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身外身
魔域內(nèi)。
魔侍端著精心準(zhǔn)備的膳食進(jìn)入殿中, 步履微微一頓,環(huán)顧殿四周。
——似乎有哪里的布局不太對。
但魔侍不是經(jīng)常在殿中服侍,并不清楚殿內(nèi)的具體擺設(shè)位置,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放輕呼吸, 看向端坐在榻上的青年, 對方的烏發(fā)流瀉如瀑, 散落在周身, 不知在想什么, 留影石滾落到一側(cè),堪堪懸在榻沿上。
魔侍放好?膳食,小心地拿起留影石,送到青年眼前,耳后又爬上一片紅暈。
容瑟側(cè)眸瞥了他一眼,瑩白如玉的手緩緩從流云袖中探出, 似要取走留影石。
魔侍緊盯著他的指尖,喉結(jié)滾動著,吞咽的一口氣沒下?肚, 容瑟手腕忽然翻轉(zhuǎn),手中出現(xiàn)一支尖利的玉簪,精準(zhǔn)地抵上他的脖頸。
咽喉處傳來的按壓感,讓魔侍身體本能彈跳了下?, 僵住不敢動彈。
好?快的身手!
“公、公子, 你怎么…”魔侍抖著聲,不動聲色調(diào)動體內(nèi)的魔氣,卻發(fā)現(xiàn)毫無動靜。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禁制壓制著, 他的魔氣使不出來。
魔侍心下?驚駭,臉色白了白。
容瑟的手穩(wěn)如磐石, 嗓音如同?流淌的清泉:“帶路,我要出去。”
魔侍不敢再妄動,他額冒冷汗,吞吞吐吐道:“魔域易進(jìn)?難出,公子要是?想出去,大可以等左使回來,小的并不知…”
頸上的按壓感驟然加重,玉簪的尖端抵刺著皮膚,魔侍感覺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容瑟的黑眸冷冷清清,不帶絲毫情緒:“帶路。”
他不想多?廢話。
求生的本能促使魔侍忙不迭改口,生怕晚上一刻,玉簪就會刺穿他的咽喉,讓他一命嗚呼——畢竟他無法使用魔氣,與凡人無異。
“…好?、好?好?,小的即刻帶公子出去…”
容瑟收好?留影石,從榻上下?來,沒有束縛的青絲逶迤頸項,溢散出一股股淡雅的青竹香。
魔侍心頭一跳,臉上的血氣愈發(fā)明顯,耳朵紅得似要滴血。
容瑟淡淡掃了一眼,清冽的聲音再度響起:“背轉(zhuǎn)過身去,不要耍花樣?。”
對待魔族,他可不會手下?留情。
魔侍沒聽出他的畫外音,紅著臉照做,甚至放緩腳步,方便容瑟跟上。
魔族大多?出去對抗望寧,魔域內(nèi)有些冷清,魔侍避開?人,帶著容瑟來到魔域的出口。
出口處是?一個傳送陣,穿過陣法,便能離開?魔域,通達(dá)外界。
容瑟指尖捻著幾張符箓,甩到魔侍頭頂,放下?手腕,撤開?玉簪。
下?一刻,符箓散發(fā)出金光,籠罩在魔侍頭頂,魔侍被?禁錮在金光中,動彈不得。
“——!!”是?陣法!
魔侍大驚失色,左使的師兄不是?凡人么,怎么會是?修士!?
“三?個時?辰,符箓會自動失效。”
在三?個時?辰里,魔侍不能動,不能用術(shù)法求援,足夠他離開?魔域。
容瑟頭也不回往傳送陣走去,發(fā)絲輕微動漾,宛如流泉。
走出兩步,一道勁風(fēng)從他側(cè)面掠過,本該在魔域外的宣木攔在他面前。
宣木渾身縈繞著濃厚的血腥味,衣裳有些破損,臉上、身上都分布著好?幾道不知被?什么刮裂的駭人傷口,俊美的面孔上沾著干涸的血痕,眼中凝聚著暴烈的風(fēng)雨,臉色一派陰沉。
“師兄要去哪兒?”宣木咬著牙,一字一頓開?口,語氣涼得宛如雪巔冷風(fēng)。
魔侍瞳孔緊縮,嚇得心快跳出胸膛,牙齒哆嗦著,渾身發(fā)麻:“左、左使…”
完了。
被?左使抓到他帶公子出來,左使定然饒不了他。
宣木沒看魔侍一眼,他有的是?機會處理魔侍。他毒蛇一樣?的目光緊盯著容瑟,渾身的肌肉緊繃著,朝青年步步逼近過去。
“師兄想趁我不在,偷偷逃走…是?嗎?”
黑色魔氣形成的屏障包裹著容瑟,他眉心微微動了動,仰起臉直視宣木,漆黑深邃的眼底,劃過一絲細(xì)微的波瀾。
宣木比他預(yù)想中,歸來得要早很多?。
難不成魔域外有什么變故?
“仙門百家皆敬仰望寧,修真界幾乎都是?望寧的地盤。逃出魔域,師兄,你要去哪里?”
宣木面孔陰郁黑沉,平靜的呼吸已?經(jīng)?有了些壓抑的粗‖喘,他壓低下?的嗓音,仿佛在暗示著什么,透著循循善誘的意味。
“除了魔域,師兄還能去哪里?”
他伸出長臂,攬住青年瘦削的肩背,溫柔又強勢地、一點點地往懷中扣緊:“除了本座,三?界還有誰能護(hù)你?師兄,留在魔域,沒有人能傷害你。”
容瑟長睫輕微顫動,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似乎是?在考慮宣木的話可不可行。
魔侍心頭松出口氣,公子若能留下?來,左使的怒氣勢必消減,他受到的懲罰亦會輕松一些。
魔侍有眼力見地轉(zhuǎn)開?視線,卻在下?一刻僵硬住動作,劇烈的恐懼?jǐn)z取住他的心魂,讓他瞬間失聲,喉管像是?被?刀劍貫穿了一樣?,木楞地看著朝出口逼近來的身影。
望、望…
魔侍大張著嘴,聲音堵塞在喉嚨里,無法喊叫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如同?拂去什么垃圾一般,甩出一股強大的靈力朝左使的背心攻擊去!
——小心!!
魔侍在心底里吶喊著,臉上滿是?焦急。
低著頭的宣木似有所感,手臂朝身前青年的腰肢攬去,要連帶著人躲開?,一堵金光突然擋他的手。
“你…”
宣木驚訝地看著金光外的容瑟,話剛開?了個頭,又一道凜冽劍氣緊逼而來,直接對準(zhǔn)他的手掌。
宣木心頭一凜,不得不縮回手,一躍朝后退去,往劍氣襲來的方向看去:“是?誰敢…”
看清來人的面貌,后面質(zhì)問的話陡然截止。
——望寧?!!
怎么可能?!
望寧明明被?他擋在魔域外,根本沒有機會進(jìn)?來,究竟是?什么時?候…?
宣木沉下?臉,手緊握成拳,全身的魔氣涌動,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戾氣。
“找死!”
他能攔住望寧一次,便能攔住第二次…無數(shù)次,望寧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帶走容瑟!
望寧卻似沒聽到一般,直接越過他,朝出口侵略而去,在離出口一步之遙,攔住逃跑的青年。
“容瑟,你又要逃去哪兒?”男人的嗓音低沉,仿佛是?凜冽冬日里吹來的寒風(fēng),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
容瑟脊背微僵,宣木來得比他預(yù)想的早倒罷,為何望寧也…?
紛雜的思緒在腦中一閃而過,容瑟余光瞥過宣木眼中沒消散的震驚,猛地想到什么,指尖驟然蜷緊。
身外身!
宣木攔下?的,不過是?望寧之一,至于是?本尊還是?身外身——兩者除去修為有些差異,外表近乎一模一樣?,很難加以分辨。
但是?魔域廣闊,環(huán)境錯綜復(fù)雜,望寧并不識路,是?怎么找到他的?
難道是?…
容瑟心頭又是?一驚,不等他再施展符箓,已?經(jīng)?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
男人緊緊箍著他的腰,把他按在懷里,似要揉進(jìn)?骨子里一般,毫無縫隙,箍得容瑟幾乎無法呼吸。
魔域光線黯淡,他隱約看見男人鋒利的下?頜線條緊縮著,沉靜墨黑的眼瞳里翻滾著欲‖望。
“好?玩嗎?”
男人聲音又低又緩,游移在容瑟的耳邊,像是?從深淵中傳出來的回響,帶著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背著本尊去找別的男人,玩得痛快嗎?”
容瑟明顯一怔,一股室息感從四面八方朝著他擠壓過來,周遭自由的空氣似全被?抽離,壓得他要喘不過氣。
幾近不假思索的,他手腕翻轉(zhuǎn),手中的玉簪朝男人的脖頸刺去!
望寧微微側(cè)目,玉簪便刺到一道透明靈壓上,不能前進(jìn)?一分。
叮——!
玉簪承受不住碎裂成兩半,掉落到地上。靈壓化?成一條條鎖鏈,纏上容瑟的四肢。
頃刻間,容瑟額前便滲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聲亦較之前沉重。
唇上被?望寧咬出來的齒痕已?經(jīng)?完全消退干凈,唇色慘白,看不到一絲血色。
宣木怒火攻心,燒得雙眼發(fā)紅,召出武器攻上去,口中大喊道:“放開?他!!”
望寧眼皮微掀,冷漠的眉眼覆上一層毫不掩飾的濃郁殺意。
他單手將青年緊扣在身前,掌中凝聚靈力成劍,輕輕一抬手,漫天的劍氣流溢著心驚肉跳的殺氣,鋪天蓋地的撲向宣木!
魔傀驚嚇得面色蒼白,失力地跌坐在地。
轟——
響亮的劍氣炸開?的聲沖擊著所有人的耳膜,出口處一陣地動山搖,傳送陣搖搖欲墜。
“左使——!!”
魔侍驚懼的呼喊傳入耳中,容瑟指節(jié)動了動,身體騰空而起。
望寧身上的靈壓破開?他周身用魔氣凝結(jié)的屏障,橫抱起他,毫無障礙地穿過傳送陣,垂目注視著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溫度。
“他有碰過你嗎?”
容瑟下?意識的抿了下?唇瓣,烏黑的發(fā)絲一瀉而下?,玉雕似的容顏如高?山白雪。
頭頂又傳來不急不緩的聲音,不怒自威:“回答本尊。有,還是?沒有?”
