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心癢
亱蓮收到小警察的恐嚇短信時正在開會, 底下匯報工作的人聽見老板輕輕笑了一下瞬間噤聲。
他關上手機屏幕,面帶微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繼續,“目前來看這版方案做得不錯, 比上一版像樣些。”
匯報人在心里揩了把汗松了口氣。大領導明明看起來是個溫和有風度的人,可全公司上下無一敢在他面前造次,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全體員工的衣食父母,最主要的還是他身上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不怒自威的氣勢。
明明臉上帶笑卻讓人不敢接近, 長得像天仙, 氣質也如仙人般矜貴之不可攀,不敢想象什么樣的人才能和他日日夜夜地待在一起而不覺壓力。
而此后不僅和亱蓮夜夜待在一起還日日睡一個被窩的江小魚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陸挽暉開著車,金戈坐在副駕駛, 兩個老煙槍煙霧繚繞大抽特抽,江小魚將車玻璃扒拉出個小縫隙艱難地呼吸著。
“師父, 您今天幾點來的?”陸挽暉沒話找話。
金戈懶洋洋點了下煙灰, 看著就不想搭理他的樣子敷衍了句:“七點多吧不記得了。”
江小魚默不作聲看他倆。這兩人的相處方式真的很像家里的一只貓和一只狗,那只狗特別舔,那只貓特不樂意帶它玩。
“停一下。”金戈示意靠邊,他也沒個正行, 按下車窗半個身子從口子里探出去找路邊的小販買早飯,付了錢后他將早飯丟給后座的江小魚,言簡意賅:“吃。”他知道江小魚的德性,隨后又說:“嫌嗆你就把窗戶開大點好伐。”怕冷氣漏出去浪費, 只扒拉那么個小縫,給誰省油錢呢?
江小魚捧著熱乎乎的紫米蒸飯張了張口,在陸挽暉眼瞪如牛大要吃貓的目光里默默閉上嘴。他不知道金戈對待陸挽暉為何這樣, 愛答不理不算,還總把自己拖出去當他的擋箭牌, 令江小魚有點煩。
到了醫院,一直守在病房門口的同事見他們來了便交了會班。金戈和季家那邊的傭人簡單交談了幾句,隨后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間單人病房,環境良好,家居齊全。季妄安看樣子是剛醒,略微歪著頭看向窗外。聽見開門聲他轉過頭,第一眼便看見了跟在金戈身后的江小魚。
“原來是你啊。”他低低笑了兩聲,隨后便被嗆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江小魚見狀有心去扶,只是他鮮少接觸人更沒照顧過人,張著手忙了半天不得章法。金戈拉開他將床搖起來點,又從一旁抽了幾張紙巾摁在季妄安的嘴角說:“咳出來。”
季妄安的肺部有些感染,痰液堆積在氣道里,護士早上吸了半天也沒吸出來多少,這下歪打正著讓他自己咳了出來。
他喘了口氣精神看著挺好,沒說謝謝而是扭頭看向江小魚說:“原來你是警察啊。”怪不得呢,怎么會恰巧出現了一個索尼婭來拯救他,如此便能說得通了。
江小魚點了點頭不言語。
陸挽暉不懂他們在打什么啞謎,見人清醒便要問詢,只是還沒開口便被隨之趕來的亱闌打斷。
“我兒子才剛醒,怎么也得讓他休息會吧?”她面容不快,身后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律師。
“媽,沒事的。”季妄安扯了扯嘴角,明明出了車禍摘掉了脾,可他的精神看起來倒比之前更像個人,“讓警察問吧。”
在對方律師確定完委托人的健康狀況和自愿性后,江小魚打開錄像設備開始記錄現場。
考慮到季妄安的身體情況,問詢簡短且關注重點,結束后江小魚收拾著東西,金戈走過來說:“昨天夜班的同事回去補覺了,你替他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江小魚的錯覺,他感覺金戈講話時的嗓音有些抖。
江小魚說:“你少抽點吧,喉嚨都啞了。”
金戈咧開嘴揉了揉他的腦袋:“貓崽子一個還管上師父了。”
他將設備遞給金戈,望著兩人上車走遠,隨后轉身準備回住院處。
在一個拐角,他的鼻尖悄然繞過一縷冷香,熟悉感讓他茫茫然抬頭。這世間所有的陽光像是都被收進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他看著自己笑,令他亂了陣腳。
他踉蹌了一下,隨即一只手落在他的腰間,穩穩地摟住了他。那只手很大掌心很燙,江小魚像是被太陽灼了,腰間驀地瑟縮了一下。
好在待他站穩,亱蓮便紳士地收回了手,好似剛才的肢體接觸只是一個必要的幫助舉動。
“江警官是不是瘦了?”亱蓮不動聲色地闔了闔掌心,這才出去幾天?本就清俊的臉肉就消了些,腰細得更是一掐便要斷了。“這里又是怎么了?”他曲起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江小魚的臉側輕輕刮了一下,那里紅了一塊,還鼓了個小包。
輕柔的觸碰,仿佛羽毛般掠過江小魚的臉頰,讓他察覺出一絲癢意,他不由自主地半瞇起那側的眼瞼,這才發現臉頰那里是真的很癢。
“蚊子咬的……”他低著頭,舉著手在蚊子包處抓了又抓。
“別動,抓破了就不好了。”亱蓮握著他不停抓撓的指尖,指甲修剪的干凈圓潤,怪不得就連當貓抓人也沒個章法,只會胡亂喊著王八蛋沒頭沒腦地咬幾口。
亱蓮勾了勾嘴角,拉著他的手走進一旁的小超市,買了支止癢藥膏。
他的掌心實在是好燙,江小魚被他握得手心冒汗,心跳更是快得不像樣子。
“抬頭。”男人的語氣里帶著絲無奈,他松開握著江小魚的手,支著江小魚的下巴將他的臉抬了起來,“怎么總是喜歡低頭?”
江小魚已經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就這么將下巴交于了對方。他的身高將近181,可男人明顯比他還要高上不少。
頭頂的陽光被亱蓮遮了一些,他另一手拿著藥膏輕輕點在蚊子包上,指尖抵著藥膏在皮膚上搓開時又癢又燥,有著令人難以言喻的濕滑感。
“好了,不要碰它過一會便好。你是來找妄安的?那就和我一起上去吧。”
江小魚點點頭跟在對方身后,耳上染著荷花尖頭那一抹紅。這三甲醫院里賣假藥,他心想,這藥膏一點用沒有,不僅蚊子包上的癢沒止住,還擴散開來跑到心臟里去了。不然,怎么胸膛處酥麻麻癢了一片。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季妄安的病房,亱闌正滿臉心疼地舉著帕子給季妄安擦臉。她瞥見亱蓮,毫無道理地說:“你弟弟躺床上這么久了,你才想起來看?”
“工作忙,接到消息便趕了過來。”亱蓮很有風度地彎了彎眼睛,卻沒有上前只立在一旁。
“工作能有妄安重要?”亱闌柳眉一揚便要生氣,又看了看季妄安,像是顧忌他正在休息,憋著氣般對跟著來的兩個傭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回報老太太,告訴她妄安的情況穩定,讓她放心,這里有我呢。”
兩個傭人對視一眼,對著亱闌安撫了幾句便走出病房。
一兩分鐘后,亱闌走到房門前站立,確定人走后她將房門關好,轉身撫了撫臉上的發絲,對著江小魚柔和一笑:“江警官坐吧,待會讓亱蓮去給你拿些吃的。”
明明剛才還很生氣現在又平靜的慈祥,這人的臉色變化之快讓江小魚措不及防。他有些茫然地擺擺手說:“我不坐了,我去走廊里守著就好。”人家一家人肯定有話要說,自己待在這里徒增尷尬。
亱闌收了笑,淡淡說了一句:“坐。”
江小魚撲通一聲就坐在了沙發上,兩手乖乖放在膝蓋上低著頭不再講。
亱闌“撲哧”一聲,“怎么這么呆?”她轉頭看向亱蓮,目光里帶著打趣:“去給江警官買瓶牛奶。”這傻乎乎又直白的反應跟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
江小魚對待惡意直覺敏銳,可生活里這種帶著善意的調侃他接觸的實在是少也下意識就會規避,聽不懂別人話里的意思他還說:“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這下亱闌更是掩著嘴角笑得止不住,亱蓮眼角彎出一彎月,身后的季妄安被吵醒了含糊著問:“媽?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亱蓮說:“剛剛,感覺怎么樣?刀口恢復的還行嗎?”
