子也會過得痛苦不堪。

    鄭氏一咬牙沖著沈父喊道:“沈長路!今個你要是敢把我送去?官差那里,我就把我們干下的事一起說明白了!看看咱們兩個究竟會不會一起死!”

    一起做下的?沈明珠心里突覺不對,她臉上神色沒有一點變化,只是唇上的顏色變得慘白了起來,她盯著地?上的鄭氏,一字一句問?道:“你把話說清楚,究竟你做了什么?”

    一個繼室告發,能?叫夫君一起死的罪名。

    自己當年的母親身體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

    而那個秋日,父親好像真?的急匆匆趕回來過。

    沈父聽到這話,竟真?的沒了那股子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頗有些安心下來的鄭氏,忽而抬頭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沈明珠,她面上沒有一絲怒氣?,眼睛里鎮定卻又格外的冷,卻叫鄭氏從骨子里感到了一陣寒意。

    這小蹄子,不會猜到了吧!

    鄭氏只能?強裝鎮定,顫著聲音說道:“還,還能?有什么,沈長路你娶我之前可是說好的,可是一點都不能?叫小寶受委屈的!”

    沈明珠先?前看他們這一群人鬧得翻天覆地?,神色依舊是從沒變的,而此時卻像是被觸到了什么內心深處的傷痕,她突然開口,對著自己的生父一字一句說道:“父親,小寶可以留下,但這鄭氏還是和奸夫一起扭送到衙門里頭吧,這可是通奸的大罪。”

    她要試一試,究竟這里頭,真?相是什么。

    而沈父卻一下子急了,站起身僵硬的揮了揮手,“算了,就這樣!”

    他嗓音都變了腔調,似乎是害怕極了鄭氏說過的東西,硬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就,看在小寶的份上!”

    而那鄭氏也明白,雖然這次之后她興許日子過的不會再那么舒坦了,但這次她豁出?去?把自己和沈父做過的事擺到明面上威脅,也足夠叫她護得住自己和兒子繼續留在沈家了。

    沈明珠更加確定了,自己這位生父心虛了。

    她平靜的盯著這位自己的生身父親,語氣?沒有一點波瀾,問?道:“父親確定要這樣了嗎?”

    “就算是鄭氏通奸也不再過問?了嗎?”

    這話說的格外刺耳,沈父本就心虛,卻又決不允許他本來就討厭的這個女?兒想要挑戰自己的權威,他強撐著罵道:“這些事,都不歸你一個姑娘管,你也別想著再拖給跟人家江家的婚事了,過完這個年,趕緊嫁過去?!天天在家成什么體統!”

    沈明珠以為自己根本不在乎這位生父了,卻仍舊為此時他說的話而覺察到了一絲心痛。

    她突然笑了起來,聲音里帶了濃厚的嘲諷:“所以,就算那江家七爺是個混賬東西,父親也根本不在乎對嗎?就是因為嫁過去?可以有那五百兩的聘金?”

    “還是在心虛,你究竟和地?上這個鄭氏,當年做了什么,才能?將這樣的事都忍了下來?”

    這話一出?口,沈父拍了一下桌子,口中怒罵道:“放肆!”

    甚至要伸出?手,好好的抽一巴掌這個他從沒在乎過的女?兒。

    這距離太近了,沈明珠雖然早就備好了人手在外頭,此時卻也來不及了,眼瞅著那巴掌就要惡狠狠的打在她臉上,她轉過身,剛想伸出?手去?擋。

    “嘣”

    一聲重物砸在人身上的聲音,夾雜著房門被踹開的聲音在她身后傳來。

    “孫姐姐!”沈明珠以為自己安排好的孫丈青來救自己了,不由得面露喜色,轉過身卻被震驚在那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站在那里的人,長身玉立,俊眉朗目,身上穿了一件緋色官袍,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久的路。風雪在他身后呼號,那人卻在看到她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溫潤到極致的笑容,目色沉沉盯在沈明珠的臉上。

    他走上前,無視地?上被他用從那位孫丈青手中拿到的木棍砸在地?上的沈父,站在了沈明珠的面前,伸出?手,輕輕替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淚。

    “明珠,是我來遲了。”

    沈明珠有些怔愣了,這一幕像是在夢中一般,遠在京城里頭謝清霖不是已經尚公主了嗎?怎得會出?現在這里?

    他怎么還穿著官員的緋色官袍?本朝駙馬官袍不應該同公主品階一致嗎?

    她有很多話要問?,只是此時,隱隱窺見自己母親死去?真?相,又被自己的生父如此怒斥,這時擋在自己身前的這個人,是教會自己一切的那位。

    沈明珠只覺得,無比心安。

    似乎他來了,一切事情都不再那么難了。這樣超脫一切的信任,是沒有任何道理的,叫她緊繃多日的心弦放了下來。

    幸好,他是自己的兄長。

    謝清霖將剛剛碰到的淚水攥緊到手心,只覺得深深被刺痛,他擋在沈明珠身前,朝著地?上的人開口道。

    “我竟是不知?,還有這樣的外室謀同他人殺害主母,又輕而易舉地?變成繼室的荒唐事。”

    第27章 第 27 章

    外頭風雪似乎是停了?, 但現在沒有一個人會去在乎這些,都被剛剛來人說的話給震驚在原地。

    外室自然是如今癱坐在地上的鄭氏,那謀害的主?母, 自然是沈明珠的母親——周氏。

    沈明珠顧不得其他的, 眼?珠子瞬間失去了?光亮,她懵忪地沖著謝清霖,低聲問?道?:“你說的是什么?”

    她其實聽得一清二楚, 但這事實卻叫她失了?理智。

    先前可以謀劃這樣?的事,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考量, 也是為了?奪回母親留下的東西,都能夠讓沈明珠冷靜的思考, 一環扣一環的達成目的。

    突如其來的真相,卻反手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自己的母親,竟是被別人害死的嗎!