對容瑟的獨占欲已?經(jīng)?混雜到了無可抑制的地步,體內(nèi)洶涌的情‖欲幾乎讓望寧的冷靜與克制化?為烏有。
他的心鼓脹著,甚至想讓容瑟成為他的一部分,再也不能逃走。
望寧深邃的眼眸里泛著隱隱的冷色,結(jié)實的手臂殘忍蠻橫地將青年禁錮在懷中,大掌按進(jìn)?如綢緞般發(fā)叢中,緊扣住青年的后腦,突然低下?頭去,毫不留情地摧殘他柔軟的唇瓣。
不回答沒關(guān)系。
他親自檢查。
不放過一絲皮‖肉,由外到里,徹徹底底的檢查。
容瑟唇上消退的齒痕很快又重新顯現(xiàn),被?吮得紅腫的唇半個字都無法清晰吐出來,不停地用胳膊推拒著望寧寬闊的胸膛。
忽的,他察覺到什么,動作微微一頓,清清明明的眸子如同?深潭,一片冰寒。
抱著他的,不是?望寧的本尊,而是?身外身。
112 廢除修為
踏出魔域, 眼前又恢復(fù)光亮。
落日的余暉整整齊齊地鋪躺在出口處的密林上空,從枝椏間刺透的落影斑駁地?投在林中的兩人身上。
高大的男人牢牢地鎖住懷里修長柔韌的身軀,肌肉鼓脹的手臂像是銅墻鐵壁,大掌橫亙在青年的后腦上, 強硬地?貼進(jìn)懷里。
不顧他的抗拒, 不顧他的掙扎, 讓他勁瘦的腰肢在臂彎里無力地顫抖著?, 被迫地?仰起頭?、啟開唇齒承接罪惡。
耳邊是青年被壓得幾乎窒息似的抽吸, 一雙瑩白如玉的手,指節(jié)蜷縮著?,撐在男人肌肉緊繃的手臂上。
手的骨節(jié)因為用力?泛著?白,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指尖幾乎陷進(jìn)男人堅實的臂肌里,卻撼動?不了?身前的男人分毫。
暴烈的怒火與洶涌的情‖欲, 填滿了?望寧的心,他扣著?青年后腦的大掌微動?,掌心里溢出幾縷靈力?, 躥到青年的身上。
青年渾身一顫,手指崩出掙扎到極致的線條,竭力?阻攔的牙關(guān)徹底打開,被男人一舉而入, 不留縫隙地?侵占。
青年纖長濃密的睫羽狂抖, 烏發(fā)似瀑布一樣散落,白皙肌膚在略顯昏昧的光線下宛若凝脂。
從喉間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嗚咽,手腕脫力?地?軟下, 似乎失去了?抵抗。
望寧沒有半點的憐憫,他的氣息像是狂烈的暴風(fēng), 讓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正是他的心軟與猶豫,導(dǎo)致容瑟又一次在他手中逃走。
容瑟在玄風(fēng)仙門表現(xiàn)得太順從,在他發(fā)現(xiàn)異常的一刻,就?該杜絕后患。
而不是故意留出機會,看容瑟怎么選擇,再親手?jǐn)財嗨南M?br />
望寧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求過一個人,從來沒有為一個人這樣生氣過——一想到容瑟說并不愛他,他就?無法控制他的憤怒。
當(dāng)看到容瑟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近乎被別的男人摟在懷里,一瞬間他幾乎失去理智。
“容瑟。”
望寧大掌下滑,托在青年的后頸上,稍微停下疾風(fēng)驟雨般的進(jìn)攻,貪戀地?從青年的唇齒間撤出來,低著?頭?噬咬著?他水淋淋的紅腫唇瓣,幾乎鼻梁貼著?鼻梁,眼睛對著?眼睛。
容瑟有氣堵在嗓子?眼兒,憋出一串嗆嗽,急促的喘‖息著?。
交錯的陰影下,他被男人的陰翳籠罩著?,看不清望寧臉上的表情,僅感覺到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臉龐上,灼熱得似乎要燙傷他。
望寧側(cè)臉的輪廓棱角利落,沙啞的嗓音回蕩在他耳邊,像是恨不得把他活活拉入地?獄。
“你的余生不會再有自?由。”
不愛他?
不喜歡他?
他會讓容瑟知道說錯話觸碰他底線的代價,不管他怎么逃竄,他都會把他藏進(jìn)庭霜院里,給?他最激烈的懲罰。
容瑟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卷翹濃密的尾睫顫抖地?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蒼白的面色發(fā)紅,一向冷淡的雙眼漫上一點水霧,透著?一點平時看不到的脆弱易折。
他微微一愣,心中忽而涌上一抹不知名的恐懼。
望寧要做什么?
容瑟瞳孔震顫著?,心頭?被不祥的預(yù)感包裹,他偏開頭?,抓住箍著?他的有力?手臂,意圖直起上半身要逃。
四肢上纏繞的靈鏈?zhǔn)站o,死死拉扯著?他,望寧身上強大的靈力?順著?靈鏈流進(jìn)他的體內(nèi),直沖他的丹田而去。
“——!!”
容瑟猛地?頸線拉長,墨發(fā)一瀉而下,脖頸上的筋脈直跳,身體痛得好像要裂成兩半。
丹田里脹痛的感覺襲上他的神經(jīng)?,丹田似乎要被過多的靈力?沖爆。
心臟在劇烈的跳動?,疼痛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靈魂。
容瑟的聲音似是被掏空成空洞的容器,竭盡全力?地?振動?喉管,嗓子?里傳出來的只有一點細(xì)弱的氣音,稀薄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不!
不不!
不不不!!
察覺到望寧想要做什么,容瑟第一次對望寧感覺到深刻的害怕。
他白皙細(xì)膩的額頭?不停冒出薄汗,瘦削的身軀在劇痛之下劇烈地?顫抖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視野中望寧的模樣模糊成一片。
——望寧竟然想要廢除他的修為!
不可?以!
怎么可?以?
上一世淪落為廢人的日子?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重來一世,好不容易回到一切沒有發(fā)生的時候——他甚至都避開了?前世所有會威脅到他的災(zāi)禍——卻又要失去修為嗎?
他沒有結(jié)丹,全身上下對他最重要的就?是靈根與這點薄弱的修為。
他的修為哪怕不高,容瑟也不想失去。
“…不…要…不…”容瑟的身體顫抖不止,眼神失去焦聚,呼吸急促而不穩(wěn)。
不要廢他的修為。
他不想失去修為。
望寧眼神幽暗深邃,驚駭?shù)睦藵谒鄣追瓭L著?,神情始終保持平靜。
容瑟依仗的無外乎是陣法,修為廢除,修習(xí)的所有陣法便無法啟動?,再無用武之地?,只能重新降落回他的懷抱,再沒有逃離的機會。
望寧低下頭?,額頭?抵上容瑟汗涔涔的額尖,深沉的吐息縈繞在青年的耳邊,聲音低啞沉緩,猶如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沒有半點轉(zhuǎn)圜的余地?。
“很快的,忍一忍。”
瘋子?。
容瑟第一次用瘋子?形容望寧。
他從來沒有想過,前世在他眼中高高在上、不沾世俗的望寧有一天會和瘋子?這兩個字掛上鉤。
上一次要抽他靈根。
這一次又要廢他修為。
前世他的痛苦、他的愛恨,幾乎都是拜望寧所賜,今生男人又要剝奪他的一切。
容瑟實在不明白,他的話已經(jīng)?說得明明白白,望寧為什么還不放過他?
完全不顧他愿不愿意,一心想要強勢地?霸占他的所有。
憑什么?
容瑟的眼底霧氣彌漫,眼睛里漾著?攻擊性的色彩,滿是男人看不懂的刻骨仇恨。
“我?…恨——呃!”
丹田里極速地?鼓脹著?,撐滿到極致,似乎下一刻便要爆開。
容瑟神智昏聵,疼痛一遍又一遍地?擊打他,像是一個無底的漩渦,痛苦到麻木。
比上一世廢除修為之時,要痛太多。
咻——
武器劃破空氣的聲響突然響起,攜著?噬人的魔氣,直逼望寧的后背。
望寧身形微微一頓,輸入容瑟體內(nèi)的靈力?不斷,又從周身流溢的靈力?剝出一些,形成有如實質(zhì)的靈壓,抵擋下攻擊。
他微抬眼看去,身上散發(fā)著?濃郁魔氣的宣木從出口的傳送陣出來,衣擺破損,發(fā)絲凌亂,身上又多出幾道劍氣劃破的傷口,汩汩地?流著?鮮血。
后面跟著?一眾魔族,不用宣木下令,便散開去將?望寧團團圍住。
宣木緊握著?拳,手臂青筋暴突,死死盯著?他懷里的青年:“他很痛苦,你沒看到嗎!放開他!”
廢除修為,自?是不會輕松。
望寧摟緊氣息奄奄、近乎暈厥的青年,眼神都不分一個給?宣木,靈力?凝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見地?劍氣,朝宣木等人攻過去!
轟——!
巨大的聲響引起魔域外動?蕩。
邵巖的眉心狠狠一跳,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臉上焦急與擔(dān)憂摻半。
盛宴從隱蔽處悄悄走出來,問道:“長老,要去幫仙尊嗎?”
邵巖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蒼老的手撫著?胡須,望著?半空中一人戰(zhàn)魔族的望寧本尊,心緒復(fù)雜難言。
“不用,仙尊能應(yīng)付。你隨老夫去魔域出口看看,有任何情況,及時撤離,不要與魔族起正面沖突。”邵巖指著?聲源處道。
盛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魔域入口,頷首應(yīng)下。
邵巖兩個月前才?追蹤幽冥到魔域,對魔域的地?境還算熟悉。
不消片刻,他與盛宴就?來到魔域出口,入目之處,魔族正圍攻著?…望寧?!
“仙尊?!”
邵巖大驚失色,目光往下一移,手臂又是一抖,扯下幾根花白胡須:“——容瑟?!”
仙尊不是在魔域入口嗎?怎么會在出口,還…還抱著?容瑟?!
望寧護(hù)容瑟護(hù)得很嚴(yán)實,魔族密密麻麻的攻擊,沒有傷到他一分,像是被猛獸緊咬在嘴里的寶物。
盛宴俊美臉龐微沉,瞇了?下狹長的鳳眼,看著?望寧懷中的人,面色忽然變了?一變。
“他不對勁。”
邵巖沒反應(yīng)過來:“誰?”
盛宴雙目沉沉,神情逐漸變得難看:“大師兄…他看起來不對。”
邵巖順著?看過去,容瑟緊閉著?雙眼,在望寧的懷里蜷縮著?,眉尖緊蹙著?,他的唇色青白,明顯不正常。
而望寧的靈力?,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容瑟身上灌入。
容瑟修為低,丹田承載的靈力?有限,照望寧的輸入法——
想到什么,邵巖呼吸一滯,面上流露出驚恐,兩腿一軟,險些跌跪在地?上。
盛宴連忙收回視線,彎身要去攙扶。
“快、快阻止仙尊…他要廢除容瑟的修為!!”邵巖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往外推拒著?,聲音顫抖著?,情急之下竟沒想到他才?是最有能力?去阻止的人。
盛宴瞳孔一縮,下意識又看向望寧懷里的容瑟,卻見容瑟脖頸歪了?一下,抵上望寧的胸膛,一縷殷紅的鮮血順著?唇角緩緩?fù)铝鳎粑饾u微弱了?下去。
“——!!”
盛宴眼前一黑,如同被一盆冷水迎頭?潑上,渾身血液驟然凍結(jié)凝固。
圍斗中的宣木察覺到什么,眼尾瞄向望寧的懷抱,下一刻,他滿臉猙獰,五官扭曲,目眥欲裂:“你對他做了?什么?!”