“還好,不是那么疼了。”季妄安揉了揉眼,問亱闌:“媽,你剛剛是不是提到了奶奶?她怎么了?”
亱闌掖了一下旗袍的裙擺,側著身子坐在床旁,“哎……沒什么事兒……”她吞吞吐吐的樣子一看就是有事,季妄安急得半抬起上身:“奶奶怎么了?”
亱闌擋住他的動作,將他按回床上給他掖了掖被子,拍著他的胸脯輕飄飄說道:“真沒什么事兒,就是聽到你出事,一著急就中風了。”
亱蓮挑了挑眉,默不作聲地坐到江小魚身邊,高大寬闊的身體帶著讓人無法忽視之感,江小魚忍住想要變成貓的沖動,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往旁邊擠了擠。
那邊的母子倆還在繼續。
“怎么會這樣……”季妄安帶著些悔意:“她現在怎么樣?”
“人是清醒的,就是不能動彈。你也別急,醫生說了,好好靜養便會慢慢康復的。”
盡管眼下再多安慰無用,可季妄安哭著自我責怪,亱闌也只是柔聲哄著。
江小魚抿著嘴,悄悄抬頭看向一旁,結果剛一露面便被對方抓了個正著。亱蓮眼眸深邃,神色間看不出太多情緒,江小魚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情緒,小聲問他:“你不難過嗎?”自己的母親對待自己是這個態度,對待弟弟是那個態度,偏心的似乎有些明顯。
亱蓮短促輕笑一聲,他抬手點了點江小魚俊挺的鼻子,“叔叔三十多歲不是三歲,可不是難過時只會將頭埋進被窩里,露個尾巴出來的小貓咪。”
這話語連著回憶在江小魚的腦子轟然爆炸,他的臉頰迅速升溫,如果不是穿著鞋子,那沒有遮擋的腳趾大概都能看出是紅的。雖然男人在自己面前經常自稱叔叔,可那是貓形,這還是第一次在人身時他聽見對方這么講話。
他又羞又惱,心里又罵王八蛋胡亂安排輩分。
“江警官。”男人刻意壓低的語調沙啞,氣息拂過江小魚的耳尖時悄聲說:“你和我那只不聽話的貓好像啊,一害羞,耳朵尖都是紅的。”
他媽媽和弟弟還在呢!江小魚頭低著都差點埋進胸膛里,猛然起身像只鴕鳥般快速走到門前,擰了好幾下才擰開房門一頭鉆了出去。
亱蓮發出難以遏制地輕笑,一手輕輕打著拍,像是看戲曲表演時被臺上演員的表現所取樂,悠然拍手稱贊。
季妄安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一向矜持清貴的哥哥,不明白他怎么笑得這么開心。亱闌掏出帕子掩唇,也驚訝于亱蓮毫不遮掩的情緒外漏,母子分離多年,這還是頭一回,她看見這孩子真的有了笑的模樣,讓她心里止不住地泛上酸澀。
她掩好情緒,又拍了拍季妄安,“躺好,刀口炸線就不好了。快到午餐的時間了,給你買些吃的可好?”
季妄安被她拍得有些迷糊,隱約記得她早上來時手上好像提著食盒。既然帶了食盒怎么還要去買?況且他現在打著營養針流食都不能喝。可被她柔聲安慰幾句后他又忘了這茬,拒絕后便聽她說:“那媽媽先去吃飯。”
絲毫不提亱蓮,也不提那個特地為亱蓮準備的食盒。
*
那日回到家,江小魚才徹底靜下心。他擦著頭發從浴室里走出來,悶聲坐在地上接過一只毛絨絨便擼。亱蓮的樣子看起來還好,沒有什么傷心的表現,甚至還能打趣人。混蛋……貓都跑了他竟然一點都不難過,還說貓不聽話!
江小魚想到這里手上用了些勁,底下被他捏著爪子的小貍花嘰了一聲,嗲兮兮喵著:“老大,貓貓痛痛。”
江小魚連忙松手給它揉了揉爪。
黃耳貓用屁股撞了一下一旁的花臂貓,“它就是人類說的心機婊吧。”
花臂貓深以為然,鼓了鼓自己前肢的肌肉,隨后一秒變臉夾著嗓子喵喵叫著撲向江小魚,“老大,貓貓很強壯貓貓不怕痛,你捏貓貓吧。”
小貍花猛地躥起,提爪就上,兩只貓頓時打作一團。
江小魚也沒阻止他們,家里只有一群對于人類身軀完全無感的毛絨絨。他丟開毛巾赤裸著上身,黑色短發凌亂垂在額前,皮膚很白,脖子處能清晰地看到皮下藍紫色的血管。
剛洗完澡的胸膛處被熱水暈紅了一片,身材精瘦,腰腹緊實,怎么看怎么好看。他伸了個懶腰,下一秒,一只黑色的小貓從脫落的褲子中鉆了出來。
江小魚跳上桌,總算是想起來登錄直播軟件了。許久未看,后臺的評論多的要爆炸了,他不停刷著,大多都是一些關心他現狀的,還有就是問:小貓又回你這里了嗎?能不能把小貓還給第二個主人啊?它在那里的生活條件明顯更好!
大家都是好心,江小魚知道。他打開直播準備讓大家看看他現在很好,他能照顧好自己,不用把他還給第二個主人……
【!開播了啊啊啊】
【天哪讓ee親親,想死ee了!】
【這是什么?潦草小貓?親一口!】
江小魚對著屏幕喵了一聲,隨后叼起一旁提前寫好的紙板,上面寫著:謝謝ee們的關心,小貓很好。它前段時間自己跑了出去,已經自己跑回來了,它會照顧好自己的大家不用擔心。
他這話說的自己是看不出來毛病,可在外人看來通篇都在說小貓自己。什么叫它會照顧好自己?那要你這個主人干什么?
【不是,神經吧?指望小貓自己照顧自己嗎?】
【主播有毒吧?什么叫小貓自己跑出去?真的不是你沒封窗讓貓跑出去了嗎?還自己跑回來了,你可要點臉吧!】
【就是啊,小貓能跑回來是運氣好,貓念舊想著主人,你怎么寫得這么理所當然啊?】
江小魚被罵懵了,盡管他對謾罵和異樣的目光已經做到了自動屏蔽不去在意,可這個情況完全不同,大家是真的擔心他所以才罵,因為她們并不知道他和他的主人根本就是一個人……
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時一群毛絨絨跳上桌擠到了鏡頭前,喵喵叫著替江小魚解圍。
這還是第一次,直播間里出現其他的貓,畢竟往常江小魚直播時它們都乖乖待在地上,以為江小魚在工作賺錢不敢打擾。
“老大,那只難聞大貓說我們也能幫你直播賺錢的喵~”
難聞大貓……江小魚哭笑不得地抓了抓腦袋,估計是金戈身上的煙味讓它們不喜。
“是哇是哇,貓看見了,有什么東西砰的一下在手機里炸開了,難聞大貓說那就是錢!”那是觀眾打賞的煙花,確實是錢。
“只要我們喵喵叫是不是就能賺錢啦!”