    話是這樣?問?的,但沈明珠知道?, 眼?前的謝清霖是不會憑空污蔑人的, 他一定是查到?了?真相,才?會如此?說。

    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自己以為只對自己如此?刻薄的生父, 竟是一個如此?狠毒的人。

    殺妻。

    那可是他曾經三拜九叩, 許下重?諾,才?從周家娶回來的結發妻子。

    謝清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沈明珠的臉, 其中蘊含的心疼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真相他已是用?盡手段, 查了?個清清楚楚,只好點了?點頭。

    他一路冒著風雪趕來, 生怕耽誤,幸好上天垂憐,讓他攔住了?打向沈明珠的傷痛——卻又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他從前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又怎會讓她回來再度承受這樣?的痛苦。

    見謝清霖點了?點頭,沈明珠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本?來挺直的腰背瞬間塌了?下去,死死守住的淚水滾珠一樣?落了?下來,她沖著心虛躲避的生父大罵出口。

    “沈長路,你縱外室殺死發妻,枉為人夫!我沈明珠就算是拖上這條命,也定然不會再叫你茍活!”

    “爾等當死!”

    只是剛說出口,巨大的悲傷像是徹底將她撕裂,兒時母親溫柔又憂傷的目光,在此?刻像是枷鎖、又像是利刃,沈明珠只覺得站立不穩。

    他們怎么敢的!

    他怎么忍心的!

    她發起狠來,再也不顧忌什么,瞅見擋在自己身前的謝清霖腰間配了?一把劍,伸出手就要去抽出來,砍了?自己這位名義上的父親。

    見沈明珠的神色已失去理智,謝清霖由著她撲到?自己身邊,卻在她拔出劍鞘之時,緊緊抱住了?她。

    “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人,背上弒父的罪名,你的母親定然是想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為了?這樣?的人,斷送了?自己的將來。”

    說這話的時候,一路走來的雪花融化?在謝清霖的額角,順著他的臉頰輕輕墜落,有一滴輕輕落在沈明珠的鼻尖之上,她聽到?自己母親,倒是稍稍回了?一絲理智。

    “憑什么?”

    在這人的懷里,沈明珠像是被抽離了?全部的力氣,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謝清霖,她低聲喃喃道?。

    “我母親她,又做錯了?什么?”

    “憑什么他們好好的活著,死去的人為什么是我的母親?”

    她的長睫覆蓋在眼?眸之上,顫抖的像是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明明以前她還可以盡心謀劃,卻猛然得知這樣?的真相。

    謝清霖顧不得別的,他一邊低聲安慰著懷里的人,一面小心的將那利刃從她手中拿下來,生怕弄傷了?她。

    “我已將當年伺候過鄭氏的婆子,還有當年替她接生的穩婆都找尋來了?,鄭氏采買毒藥的藥鋪掌柜也已招認,證詞足夠要了?他們的命了?。”

    “犯不著,為了?這樣?人,臟了?自己手。”

    “我教過你的。”

    莫名的,這樣?的話奇異的叫沈明珠心緒靜了?下來,像是能夠撫平她心上的憤怒同委屈,他做事,確實足夠叫她放心下來。

    是了?,母親死之前說過的,要她好好的活。

    見她稍稍恢復了?心神,謝清霖朝著似乎是慶幸那長劍沒有砍到?自己的沈父看去,他的側臉清冷又銳利,像是沾了?血的利刃。

    “沈長路,寵外室妾,縱人行兇,殺害發妻,人證物證皆已交到?府衙之中,按照當朝律例,爾當充作軍役十年。”

    “你、你一個京城里頭的官,怎么能管······”沈父聽到?之前謝清霖說過的人證,足以臉色清白的難看,又聽到?充軍役更是渾身顫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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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軍役!就算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他顫著聲音反駁著,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保命稻草,又哆哆嗦嗦的開口:“我不知情啊!都是這,這鄭氏勾引的我!她說我們的兒子以后長大了?,不能是私生子啊!”

    地上的鄭氏見事情敗露,自己昔日里倚靠夫君竟然是個如此?沒用?的軟骨頭坯子,不由起身唾了?一口。

    “好你個沈長路!當初還不是你個王八蛋,說自己的妻子過于端莊,不如我,勾的我給你做了?小婆!”

    “后來有了?兒子,又是你覺得家中妻子管束你銀錢太?過,支持著我,一點一點將那毒藥加到她養身湯藥里!”

    “我一個外室,都沒有來過你們沈家,就算是空有毒藥,也絕不能這樣?下藥!”

    沈父見狀,更是惱怒不已,他沖上去給了地上的鄭氏一巴掌,而那鄭氏知道?自己沒有活路了?,也不再怕他,把心一橫,反將打了回去。

    昔日里像是郎情妾意的半路夫妻,如今像是兩條惡犬,就在那奸夫和沈小寶面前,打的不可開交,而那沈小寶更是嚎啕大哭不止,伸出他胖的不行的拳頭,朝著沈父登時一拳過去。

    “叫你打我的娘!”

    而這一拳直直落在那沈父身上,本?就身體虛弱的他被搗到?了?腦袋,再加上這樣?的刺激,竟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看著一場鬧劇,謝清霖伸出手輕輕蓋在她的雙眸之上,像是替她擋住了?往日里朝她心上刺來的羽箭。

    “沒事了?,別怕。”

    回到?江南的這些日子里,沈明珠一直緊繃著自己,她明白,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所以她不能崩潰,也不能大哭,更不能不理智。

    她要拿回嫁妝,她要解除婚事,她要將家中寡廉鮮恥的這對狼狽為奸的生父和繼室生的孩子剔除族譜,再讓他們永無寧日。

    所以她只是覺得累,卻一直沒有失去心中該有斗志來,不知疲倦的布局、謀劃,一步一步,朝著自己所設計的路艱難的走著。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竟是他們害死的,世?間對她們母女,怎得如此?刻薄!