望寧盡失的理智終于回籠了?一些,他垂眸看著?懷中的人,目光觸及青年唇角的鮮血,似被灼燙到一般,瞳孔縮了?一下。
他身上溢散的靈力?頃刻間消散干凈,纏繞在青年手腕上的靈鏈一同散去。
被放開的手腕上勒痕青紫,無力?的垂落,搭在望寧的胳膊上。
望寧很明顯地?愣住了?。
113 生掏元丹
魔域外。
周圍氣?氛詭異的?安靜, 沉重的?壓抑感蔓延到空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望寧懷中的青年身上。
青年卷長細(xì)密的?羽睫緊斂著,順從乖巧地蜷在男人寬闊的懷里,眼尾墜掛著一滴汗珠, 要落不落的?, 雙唇紅腫艷麗, 嘴角破了?一點皮, 是過激的噬吻下咬破的。
臉色卻出奇的?慘白, 看不到半點血色,青紫斑駁的手腕垂落在男人的?臂彎上,衣襟下的?胸膛沒有一絲起伏。
宛如…一具尸體?。
邵巖身軀一晃,往后退兩步,腳踩在地面的落葉上,發(fā)?出窸窣的?聲響。
盛宴回過神來, 連忙運動靈力,朝包圍圈中心飛去,手臂伸展, 劫掠向望寧懷中的?青年。
宣木捕捉到他的?動作,立即緊隨其后,從半空俯沖向望寧,要先一步奪過人。
卻在即將碰到青年的?衣角, 一股強勢駭人的?靈壓將青年圈禁包裹, 將他們反彈了?出去!
“咳!”
盛宴腳狠踩在地面,往后退出長長一段距離,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 胸口?氣?血翻涌,咳出一口?鮮血來。
宣木直接被彈到樹干上, 后背重重撞上粗壯的?樹干,撞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移位。
他臉色白了?白,咬牙切齒地釘住望寧,眼中的?狠意幾乎要溢出來,似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你還要做什?么!?非要害死他,你才滿意嗎?!”
盛宴抹去嘴角的?血跡,奇怪地看了?異常激動的?宣木一眼,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宣木沒注意到他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望寧,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傷害容瑟的?事。
不知是他話里的?哪個?字戳到男人的?神經(jīng),望寧的?瞳孔驟縮,滿身的?戾氣?盡數(shù)化去。
他專注地注視著懷中人,靈識緩慢地探進(jìn)青年的?體?內(nèi),丹田崩壞,寸寸碎裂,剩下個?搖搖欲墜的?雛形,還殘存著一點幾近忽略不計的?靈力——容瑟潛意識里在拼命地護(hù)著丹田。
但?導(dǎo)致他灌入的?靈力無處可?去,從丹田裂開的?縫隙中迸出,竄向青年的?四肢百骸,將青年的?七筋八脈都擊穿,把內(nèi)里攪和得一團亂糟,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
“……”
望寧面無表情,渾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覆在容瑟后頸的?大掌,力道不斷收緊,按在停止跳動的?脈搏上。
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過是想廢除青年的?修為?,拔掉他的?羽翼,讓他不能再逃離他。
從未想過,從未想過…
望寧一縷又一縷的?剝出靈識,小心地探進(jìn)容瑟的?丹田,嘗試著一點點的?修復(fù)。
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容瑟如今的?身體?像是個?無數(shù)漏孔的?篩子,根本無法復(fù)原。
“仙尊。”邵巖顫抖著聲音喚了?一句,看著望寧不要命似剝離靈識,身體?逐漸變透明,他眼眶立即紅了?:“停手吧,沒有用的?。”
容瑟傷得太重,呼吸都停止,做什?么都是枉然。
邵巖很不想承認(rèn),但?是又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容瑟救不活。
望寧的?身形猛然頓住。
“不。”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癡狂:“他不會有事的?。”
他不會讓容瑟死的?。
容瑟要死,也該死在庭霜院的?玉榻上,死在他的?身側(cè),該與他死在一起。
邵巖眉心一跳,還想勸說,望寧閉上雙眼,上一刻幾乎透明的?身體?頃刻恢復(fù)如初,從他身上傳出的?壓迫感亦比之前愈盛。
邵巖恍然大悟,原來是身外身,怪不得他看到兩個?仙尊,有一個?仙尊是分離出來的?身外身靈體?。
修為?越高,分出的?身外身與本體?越相似,他分辨不出來很正常。
但?是修士的?丹田至關(guān)重要,一旦遭到毀壞,大羅金仙都不一定?有辦法,何況容瑟毀的?不止是丹田,連渾身的?筋脈都…
哪怕真?僥幸救回來,亦是一輩子的?廢人,沒辦法修煉了?。
邵巖正惋惜著,余光便瞥見望寧并指,掌心對準(zhǔn)丹田,生生地從體?內(nèi)掏出了?…元丹!!
邵巖瞪大眼睛,喉嚨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震驚得發(fā)?不出一點聲響。
瘋了?!!
元丹強行離體?,對修士會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望寧飛升在即,怎么能動元丹!!
望寧的?飛升,不僅關(guān)乎宗門?后世上百、上千年的?發(fā)?展,乃至于對整個?修真?界都意義非凡。
宗門?里要是得知,必然不能接受。
盛宴、宣木等人亦紛紛驚愕地愣在原地,在場的?都是修行之人,自然都知道元丹的?重要性。
望寧竟然生掏元丹……容瑟對他就如此重要嗎?
眾人一時失言,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眼睜睜地看著望寧一點一點將元丹送入容瑟的?身體?中。
修士的?元丹是大補之物,何況望寧是半仙…或許,有用呢?
沒有元丹在身,望寧身上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刀刻般的?臉龐一片慘白,幾乎與容瑟沒什?么兩樣。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此刻非常痛苦,但?望寧卻似什?么都沒有感覺到,輕輕抬起手,很憐惜、很緩慢地抹去懷中青年唇角的?鮮血。
一刻鐘。
兩刻鐘。
……
隨著時間的?推移,青年仍舊閉著眼,胸膛里寂靜,沒有一點變化。
眾人的?心慢慢地沉入到谷底,眼中最后的?一點希望的?光芒熄滅。
——連元丹都沒有用嗎?
盛宴臉色刷地一下變蒼白,腳下如同有千斤重,移動不了?分毫。
宣木瞳眸渙散,踉蹌地后退幾步,背抵在樹干上,順著滑坐到地上。
邵巖再支撐不住,惶然地跌坐在地,容、容瑟真?的?…死了?。
他頗為?憐愛的?后輩,在幾個?時辰前還是活蹦亂跳的?、活生生的?一條命,在他眼前消逝。
邵巖后悔不迭。
早知道容瑟逃走,仙尊會動這么大的?火,他不該發(fā)?什?么善心,助容瑟一臂之力。
什?么生不如死,哪有活著重要?一死便什?么都沒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溫玉要是知道容瑟…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
邵巖唇邊微微顫抖,不忍地開口?:“仙尊,元丹收回來吧,容瑟他…他死了?!”
望寧抬頭看向邵巖,漆黑的?眸里不見半點光,莫名讓人不寒而栗。
他緊攬著容瑟,聲音平靜到心驚肉跳:“邵巖,安靜點,不要嚇著本尊的?妻子”
“——!!”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堂堂仙尊,稱一男子為?妻??
不等他們有所緩應(yīng),望寧忽然低頭湊到容瑟光潔白皙的?脖子,張口?狠狠咬下,咬出血的?味道!
“睜眼。”
他目光兇沉,嗓音暗啞,吐出的?語句讓邵巖瞬間變了?臉色。
“就算你死,本尊也不會放你走的?。”
他會捉他回去,在他從小住過的?房間,睡著的?榻上,逼著他睜眼看著,看著是誰在占有他。
邵巖這時候才意識到容瑟一直被困在什?么樣恐怖的?愛意里,毫無節(jié)制的?放肆,不容拒絕的?強行掠奪…他只是作為?旁觀者,就已經(jīng)感覺無法喘‖息,別提容瑟才是那個?真?正被圍困住的?人。
邵巖心情變得愈發(fā)?沉重,過了?許久才勉強穩(wěn)住心神。
沒有元丹,望寧靈力大跌,在魔族的?地境上久留不是明智之舉。
他隱秘地朝盛宴使去一個?眼色,用宗門?秘術(shù)向他傳音:你身上有傳送卷軸嗎?
盛宴微微一愣,不動聲色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面上不露任何破綻:有。
他離開宗門?歷練的?幾年里,得到不少寶物,價值不菲的?傳送卷軸有好幾個?。
邵巖微松口?氣?,示意盛宴聽?指示行事。
他的?手背到身后,悄悄的?掐訣,趁著宣木等一行還沒回過神,朝魔族發(fā)?動攻擊,為?盛宴打掩護(hù)。
“用傳送卷軸!”邵巖喊道。
盛宴很有眼力見地撕開卷軸,丟在望寧的?腳下,傳送卷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逐漸吞噬掉望寧與容瑟的?身影。
在卷軸即將關(guān)閉,邵巖立即跳到卷軸的?傳送范圍里,又往盛宴看去,想叫他一起進(jìn)陣。
不成想盛宴手掌攤開,又取出個?傳送卷軸,迎著他驚訝的?目光之中,在傳送卷軸關(guān)閉的?最后一刻,猝不及防地出手,掠走了?容瑟!
“——!!”
望寧想也不想要追出去,邵巖眼疾手快拉住他,傳送卷軸關(guān)閉上。
“容瑟——!!”
望寧的?眼底一片赤紅,眼眸陰戾,滿是瘋狂的?執(zhí)拗。
—
白光閃爍,邵巖與望寧的?身影消失。
宣木意識到發(fā)?生何事,盛宴已經(jīng)撕開第二張傳送卷軸,抱著容瑟的?尸身脫身。
“追——!!”宣木胸膛劇烈起伏,氣?得雙目暴突。
—
傳送卷軸的?傳送目的?地不固定?。
等眼前的?白光散去,盛宴出現(xiàn)在一條寬闊的?山石道路上,路兩側(cè)是一片密林,在暗淡夕陽光下,愈發(fā)?昏暗。
——像是人間的?某個?地方。
盛宴淡淡掃了?一眼,視線便落回懷中的?青年身上。
青年無知無覺地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烏發(fā)?瀑布一樣散落,蒼白的?雪肌在光下似是染了?層薄薄的?雪霜,白皙柔美的?脖頸裸‖露著,上面的?齒印沁著絲絲鮮血,明顯得駭人。
盛宴眸光一動,宛如毒蛇陰冷濕滑,就好像有什?么覬覦已久的?獵物終于跌進(jìn)了?他精心織造的?密網(wǎng)中一般。
他終于被他攫為?已有了?。
從他多年前為?容瑟心魔入體?,容瑟就該是他的?。
他是第一個?愛上容瑟的?人,他為?容瑟心神不寧的?時候,望寧還不知道在哪里閉關(guān),他才是真?正應(yīng)該得到他的?人。
盛宴呼吸沉重,頭埋進(jìn)容瑟的?頸間,貪婪的?呼吸著他身上淡雅的?青竹香,眼神炙熱幽暗,是吞噬一切的?瘋狂!
鼻梁偶爾觸碰到青年脖頸間的?肌膚,細(xì)膩冰涼似冷玉般的?觸感如同一道電流,從他的?頭頂沿著脊椎躥下,盛宴頭皮一陣發(fā)?麻。
他全身肌肉緊繃著,控制不住地興奮,眼眶漸漸變赤紅,像野獸一樣的?粗‖喘,那些?骯臟、下流、不可?說的?欲‖望瞬間攀爬到頂峰!