一群貓圍著中間的小黑貓東倒西歪叫個不停,直播間里的觀眾們被萌的心都要化了。
【主播家里怎么這么多貓?】
【真的好多啊,啊,好像還有狗!】
【主播是救助了很多流浪動物嗎?】
【估計是!因為救助的太多了,注意不到一兩只很正常的。】
【怪不得說是小貓自己跑出去了。】
【天哪真的好可愛,可以領養嗎?】
江小魚伸著爪子推開一旁眼神不好的小白,剛想說話便看見屏幕上炸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刷屏之快讓人目接不暇。
一朵煙花是999,就這么一會對方刷了快兩百個,江小魚驚訝之余看見了打賞人的ID:亱蓮。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又歘欻欻(chuā)地打賞了一百多個。
“你干嘛呀!”江小魚大喵著,舉著爪子就往屏幕上用著自己的貓照做頭像的亱蓮拍去。
【啊~被貓貓打惹。】
【握住貓爪,使勁親!】
【小貓咪嘿嘿嘿,怎么長得這么黑爪子這么粉呀?】
【這是哪里來的土豪……已經七百多個煙花了我的天,這是多少錢啊?】
江小魚急得團團轉,“你干嘛浪費錢!”爪子猛拍,“別炸了,平臺得抽一半的手續費!”
亱蓮聽他小家子氣地喵出這句,忍不住笑了一聲才停了手,隨著最后一朵煙花的綻放,數字剛好是1000個。
他是毋庸置疑的榜一大哥,發言被置了頂:您好,請照顧好我的小家伙,提醒他出去玩要記得回家。
江小魚紅著臉,啪嗒一聲將手機關了拍了下去,接著一頭埋進爪間好半天了也不出聲。
“老大?”長得很丑的小奶牛湊著個腦袋過來說:“你耳朵好燙哦,是不是生病啦?”
江小魚虛張聲勢地抬頭對它哈氣:“貓沒有!”
小奶牛被他吼得一愣,委委屈屈扭屁股:“那就沒有嘛。”
他又將頭埋進爪子里,鴕鳥了好一會才兩爪捧著熱度退了去的臉抬起頭。一群毛絨絨揚著腦袋好奇地看著他,他故作鎮定:“都睡覺去!”
啊?睡覺?現在嗎?可是離它們睡覺的時間還差著好一會呢!毛絨絨們毛臉委屈,可老大的威嚴不容置疑,于是三三兩兩,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往窩里走去。
江小魚冷靜下來后將手機重新拿了起來,他光溜溜的鉆進被子里點開亱蓮的頭像,是自己趴在書桌上的照片。
“什么時候拍的……”他嘟囔了一句,覺得有些熱又把被子拉了下去。沒一會兒,又拉上來遮住半張臉,只留個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看著手機。
男人的主頁空白,只有介紹里堂而皇之地寫著:小家伙的主人。
“混蛋!胡說!”他將被子踢下床。
有睡在床頭的小貓被他一腳帶著被子滾了下去,一臉懵逼地坐在地上半晌,才團吧團吧肚皮一敞繼續睡了。
江小魚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亱蓮的私信框,上面赫然有著前段日子他留的一條信息:您好,請問您是這只小黑貓的原主人嗎?高價回收他的撫養權,有意請聯系我哦^ ^
他啪啪打字:高價回收是什么意思!
對方回的很快:高價回收沒人要的小邋遢,要多少叔叔都可以給哦。
王八蛋!江小魚丟開手機拽過枕頭蓋在臉上,心臟失了控,再也不聽主人的意愿,兀自砰砰撞著胸膛。
第二天醒時江小魚有些鼻塞,原來昨晚他就那么睡著了……盡管夜里他被空調吹得冷了自動變回貓形,但還是免不了一場感冒。
辦案處里今天人多,好幾個外出辦案的變形人都回來了,看見江小魚后他們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江小魚低聲回:“早上好,辦案順利嗎?”
“還行……”
他點點頭,接著走進了里屋的檔案室。
等他走后同事們這才嘀咕開了:“這是江小魚啊?竟然還會說話呢?”不怪他們詫異,同事相處也有段日子了,這人的性子很獨,往常打招呼最多回一聲,從來沒有他主動問的時候。
“這段時間發生了啥?看著好像不像以前那樣死氣沉沉了。”
江小魚不關心他們聊什么,坐下來后連忙抽了張紙巾開始呲鼻子。他一年到頭很少感冒,可一旦感冒就是重感冒,此刻他眼眶泛紅鼻腔冒酸,正是不舒服的時候,結果又撞見了詐騙短信:2000一月,童叟無欺哦。
江小魚將紙巾丟進垃圾桶,回:XX區XX路是吧,警察馬上就到。
第028章 報警的拉布拉多
說是馬上就去抓詐騙犯, 可眼下手頭上還有工作要做,江小魚吸了吸鼻子,點開檔案系統。
沈挈和其他兩人現被關押在看守所里, 已經進入了審查起訴階段。季妄安因車禍住院,待病情穩定后, 也將面臨司法審判。溺水自殺案將近尾聲,金戈秉承諾言將江小魚調去整理檔案。
“啊?竟然還有毛毛蟲變形人嗎……”望著檔案資料上色彩斑斕看起來就毒性不小的毛毛蟲, 江小魚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到底是怎么變得?”
一上午昏昏沉沉,到了中午他覺得只靠著自己的抵抗力實在是扛不住了,便跑到隔壁街區的藥房買藥。三盒藥花了大幾十, 江小魚刷醫保卡時心都在滴血。昨晚亱蓮打賞的錢他打算找機會還給對方,金額太大了他不好意思拿, 還有幾個女孩子也打賞了一兩千也得找人退掉, 幾塊十塊的也就算了,多了的話沒道理這么理所當然地就收了。還得找屋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像現在這樣帶著大院子的平房,他現在的工資一個月一半都花在了房租上, 要不是還有個吃播的兼職,真的連飯都要吃不上……
他踩著地上金色的光斑一路上胡思亂想,在過個路口就要到機關大門時,他被一只狗給撞了。
*
阿布搖著尾巴將廚柜門甩得啪啪作響, 俊美的主人摸索著案臺上的開罐器正在給它開罐頭,“乖狗狗,等爸爸再給你倒杯羊奶。”
阿布激動地汪了一聲, 將尾巴塞進主人的手里小心牽引著防止他磕碰到。它是一只導盲犬,從小便被主人撿到, 和主人一起生活已經七八年了。
阿布領著主人來到餐桌前,吐著舌頭跳上椅子讓主人為自己系上圍兜。
“阿布好乖。”主人摸它的腦袋,還親了它好幾口,“吃吧。”
阿布聽話埋頭就吃,但它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吃相,動作不能太大,不然濺出來的話主人很難清理的!剛吃沒幾口便聽見門鈴聲響了,阿布裹了裹嘴角跳下椅子跑到門前汪了一聲。
“洛溪,是我。”門外有道男聲傳來。阿布憨厚的臉上表情突然嚴肅,對著門外吠了一聲:“滾開!”它聽出來了這是主人前男友的聲音,一個劈腿的死渣男。
“阿布,會吵到鄰居的。”主人出聲制止了它,隨后開門將那個男人放了進來。
“洛溪……”渣男手里捧著一束白百合,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將花束放進洛溪懷里,“路過花店時看見了這束白百合,覺得很襯你。”
洛溪攬著花彎起眼睛禮貌地笑了一下,“謝謝。”
淺栗色的發絲,蒼白的肌膚,薄唇淡緋色,無焦距的眼眸里有著明顯的缺憾和破碎感,這束白百合的確很稱他。
蔣飛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洛溪身上游走,從秀麗的眉眼到精致的鎖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不太純潔的念頭。
阿布見這渣男一副壞狗見到骨頭的樣子,十分生氣地對著他又吠了一聲。
蔣飛被叫回了神,仗著洛溪看不見舉著巴掌隔空嚇唬這死狗,無聲威脅道:“再叫就把你丟出去。”
阿布更加叫個不停,齜著牙就想將他趕出去。洛溪拍了拍阿布的腦袋,“再叫爸爸就要懲罰你了。”他將花束放在桌上,轉身示意男人進來說話,“蔣飛,謝謝你的花,但我說了我們分手,沒有回轉的余地。”
蔣飛拉著洛溪坐在沙發上,隨后半跪在洛溪面前深情款款地說:“那件事是我不好,可我們交往也有一年了,我實在是舍不得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阿布齜著牙喉嚨里發出威脅的聲音,看見主人面帶猶豫它更是急得打轉:“他是渣男!主人你不要信他!”