    濃濃的疲倦朝著她習慣而來,心上的擔子,從知道?真相的這一刻,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

    而蓋在她眼?上的手,卻似乎給了?她此?時痛哭流涕的力量,沈明珠徹底放任自己,淚水像是江南雨季最熱鬧的那場大雨,滾燙的灼燒到?了?謝清霖的掌心之上。

    謝清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側過頭,像是怕嚇著她,朝著外頭等候多時的衙役們使了?個眼?色,將地上暈過去的沈父連同鄭氏還有那個行商奸夫,一同捂了?嘴,帶了?下去。

    此?時感受著懷中人的淚水,謝清霖再度慶幸,還好,還來得及。

    先前為了?早日來江南,而在路上遭遇的那幾場刺殺,似乎也變得值了?起來。所幸,沈明珠足夠有主?見,一個人在江南硬是扛了?起來。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怎得見不到?眼?前之人是何等睿智,如此?謀略和手段,手無寸鐵一無所有,卻能夠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即使是朝堂之上的官員,也少?有如此?出色之人。

    似乎是緩好了?心緒,沈明珠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竟然是在兄長懷中哭了?個徹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下意識從這人懷中退了?出來,靜了?一瞬,聲音嘶啞著開口道?謝。

    “多謝兄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突如其來的退卻,謝清霖心中不由得一陣苦澀,好像外頭的風雪瞬間涌入到?了?他的心中,叫他覺察到?一陣冰冷來。

    這樣?的道?謝和退卻,分明是只將他當成了?兄長。

    外頭的孫丈青見那些官差們帶著人走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朝著屋里頭走了?進來。

    “明珠,剛這位官爺同我說他可以解決這事,我就躲在外頭,沒有進來。”

    她還覺得有點愧疚,畢竟她的賭場確實有點怕這些官差,只能尷尬地道?著歉。

    見孫丈青來了?,沈明珠的神色反倒是和緩了?起來,她朝著那人走了?一步,拱手道?謝道?:“孫姐姐,這是說的什么話,大雪天里,如果不是為了?我,何故在外頭守著,受這樣?的冷。”

    聽她說這話,知道?沈明珠沒有怪罪自己,孫丈青摸了?摸自己的后腦 ? ,嘿了?一聲道?:“我一個習武之人又不在乎這點子冷,更何況你做的衣裳暖和著來,這點子風雪算什么。”

    原來她剛剛是在等這個人,謝清霖不動聲色的移開自己的目光,暗暗咽下了?自己心頭的苦澀。

    最危急的時候,她想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女子,甚至聽這話,她也從來沒有在人前提過自己。

    這位習武的女子稱呼他,也只是——那位官爺。

    等到?兩人說完話,謝清霖端起清貴威儀的架子來,倘若不偷偷抿了?下唇,就更顯得他毫不吃味了?。

    “還未曾請教這位俠女的名號,在下京城謝清霖,是沈明珠的,”他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什么,終歸是繼續說道?。

    “是沈明珠的義兄。”

    第28章 第 28 章

    這樣的案情, 其實用不到此地的府尹來審的,要知道不過是?鎮上小商賈之家的繼室通奸,當家人縱妾殺妻罷了。

    但此地的趙府尹卻絲毫不敢怠慢此案, 畢竟, 這可是?那位京城來的欽差大臣謝清霖親自扭送來的。

    案情查的清清楚楚,幾?乎是?用了不過一日的光景,就已經呈送到了謝清霖手中。

    他此時還在沈家之中, 看著沈明珠送走了那位孫姐姐,神色落寞的呆坐在自己母親生前的院子之中, 幸好風雪早已停了。

    在她?的記憶里,江南其實沒有下過幾?場雪。

    她?被送到外祖母那一年, 曾見過一場。那年雪好冷,她?牢牢記得母親教過的,好好活下去,硬是?熬了過來。

    如今, 這一場, 卻冷的出奇,她?只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再?熬下去的力氣。而這些剛剛下過的雪,卻不像是?京城里頭一般,老老實實地掛在枝丫之上, 白白的蒙上一片。

    這里的雪, 不過才這一會子就盡數開始融化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陰冷, 像是?直直的鉆到了沈明珠的心?里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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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好冷。

    恍惚之間, 沈明珠又想到了母親死的那個秋日, 她?用了最后?的力氣想要撫摸自己女兒的臉頰,卻久病已經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終了, 那個溫柔了一輩子的女人,沒有出聲怨恨半個字,而是?叫她?好好活下去。

    而現在,沈明珠只恨自己當初沒有本?事,怎得看不出來,這里頭的陰私謀劃,才叫母親在自己眼前被人害死。

    悔恨和無力充斥了她?的內心?,即使是?外頭的陰冷也無法?讓她?覺察,沉悶,憤懣,最后?沈明珠只覺得,為何?當年母親要叫她?好好活下來。

    還不如,帶她?一起走,也好免了如今的痛苦和悲切。

    謝清霖帶著案卷找到沈明珠的時候,入眼的就是?她?眼中毫無生氣,面色更是?泛起青白。

    他快步走上前,從自己身上解下了外衣,替她?披上之后?才沉沉說道:“是?那鄭氏當年起了禍心?,想要成為當家夫人,所以才買下毒藥對你母親下了毒手。”

    頓了頓,似乎是?知道沈明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謝清霖謹慎地說道:“你那生父,最開始也是?不知情的。”

    “況且,你當年還尚幼,那樣的事情覺察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沈明珠眨了眨眼,感受到了身上微微的暖意,她?沒有回頭,輕輕說道:“可是?,他還是?迫不及待的娶了那個鄭氏,即使后?來知道了,我母親是?她?害死的,依舊包庇了她?。”

    這才是?她?心?中最痛的事,那人迫不及待地將?她?丟在外祖母家,只為了將?亡妻留下的痕跡盡數抹去,好叫他興高?采烈的踩著她?母親未寒的尸骨,新娶續弦。

    “明珠,這是?他們犯下的錯,與你無關?。”不知該如何?勸慰她?,謝清霖低低地說了這句,想了想,又說道:“你不要為此太難過。”

    沈明珠只覺得有些失笑,這樣的話,她?母親也曾這樣說過,他們都是?害怕自己會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終嗎?