便沒注意到,青年垂落在半空中的?瑩白指尖,微不可?察的?跳動了?一下。
114 重逢
咻——
傳音石驟然閃亮, 是獨屬于季云宗的秘術(shù)傳音,催促他快些回宗門。
盛宴閉了閉眼,似忍了又忍,戀戀不舍的從青年頸項間抬起頭來。
在宗門里能用秘術(shù)給他傳音的人不多, 顏離山知?他在外辦事, 不會貿(mào)然打擾他。
除了邵巖, 盛宴不作第二個人想。
而邵巖的目的, 很顯然是想問他關(guān)于容瑟的下落, 逼他交出尸身。
他不可能不回宗門,但是帶容瑟回季云宗肯定是不行的,按照望寧的瘋狂勁兒,必然會搶走?容瑟,讓他連影兒都碰不到——一如三年多里一模一樣。
他在暗處窺探著,嫉妒得?抓心撓肺, 卻毫無辦法。
但四下里又空曠,若找個偏僻的山洞放置容瑟的尸身,難保在他離開?的期間, 林中不會有什么猛禽兇獸。
盛宴沉著臉,順著望向山石路延伸的方向,一般在路的盡頭會有城鎮(zhèn)。
盛宴眼眸微瞇,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地躥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越想越覺得?可行。
所謂大隱隱于市, 有時候看似很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
夕陽余暉漸漸退卻,繁星綴上夜幕。
十劍城中四處掌燈, 酒肆木窗上倒影著觥籌人影,交談喧嘩之聲不絕于耳, 濃郁的煙火氣鋪滿整個街市。
十劍城是武林盟的下轄,與京都的繁華不同,城中來往的大多是江湖人,豪邁之氣頗重?,客棧的門大敞著,亦無人敢來鬧事。
著短布粗衫的客棧小?二光著膀子,挺著肥碩的酒肚,在樓上樓下穿梭,似發(fā)生什么大喜事,齜著大黃牙,笑得?見牙不見眼。
眼角瞥到棧外有人走?近,他拍拍鼓脹的肚皮,樂呵呵地迎上去:“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小?二瞇著的眼驟然睜大。
身形挺拔的男子,面龐過人的俊美,渾身的氣度一看便?不是平凡人。
在他懷中緊抱著一人,小?二身形不高,從他的角度看不到男子懷中人的臉,但垂落下的瑩白手指,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根根跟冷玉雕琢而成似的,掩映在流水般的云袖下,浸潤著淡雅的青竹香,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瞧上一眼,竟心頭狠狠一跳,感覺有些口干舌燥。
小?二按捺不住好?奇,伸長脖子,要往上眺望一探究竟,一個沉甸甸的錦袋迎面擲來。
男子低沉磁性的聲音不大,但卻有如驚雷響在耳中,透著一股天生高人一等的壓迫感:“一整層天子號一等房住三日?,不許任何人靠近,不許任何人喧嘩。”
小?二下意識伸手接住,迫不及待地打開?,即刻被金燦燦的金光晃了眼——竟是滿滿的一袋金子!
不提住三日?,兩三個月都是綽綽有余的。
小?二不常遇見這?么豪爽大方的客人,注意力一下子轉(zhuǎn)移開?,雙手樂呵呵地捧著金子:“少俠稍等,小?的先去清房。”
天子號房有一兩間有客居住,小?二上去與其交談,主動做出些補償。
對方不太?情愿,罵罵咧咧著提著行李下樓。
靠近樓道的廂房窗敞開?著,房中的人將外面的動靜盡收眼中,忍不住笑罵道:“死性。”
沒?有多少罵人的意味,倒是調(diào)笑居多。小?二在劍城中頗有名,城中的人基本都知?道他是個什么德行——見財眼開?,但沒?多少壞心。
同廂房的人嘆氣道:“有兩三回了吧?又是哪個財大氣粗的倒霉蛋,被他給碰著了,真真是好?運氣。少盟主不管管?”
說話的人戲謔地看向主座的方向,座上的男人身材高大英武,骨節(jié)分明的粗長手指摩挲著光滑的酒杯,聞言微抬起眼皮,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宛如暗不見底的深井,捕捉不到絲毫的波瀾。
周身縈繞的氣場陰沉狠戾,死氣沉沉的,令人心頭發(fā)慌。
問話的人瞬間似被人掐住脖頸,臉上的調(diào)笑僵滯住,大氣不敢出。
一時得?意忘形,竟忘記男人已?與三年前截然不同。手腕鐵血,整個人冷血不留情,如同一條瘋狗緊咬著朝廷不放。
武林中人誰敢反對,他就殺誰,弄得?武林中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廂房中氣氛凝滯,所有人僵立在原地,一言不敢發(fā)。
男人冷眼看著眾人,廂房中明亮的燭光照在他冷峻的輪廓上,緊抿的唇線透出不容接近的冷硬。
噠噠——
樓道上傳來的腳步聲打破廂房的死寂,店小?二搖著滾圓的身軀,討好?地為人帶著路,諂媚地聲音不斷傳進(jìn)廂房中。
“少俠請上樓…樓道有些窄,少俠小?心些…”
輕而穩(wěn)重?的腳步聲跟在小?二后面,朝著廂房逼近,彌漫著酒香的空氣中蔓延開?一股淡雅的青竹香。
本來沉默著的男人,驀地怔了一下,條件反射從窗外看出去,視野中掠過一片雪白的衣角。
他渾身健碩的肌肉驟然緊繃,“砰——”地捏碎手中的酒杯,酒液灑落一手,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長凳倒地的聲響驚動房中的其他人,眾人反應(yīng)過來,詫異地看向聲源處。
男人雙目沉沉,死死盯著窗外,短促痙‖攣地喘‖息著,像生根似地站著,嘴唇似在發(fā)著抖,眉毛也似在微微抖動,連身上一向壓抑陰鷙的氣場都忽然活躍了幾分。
這?…?
眾人疑惑地面面相覷,不等他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男人抬掌用內(nèi)勁在桌上一拍,身形極快的掠出了包廂。
樓上安靜,狄不凡緊貼著墻根,隔著一段距離,悄無聲息地尾隨著。
他是習(xí)武之人,落步輕巧,循著店小?二的聲音而行,穿過幾個拐角,來到廊道的端頭。
收斂氣息,身體貼靠在陰影處,看著店小?二領(lǐng)著一個挺拔的男人穿過長長的廊道,向寂靜無聲的盡頭走?去。
男人懷中緊抱著個人,背對著他,狄不凡看不到面容,視野中僅有如瀑的烏發(fā)在空中一瀉而下。
小?二熱情地為男人推開?門,狄不凡粗略記了下位置,又不留痕跡地下樓去,隱進(jìn)樓下飲酒的江湖人中,等候約摸半刻鐘,小?二與男人一前一后地下樓來。
“少俠慢走?。”
趁小?二笑嘻嘻地恭送男人出客棧,狄不凡迅速躥上樓,輕手輕腳地走?到廊道盡頭的廂房。
他抬手用力推門,沒?有推開?,轉(zhuǎn)而從廊道敞開?的窗柩翻出去,打算破窗進(jìn)入房中。
但推了推窗,同樣沒?有推開?,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著人進(jìn)去。
狄不凡收回手,正要放棄原路返回。
胸前忽然一熱,一道白色靈光從衣襟中射‖出,上一刻還緊閉的窗,咔噠一聲被推開?條縫。
狄不凡摸出衣襟里的晶瑩剔透的傳音石端詳了一會兒,遲疑地從窗口跳進(jìn)房中。
房中點著燭火,狄不凡一眼便?看到榻上躺著的身影,一剎那間,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禁地戰(zhàn)栗起來。
燭火搖曳著,躍上榻上青年昳麗的側(cè)臉,細(xì)密的睫羽在眼下投下弧形的陰影,肌膚細(xì)膩似玉,如同冰雕雪鑄。
與他記憶中沒?有一絲的變化。
狄不凡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是他的幻覺吧?
青年當(dāng)初那么決絕地與他恩斷義絕,怎么可能還會再讓他看見?
狄不凡垂在身邊的手一點一點攥緊起來,冷硬的面龐帶著難以察覺的隱忍,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多有打擾。”
他的聲音又啞又沉,輕的落不下:“在下一時沖動,認(rèn)錯了人…”
狄不凡五指攥得?死緊,背過身要從窗戶翻出去,余光不經(jīng)意瞥到榻上一動不動的人,劍眉不自覺皺了一下。
他進(jìn)來的動靜不算小?,哪怕不是習(xí)武之人,也該有所警惕,青年從始至終卻毫無反應(yīng)。
狄不凡心緒反復(fù)翻攪,最?終他松開?拳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閉上眼不去看榻上人的臉,低聲道一句“得?罪”,朝榻上挪過去。
他的手臂攀上榻沿,抓住青年搭在榻邊的手腕,熟練的扣上脈搏,入手的冰涼如玉觸感,令他微微一怔,心神止不住地一蕩。
狄不凡深吸口氣,收斂下心神的波動,下一刻,驚得?猛然睜開?了眼睛。
沒?有脈搏!
榻上的人是個死人!!
怎么…狄不凡的驚愕滯在眼中,他看著近在眼前、不容他錯認(rèn)的臉龐,大腦里一片空白。
不是錯覺。
真的是容瑟!!
容瑟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闔著,胸膛里無一絲起伏,脆弱得?仿佛一觸就碰的琉璃。
狄不凡先是愣了會兒,隨即反應(yīng)過來,面色刷得?巨變。
他的容兄…死了?
怎么可能?
他不是修士嗎?
修士不都是長生不老?的嗎?不過短短三年,容瑟怎么就…?
狄不凡心神大亂,全身血脈逆流,從口中吐出口鮮血來,冷峻的面孔再也無法維持平靜。
不。
一定是他摸錯了脈。
對。
對。
是他摸錯了。
季云宗好?歹是個修仙大宗,怎么可能連個弟子都護(hù)不住?
狄不凡顫抖著手,又扣緊青年的手腕,細(xì)細(xì)地摸脈,越摸他臉色越白。
不。
不會的。
狄不凡的心臟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劇烈的疼蔓延到指尖。
他又吐出大口鮮血來,卻像是沒?感覺一般,松開?青年的手腕,轉(zhuǎn)去摸青年的心跳、頸脈。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知?重?復(fù)摸了幾次,狄不凡近乎麻木的粗糙指腹下,終于摸到一抹細(xì)微的跳動。
微弱的,像是搖搖欲熄的燭火。
“……”
狄不凡全身脫力,狼狽地跌到地上,挺壯如山的大男人第?一次泣不成聲。
沒?死。
容瑟沒?死。
他的容兄沒?死!!
狄不凡冷硬三年多的臉皮罕見地有了一點笑意,卻比哭還難看。
他紅著眼眶又坐回榻邊,有力結(jié)實?的手臂強硬地把榻上令他魂牽夢繞的身體鎖在懷里,臉埋在青年的頸側(cè),眼窩發(fā)燙,就連眼眶都漲得?生疼。
密密匝匝的絲線將他的心臟束緊,勒入血肉中。
疼痛,卻又爽快。
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填滿了他絕望的心。
115 療傷
整層天字號房空蕩蕩的, 四下?里悄然無聲。
面容昳麗的青年緊閉著眼?,被高?大健碩的男人抱在懷里,如絲緞一般的墨發(fā)流瀉垂落,發(fā)尾逶迤落在榻上。
狄不?凡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胸膛鼓動得厲害, 緊緊地抱著青年, 似恨不?得將懷里的人揉入骨血中去。
容瑟總是有這樣的本事, 讓他一念死, 又一念生。
掌下?的跳動很慢很微弱,但?是一下?比一下?沉,一下?比一下?穩(wěn)。
狄不?凡又過好一會?兒,才松開懷中人,動作輕柔地放回榻上。
容瑟應(yīng)該是受了重?傷,送他來客棧的男人是季云宗的弟子嗎?但?為何不?送容瑟回宗門療傷?
是身不?由?已不?能回宗門亦或是有別的目的?