只可惜主人不但聽不懂它的話,還嫌棄它吵,起身準備將它關進屋子里。
“我來我來。”蔣飛笑著把洛溪按回沙發,“你坐著,我把阿布關進去待會再放出來。”
“好。”
盡管阿布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可見主人也是這個意思,它委屈地嗚咽了兩聲,被男人拽著脖子上的項圈拖進了衛生間里。
衛生間門被關上,隔著門上的雕花玻璃它只能模糊地看見客廳里的剪影。它將耳朵貼著門想仔細聽聽聲音,卻聽見主人突然發出一聲呵斥:“你放開我!”
緊接著就是一些打斗的聲音和悶哼聲,阿布嚇了一跳,直起身子兩爪搭在門把手上擰開門就沖了出去。只見那個渣男手上拿著一把刀而主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渣男的樣子像是有些慌張,舉著刀對著拉布拉多胡亂揮了幾下,見這狗只關心主人絲毫沒注意他,他拉開大門飛快跑了出去。
“主人。”阿布嗚嗚叫著想用舌頭抵住傷口。
洛溪臉色蒼白氣若游絲,他摸了摸阿布,指著茶幾上的一個警犬小掛件,“寶寶乖,去報警,就在隔壁街道,爸爸帶你遛彎路過的。”
阿布汪了一聲,不敢耽擱,叼起玄關上的鑰匙將門用力蹬上隨后沖出家門。
*
江小魚摟著撞進自己懷里的狗腦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嘶了一聲還沒來不及摸摸自己摔得生疼的屁股,便看見了這只米白色的拉布拉多嘴角和腦袋上都有著粘稠的血跡。
這只狗十分驚慌,掙扎著想要拽出腦袋往警局里跑,江小魚拉住它的項圈安慰著它:“冷靜點,讓我看看是不是受傷了。”
阿布嘴里還咬著鑰匙,它齜著牙悶吼想讓他放開自己,可它到底是只脾氣溫和的導盲犬,不能傷害無辜的人類已經被刻進了他的本能里。于是它只能著急地嗚嗚兩聲:“狗沒事你松開狗,狗的主人受傷了狗要去報警。”
“我就是警察,血是你主人的嗎?他怎么了?”
“主人被渣男拿刀子捅傷了。”它汪汪說完突然愣了,“你能聽得懂狗說話。”
江小魚嗯了一聲,從它嘴里拿過鑰匙,隨后把藥塞進褲兜里示意拉布拉多趕緊帶路:“打120了嗎?”
阿布一邊跑一邊回他:“狗太著急了沒想起來,也沒看見主人的手機。”
幾句話一問江小魚便感覺到這只狗很聰明,他跟著它一路快跑沖進了一棟居民樓里,這期間他已經掏出手機打了急救電話。
見拉布拉多不跑了蹲在一處門前,江小魚掏出鑰匙,剛一打開屋門他便聞見了一股血腥味,客廳中間躺著一個人,白色的襯衣上滿是血跡。
“去拿個毛巾。”江小魚咳了幾聲,接著蹲在傷者面前迅速摸了摸對方的脖子,感受到脈搏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像是聽到了聲音,那人纖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睜開了無神的雙眼,“阿布?”
“不要動。”江小魚接過拉布拉多遞過來的毛巾,按在傷口處稍微施壓減少出血,“你的狗很聰明,它準確地找到了警局。”
洛溪無血色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他是最棒的。”
這塊區域位于市中心,救護車來得很快,江小魚幫著醫護將洛溪抬上擔架,見男人喘不上氣嘴里還念著“阿布”,他低聲說:“我會照顧好它的。”
救護車拉著主人疾馳而去,拉布拉多嗚嗚了兩聲,緊接著就想跟在車后跑。
江小魚覺得頭有些暈,他捂了一下額角,拉住拉布拉多的項圈說:“我帶你去吧。”還沒到午班的時間,醫院那邊也要登記,幫狗幫到底,他帶著狗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一開始看見他渾身是血還帶著條狗就想拒載,江小魚冷著臉出示了證件,司機屁話也不敢再放拉著一人一狗就走。
到了市醫院大門,江小魚和人說明了下導盲犬的情況,院方表示可以進入后他便帶著拉布拉多做了登記隨后便將它帶到急診室門口。
“你的主人在這邊有親戚朋友嗎?”他一連串打了好幾個噴嚏,掏出紙巾擦了下鼻子,鼻腔塞塞說道:“我馬上要上班了,不能在這里一直陪著你。”
“只有狗和主人。”拉布拉多將頭搭在江小魚膝蓋上,輕聲汪了一句謝謝,隨后又說:“沒關系,警官你回去吧,狗可以的。”
江小魚還是有些猶豫,盡管院方同意狗待在這里,但保不準其他病人有意見,人要是想傷害狗,那法子可太多了。他的大腦此刻稀里糊涂,屁股也痛得不行,勉強站起身說:“手術還要一會,就算醒了他可能一時半會也不能進普通病房,你先和我一起回去吧,下班后我再帶你過來。”
拉布拉多想拒絕,他不想離主人太遠,可它抬頭看見小警察此刻的狀態不好連忙跑到他腿邊半頂著他晃悠著的身子,“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很不舒服。”隔著褲腿的布料它都能感覺到這人身體的熱度,他在發高燒。
江小魚想說自己沒事,但他的大腦卻變得越來越昏沉,四肢也漸漸失了力氣。他踩著棉花般走了幾步,終于支撐不住,身體向前栽倒。
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江小魚感覺自己落進了一個人的懷抱。那人的胸膛結實寬闊,帶著灼熱的氣息和好聞的味道。
*
亱蓮本不想再去醫院的,畢竟這場戲中最想看的戲碼已經落幕。
剛來松市不久他便被沈齊盯上,他頭上三個哥哥,兩個從政一個從軍,他打小就被老爺子帶在身邊于名利場中泡大,沈齊的段位于他而言不過是個打發時間的樂子,比人機高明不上幾分。
只是他沒料到沈挈會去接近季妄安,他存了些作壁上觀的意思,畢竟他喜歡看別人的選擇。季妄安選擇了錯誤的道路,那他便想接著看看季家的選擇,結果沒意思極了,一點也不出他所料。但亱闌的態度讓他有些玩味,自己的母親好像與舅舅和陳一曲口中所說的戀愛腦相差甚遠。
存了些探究的心思,他又去了醫院幾次,恰巧,回回都能遇上亱闌。
“亱先生,我們到了。”司機將車停穩,下車為亱蓮拉開車門。
亱蓮從思緒中抽身,抬眸望向路旁的梧桐。松市的夏天很是熱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下來,咬著樹葉間的縫隙,將葉子的深綠吮吸了些去,變成了明亮的黃綠。
有些像小家伙眸中的顏色。
亱蓮穿過門診準備去往住院處,路過導醫臺時他聽見兩個護士在小聲聊天。
“剛剛那個牽著拉布拉多往急診去的警察好帥。”
“是挺帥的,送進來的那個傷患長得也帥。”
“不一樣,傷患是美,警察是帥,而且他眼睛的顏色好特別,竟然是綠色的,可惜他沒穿警服,不然的話就是活脫脫的制服誘惑……”
“嘖嘖,你擦擦口水吧。不過要說帥,最近我在高級病房區遇見的男人才是真的帥,又成熟又儒雅又英俊,跟漫畫里的爹地似的,看得人腿都軟了。”
讓人看得腿軟的亱蓮轉了腳尖的方向問兩人:“請問急診往哪走。”
本想反駁同事講話夸張的小護士一抬頭,呆呆咽了口口水,伸出一根手指為他指了指方向。
“謝謝。”
亱蓮順著方向過去,遠遠便看見江小魚牽著一只米白色的拉布拉多站在急診門前。小家伙低著頭,估計又在仗著人聽不懂,和動物說著悄悄話。他站在廊口處默默看了會并沒打算過去,只是眼見他身子踉蹌了幾下就要摔倒,再回神時便已將他抱進了懷里。
*
江小魚的頭有些突突得疼,眼皮還很重,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趴著睡在床上。
“醒了?”