    她?不是?自己的母親,她?沈明珠不只是?要活,還要活的更好,才能叫那些不想她?過得好的人更加絕望。

    她?臉上的笑意太過寒涼,只看了一眼,便觸動了謝清霖的心?弦,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撫似的替她?將?肩上的外衣輕輕掖好。

    這叫沈明珠驚詫,她?有些疑惑的扭頭看去的時候,謝清霖卻又驚慌失措的將?手松了開來,甚至有些心?虛的抬頭看了看天空。

    “外頭天冷,別凍病了。”

    沈明珠皺了皺眉頭,看到謝清霖臉上的謹慎,不由得輕嘆一聲,想了想開口問道:“兄長,案子查清了嗎?”

    她?眉宇之間有著沒有掩飾好的怒意,謝清霖輕輕掃過一眼,大略將?案卷上的經過講了一下,而后?補充道:“鄭氏謀害主?母,應當是?秋后?問斬,你······”

    他本?想說是?明珠父親,卻又輕輕帶著小心?改成了:“沈長路縱妾殺妻,判了十年勞役,名下財產全部歸正妻之女所有。”

    還有一件事,沈明珠將?自己剛剛躲避生父掌摑散亂的發絲捋到而后?,謹慎問道:“那沈小寶,究竟是?不是?那人的親生孩子?”

    提起這事,謝清霖嘆了口氣,他洞察人心?,沈明珠這是?在替自己的母親不值。當年她?不過才幾?歲,父親竟迫不及待養著外室的孩子,甚至是?導致母親被害死的罪魁禍首。

    可他知道真相,斷然不能瞞她?,蒙蔽那人的雙眼不告訴她真相縱使會叫她不那么難過,但這樣的事,他謝清霖做不出來。

    而沈明珠也不會希望他隱瞞。

    于是他只覺得喉間帶了刺痛,硬生生將?真相說了出來,“是?。”

    “原來如此·······”沈明珠點了點頭,頭上的發絲因?此隨著搖晃了一下,上面沒有什么華麗的裝飾,只有一支桃花步搖,輕輕墜在上面,應和著那頭烏發,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麗。

    謝清霖看的出她?心?頭的悲憤,剛想開口安慰,卻見到眼前的姑娘突然笑了起來,神色中帶了一點他身上才有的決絕之感,不由得看愣住了。

    “兄長,你說,要是?鄭氏知道,同沈長路婚外通奸所生的兒子,會一起充勞役,她?會不會改口呢?”

    “那到時候,沈長路知道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又該如何?呢?”

    “想來,應該會很難過吧。”

    她?的聲音和緩,像是?在說春日的花極美,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恨意滿滿的報復。

    謝清霖卻并不覺得她?狠毒,斬草除根,有仇必報,皆是?他一字一句教過去的。況且這樣的攻心?之計,叫他們就算是?死了,也絕無寧日,才能好好的消了當年他們所做錯事的業障。

    此時他只覺得無比心?疼,只恨不得以身來替。

    謝清霖從她?的話語中明悟,此時沈明珠不再?需要任何?語言上的安慰,反而需要他立刻幫她?將?此事處理得干干凈凈。

    但看著她?孤身竭力站在院中,面色蒼白的站著,總歸是?忍不下心?將?她?一人留下。

    他想要給眼前心?愛的姑娘一個臂膀靠一靠,抑或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卻是?不能夠。

    因?為他現在只是?眼前人的兄長——即使是?義兄,依舊在她?心?里只是?個兄長。一旦越過雷池,謝清霖心?里明白,沈明珠定然會同在謝侯府一般,對他視而不見。

    能夠像如今這般心?平氣對面站著,已是?他用了許久才好容易換來的平靜,他絕不能親手打破。

    “牢獄之中污穢,但我想,你也許想親眼看看他們的結果。”謝清霖忽而開口,他不能留沈明珠一人在沈家之中。

    他放心?不下。

    沈明珠愣住了,臉上的憤懣稍稍被錯愕代替,她?沒想到眼前的謝清霖會帶她?去牢獄之中。她?甚至預想過,這人會為了自己的君子品格,怒斥她?的怨毒,抑或是?要她?拿出謝夫人來壓著他,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卻沒料想,他不但答應下來,甚至要給她?親眼所見那些人的后?果。

    謝清霖挑了挑眉梢,為她?此刻的錯愕解釋了起來:“以德報怨?”

    此刻沈明珠才真正展顏笑了起來,她?笑著笑著淚水就落了下來,“何?以報德?”

    這樣的話瞬間將?兩?人的關?系拉近,仿佛他們沒有經歷過春日里的爭吵,夏日和秋日的別離,就在這江南的冬日里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過去京城謝侯府里。

    他捧著書,朝著正在認真學著的她?,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牢獄之中沈家的案子判了出來,滿城街巷上都在笑話著那沈長路,不僅僅是?縱容自己的外室害死發妻,更是?辛辛苦苦養了個不是?自己的孩子十幾?年。

    笑聲傳的到處都是?,自然也落到了沈明珠耳朵里,她?倚靠在云想閣的二樓之中,端了一杯熱茶,輕輕咽了一口。

    如今沈家的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盡數歸了她?所有,而那個沈小寶,哦,不,現在已經跟著鄭氏一樣,改成了鄭小寶了,還在沈家門口鬧著不走。

    這話是?孫丈青閑著看熱鬧的時候帶給她?的,沈明珠自那日之后?,就沒有再?回過沈家的宅院。她?不想回去再?見到里頭的一草一木,都只會勾起她?心?頭的悲切。

    她?伸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嫁妝單子,沖著在一邊的梅娘問了一句,“這月的布料備好了嗎?要多?些棉布,絲綢一類的,先不要補貨,這些日子價格升的太快,我疑心?其中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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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娘在一邊回完了,事無巨細,幾?乎可以說得上對商鋪之中的事情處理開始得心?應手了。

    沈明珠滿意地點了點頭,伸出手點了點自己母親留下的單子上頭少了的東西,那是?一塊鴛鴦戲水的錦屏,她?記憶里好像因?為小時候淘氣,而伸手將?角落里一處摸得勾了絲。

    母親卻沒有責罵她?,反倒是?拿出絲線,劈作了十六股,細細密密,將?哪一處補上了片半遮半掩的荷花。

    只是?這塊錦屏,她?回來遍尋不到,竟是?叫那生父沈長路拿去同江家的江七爺,當成了互換庚帖的定親信物了。

    她?頭疼的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邊有點忐忑等她?決定的梅娘,開口道:“我有心?再?去開些其他的鋪子,如今這云想閣交給別的掌柜什么的,難免擔憂。梅娘,你可以愿意替我照看這云想閣?”