十劍城是他的地盤, 相對其他地方,確實是要安全得多,但?總會?冒出幾個不?長眼?的, 將容瑟留在客棧里,他實在不?放心。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帶容瑟離開客棧,想辦法為他療傷。
狄不?凡攥著青年手腕的五指微微收緊, 英俊冷硬的面孔上閃過一抹痛色。
他隨手擦去嘴邊的血跡, 手臂橫穿過青年的雙膝,溫柔地將人橫抱起,運起內(nèi)力一腳踹向房門。
房門沒有之前的阻力, 應(yīng)聲崩裂開,返回來的店小二嚇了一跳。
眼?看狄不?凡抱著人往樓下?走去, 他連滾帶爬地追上去:“少盟主,萬萬不?可!”
他可是收了金子的,狄不?凡不?能將人帶走!
狄不?凡身形一頓,頭也不?回地報出一個錢莊的名字:“想要多少,報上我的名,自行去取。一切后果,我來承擔(dān)。”
客棧開在十劍城,是狄不?凡的地盤,誰大誰小,店小二還是分得清的。
店小二雙眼?一亮,油膩的臉上泛起一絲諂媚:“少盟主一言九鼎,小的自是不?會?不?識好歹。少盟主慢走。”
狄不?凡一刻不?緩地下?樓去。
樓下?人聲喧囂,酒香彌漫空氣。
眾人一轉(zhuǎn)頭,便看見狄不?凡抱著一人從?樓上下?來,一手護(hù)著懷中人的頭,擋住對方大半的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客棧外停著一輛馬車,體?型高?壯的車夫正坐在馬車上等候著。
借著客棧門口的燈籠光,車夫看到狄不?凡抱著一看不?清臉的人走出來,立即迎接上前,走出一兩步,腳步又緩了緩。
空氣中忽然多了一股青竹香,縈繞在鼻端上,讓人口干舌燥。
車夫環(huán)顧四周,粗略探查一番,卻沒發(fā)現(xiàn)?香氣的來源。
他憨厚端正的臉上閃過疑惑,步履越放越慢,不?自禁想要再多聞聞那股讓他喉嚨干渴的竹香。
“讓開。”冷沉的聲音響在耳邊,狄不?凡居高?臨下?看向他,眼?中閃著冰冷的寒芒。
車夫頃刻回過神來,伸手要幫忙抱人。
狄不?凡微側(cè)頭,眼?神冰冷的刺向他。
車夫面皮一緊,額頭上冒出一層細(xì)汗,僵立在馬車前不?敢動彈。
狄不?凡徑直越過他,抱著人上馬車:“回武林盟。向盟里傳信,召集城中所?有的大夫,最好是修士,不?計一切代價。”
渾厚而有力的聲線從?馬車中傳出,仿佛一陣?yán)坐Q在耳邊響起,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yán)。
車夫扯著粗布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連連應(yīng)是,轉(zhuǎn)去隔壁的錢莊傳信,又跳回馬車上,一鞭狠狠抽在馬背上。
馬車噠噠地遠(yuǎn)離客棧,車簾在夜風(fēng)中飛動翻卷著,不?斷有談笑聲傳入車廂中。
狄不?凡緊實寬闊的后背靠著馬車壁,手臂橫亙在懷中人勁瘦的腰上,小心地護(hù)著對方,鼻息間?全是青年身上溢散出的青竹香。
容瑟昏迷的模樣安靜乖順,濃密的眼?睫在眼?角處打出一層陰影,呼吸微不?可聞。
狄不?凡目光沉沉地看著,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青年的睫羽上撫了一下?。
細(xì)密酥‖麻的感覺劃過布著薄繭的指腹,他的手一頓,指尖順著側(cè)臉輪廓往下?滑去,不?經(jīng)意地拂過側(cè)頸的發(fā)絲。
狄不?凡的手咻地滯在半空中。
十劍城中燈火繁盛,幾縷光線從?車簾照射進(jìn)車廂中,青年烏黑的發(fā)絲垂落肩頸,在發(fā)叢掩映下?的白皙修長的側(cè)頸上,若隱若現(xiàn)?地印著個青紫的齒印。
“……”
狄不?凡眼?神一沉,勁長手指掬起容瑟散落的青絲,露出整段側(cè)頸。
頸上的齒印印得很深,沁出的鮮血已經(jīng)凝固,深陷入皮‖肉中,周圍的一圈肌膚都泛著青紫,足可見咬的人有多用?力。
是誰?
容瑟性子清冷,不?喜與人接觸,他花費好長時間?,死皮賴臉地糾纏,才堪堪離容瑟近一些。
是誰能靠容瑟這么近,近到可以在他的身上留下?這么曖昧的痕跡?
狄不?凡握緊拳頭,心里熊熊烹燒的烈火像是一條狂暴的毒蛇,把他撕扯得血肉模糊。
他深深地吸氣,手背青筋畢露,似是忍了又忍,緩緩地收回手來。
—
馬車在大道上傾軋而過。
等馬車在武林盟的莊子前停下?,召來的大夫已經(jīng)先一步等在莊中。
狄不?凡抱著容瑟下?馬車,大步跨進(jìn)莊子,徑直奔向他的臥房。
他輕手輕腳放容瑟在榻上,向隨行的下?人示意,請大夫們都過來。
大夫來得很快,一個接一個進(jìn)入房中,正要躬身行禮,就被狄不?凡打斷:“不?需要多禮,快過來看看。”
近幾年狄不?凡性情?大變,喜怒不?形于色,武林中人無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究竟是什么人,能讓他這么重?視?
大夫們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有些年歲的大夫站出來,疾步走向床塌。
狄不?凡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扶著一人的上半身,讓對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呵護(hù)珍惜的態(tài)度,好似在捧著什么珍貴易碎的瓷器,生怕力道稍重?弄疼了懷里人。
大夫又是一愣,視線好奇地往他懷中一掃,立時雙眼?發(fā)直地愣在原地,心神一陣恍惚。
一時都分不?清榻上的是人,還是仙。
忽的,一道辨不?出情?緒的視線從?榻上望來。
大夫側(cè)了側(cè)頭,冷不?丁地對上狄不?凡看過來的陰狠雙眼?,陡然打了個激靈。
“武林盟請你來是看病的,不?該看的別看。”語調(diào)陰沉如水,宛如巨大的蟒蛇,盤在眾人頭頂,朝眾人吐著信子。
帶著屬于上位者?的威壓,氣勢強橫逼人,令人不?敢抬頭。
他眼?角淡淡地瞥過眾人,警告之意不?言而喻:“還有你們。明?白嗎?”
大夫們心里一緊,慌忙垂下?眼?簾,不?敢往榻上多看一眼?,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志地為榻上的人看病診脈。
—
季云宗。
盛宴看著又一次亮起來的傳音石,眸光閃了閃,彈指掐斷傳音,往主殿而去。
甫一踏進(jìn)主殿,一道強大的靈力迎面擊來,直直擊在他的胸口。
盛宴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擊飛到殿外,重?重?跌在地上,吐出大口鮮血。
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一條鎖靈鏈緊緊纏上他的脖頸,生生將他從?地面提到半空。
盛宴窒息地漲紅了臉,雙手抓著脖子上的靈鏈,額頭上青筋暴起,大張著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
他的視野變得扭曲,模糊之中,眼?簾映入一道冷漠高?大的身影。
“他在哪兒?”
望寧眼?眸赤紅,他的聲音極冷,讓人不?寒而栗,毫無血色的臉上,布滿了濃濃的殺氣。
殿中的眾人后知后覺回過神來,顏離山躍下?座,救下?盛宴。
邵巖則擋在望寧面前,焦急地退口而出道:“仙尊息怒!你的元丹不?在身,不?可妄動靈力,否則傷損根基,得不?償失啊!”
話音一落下?,主殿中瞬間?陷入死寂。
顏離山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向邵巖,驚愕得失了聲:“你說什么?!仙尊的元丹怎么了?!”
“——!!”
糟了,他失言了。
冷汗一下?濕透后背,邵巖心里慌亂如麻,面上強裝鎮(zhèn)定,不?去看顏離山噴火的眼?睛,對準(zhǔn)盛宴呵斥道:“我傳音你多少次,你為何不?回?人呢?被你帶到哪兒去了?”
盛宴咳出口血沫,垂下?眼?瞼,遮住眼?中的光芒,氣音虛弱地回道:“送走您與仙尊,弟子又撕了一張傳送卷軸,但?是傳送途中發(fā)生意外,弟子與大師兄分開,師兄…不?知所?蹤。”
邵巖倒吸一口涼氣,面色剎那慘白:“不?、不?知所?蹤?”
容瑟氣息斷絕,僅剩一具尸身,能落到何處?
要是傳送到某個荒山野嶺,豈不?是…尸骨無存?
盛宴跪在地上,額頭觸地,接著說道:“長老傳音之際,弟子正在遍尋師兄,但?是…一無所?獲。弟子不?知該如何向宗門交代,故而一直不?敢回應(yīng)。”
“那你怎么不?與我們一起走?”
反而要奪走容瑟的尸身,多此一舉使用?第二張傳送卷軸,導(dǎo)致…
邵巖雙腿一軟,狼狽地跌坐在地,顫抖著聲音,句句帶著質(zhì)問。
盛宴頭埋得愈發(fā)低,臉完全掩在陰影下?,看不?清表情?:“魔域危機四伏,仙尊失去元丹,久留必遭禍患。弟子見魔族的人目標(biāo)似乎是師兄,所?以斗膽分兵兩路,調(diào)虎離山…是盛宴膽大妄為,請長老、仙尊責(zé)罰!”
他語氣不?急不?緩,說得有理有據(jù),邵巖張了張嘴,一句反駁的話說不?出。
身系宗門興衰榮辱的仙尊與對宗門無足輕重?的弟子,是個季云宗的人都知道要怎么選。
盛宴的作為,并不?能說是錯了。
邵巖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望寧。
望寧直立在輝煌空曠的殿中,殿中的光影照在他的鼻梁一側(cè),暗沉的顏色過渡到他的眼?眶之中,讓他慘白的臉色都過分沉郁。
“……”邵巖抖著嘴唇,喉嚨一陣翻滾,似有話在纏繞,卻難言出口。
望寧垂著眸,在殿中所?有人的注視中,并指裁下?一撮頭發(fā),與從?懷中取出幾縷發(fā)絲混在一起,挽成一個結(jié)。
偌大而空虛的殿內(nèi),眾人聽見他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容瑟,你與本尊可是吃過兩不?疑靈生花的。
你是本尊的妻。
你不?能不?要本尊。
116 入魔
主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顏離山與幾位長老震驚地看著望寧, 仙尊是什么意思?
什么夫妻?
顏離山的眼皮跳個不停,直覺告訴他?,里面有什么遠(yuǎn)超他預(yù)知的事情。
他?深吸口氣,威嚴(yán)的目光直視邵巖, 準(zhǔn)備問個清楚。一股尖銳的危險感忽然爬上他的后頸, 仿佛是遇到天敵, 渾身本能的叫囂著戒備。
周圍的空氣充斥著無形的緊迫感, 仿佛有什么即將來臨。
“仙、仙尊…”邵巖嘴唇泛白, 雙手?微微顫抖著舉起?,瞳孔震顫著,眼睛里透著不可遏制的恐懼之色。
顏離山心頭一跳,不祥的預(yù)感愈發(fā)強盛。他?順著邵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望寧緊攥著發(fā)絲挽成的結(jié),慘白鋒利的面孔看不出一絲變化。
但他?周身的靈壓卻在狂亂暴烈的盤轉(zhuǎn)著, 明明眼看著要枯竭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不斷地往上攀升著,生生在半空之上,又結(jié)出來一顆元丹!