聲音醇厚如酒,潺潺流進江小魚的耳中。他下意識便要撐著手臂抬起身,亱蓮按住他的后腦勺攔住動作,“再睡會吧,重感冒加瘀傷,江警官怎么不請假呢?”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閑心幫著狗找主人,亱蓮莫名帶著不滿。
“瘀傷?”江小魚先是被自己破銅鑼般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緊接著便察覺到了屁股處傳來的牽扯般的疼痛。
“軟組織搓傷。”亱蓮壞心眼地隔著被子拍了拍江小魚的屁股,“又紫又青腫了一大片,不知道的還以為怎么了呢。”
江小魚這時還是只純潔的沒經歷過春天的小貓,單純羞惱于他的動作,耳朵充血問道:“你怎么能打人屁股!”
亱蓮詫異地兩手舉在肩前,像是覺得江小魚大驚小怪,“隔著被子呢,叔叔都沒用力。”
“那也不行!你怎么一點都不尊重人!”
“好嘛。”亱蓮妥協般嘆了口氣,語氣像極了哄小孩子,“是叔叔的問題,叔叔不知道你這么敏感,下次拍屁股前叔叔一定會征求你的同意。”
這個人怎么能一本正經地講出這種流氓話!江小魚將頭埋進枕頭里不想理他,可沒一會他又猶猶豫豫地抬起身子想下床。
“說了不能動哦,手上還打著點滴呢。”
“可、可是。”他的聲音低若蚊吟,“我要上廁所……能不能喊護士來拔針……”
亱蓮彎了彎眼睛,笑著拒絕:“不能。”
江小魚瞪他,竟然敢來脾氣了,抬著手就準備自己拔,“我吃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打點滴。”
亱蓮不置可否,俯身靠近。
冷香鉆進江小魚昏沉的大腦,將他刺得一激靈,他剛冒出的脾氣收了回去又縮著腦袋鉆回了殼子里,小聲問:“你干什么……”
“不是要上廁所嗎?”亱蓮掀開被子,大掌握著他的腋下竟然將他一把抱了起來。兩人的胸膛相貼,江小魚連忙用手撐著他的肩膀拉開距離,“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他是屁股摔傷了又不是腿斷了……
“不要逞強。”亱蓮單手攬著他的大腿往上兜了一下,另一手取下點滴瓶,“乖一點,血液倒流的話叔叔就會生氣。”
“就會打不聽話的小家伙的屁股。”
第029章 吃醋
或許是男人的威脅起了作用, 江小魚將手搭在亱蓮的肩膀上不敢再動。他癟著嘴,樣子還有點委屈,沒什么理由地覺得這個人討厭, 長這么大個體溫還那么高,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的血液都像是燃的。
他被抱著轉了個身, 這才看見了一直安靜趴在床邊,表情一臉吃瓜的拉布拉多……這狗成精了, 他竟然能從它的臉上看見八卦。
江小魚有些尷尬地挪開視線不看狗, “待會我去問問你主人的情況。”
聽見主人兩個字,拉布拉多收起吃瓜臉,一臉興奮地汪了一聲。
亱蓮抱著他走進衛生間, “和狗說話它能聽得懂嗎?”
“狗很聰明的。”江小魚心虛。
男人唇邊淺淺漾開一抹戲謔沒有戳穿他,垂眸看著他頭頂的發旋問:“要叔叔幫忙嗎?”
“什么?”
亱蓮眸光往下落在江小魚的腹部, “脫褲子?”
江小魚漲紅了臉, 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不要,你,你你出去!”
“真的不要?”
小黑貓氣急敗壞地瞪大了眼睛, 揮著爪子就要撓人,亱蓮虛虛握住他的手指笑著說:“好了,不逗你了,小心些動作, 別讓血液倒流了。”
他面上恢復溫潤內斂的樣子,將點滴瓶小心掛在一旁,隨后轉身帶上了衛生間的門。
確認對方離開后江小魚垂著頭盯著馬桶里淺藍色的消毒水看了一會, 這才晃晃紅溫的大腦開始脫褲子。雖然病號服寬大,但褪衣服時摩擦到了臀尖的皮膚, 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反手摸了下屁股,濕漉漉又滑膩膩的感覺,應該是被涂了藥。誰給我涂得?……他耳尖泛起了可疑的紅暈,不想再糾結下去,在心里默默給自己催眠:要去上班,要去看房,要去喂貓,要去幫狗看狗主人,這輩子的事情都想了,就是不敢往亱蓮身上想。
穿好褲子后他按下沖水鍵,稍微走了兩步便感覺屁股上的肌肉被拉扯得疼。
他不是個嬌氣的人,對疼痛的忍耐力也強,把點滴瓶取下來后走到門邊擰開把手,將腦袋探了出去環視了下發現亱蓮已不在屋子里。
拉布拉多汪了一聲:“那個人出去了。”它起身跑了過來擋在江小魚身側,小心跟著他說:“警官你慢一點。”
江小魚臉上有著很柔和的笑意,他將點滴瓶掛好趴回床上,摸了摸拉布拉多的頭說:“謝謝你。”
“狗謝謝你才對,還要和你說對不起,因為狗撞到你你才會受傷。”拉布拉多吐著舌頭說。
“沒關系的。”江小魚說,看它頻繁地伸舌頭裹嘴巴,他抬起身想要找水:“你是渴了吧?等我看看有沒有水。”
“你要喝水嗎?”熟悉的低醇嗓音。
亱蓮從外面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助理,他走上前按住江小魚的手腕,手背上因為針頭移動已經有了輕微的鼓包。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江小魚身上,沒有回頭直接吩咐身后:“去喊護士,再買幾瓶水過來。”
助理剛到床邊,聞言應好隨后轉身離開。
亱蓮輕輕摁了摁鼓包的位置,江小魚吃痛往回縮了下手,結果被他握住沒能抽回去,男人輕聲開口:“你真的很不乖。”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變化,只是原本總是勾著的嘴角弧度有些不明顯地下撇,溫和的模樣淡了些。
他的睫毛很長很直,下斂時在眼下投出了兩片很深的陰影,讓那雙原本溫潤如玉的眼眸教人看不清晰,“為什么這么不聽話?”
男人的語氣淺淡,但莫名能聽出些他對江小魚的舉動有所不滿。
“……重新扎一針就是了。”江小魚的嘴角小幅度地癟了下,聲音很低,透露出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
一片綠葉從樹梢飄落,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從亱蓮的唇邊溢出,“我只是擔心你會痛。”
那片葉子寂靜地落在窗臺上,盛住了些許日光。亱蓮嘆在了江小魚的心上,又輕又癢。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板。”助理拿著水領著護士走了進來,“那個急診傷患待會就能轉普通病房,刀口幸運地避開了所有關鍵的內臟組織,看著嚇人,其實只是皮肉傷。醫生說恢復得好的話沒幾天就能下床活動了。”
“嗯。”亱蓮應了一聲。
助理一連串的話語吹散了兩人間的繾綣,亱蓮將江小魚的手腕放下,起身示意護士重扎。
止血帶在腕間綁緊,江小魚做賊一般悄悄瞥向亱蓮的方向,想看他的反應,沒曾想又被抓了個正著。
“看叔叔做什么?”男人語氣里帶了點戲謔,被他做賊般的樣子逗得心情稍好,覺得陳一曲對這小家伙的描述很正確:偷感很重。換成貓形,耳朵估計都得豎成電線桿了。
護士解開止血帶滿臉好奇地盯著兩人瞅,江小魚注意到她的視線紅著耳尖連忙轉頭,結果又撞見了一臉吃瓜樣子的拉布拉多……
護士心里猜測著這兩人的關系。英俊爹地自稱叔叔,莫非是叔侄?可是這個氛圍感又是怎么回事?一股子基味!她在心里尖叫,端著醫用彎盤小步快走等不及要出去和姐妹分享八卦。
氣氛教人尷尬,江小魚找借口岔開了話題。“能不能麻煩你給拉布拉多喂點水?”