    這個決定她?早就想好了,梅娘雖年歲不小,但做事小心?謹慎,又格外對經營商鋪有興致,更重要的是?,梅娘對她?這位愿意收留她?的人格外忠心?。

    如此算來,叫梅娘接管云想閣這個鋪子,應該算是?較為穩妥了。沈明珠吩咐完了,又在那里思考,要怎樣才能同江家那江七爺退了婚,又能叫對方?和和氣氣的把那塊母親親手做的錦屏送還回來。

    正想著,卻聽到樓下鋪面里頭低聲響起了一片女郎們的驚呼聲,似乎是?來了什么大人物,聲音吵吵嚷嚷中帶了些喜悅,倒是?叫沈明珠有些好奇。

    她?邁開步子,朝著下面望去,只見謝清霖身上穿了一件常服,少見的玄色底紋上帶了紫色的團紋,腰間系了一條銀色腰帶,高?大的身姿儀態萬分,而那張俊秀的臉上更是?盡顯風流。

    京城世家貴族里養出的世子,通身的氣派叫這里的人都看呆了。

    看著這一幕,沈明珠也不由得笑了一下,卻見那本?來冷著臉嫌棄人多?的謝清霖在同她?對視之后?,也朝著她?笑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沈明珠有些尷尬的別開了視線。

    “兄長此來可是?有什么事。”

    第29章 第29章(加更)

    也難怪沈明珠這么詫異, 畢竟眼前這人莫說是云想閣這般女郎頗多的?衣裳鋪子?,就連酒樓茶館,也是鮮少見謝清霖出入。

    他不喜這般嘈雜的?地界。

    于是這次他要?過來的?事, 沈明珠是不知曉的?, 但?見他來了,頓時也想著免去再?找他的?麻煩,將他領到了二樓, 欲談論一下如何同江家退婚。

    下頭有個常來采買衣裳的?大娘,看著這樣?豐神俊朗的?男子?, 見他氣度不凡,不由得開口朝著走下來待客的?梅娘大聲問道:“這位公子?是誰家的??倒是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兒。”

    梅娘轉頭先看了一眼沈明珠, 等她?的?示意,聽她?開口淡淡說了句是京城里頭的?表兄,這才帶著笑?下去給那群圍在一起的?女郎們講去了。

    “我來是想問,江家的?婚事你打算如何處置?”看了看二樓內的?裝飾, 一張八仙桌, 擺了兩把太?師椅,還有一架美人榻在窗戶那里放著,謝清霖做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抬頭看著沈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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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一路前來, 明里是陛下的?欽差大臣, 身負尚方寶劍前來調查江南私鹽,遇到了不下三場刺殺。

    敢冒大不韙來刺殺他一個朝廷欽差大臣, 除了盤踞在江南多年的?江家, 謝清霖根本沒有第二個懷疑對?象。只是對?方手腳太?過干凈, 一切都指向的?主謀反而是蜀地官員的?舊部。

    這話說的?頗叫沈明珠覺得安心,竟是先為她?考量了, 也不至于叫她?自?己開口問詢了。

    “我想盡早退婚,”沈明珠嘆了一口氣,目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只是,我還有一物在江七爺手里當作?定親的?信物,是我母親曾留下的?一塊錦屏。”

    聽她?嘆氣,謝清霖又是心中一陣抽痛,他斟酌了一下語氣,“我明日便去見江家家主一趟,此事你不必過于憂慮。”

    似乎像是為了拉近兩人的?關系,又像是為了不叫她?太?過憂思,謝清霖開始給她?講起這些日子?里京城里頭的?事來。

    “母親這些日子?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冬日里也沒有再?咳嗦了,采荷現如今去了你開的?鋪子?里頭作?了掌柜。”

    謝清霖講起來這樣?的?事情,依舊是慢條斯理的?,他邏輯又好講的?叫沈明珠聽得入了迷。

    聽到他竟是去了蜀地一個夏日,沈明珠下意識開了口問道:“當日不是王國公已是去家中提親嗎?怎得會叫你去了蜀地?”

    她?確實有點好奇,明明走的?時候已有尚公主傳聞,那王皇后也是著急替長樂公主擇婿,怎得沒有見他身穿駙馬爺的?朝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端起一側的?茶杯,謝清霖只覺得口干舌燥,他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同沈明珠講這段宮廷秘辛,微微走了走神,于是也沒有注意到手中的?茶杯上有一點淡淡的?口脂。

    這杯正是沈明珠剛剛喝過的?。

    入口就是帶了些微梔子?花香的?茶水,謝清霖愣住了,他無意識地抬頭,卻剛好看到沈明珠那雙壓抑的?眸子?。

    兩人瞬間同時別開眼去。

    沈明珠想著是這種事還是不要?再?提,免得對?方以自?己的?兄長自?居會覺得不自?在,于是打定主意裝作?沒看到。

    而謝清霖卻只覺得慌亂的?不行,生怕自?己掩蓋好的?超越兄妹之情的?愛慕叫對?方覺察,反倒叫對?方抗拒的?自?己更遠。

    他手中捏著那只小小的?茶盞,只覺得像是捏了一塊燙手的?炭火,灼手又不知該放到何處。

    心虛之余謝清霖不由得側目,偷偷看了一眼剛剛落在的?沈明珠,只見她?穿了一身方便行事的?素色衣衫,上頭沒有帶什么花紋,但?因著那幾日思憂過重面?色過于蒼白,為了不叫店里頭的?人看出來,她?頰上連同唇上都勻了些許的?胭脂。

    那淺薄的?紅色恰恰是謝清霖手中茶盞的?上頭的?顏色,謝清霖只覺得從?腰椎處涌現出一團火來,足足燒的?他耳垂都帶了艷紅色來,甚至比沈明珠唇上的?胭脂還要?紅的?多。

    而沈明珠則是面?色如常,不過是一杯水,又能如何?