“——!!”
顏離山的心中駭然, 驚得屏住了呼吸,連喘氣都不敢,怎么可能!?
修士一生僅能在體內(nèi)結(jié)出一顆元丹,一旦摧毀或是碎裂, 便無法復(fù)原, 或是修煉出第二顆,遑論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
望寧怎么會…?
不等顏離山從驚愕中緩過來,望寧的靈力直接攀升到巔峰狀態(tài), 前一刻尚還純粹強大?的純白靈力,下一刻黑白顛倒, 全部?變成噬人的魔氣!
耀眼的元丹亦在一瞬間?變成了深黑的魔丹!!
顏離山耳畔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好像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
望寧…入魔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由圣靈道體墮入魔道!!
顏離山的心跳膨脹著,幾乎要從胸膛炸‖開?,他?的身體僵硬,被殿中窒息的壓力壓得無法動彈。
理智在叫喊著:逃!快逃!整個軀體卻動彈不了分毫。
眼睜睜地看著望寧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雙手?,珍而重之地將發(fā)結(jié)攏進(jìn)?衣袖里,微掀起?眼皮來,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與他?的目光對上的眾人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額頭大?汗淋漓,連牙齒都在打顫。
雙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懼,大?口大?口的、急促的呼吸著。
在眾人腦中的恐懼攀達(dá)到頂峰,懸浮在空中的魔丹直直下墜,沒入望寧的身體中,望寧眉頭動了動,一躍從主殿掠了出去。
“……”
殿中又一次陷入死寂。
眾人大?氣不出,緊盯著緊閉著雙眼的男人,仍然心有余悸,好一陣不敢動。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從望寧結(jié)丹到入魔,完全超乎所有人的預(yù)料。
殿中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不知過多久,眾人逐漸回?過神來。
“——追!”顏離山顏離山面色鐵青,對幾個長老大?聲喝道:“仙尊入魔一事絕不能外泄,否則將引起?三界動蕩,后果不堪設(shè)想!”
幾個長老反應(yīng)過來,急忙追上去。
顏離山胸膛劇烈起?伏,凌厲的視線刺向邵巖,厲聲逼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望寧是先天圣靈體,修行一直暢通無阻礙,又不曾生過心魔,怎么會在一瞬間?入魔呢?
殿中鴉雀無聲。
邵巖癱坐在地上,嘴唇囁嚅幾下,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顏離山五官微微扭曲,氣得發(fā)笑:“都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還在想著隱瞞,邵巖,你?還是季云宗的人嗎?”
邵巖低著頭,沒有說話。
實在是說出來,不過是一樁丑聞。容瑟已死,尸骨下落不明,仙尊又墮入魔道,說與不說,事情都到已經(jīng)?無可挽回?的地步,不如不說。
“冥頑不靈!”
顏離山抖著手?,猛地蹲低身來,雙手?緊緊掐住盛宴的手?臂,烏漆的眼死死盯住他?,聲音一抖一抖的,下頜也在微顫著:“盛宴,玄風(fēng)仙門?一行,你?是與仙尊同?行的,你?該清楚發(fā)生過什么。你?來說。”
盛宴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弟子不知。”
顏離山盯著他?的頭頂,咬緊牙連道三聲:“好,好得很,連你?都不聽話!明日滾去戒律堂領(lǐng)罰五鞭!”
盛宴從地上起?身,躬身向顏離山作禮,轉(zhuǎn)身離開?。
一踏出主殿,他?膝蓋一軟,手?撐在墻上,勉強穩(wěn)住身形,想到望寧在殿中魔癥的樣子,冷汗都下來了。
—
翌日。
盛宴深吸口氣,徑直踏進(jìn)?戒律堂。
挨完五下靈鞭,他?吞下一顆靈丹,簡單治療身上流血的傷,拖著沉重的身軀,馬不停蹄的下山去。
望寧肯定是去找容瑟了,他?得重新找個地方徹底將容瑟的尸身藏起?來,否則等望寧找到人,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回?程途中盛宴記著路,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安置容瑟尸身的客棧。
客棧門?大?敞著,店小二抱著壇酒,正在為客人添酒,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雙手?一抖,酒壇墜地碎裂,醇香的酒水灑落一地。
“少、少俠…”店小二哆嗦著,說話都不利索了,腳不動聲色地往后退著,轉(zhuǎn)身就要逃出客棧。
凡人的速度豈能與修士比?盛宴不費吹灰之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死死摁在原地,劍眉緊蹙著:“你?跑什么?”
店小二抖得越發(fā)厲害,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
盛宴想到什么,臉色驟然一變,生拽起?店小二就往樓上掠去。
小二大?半身體拖在地上,被迫著前行,疼得滿頭大?汗,嗷嗷大?叫。
客棧里的人聞聲望過去,卻無一人敢靠近。
上到天字號樓層,廊道盡頭門?框斷裂的空房間?,一下映入盛宴的眼簾。
看著空蕩蕩的床榻,他?呼吸一滯,頃刻間?目眥欲裂,驚駭?shù)哪佑腥绲鬲z惡鬼:“人呢?!”
客棧來來往往都是凡人,為防有人不長眼,他?還特?意在房中設(shè)下了禁制,憑凡人之力根本無法打開?門?窗。
他?不過回?了一趟宗門?,人怎么會不見了?!
聽到面前男人冰冷而強勢的逼問,小二后背抵著冰涼的地面上,一動也不敢動,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小、小的不知…”
他?已經(jīng)?收了武林盟錢莊里的錢,不能出賣少盟主。
盛宴的十指向掌心蜷縮,奮力攥緊拳頭,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胸膛中翻滾著強烈怒意,還夾雜著一絲難以遏制的恐慌。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店小二,掌心躥起?一團凝為實質(zhì)的靈力:“人在你?的客棧里,你?怎么會不知。你?在包庇誰?不說沒關(guān)系,我用一個搜魂術(shù),什么都能明白。但是搜魂術(shù)對人的身體傷害極大?,稍有一個不慎就會變成癡傻甚至于喪命。”
小二的臉?biāo)⒁幌伦兊蒙钒祝?兩眼發(fā)直,連連自?語,又驚又怕,雙腿也不聽使喚,像篩糠似的亂抖起?來:“修、修士…”
面前的男人竟然是修士!
人間?與修真?界涇渭分明,但小二混跡市井,聽說過不少修士的事跡。
修士捏死一個凡人,如同?碾死一只螞蟻,再?簡單不過。
他?區(qū)區(qū)凡人,怎么能與修士對抗?
店小二嚇得心臟一下緊縮起?來,眼神滿是惶恐,聲音哆嗦,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聲線顫抖不穩(wěn):“我、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半盞茶的功夫,盛宴丟開?嚇得癱軟的店小二,沖出客棧。
他?心急如焚,步履匆匆,沒注意到在半空之中有一雙眼在注視著他?,殷紅如血的瞳孔中,沒有一點點人類該有的溫度。
—
武林盟。
莊園滿目蒼翠,五彩斑斕的花競相盛放。
主院的回?轉(zhuǎn)長廊上,十劍城中的大?夫三三兩兩聚集在廊中,個個交頭接耳,面露難色,似遇到什么難解之謎。
“奇哉,怪哉。明明身上沒有傷,但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誰說沒有傷,里面的公子筋脈斷絕,幾乎是將死之相。”
“哪里是將死之相?公子的脈象分明一日比一日明朗沉穩(wěn),左不過是虛弱了些,調(diào)理調(diào)理,不日即可恢復(fù)。”
……
大?夫們喋喋不休地爭論著,聲音壓的很低,似是生怕吵著了誰。
幾步之遙,深朱房門?緊閉著,一門?之隔中,高大?英俊的男人輕輕將懷中人放回?榻上。
幾縷烏發(fā)從他?肌肉緊實的臂彎中垂落,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瑩瑩泛著光澤。
候在一旁的隨侍忍不住多看一眼,有眼力見地將看診的大?夫送出房門?。
等他?再?返回?,又看到他?家少主像是著魔一樣,捉著榻上人瑩白如玉的手?抵在臉頰邊,輕輕挨蹭著。
“容兄。”狄不凡嗓音嘶啞,幾日未閉合過的雙眼遍布著血絲,閃爍著沉痛之色:“你?為何還不醒?”
榻上的人安靜地閉著眼,榻周放置的夜明珠的銀輝灑遍他?全身,稀疏的光影順著卷翹的睫羽蜿蜒滑向眼尾,秾艷昳麗的面容宛如冰雕雪鑄。
狄不凡深深地看著,手?撐在榻沿上,俯身低下頭去,額頭正要抵在青年的額頭,房中忽然響起?一道驚呼。
狄不凡側(cè)過頭看去,隨侍跌在地上,四肢蹬地,連連后退著,眼睛驚恐地往上看著。
“——!!”
習(xí)武之人天生的警覺讓狄不凡猛然轉(zhuǎn)過身,眼中甫一捕捉到一點黑影,一股無形的力量鎖住他?的脖頸,大?力地將他?往外甩去。
“砰——!”
重物砸落門?扉的悶響,引起?房外大?夫們的注意,紛紛聚到門?外,卻怎么都推不開?門?。
“少盟主,發(fā)生何事了?!”
狄不凡輪廓冷硬的五官微皺,五臟六腑撕扯著幾乎移了位,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咳出一口血沫站起?身來,就看到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立在榻前。
男人五官俊美異常,身上滲著淡淡的血腥氣,狹長的鳳眸微微睜大?,直勾勾地盯著榻上青年微微起?伏的胸膛。
狄不凡瞳孔緊縮,是將容瑟放在客棧里的那個男人!
“…沒死?”
盛宴沒看到狄不凡大?變的臉色,嘴里低聲念叨著,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
容瑟沒死!
真?是…太好了。
一個死人,哪有活著的容瑟有意思。
盛宴嘴角上揚,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周身洋溢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117 合作
離開?兩日, 歸來居然有?意外之喜,是望寧放入容瑟體內(nèi)的元丹,保住了他一命嗎?
紛雜的猜測在腦中一閃而過,盛宴微微俯身, 要抱起榻上的青年?離開?, 眼角處忽的閃過一道刺目反光。
狄不凡抽出腰間的軟劍, 向他刺過來, 眼中滿是?狠戾的殺意。
“不準(zhǔn)用你的臟手碰他!”
盛宴身形微頓, 正要偏頭躲開?,鋒利的劍尖近在眼前,劍刃咻然一轉(zhuǎn)放平,割掉他鬢邊的一縷發(fā)絲。
“……”
盛宴垂眸,瞥了眼飄落地面?的發(fā)絲,臉色慢慢沉了下去。
狄不凡還沒看清他怎么出手的, 劍刃已經(jīng)被兩根勁長的手指夾住,巋然如泰山,一動不動。
“你的劍術(shù)不錯, 但是?在我面?前舞劍,你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資格。”盛宴兩指微用力,劍刃逐漸彎曲。
一兩息,他驟然松開?手指, 彎曲的刃身猛地抽直, 一股強大的靈力反彈到狄不凡身上。
盛宴天賦奇高,不論修為?,單論劍術(shù), 放眼整個季云宗,除了造詣無人能及的望寧, 能穩(wěn)壓他一頭的,只有?容瑟。
狄不凡的武功在凡人中算是?很不錯,但在他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狄不凡再?一次被掀飛出去,重重砸在梁柱上,眼前一片昏黑。
他吐出口鮮血,緩了緩躁痛的心口,又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向盛宴攻過去。
盛宴不想?與凡人多糾纏,長袖一甩,再?度將狄不凡甩飛出去。
他托著容瑟瘦削的肩膀,要將人攬入懷中,忽然想?起什?么,盯著青年?近在咫尺的如玉臉龐,深沉的眸底劃過一絲詭譎的波瀾。
盛宴放下容瑟,轉(zhuǎn)過身看向艱難站起身的狄不凡,磁性的聲音聽不出異樣:“你與我的大師兄是?什?么關(guān)系?”