拉布拉多聽到這句話,狗臉僵了,也不吃瓜了,狗屁股一轉就想往門外跑:“狗不渴,狗要去找主人。”
亱蓮眼睛一彎微微一俯身就拉住了拉布拉多的項圈,“當然可以。”
阿布不喜歡這個人類,盡管他并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而且還和小警察關系曖昧,但這個人類的氣場莫名讓狗覺得很有壓力……
亱蓮舉著礦泉水示意拉布拉多張嘴,阿布緊張地舔了下鼻子,在男人已經有些不耐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時連忙仰頭張口。
“你昏迷時有電話打進來,我替你接了,他說是你的師父。”亱蓮將半空的礦泉水瓶放在桌上,又開了瓶新的遞給江小魚,“是那位叫金戈的警官嗎?”
江小魚點點頭,“是。”
“你和他的關系很好?”男人語似不經意。
趴著的姿勢喝水有些不暢,江小魚努力抬頭灌了一口,毫不猶豫道:“當然,師父他救了我。”
如果不是金戈,他大概早已溺死在了江里。尸骸可能會被人打撈上來,也可能會在江底腐爛,為那一江的游魚提供一些養料。他們的關系不能用很好來形容,亦師亦友,他是他很重要的人。
男人側身坐在床邊,他望向窗外時江小魚只能看見他線條干凈利落的側臉,鼻梁高挺眼窩很深,沒有那抹常映在臉上的笑時,溫文儒雅的感覺便失了些,顯得人淡漠不染煙火,有些不好接近。
江小魚動了動沒有扎針的那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亱蓮搭在床邊的手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身體不受大腦控制一般,下意識就這么做了。
亱蓮側臉,眼角微揚,“江警官在做什么?”
江小魚猛地收手,不敢看男人的表情,指尖扣了扣床單說:“謝謝你,你也救了我。”如果不是亱蓮抱住了他,那他摔倒時不巧磕了腦袋,那搞不好也是會一命嗚呼的。
他沒有抬頭,看不見男人的表情只聽見他很短很輕地笑了一聲,緊接著那只帶著很高體溫的大手就撫上了他的后腦勺。
亱蓮的手指輕輕插入他又軟又細的發絲,接著又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熱已經退了,記得吃藥,屁股上的傷要避免長時間坐著,之前已經給你冰敷了一次,48小時后要熱敷。”
溫柔一觸即逝,亱蓮起身,手指捻起襯衫袖口整理著褶皺,“我和院方打了招呼,這只狗不能獨自亂跑但可以待在這間病房里,其余的……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可以的,”江小魚連忙說:“謝謝你。”
亱蓮彎了彎眼睛沒再說話,帶著助理走了出去。
江小魚看著房門處,沒注意到自己的頭發絲都聳拉了下來,整個人莫名萎靡。他感覺亱蓮好像在生氣,同時又有些茫然和失措,不明白他為什么生氣。
事實上亱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快。助理大氣也不敢出跟在他身后,司機見亱蓮過來了連忙滅了煙開門。
“亱先生,我們去哪?”
“回公司。”
亱蓮拿起旁邊的企劃案,打開翻了幾頁,隨后又闔了起來扔在一邊。
他閉眼仰頭靠在椅上,半晌突然笑了一聲,很輕的一聲。睜開眼時他眸中金色大盛,蜂蜜般濃稠的金色取代了琥珀色。
他想明白了。
有意思,自己竟然會因為江小魚的人際關系而感到不快。
小家伙是個別扭不坦率的性子,能讓他承認關系很好,那便一定很好。
不爽。
實在是不聽話,讓他回家不回,讓他不要動亂動,還和別人關系要好。
真應該狠狠打他屁股。
*
阿布在男人走后便放松下來,將頭搭在床邊輕輕汪道:“警官,狗想去看主人。”
江小魚回想起亱蓮剛剛的話,摸了摸拉布拉多說:“不能讓你一只狗跑在外面,等我打完點滴帶你過去。”
“好!”阿布一口答應,隨后問:“警官,你為什么能聽得懂狗說話?”
“因為我是一只貓。”
拉布拉多瞪大眼睛:“可你長著人樣,就算你是貓,狗怎么能聽得懂貓話?”
“因為貓學過狗語。”
阿布狗臉懷疑,“狗能學貓語嗎?”
江小魚捏了捏它的大耳朵,“你可以試試,先從喵喵叫開始。”
“你騙狗!”阿布篤定。
這只狗實在聰明,比季妄安的那只泰迪狗還要通人性,難怪可以做導盲犬。一人一狗又嘀嘀咕咕說了會話,知道了各自的名字。
恰巧江小魚的點滴輸完了,阿布直起身抬爪按下床旁邊的呼叫按鈕。
有人推開房門,一聲聽著就是煙抽多了的嗓音傳來,“干什么呢?”
江小魚扭頭一看,“師父?你怎么來了?”
金戈大刺刺往床邊一坐,拉起拉布拉多的兩只爪子晃了晃,“被案子拖住了不然早來了。你個小赤佬是不是傻?早上就發燒了還跑來上什么班?”
江小魚不吱聲,金戈又問:“你和亱蓮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江小魚扭頭不答,金戈“嘿”了一聲,“長出息了?師父的話都敢不回?”見貓崽子拒不配合他又哼了一聲,隨后說:“懶得管你,說吧這狗又是怎么回事。”
他聽門衛說江小魚跟著一只身上染血的拉布拉多跑了,打他電話卻是亱蓮接的。
不談亱蓮江小魚松了口氣,和金戈說了下前因后果,中途護士進來將針拔了。
“原來是導盲犬啊。”金戈拉著兩只狗爪,帶著狗跳舞般走了幾步。
阿布不敢傷人又抽不出爪,愁著臉表情幽怨,鼻子里發出氣聲向江小魚求助:“貓警官,狗想去看主人。”
江小魚把堵針眼的棉花丟進垃圾桶,小心翻身下床說:“師父,我帶阿布去找它的主人。”
金戈總算饒了狗,“行啊,一起吧。”他看見江小魚走路姿勢不對,皺著眉問:“腿怎么了?”
“不是腿,屁股摔傷了……”
金戈毫不留情地嘲笑出聲,“貓尾巴不會也摔斷了吧。”
本來屁股就疼,江小魚被他說得更是直接老管家板臉。他還沒變回貓身,搞不好真的摔折了,本來就短得快沒有了,這要是折了,亱蓮看見估計又要說他不聽話。
他被這想法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起亱蓮,而且他為什么要聽亱蓮的話?折不折的又跟他有什么關系?他有些懊惱地垂著頭,一頭撞上了金戈的背。
“是這吧?”金戈停了步子,拍了江小魚一巴掌,“長點腦子好伐,走個路都能發呆。”
江小魚懶得理他,拉著阿布的項圈將它控制在自己身邊,免得進了病房嚇到其他病人。
亱蓮為江小魚開得單間,狗主人沒有特別關照住得四人間,好在位置不錯靠著窗。
阿布原先還能控制住自己,一看見主人蒼白的臉色便止不住低聲嗚嗚了起來。江小魚松開項圈它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兩只爪子搭著床沿伸著舌頭舔主人的手。
“阿布?”床上人聲音輕柔,睜開了無焦距的眼。
江小魚見過不少美人,若亱蓮在他見過的美人中排名第一,那這個人或許能爭一爭第一。區別于亱蓮的溫潤清貴,眼前人仿佛一張素凈的畫,透著一種病態的美感,脆弱而動人。
拉布拉多情緒激動,江小魚低聲提醒它安靜一些:“吵到其他病人的話你就不能待在這里了。”
阿布委屈地嗚嗚兩下,把頭安靜搭在床邊。洛溪摸了摸他,將臉轉向江小魚的方向說:“你是救了我的警察吧,謝謝你。”他的眼睛看不見但聽覺分辨能力很強,何況這人的聲音清悅帶著股干凈氣,很難讓人忘記。
江小魚說這是他的義務不用謝,隨后又和他稍微講了些話,知道了他的名字。
金戈站在一旁玩手機,見兩人說得差不多了便插口問:“洛先生能吃得消的話,現在做個筆錄吧?”