    謝清霖咽了咽口水,強逼著自?己不再?去看身側的?人,衣衫下的?喉結克制的?動了幾下。

    “長樂公主早有心上人,此次她?是跟著那位一起離京到自?己封地去了。”

    他略去了自?己跪在宮門前的?事情,只將能說的?同沈明珠輕輕交代了,包括那位彗寂大師的?身世,竟是曾經在案獄之中查出來的?,是先前的?妃子?為了固寵私自?抱養去的?假充皇室血脈。

    這些事倒是比話本都曲折的?多,聽得沈明珠忘了時辰,她?忽而問道:“那當初這個王爺為何不敢同公主私奔?”

    這個問題謝清霖也有些一知半解,但?見那位九王爺的?時候,他曾吐露過心聲。

    “長樂公主很喜歡孩子?,倘若他們有著血脈關系······”

    剩下的?謝清霖沒說,沈明珠的眉頭也蹙了起來,真是一對?苦命的?人,不由得感嘆道:“幸好,他們知道了真相?,不然還不知要困擾他們多少年。”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帶了些溫柔的?笑?意,嘴角也不由微微向上翹起,似乎又是那個愛慕謝清霖的?少女,謝清霖忍不住,目光不由自?主的?朝著她?看去。

    沈明珠正笑?著,卻見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柔柔,盛滿了和煦的?亮色,看得她?微微一愣,卻又心中感嘆起來。

    兄長真的?是個君子?,就算是對?長樂公主心生愛慕,卻依舊能夠為對?方和心上人在一起,而獻上祝福,不愧是人人交口稱贊的?端方之人。

    沈明珠再?度感嘆,這樣?的?少年郎即便是不屬于自?己的?,卻仍舊不會叫她?覺得,愛慕過這樣?的?人一場,她?不會后悔,但?也只限于如此了——她?不想再?去碰一次了。

    也萬分慶幸這樣?的?人成了自?己的?兄長,不然又有誰能夠來不遠千里的?江南替自?己撐腰,助她?脫離這一干腌臜之事?想到著,沈明珠感激的?看了對?方一眼。

    此時二人的?目光,因著再?度對?視后緩緩分開,只是一個大方隨意,一個卻目光游移,反倒是和許久之前在京城里頭的?時候掉了個。

    隨意坦蕩的?人成了沈明珠,而目光游移、心虛震蕩的?反倒是成了謝清霖。

    “已是晌午了,兄長來了我還未曾好好招待,不若叫我做東,去外頭酒樓里頭吃些江南的?特?色菜?”

    沈明珠坦然大方,想著這個時辰了,總不能餓著這位替自?己忙來忙去的?兄長。

    見她?面?色坦蕩,謝清霖反倒覺得有些難捱了,明白自?己如今只是她?心上的?兄長罷了——但?也是心上,總有一日,他能叫她?再?改換心意的?。

    “好。”

    他神態清致端方,微微帶了笑?意,似乎真的?是個從?遠方來的?親眷公子?哥。

    只是要?叫蜀地被殺得官員們見到,估計會大呼這廝也太?會偽裝了,什么公子?,這小子?就是個陰狠毒辣的?狼!

    二人來到了沈明珠慣常來的?酒樓之中,柜臺上的?掌柜見是沈明珠來了,不由得朝一位伙計使了個眼色,自?己個迎了上去。

    他是認得沈明珠的?,現下誰不知道,那個不著四?六的?沈父充了勞役,如今這位沈明珠手里頭可是有著全部的?家產了,以前自?家的?少東家喜歡人家還有所顧忌,現如今誰不在等著這位美人退了江家的?婚事。

    都在暗處眼巴巴瞅著呢,他可得趕緊喊上自?家少東家出來,只是酒樓掌柜的?瞅著身邊這位公子?,真是叫人心驚的?氣派。

    “不知道沈姑娘今個吃點什么?”掌柜的?殷勤替他們選好了樓上的?包間,走近了再?看,只見這位公子?一張面?如冠玉的?臉就是自?家少東家拍馬不及了,看著倒是比衙門里頭的?縣太?爺都嚇人。

    卻又不得不替自?家公子?先開口問著:“這位公子?看著真是一表人才,只是有些面?生,不是咱們臨水一地的?人吧。”

    “嗯,我的?兄長,從?京城來的?。”沈明珠托了托下巴,指著墻上掛著的?菜牌,點了幾個特?色的?菜,想了想又囑咐道:“再?來一壺碧螺春。”

    此時不是新茶的?時候,碧螺春也是眼前人喜歡的?。

    謝清霖不動聲色的?抿了抿唇,他現在真的?對?自?己父親離京的?時候的?話產生了懷疑。

    謝侯爺帶著調侃一般,教著這個從?沒叫自?己操心過的?兒子?道:“你就記得,一個字就好,纏。”

    “烈女也怕纏郎,當年你母親,那可是······咳咳咳,反正你就記得,我們謝家是必須要?明珠回來的?,不拘泥于她?究竟是我們的?兒媳,抑或是我們的?干女兒。”

    “當然,我的?兒,為父還是希望你能夠叫明珠回心轉意的?。”

    難道是自?己的?纏的?還不對??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何對?方一直只是叫自?己是兄長?