狄不凡晦沉的眼中閃過一縷驚詫,這人還真是?容兄的同門。
狄不凡對季云宗的人沒什?么好感,他側(cè)頭看了看榻上的青年?,又看了看笑?得漫不經(jīng)心的盛宴,一時拿不準(zhǔn)對方?在打什?么主意。
狄不凡持劍的手緩緩握緊,渾身肌肉緊繃地戒備著:“知…幾面?之緣的朋友。”
盛宴劍眉微微一挑,幾面?之緣?朋友?修士紆尊降貴與凡人做朋友?倒有?些像是?容瑟會干的事情。
他微瞇起狹長的鳳眸,意味深長的目光在狄不凡的臉上來回掃視著,宛如毒蛇一點點爬上狄不凡的背。
狄不凡心頭危機感大作?,對盛宴的戒備愈發(fā)濃厚。他皺緊劍眉,面?部的輪廓又冷硬了幾分。
“你想?做什?…”
“你喜歡他。”盛宴不緊不慢地開?口,截斷他未盡之語,語氣十分篤定。
狄不凡瞳孔陡然緊縮,像一截木頭般愣愣地僵立在原地,手中的劍“鏹——”地掉落到地上。
盛宴將他無措狼狽的樣子盡收眼底,不給狄不凡任何反駁的機會,繼續(xù)說道:“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狄不凡猛地抬起頭,雙眼死?死?的盯著他,眼神中透露著一股狠勁。
盛宴勾唇一笑?,他側(cè)了側(cè)身,空出塌邊的一塊地方?,讓狄不凡能夠清晰看到榻上的人。
盛宴的手骨節(jié)分明,由于常年?握著劍,指腹有?一層繭子,有?些粗糲。
他指節(jié)微蜷曲,在狄不凡似要殺人般的注視中,慢慢撫上青年?的唇,一下一下摩挲著唇縫。
不消一會兒,青年?霜白的唇瓣逐漸變得紅潤、微燙,宛如抹了兩片胭脂。
狄不凡眉頭緊鎖,眼中躥騰起憤怒的火焰,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烏云。
他一腳踩在劍柄上,足下用力,劍刃翹起,又一腳踢在劍刃上。
劍被踢到半空,他趁機握住劍柄,又要向盛宴攻過去。
盛宴恰到好處地開?口:“你喜歡容瑟。但只靠你一個人,是?得不到他的。”
狄不凡身形一滯。
盛宴挪開?手,又不急不緩探向青年?散落的烏發(fā),拂開?他頸側(cè)的發(fā)絲,露出白皙頸項上隱隱泛著青紫的齒痕。
“知道這個是?怎么來的嗎?”
狄不凡緊抿著嘴,針刺一樣地別開?眼,緊握拳頭,指關(guān)節(jié)泛起白色。
盛宴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宛如地獄惡鬼的低吟:“是?師兄的好師尊、季云宗無人敢違抗的望寧仙尊,親口咬下的。”
“——!!”
狄不凡像是?被擊中了一記重拳,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師尊?容兄的師尊為?何會…?”
對上盛宴別有?深意的眼神,他想?到什?么,整個人如遭雷擊。
盛宴收回手,嗤笑?一聲:“你不是?猜到了嗎?如你所想?,仙尊不擇手?jǐn)嗟貜娖人廴杷艚踔了F(xiàn)在變成這樣,都是?拜仙尊所為?。若非是?我拼命帶他逃出來,藏到客棧里,避開?了仙尊的追蹤,他很可能真的變?yōu)?一具尸體?。”
狄不凡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扶著墻的手臂根根青筋暴突。
“仙尊為?他已經(jīng)入魔,眼下正在滿三界地找他。你覺得你一屆凡人,能爭得過縱橫三界的仙尊嗎?”盛宴一步一步走向狄不凡,直視他的眼睛:“你需要找個幫手,比如說…我。”
狄不凡的嘴角緊據(jù)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肌肉憤怒得微微扭曲:“什?么意思?”
盛宴指向床榻,音量略微壓低,語氣帶著蠱惑:“想?不想?將心愛的男人據(jù)為?己有??想?不想?對他為?所欲為??不如挑斷他的手筋腳筋,找條鐵鏈鎖起來、藏起來,讓他徹底變成我的,不,我們的。”
狄不凡猛地直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看向他的眼神里滿是?憤怒和?震驚:“你瘋了?!”
盛宴竟然想?要與他…共享容瑟??
“容兄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思想?,有?感情,不是?什?么交來易去的物件!”狄不凡臉色慘白,氣得渾身發(fā)抖!
“別傻了。你看看他的模樣,他沒有?修為?,如今宛如脆弱的凡人,如果落入仙尊手中,是?何下場可想?而知。你是?在救他,是?在幫他。況且。”
盛宴的眼神瞬間變銳利,仿佛能透過人的皮囊看到內(nèi)心深處,讓人不敢直視:“你看看你的眼睛里沸騰翻涌都要涌出來的愛欲,不得到他,你真的甘心嗎?師兄不喜歡男人,他的天性讓他不會接受承歡于男人身‖下,承接男人的欲‖望,別提與男人同處一室,共度一生。”
他的言辭犀利,句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打在狄不凡的心上。
他怔愣地望向床榻,榻上的青年?闔著眼,濃密的眼睫隨著呼吸輕輕顫動,昳麗的面?容好似生長在高山之巔的雪蓮,令人不敢觸及。
盛宴的聲音不斷響在耳邊,一字字往他心里鉆:“既然注定誰都得不到他,還有?什?么可猶豫的?我在修真界牽制仙尊,修士不敢輕易殺凡人,你則在人間護(hù)好他。看你的身份不低,應(yīng)該知道什?么是?瞞天過海。還是?說,你想?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別的男人占有??”
狄不凡緊緊地繃著面?皮,嘴唇微微顫抖,內(nèi)心似在經(jīng)歷一場激烈煎熬的掙扎。
他的臉色蒼白,雙手不停地顫抖著,“不”字到了嘴邊,卻怎么都沒法吐出來。
“少主——!”門外忽然傳來下人的聲音:“莊外有?一女子求見,說是?容公子的妹妹。”
狄不凡愣了一下,想?起曾經(jīng)容瑟向他提過,確實是?有?一妹妹。
但容瑟護(hù)得緊,鮮少透露容錦的事情,他對對方?了解得并不多。
狄不凡滿腔翻滾的情緒像是?找到一個突破口,忙不迭回道:“快請她進(jìn)來。”
盛宴并沒有?阻止他,彈指解開?房中的禁制,眸中光芒明滅晦澀。
容瑟骨子傲,連仙尊都不能逼他屈服,但若是?換成用容錦脅迫呢?
畢竟在季云宗,容瑟對容錦的愛護(hù)是?有?目共睹的。
房中流淌著安靜,盛宴與狄不凡都沒有?說話。約摸半刻鐘,門外響起兩道一重一輕的腳步聲。
“少主,容姑娘帶來了。”下人在門口稟告道。
狄不凡吩咐下人清退廊道中的大夫,打開?門請容錦進(jìn)來。
少女年?歲不大,一襲粉色衣裙,步履輕緩如蓮,臉龐嬌媚,怯生生地看著他們,簡直是?我見猶憐。
“狄公子,盛、盛師兄。”
盛宴微一頷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容姑娘好像不太待見我啊?”
“不、不敢。”容錦慌亂地垂下眼簾,睫毛輕輕地顫動,嗓音嬌柔似百靈鳥:“我只是?沒想?到師兄會在。”
盛宴雙臂環(huán)抱,不置可否。
容錦咬咬唇,臉上有?些難堪。
狄不凡適時地開?口打圓場,皺著眉問道:“容姑娘認(rèn)得在下?”
容錦怯怯地點點頭:“從季云宗離開?,我四處漂泊,無處可去,昨日偶然來到十劍城,見城中大夫都往一處來,便打探了幾句…我并非有?意,不過是?曾經(jīng)聽哥哥提過狄公子,想?過來看看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幫上一些…”
她美眸往里瞥去,邊面?露憂色地往床榻方?向走近:“榻上是?誰?是?狄公子的朋友…啊!哥哥!”
容錦捂著嘴,似是?不敢相?信般望著榻上的人,三步并作?兩步撲到榻沿,眼中淚水漣漣:“哥哥他怎么…”
容錦驚駭?shù)匚堉欤竺?的話戛然而止,水淋淋的眸子里倒映出一雙黑曜石般的深邃雙瞳。
“容錦。”
青年?手撐著床榻,緩慢的坐起身來,烏發(fā)如瀑布流瀉垂落。
他輕輕抬起頭,冷白的臉龐,宛如山巔新雪,清明平靜的眼睛看得人心里似撒了片薄冰。
容瑟殷紅的唇瓣微抿,額頭沁出絲絲冷汗,輕輕地開?口,聲音清冷泠的,尾音勾著些虛弱的沙啞。
“我等你很久了。”
118 反噬【上】
夜明珠的銀輝灑滿床榻, 投照在青年濃密纖長的羽睫上,鋪下疏落落的陰影。
他的呼吸急促而無力,像是在強壓著滿身的疲憊,霜白的臉龐看不見一絲血色。
“……”
房中的三人皆錯愕地看著他, 似難以相信青年真的蘇醒。
容錦像是意識到什么, 瞳眸劇烈震顫著, 下意識松開他, 轉(zhuǎn)身往外跑去。
兩根瑩白如玉的手指先一步抓住她寬長的袖角, 骨節(jié)頎長,能看見?淡青色的脈絡(luò)。
容瑟沉靜如水的眸子波瀾不驚,聲音清冽,帶著絲絲無法掩藏的虛弱:“你來十劍城,不正是想見?我嗎?”
見?著了?他,又跑什么?
容錦眼神躲躲閃閃, 仿佛被?嚇到一般立刻繃緊了?身子,烏黑的眸子頻頻閃爍著,水漣漣的, 透著無措和驚慌。
“我、我當(dāng)然想見?哥啊。自從離開季云宗,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哥哥,我以為一生都沒?辦法再見?哥一面…”
容瑟松開她的袖角,修長的手指抓住榻沿, 雙手施力想撐起身軀, 下一刻又無力地微微低下頭,瘦削的背脊微彎。
他受的傷太重,身體沒?有恢復(fù), 十分沉珂拙重,不聽使?喚, 雙目眩暈著,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虛汗來,意識甚至有些迷蒙。
“容錦。”容瑟閉了?閉眼,緩下身體的不適:“你要演戲到何時?”
容錦垂下眼眸,遮著眼中游移不定的慌亂:“我不知道哥在說?什么。我、我是真心關(guān)心你,哥,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她紅了?眼眶,兩滴淚珠掛在眼睫上降落未落,恰如芙蓉泣露楚楚可憐,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捧在手心里呵護(hù)。
震驚中的盛宴總算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容瑟不是很愛護(hù)容錦么,怎么態(tài)度突然這么冷漠?