“沒問題的。”洛溪嘴角彎起一抹淺笑:“我中午正在和阿布一起吃飯,然后我的前男友蔣飛——”他剛說完前男友的名字便被金戈打斷。
金戈用筆指了指洛溪,再次確認道:“蔣飛?”
洛溪蒼白的臉上有絲茫然,“對。”
“28歲,松市本地人,音樂經紀人?”
“是。”
金戈哈了一聲,在江小魚疑惑的眼神里齜著牙道:“下午剛接到報案,這個蔣飛,死了。”
第030章 朋友
死了?
洛溪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著他像是反應了過來,連忙向金戈求證道:“真的是同一個人嗎?蔣飛?在萬氏寰宇上班的那個蔣飛?”
“如果沒有重名且身份證信息都符合,那的確是他沒錯。”
這下不僅是洛溪, 就連拉布拉多都像是聽懂了人話一般,狗臉上眉毛一皺一副嚴肅樣子。
江小魚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發現這人是個小有名氣的音樂經紀人,手下還帶著一個連不追星的江小魚都知道的正當紅的流量歌手楊菓(guǒ)。
“他是怎么死的?”江小魚問。
金戈半撩起眼皮觀察著洛溪的反應, 片刻后, 他開口說道:“根據現場的初步勘察,死者身上有多處傷痕。頭部有撞擊痕跡,手指有碾壓造成的骨折, 腹部有一處致命刀傷,是主要出血點。不過具體的傷情還需要等法醫完成尸檢和鑒定后出具詳細的報告才能確定。”
他頓了一下, 接著問:“洛先生, 你和蔣飛在爭執的過程中有進行過反擊行為嗎?”
洛溪面無血色但精神狀態穩定,他先安撫了一下焦躁不安的拉布拉多,氣息雖低但吐字很清楚,“我倒是想, 但我看不見……他將我捅傷后阿布就沖了出來,緊接著他便逃跑了。”
江小魚朝著洛溪無焦距的瞳孔看了一眼,拉布拉多有些急切地汪了一聲:“貓警官,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這個人類在問主人什么?”它雖然聽不懂人話但它對于人類的情緒感知力很強, 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江小魚收回視線,摸了一下拉布拉多的頭小聲說:“待會再告訴你。”
金戈挑了下眉,有了些切入方向, 覺得與其問洛溪不如讓江小魚問這只狗,畢竟有著季妄安那只幫了大忙的泰迪珠玉在前, 這樣不失為一個捷徑。
他收起紙筆,洛溪看不見他也懶得裝客套,揉了揉江小魚的后腦勺說:“把狗先帶走,洛先生剛做完手術,得讓他好好休息。”
洛溪聞言也說:“麻煩江警官照顧阿布了,我……我錢包也不在身邊,可以麻煩江警官去我家里取一下嗎?阿布吃得很多……”言下之意拉布拉多很能花錢,擔心江小魚嫌棄。
“我現在不太方便行動,沒關系的,錢我先墊著就好。”江小魚看了眼一直觀察著洛溪的金戈,語氣里帶著些疑惑:“師父?”
金戈收回目光,“走吧。”
兩人出了病房,江小魚屁股疼還拉著狗,走得就慢。金戈嘖了一聲,擼起警服袖子就想把他扛起來。
江小魚俊臉都被嚇得變了形,一臉抗拒地說:“我自己能走,真的不用麻煩您。”這要是被陸挽暉看見金戈抱他,他當場就能被那只瘋狗咬得貓毛都不剩一根。
“德性。”金戈大大咧咧攬上他的肩膀,“和師父還害臊起來了。”
他這哪里是害臊,是純粹的怕麻煩,江小魚板著臉。
回了病房,金戈這才有閑工夫扯淡。他掃視了一圈屋子,納悶道:“你哪來的錢住這么好的病房?這個等級的住院費國家可不給報啊我告訴你。”這傻徒弟不是到實在熱得不行的時候連空調都是舍不得開的,如今得了個重感冒還住上高級病房了。
江小魚還沒回,他自己便琢磨出了可能性,半瞇著眼問:“亱蓮給你開房了?他有什么目的啊?”這才見了幾面就這么熟了?
江小魚本來還在糾結住院費不給報銷這個問題,聽見金戈的話跟被踩到了尾巴般氣出貓叫:“什么叫開房啊?”這老煙槍講話口無遮攔,明明是個警察卻一點正行沒有,“亱先生是個好人。我昏迷的時候正巧被他遇到了,所以他救了我。”
金戈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看著眼前一秒八百個假動作手上忙個不停就是不敢看自己,怎么看怎么心虛的貓崽子一臉狐疑,“好個屁,腐敗的資產階級能有幾個好東西。”他就是看這些長得好看的小白臉不爽,偏偏在上次簡短的交談中,那人身上的氣勢凌然竟還壓了自己一頭。
見江小魚耳朵長驢毛一樣扭頭又是不答理人,他嘁了一聲,長腿一跨半坐在床上指揮著說:“問問這狗,下午是什么情況。”
江小魚將枕頭擺好趴在床上,這才感覺自己的屁股好受了些。他將手伸下床沿招了招,示意拉布拉多過來,隨后問:“阿布,你從衛生間里沖出去時有看見蔣飛的身上有傷嗎?”
阿布乖乖趴在地上,聞言覺得江小魚在問廢話,當即反駁:“沒有,他跑得可快了,一點都不像受傷的樣子。主人那么柔弱怎么可能能傷害得了那個渣男?”
江小魚問金戈:“蔣飛的尸體在哪被發現的?”
“里德歐地下二層的停車場,一對小情侶在車里辦完事出來看見的。”
江小魚蹙了下眉:“和洛溪家離得不遠。”他接到拉布拉多的報警時便立刻趕往了出事地點,“我到洛溪家的時候沒有看見蔣飛的身影。”
雖然停留時間較短但那棟樓的結構簡單,江小魚初步一掃便大概摸清了它的戶形。三戶并排而立,左側逃生通道右側電梯,去時他和拉布拉多等不及電梯直接走的樓梯,其他地方也沒有可以藏身的位置。
金戈說:“倒是蹊蹺,行兇者傷人后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里就變成了死者。”他的眸中像是有些思索,江小魚說:“變成死者也無法擺脫他傷人的既定事實,這件事有調查方向了嗎?洛溪家附近的監控查了沒有?得先查清楚蔣飛從洛溪家里逃出去的時間是多少。”
“你這么關心做什么?”金戈伸了個懶腰,嘴角勾起些意味不明道:“你已經如愿以償地去了檔案處,就不要再過問案件的詳細情況了,這不是你該管的。”
江小魚愣了一下,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他的心里被金戈這話攪得像是一團亂麻,看不清,也理不明。
“我只是問一下……”他將頭埋進枕頭里悶聲悶氣。
金戈嗤笑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江小魚的頭上:“先管好你自己吧,這么晚了飯也不吃,自己沒吃就算了這狗總得吃飯上廁所吧?憋不住了拉病房里怎么辦?”