    謝清霖來時的?閑適姿態消失了,卻又不想叫沈明珠看出來,他垂了垂眼眸,開始思考自?己這幾日聽從?父親教誨做的?事情。

    送禮物——京城帶來東西并著母親叫帶的?,已經悉數送過去了,足足有兩車駕;

    幫她?解決問題——他已經不眠不休替她?做了能盡力的?全部了,退婚這事也已經預備好人手,以免江家在那時候對?他下毒手;

    陪在她?身邊——他今個甚至還······還和她?同飲了一杯茶啊?

    這邊兩人相?對?無言,卻聽到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包廂外頭傳了進?來,又在門前站定一般,輕輕地敲響了包廂的?門。

    一個強壓下急促喘息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沈姑娘,我聽說是你來了!”

    第30章 第 30 章

    聽到這聲音, 沈明珠面?色上沒有流露出半分的詫異,神色卻徒然一亮,朝著外頭輕喊道:“可是?少東家來了?”

    見她臉上的神色輕松且歡愉, 似是?與來者相熟, 謝清霖頓時僵在了那?里,他?朝著打開的門望去,只見走進來一個少年兒郎。

    那?人身穿了一件青袍, 樣式簡潔但料子卻極好,似乎是?來的匆匆他?臉上帶了些許紅暈, 看著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一張還算俊俏的臉上帶了一雙酒窩。

    “沈姑娘, 我聽王叔說你來了,就過來看看。”他?面?露關切,似乎是?沈明珠的熟識一般,言語關切, 而?后又微微一愣, 像是?剛剛看到謝清霖一般開口問道:“這位兄臺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才,不知是??”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剛剛那?位掌柜已經問過自己的身份,他?卻裝作不知再問, 究竟是?忘了還是?故意?謝清霖面?色沉了下去, 來者不善。

    但沈明珠根本就沒當回事?,她笑著對來人說:“這位是?我的兄長謝清霖, 從京城來江南辦案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笑的輕松, 又朝著來人指了指身邊的座位, 對著謝清霖道:“這位是?趙溫趙公子,我剛開云想閣的時候, 還是?多虧了他?愿意將鋪面?先租借給我,就連最初的布料也是?他?替我聯系的。”

    趙溫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揚起了嘴角,似乎是?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那?雙酒窩顯露的更明顯了。

    “還是?沈姑娘愿意看得上這鋪面?,后續你那?云想閣引得那?樣多的人來這條街口,不也是?將我家里頭的鋪子給帶了起來。”

    一提到經商,趙溫的拘謹就沒了,又同沈明珠講了起來最近絲綢價過高,叫她小心不要囤貨太?多。

    難得碰到個志同道合的同齡人,沈明珠自然是?歡喜的,她聽到對方和自己一般的預判,更是?覺得對方果然是?自己的知己。

    “我也是?這般考量的,絲綢等昂貴物?品,雖利潤足夠,但平民百姓所采買的總歸是?少些,前?期商鋪還是?穩而?走量更為妥當。”

    沈明珠又將自己的考量對趙溫聊了起來,兩人說的極為盡興。

    謝清霖目光一直放在沈明珠身上,他?雖打定?主意要纏著沈明珠,但來了這幾日,對方一直將自己當成兄長,而?來人卻和她聊的如此?親密。

    他?只覺得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剛想開口把?話題引過來,此?時外頭卻有伙計送菜進來了。

    趙溫連忙起身一一將飯菜接過,一邊擺放一邊給謝清霖介紹著,像個在招待客人的主人。

    這人介紹完了,還要朝著沈明珠討好賣乖道:“既然是?沈姑娘的兄長來了,自然這桌菜就當是?我請了,京城這般遙遠,希望能?叫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地主之誼?

    謝清霖在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分毫沒有顯露,他?要忍下去,免得叫沈明珠生氣——畢竟此?人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幫了她。

    “既然如此?,就多謝這位趙公子了,”謝清霖抬起頭,單單地看著他?,只是?身上的氣勢卻迥然變了,“只是?我母親在京城格外思念明珠,過些日子我就得帶她一同回京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水,端的一副好兄長的姿態,朝著這人舉了起來:“還是?多謝這些日子,趙公子對明珠的照顧,只要是?能?用得上我謝家的事?情,請盡管開口就好。”

    謝清霖的意思很清楚,將沈明珠所受的恩惠還于對方,要知道這可是?京城謝家未來家主的許諾,千金難求。其實也是?在同趙溫劃清楚界限,讓他?知難而?退。

    沈明珠愣了愣,她沒想到謝清霖這次來竟是?要帶著她回京城的,但一聽到謝夫人想念自己了,卻也覺得是?該回去再看看。只是?如今在江南的商鋪除了云想閣,其他?的還在起步謀劃著,總歸是?有點子脫不開來身來。

    于是?她接道:“這些日子我在江南還有些事?情,兄長你可以先回京城去,我過段時日自會回去拜訪表姨母。”

    本來有些緊張的趙溫,此?時心頭暗暗放下來。拜訪,就是?說她還是?會回江南的,不由?更是?對自己求娶佳人信心更足了。

    “原來是?京城謝家,在下竟是?有眼不識泰山。”趙溫雖是?詫異對方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貴,卻又并不畏懼,他?欣賞沈姑娘。

    初見的第一面?他?便為對方絕美的容顏所傾倒,但更叫他?趙溫欣賞的卻是?對方于經商方面?和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

    即使當時她身處在那樣的沈家之中,卻仍舊憑借自己一己之力,硬是?靠著一個小小的衣裳鋪子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迅速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如果不是?那?沈父有眼無珠,將她早就許好了開罪不起的江家,他?趙溫定?然要去沈家求娶——現在也不晚!想到這里,趙溫心頭一陣火熱。

    再說,自家父母也是?同意,這樣的賢內助兒媳在趙家,定?然能?夠助他們生意蒸蒸日上。

    而謝清霖此時心頭卻是一片冰冷,沈明珠此?時的態度已然明了,她是?不愿意再留在京城了——也是不愿意再回去了。

    他?側目看了一眼沈明珠,只瞧著她側臉清冷,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吃著飯菜,似乎只是?說了句平常的話,沒有半分波動。