江小魚默了一會,隨后半抬起身問拉布拉多:“你餓了嗎?這邊沒有狗糧,飯吃嗎?”
阿布汪道:“狗很愛吃飯!狗會自己上廁所,不用溜!”
“好,那我去食堂打飯。”
他說著又想從床上起身,金戈大嘆了口氣,受不了一般將他按回去說:“祖宗!你改改你那別扭性子好伐?讓人幫忙是會要你命還是要你錢啊?我這么大個人在這里,你說一句師父幫我打一下飯遛一下狗有多大點事啊?啊?還你去打,你這屁股不想要了是伐?”
江小魚嘴巴抿得鐵緊,被他罵得頭也不抬。
“金警官?”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打破了金戈單方面的輸出。
江小魚聽到這聲音,身體微微一顫。
亱蓮手上拎著一個造型古樸的竹編食籃,路過床邊時帶起的風里有著屬于他身上的清冽香味。他將食籃放在床頭柜上,彎著眼睛笑道:“怎么這么大火氣?”
金戈臉色不好,“我和我徒弟說話輪得著你管?”
亱蓮略微歪了歪頭似乎有些詫異,“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看金警官發這么大火有些納悶,江警官是做了什么惹您生氣了嗎?”
金戈在心里咒罵亱蓮是個裝模作樣的死小白臉,想到亱蓮的年紀又改口死老白臉。他不想搭理對方,又對自己剛才莫名其妙朝著江小魚發火感到拉不下來臉,他看了眼亱蓮帶來的食盒,對江小魚說:“既然有人給你帶了吃的,那我就走了,你好好養病吧。”說完他也不等江小魚回話,疾步出了住院處的門就點了根煙。
“媽的。”他含著煙吸了口,好一會才冷靜下來自嘲說道:“這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被什么都不懂的貓崽子給氣到了。”
他氣江小魚明明對于警察這份工作有著相當大的熱情,卻總是自欺欺人地說著自己不想做這份工作。他氣已經這么多年了這蠢東西還是學不會向身邊的人尋求幫助,稍微依靠一下別人又會怎樣?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到底是個敞快性子,一口氣吸完了煙,隨后給江小魚發了條短信:師父剛剛心情不好朝著你發火了,但是關于你以后的工作方向,我希望你能再仔細地思考一下,是真的想就這樣在檔案處擺爛,還是對于警務工作依然有著一絲無法磨滅的熱情,想要維護你心中的正義。
現在的江小魚還沒有看見師父的短信,他盯著臉下的枕頭仿佛那里開出了花般一動不動,直到亱蓮坐到了床邊,他才裝作沒事一般清了清嗓子說:“亱先生是來看季先生的嗎?”季妄安仍處于住院治療期間,并在警方的監護下等待進一步的法律程序。
“是的,我來給他送飯。只是恰巧多了一份餐食便拿來與你吃,江警官不會嫌棄吧?”
這當然是謊言,可亱蓮對這小家伙別扭的性子已經有了些了解。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特地過來送餐的,他會有心理負擔。他就像只野生的被人類傷害過的小獸,對待外界抱有著過高的警惕,面對別人的示好他會下意識地規避,因為他判斷不出來那是真的友好還是陷阱。既然判斷不出來,那就干脆一刀切,杜絕接受的可能性。
這是典型的回避型依戀人格和自我防御機制。
“不嫌棄……”江小魚揪了揪枕頭邊的毛絮,小聲說:“即使是這樣,你也不用給我帶飯的,我們才剛剛見過幾面而已。”
“真叫人傷心,叔叔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
“……”
“難道不是嗎?”亱蓮有些困擾:“你幫我找回了失竊的戒指。”
“那是我的工作。”
“嗯,但我更喜歡稱呼它為緣分。不然的話,松市有那么多的警察,為何偏偏是你出的警呢?”
江小魚扁嘴,因為那是我預謀的!為了上你家找線索!我還把你弟弟送進了監獄!
見小家伙說不出話來,亱蓮又說:“而且,”他彎著眼睛打趣:“江警官你還欠我一只藥膏錢呢,不是朋友的話我可要收費了哦。”
江小魚漲紅了臉才想起來這一茬,他掏出手機說:“不好意思我忘記了,那個,你簡信是多少?我把錢轉你。”難以置信……他竟然會忘記這件事。對啊,那天的藥膏是亱蓮買的,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錢給人家。
亱蓮將二維碼打開遞給江小魚,兩人在認識了這些天后終于是加上了聯系。
“多少錢?”江小魚問。
亱蓮沒回具體數額,而是輕飄飄地說:“既然江警官說我們不是朋友,那這頓飯錢你也一并給我吧。”
江小魚怔了一下,一時間有些發懵,“我沒說我們不是朋友……”
“可是我說不是朋友的話我就要收費了,你一點都不猶豫地就要轉給我呢。”
貓腦子再聰明也就那么點大,更何況亱蓮比他多吃了十幾年的糧,直接就把他給繞了進去。他本就感冒,又急得腦袋冒汗,一激動就咳了起來。
亱蓮嘆了口氣,輕輕拍著江小魚的背,“好了,不逗你了。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吧。”
“是朋友!”江小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么著急的反駁,咳嗽來得又急又猛,他的眼角都被嗆出了淚水,微微泛紅,“我們是朋友。”
亱蓮靜靜看他,唇邊的弧度溫柔。他給這小笨蛋順著氣,心想自己好像過于惡劣了一些,這小家伙比他小了12歲多,這和欺負小孩子也沒什么區別。
小東西又咳了幾聲,眼尾殷紅一片看著有點可憐。他給他遞紙巾,他就接過默默擦擦眼睛擦擦鼻子,乖得不行。
江小魚低著頭覺得自己有些丟臉,又想起了金戈說的要接受別人的善意,他抿著嘴在心里做了許久的建設,這才抬頭說:“好像不夠吃……拉布拉多也沒吃,他主人說他很能吃的……”
阿布:0-o?雖然是這樣沒錯,但狗好氣哦。
這句話像是用光了江小魚所有的勇氣,在說完后他就有些懊惱,“算了,還是我自己去買吧,謝——”
亱蓮輕笑了一聲,揉了揉他的發頂打斷了他的話,“是我沒考慮好,你先吃,我再去買幾份。”
江小魚白皙的鼻頭都紅了,也不知是咳得還是怎得。待男人走后他將餐盒里的食物擺出來,又摳了幾顆感冒藥和抗生素就著飯吃了下去。
阿布張口接了一塊江小魚喂過來的肉,嚼下去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汪聲道:“那個人喜歡你。”
江小魚一愣,“什么?”
拉布拉多說:“只有喜歡你才會為你準備食物!狗的主人喜歡狗,他會給狗準備食物!主人給狗做飯時可開心了。狗也愛主人,但是狗沒有手,不然狗也做飯給主人吃。”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江小魚松了口氣,像是說給狗聽:“你的主人會因為愛你而為你做飯,但并不代表為你做飯就是愛你。”
拉布拉多不解,“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做飯?如果他不愛你,他為什么給你做飯?”
“因為我們是朋友。”江小魚這么說著。可他絲毫沒想到,愛是有很多種方式的,友情也是愛的一種,他卻下意識覺得拉布拉多說得是男歡之愛,于是否決了它。
他現在的心神都被朋友一詞給吸引了去,這么多年來他小心避開人群,生怕一旦接近便會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被剪掉耳朵剪去尾巴丟進江里。即使后來加入了辦案處,他與他們也依然沒法靠近。
他們相同卻又不同。
他們大多是家庭遺傳的變形人,而他,只是個基因突變的小怪物。
這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交朋友的沖動,他想要承認亱蓮是他的朋友。
阿布的生命中只有主人,朋友這個詞它理解不了,它依然覺得那個人喜歡貓警察,但它是不會反駁人類的,于是它不說了。
有些時候,動物的敏銳是人類所不能比擬的,但同樣的,它們的想法過于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