    這才是?最叫謝清霖害怕的。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了,即使將母親思念她這樣借口抬出來,依舊只能?得到對方的一句拜訪。仿佛他?已經和她是?陌生的人,不過短短半年光載,他?們竟像是?隔開了千重山。

    這一頓飯吃的謝清霖寡然無味,勉力撐著面?色的如常,卻胸悶煩躁的厲害。

    他?懷著熱烈的心事?,想著見到她以后該如何尋回她,無論是?拒婚后被?圣人責罰在宮門之外,那?樣大的雨水澆灌的他?足足病了七日,依舊不能?澆滅他?心里頭想要見到沈明珠的念想。

    他?靠著這點念想,貶官蜀地,拼了命以身涉險,才得以重回京城。

    后來他?總算可以再來江南,京城大雪,一路白雪皚皚。他?躲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殺,即使山路崎嶇,只要想著能?夠再見沈明珠,他?依舊咬著牙,走了過來。

    但同那?時候的苦難同此?時比起來,謝清霖才發現,他?根本不會畏懼當初的一絲一毫,卻對沈明珠朝著其他?男子露出的一個笑容,心如刀絞。

    吃罷了午飯,趙溫說有新來的布料堆放在船艙附近的倉庫了,邀請沈明珠一同前?去挑選。

    謝清霖亦是?有事?要先回趟衙門,只得孤零零的一個人看著沈明珠同這位少東家一路邊走邊聊,直到背影都?看不見了,這才喊出隱藏起來的暗衛。

    “江家那?邊安排妥當了嗎?”

    暗衛恭恭敬敬的回到,走得太?匆忙,但也只差兩日就能?完全?調來足夠的人手。

    他?有些急切,這江南可不能?再多待下去了,得盡快處理干凈 ? 沈明珠的婚事?,而?后帶著她回到京城里頭去。

    就算是?以前?的江少安的出現都?沒叫他?如此?心慌。

    謝清霖從這位趙溫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怕,即使門第、長相、學識,此?人無一處堪于自己比擬。

    但他?了解沈明珠,她不是?一個趨炎附勢之人,門第學識都?不及她喜歡二?字。而?就目前?來看,倘若再叫對方同她在一處天地里久了,也許就來不及了。

    “再去幫我查一下這位趙溫,記住,要快。”

    到了碼頭上的倉庫里,沈明珠看著眼前?上佳的棉布布料,不由?得滿意非常。她一面?詢問著市價,一面?思考著做成什么花樣可以更好的暢銷出去。

    一直裝作不經意的看著她的趙溫,想著那?位過于風光霽月的京城謝家的公子,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位謝公子通身的氣度看著真叫人畏懼。”

    沈明珠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她隨口說道:“兄長他?向來如此?,這些年我都?見慣了,倒也沒覺得什么。”

    聽到這些年,趙溫心里頭覺察到了一絲不對,他?想著試探一下,故作調侃的說道:“那?樣的世家貴公子,看著倒是?挺喜歡沈姑娘的。”

    這話叫沈明珠愣在了那?里,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從哪里看得出來,倘若謝清霖真的喜歡她,怎會對著表姨母說出那?樣的話來。

    不過是?看在往日的兄妹情分上,又承蒙他?母親叮囑,所以待自己好些罷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是?這樣的話從外人口中聽到,依舊會讓她憂心起來,不由?得正色朝著趙溫說道:“兄長自幼看護我長大,自然是?待我好些,但絕不會有男女之情在里頭,還請慎言。”

    “不要污了我兄長名諱。”

    沈明珠鮮少這樣義正言辭的對他?講話,這樣的姿態里頭就有了不同于平日里溫柔可近之感,反倒有了同那?位謝公子一樣的氣派——叫趙溫心中一驚。

    但這樣的話反倒是?叫趙溫心安了,他?連連道歉。

    見他?不說什么了,沈明珠自然也不會追究什么,不過是?一句調侃罷了。只是?卻也早早同此?人辭行,回到了在云想閣附近租住的小院中。

    只是?冬日里天黑的早些,緊趕慢趕的,到了小院中天色依舊暗淡了下來。

    她以為推開院門會是?一片漆黑,卻沒料想,院子里頭點了燈火,有人就站在她慣常坐著的秋千架旁,聽到開門聲朝著她看來。

    獨屬那?人清冷的聲音忽而?響起,沈明珠聽他?問道:“明珠,怎得才回來?”

    這一幕有點不真實,沈明珠站在門口處愣了愣,想到中午時候謝清霖似乎問過她住在哪里,倒也沒覺得奇怪了。

    他?想去哪里,總歸是?有法子的。

    只是?沒想到這么晚了,他?還會來這里罷了。

    沈明珠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只是?如今他?們兩個只是?義兄妹,親不親遠不遠的關系,趙溫的話給她敲響了警鐘,她斷然不能?同這人攀扯上關系了。

    來都?來了,她剛好也有事?問他?,于是?開口說道:“同江家退親的事?,還要多久?會不會耽誤你回京去述命?”

    而?謝清霖聞言只是?拿了一盞燈慢慢踱步走到她跟前?,從身上取下披著的斗篷給她披好,不待她詫異,又笑意盎然的開口說道。

    “為了退親這事?,我可是?忙了整整三天了,下午又騎馬去了一趟江家,反倒被?人拒之門外,說是?家主不在,恕不招待。”

    “我趕著回來同你講,連水都?沒有喝上半口。”

    他?想透了,一味的在沈明珠面?前?展示自己的無所不能?,只會叫她覺得自己不需要關心,倒不如開始示弱。

    這么近距離的被?對方溫柔的披上斗篷,沈明珠先是?一驚,剛想拒絕就有聽到了對方的訴苦,不由?得心頭一軟。

    “快,先進屋去,我去給你弄些熱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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