盛宴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緩緩收斂,目光沉沉地在容瑟兄妹倆身上來回轉(zhuǎn)動?著。
狄不凡倒是沒?注意,他的視線全落在榻上的容瑟身上,冷硬的面龐隱隱浮現(xiàn)出幾分激動?之色,情不自禁地往榻邊走去。
“容兄,你…你是什么時候醒的?”
近幾日他遍尋全城大?夫,容瑟一直昏迷不醒,他險些以為他醒不過來。
容瑟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什么時候醒的?
他丹田摧毀,全身筋脈洞穿,僅剩一縷神識尚存,一直飄飄浮浮的,隱約能察覺到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直到盛宴與?狄不凡談合作?,他才徹底地清醒過來。
容瑟微側(cè)目看向狄不凡,黑曜石般的眸子清清明明,像是能看透人?的靈魂深處,洞察分毫,什么都一清二楚。
狄不凡踏出的步子猛地停下,本就沒?什么血色的面孔頃刻變得煞白。
…容兄什么都知道。
容瑟沒?理會?失魂落魄的狄不凡,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轉(zhuǎn)開眼,眸光落回到容錦的臉上,唇瓣微微張著,修長的脖頸微抬,白皙的皮膚上微凸喉結(jié)滑動?一下:“我曾經(jīng)去過遠(yuǎn)河鎮(zhèn)。”
容錦睜著紅紅的雙眼,眼中盛滿澄澈的疑惑,似是不明白容瑟為何會?莫名其妙地提起遠(yuǎn)河鎮(zhèn)。
她自小生活在季云宗,根本不知道遠(yuǎn)河鎮(zhèn)是什么地方。
但容瑟的下一句話,卻讓她臉色驟然巨變。
青年的聲音宛如泠泠泉音,讓人?聽著猶如冰玉相擊般動?聽:“在那里的奴隸場,我買過一個天陰女。”
容錦渾身力氣像是瞬間抽離,雙腿發(fā)軟,頹然無力地跪坐到地上。
盛宴狹長雙目微瞇,面上閃過一縷詫異,他出走宗門的幾年里,聽聞過不少修真界不為外傳的秘聞。
天陰女他自是聽說?過,但容瑟買天陰女做什么?以容瑟的性?子,他不認(rèn)為會?對天陰女有什么企圖。
盛宴看著青年的眼神不由帶上一些探究,正想問上一問,視野中忽的一花,床榻上的青年被?一掠而走。
一縷混雜脂粉氣與?青竹香的風(fēng)刮過耳畔,一道身影帶著容瑟,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從他的身側(cè)掠了?過去。
盛宴本能追上去,手臂伸長,五指成?爪,眼看著要抓住前方人?影的肩膀,搶奪回容瑟,那人?身上的氣勢猛然一變,爆發(fā)出一股強大?的靈壓。
盛宴瞳孔一縮,立即抽回手,往后退去,忍不住驚呼道:“大?乘期巔峰!”
修真界目前除望寧是大?乘期之上,還沒?有一人?的修為有如此之高。
究竟是誰?
這么高的修為,不可能在修真界籍籍無名。
盛宴緊握著拳,在心里飛快的篩選著可能的人?選,運起全身的力氣又要追上去,頭頂?shù)纳峡蘸鋈徽窒乱坏阑野档年幱啊?br />
盛宴反射性?又往后退去,他身形剛挪開,前一刻站的地方,重重砸下一道身影,地面迸裂開縫隙,揚起無數(shù)塵灰。
“咳…”嬌柔的低咳聲從滾滾塵煙中傳出。
盛宴擺擺手,揮開眼前的塵煙,低頭細(xì)細(xì)看去,難以置信地看著趴在地上口吐鮮血的嬌媚少女:“容錦?!”
怎么會?是容錦?!
容錦是大?乘期巔峰的修士?怎么可能!?
宗門上下皆知,容瑟是先天圣靈根,容錦身無靈根,是個再普普通通不過的凡人?,短短十幾年,容錦怎么會?一躍從凡人?進(jìn)躍成?修士?
容錦發(fā)絲凌亂,撐著地面直起上半身,聞言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仰頭望向天空,抓著地面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盛宴順著望去,半空之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軀凌空而立,懷抱著從容錦手中奪去的青年,周身氣場鋪天蓋地的滲滿整個莊園,一雙赤紅的雙瞳恐怖又駭人?。
——望、望寧仙尊?!
盛宴滿目駭然,仙尊怎么會?在十劍城?!
望寧壓根不看盛宴驚變的神情,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青年,吐納的氣息愈發(fā)灼熱,唇瓣在青年細(xì)膩的頸間若有若無地一蹭而過,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他就知道。
他的妻子沒?有死。
容瑟能不顧半條命,贏下宗門大?比,只為離開季云宗。自然可以再不惜代價,從他身邊逃開。
容瑟一向如此,為達(dá)目的,不計后果,果斷又狠得下心。
望寧的心底里冒出一股無法遏制的喜悅,如同漲滿河槽的洪水,空然崩開了?堤口,咆哮著、勢不可擋地涌進(jìn)他的四肢百骸。
他前所?未有的狂喜著、慶幸著、心痛著,以前修煉無情道被?壓抑的情感,以千倍、萬倍的回到他身上,像被?一柄刀插入腹部,深深刺入,不停地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痛到手指發(fā)顫,卻又甘之如飴。
“容瑟,你終于又回到我的身邊…”
望寧的眼里有了?酸澀的刺痛,喉嚨堵得讓他有些無法呼吸,他的左胸膛的深處,泛起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
連一貫冷漠無情的聲音,此時都變得有些嘶啞。
容瑟長長的眼睫像黑色的小扇,輕輕地扇動?,他的眉頭緊鎖,雙唇輕抿,臉色一片慘白。
又是望寧。
又差一點點。
為何他總是擺脫不了?他?
“…你放開我。”
容瑟用著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力氣,在望寧懷里掙扎著,抓扯著他的手臂,連腿都在踢蹬,踹著緊抱著他的男人?,但卻半分都掙脫不開。
他大?傷剛醒,身體虛弱得很,哪里會?是望寧的對手?不過幾息,他便脫力地又軟倒在望寧懷里,根本不能動?彈,連動?動?手指都沒?力氣。
望寧低著頭,輕輕吻著他的側(cè)臉、眼睫、額頭:“容瑟,你看看我…看看我…”
青年勁瘦的腰肢在他的臂彎里瘋狂地晃,與?他那么的契合,但容瑟的眼神,卻從未落在他身上。
像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望寧殷紅的眼珠顏色越發(fā)濃郁,紅得如同要滴出血來,眼底涌動?著心驚肉跳的瘋狂,下頜緊縮顫動?著,氣息變得有些不穩(wěn)。
無法克制的愛‖欲、獨占欲洶涌地在他體內(nèi)流淌,燒灼著他的靈魂。
貪婪的欲‖望不斷地催化他占有青年,他知道與?愛人?合二為一是多么令人?沉淪的、甘愿下地獄的美事。
望寧手臂顫抖著,卻是用力地攥了?攥手掌,強行壓下心底的起伏。
他收緊力道,愈發(fā)用力地抱緊青年。
好像抱得越緊,囚籠越牢固,他失去容瑟的可能性?就越小一些。
他不能放開容瑟。
容瑟是他心尖兒上的那塊肉,是他心頭上的那一滴血,是他藏在七寸之下的珍寶,沒?了?容瑟,他會?沒?命的。
他無法忍受。
“……”
狄不凡捏緊十指,堅硬的劍柄擠壓著掌心,指甲陷進(jìn)肉里,他卻感覺不到疼。
他目眥欲裂地盯著半空中的兩人?,心尖寸寸凌遲著,前所?未有的酸楚與?憤怒纏繞在他的心頭。
直覺告訴他,抱著容瑟的男人?就是容瑟的師尊,季云宗的望寧仙尊。
可他身體在密不透風(fēng)的威壓下,連動?一下都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容瑟受辱,卻什么都做不了?。
“你們…你們怎么可以!?”尖利的女音打破莊子里的死寂。
容錦仰著頭,死死地瞪大?眼睛,臉色慘白,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不可能的!!不會?的!!不該是這樣的!!”
不對!
不對!!
錯了?!
全都錯了?!!
“他是男子!仙尊你怎么可以喜歡他!!”容錦指著容瑟的背影,聲嘶力竭。
仙尊應(yīng)該厭惡容瑟!
應(yīng)該拋棄他!
應(yīng)該覺得他惡心!
應(yīng)該殺了?他!
望寧微垂下眼,雕刻般鋒利的眉眼完全顯露出來,下頜線利落流暢,看著很是冷漠不近人?情。
他的眼睛迅猛地鎖定在容錦身上,眼神不復(fù)看容瑟般癡迷火熱,而是無盡的冰冷與?厭惡。
119 反噬【中】
“找死。”
望寧大掌輕輕包裹住懷中人的后腦, 按在寬闊的胸膛中,擋住他?的視線,不?讓青年看到他?殘暴嗜血的一面。
全身的氣勢驟然放開,莊子里的氣壓愈發(fā)低, 密密麻麻地宛如泰山, 壓在容錦身上, 她直起的上半身一寸寸被按回地面。
渾身的骨骼斷裂聲、肢體彎折的聲響不?絕于耳, 聽得人心驚肉跳, 頭皮發(fā)麻。容錦口吐著鮮血,亂發(fā)粘連血液,覆在她的臉上,不復(fù)之前的嬌媚,顯得很是狼狽。
“……”
盛宴垂在身側(cè)的手不動聲色的握緊,手心里全?是滑汗, 心底里掀起一片驚天駭浪。
望寧沒有留半點情?面,堂堂的大乘期巔峰的修士,在他?面前依舊宛如螻蟻, 不?堪一擊。
狄不?凡倒吸一口涼氣,冷汗從額頭滑到脖子,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
他?看著望寧抬起手臂, 似要給容錦致命一擊, 脫力虛軟的青年忽然動了動。
望寧的動作頃刻停下,小心的放松按在青年后腦上的力道,目光全?部落回青年的身上, 赤紅的眼瞳中全?是一個人的影子。
“她是你的妹妹,你是不?是不?想?我殺她?好, 我不?殺她。”
下一刻,籠罩在莊子上空逼的人幾?近窒息的威壓煙消云散,不?留一點痕跡。
莊子里的下人、大夫劫后余生般吐出?口氣,脫力的癱軟在地上,汗水浸濕了整個后背。
狄不?凡亦有點腿軟,他?翻轉(zhuǎn)手中的劍柄,劍尖插在地面,借著軟劍細(xì)微的撐力,堪堪穩(wěn)住搖晃的身形。
容瑟在高空中,莊子里的一切他?盡收眼底,睫羽輕顫了一下。
望寧在…討好他??
容瑟頭腦昏脹著,視野一半清晰一半花,看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
他?緩出?口氣,壓下心里荒誕的想?法,心底的深處涌出?一絲絲的絕望,居然連死亡都不?能擺脫望寧。
容瑟前世被廢除修為,逃亡流竄,不?得安生,沒有人比他?懂得怎么?在九死一生中謀求一點生機。
望寧要廢他?的修為,以他?的實力是無法與之對抗的,他?只能拼盡全?力,護(hù)著一點神?識,維持住丹田不?徹底被摧毀。
但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蘇醒,卻還是落入望寧的手中。
“……”
容瑟袖中的手指一點點攥緊,胸腔里充斥著不?甘,對望寧的排斥與厭惡又達(dá)到一個新的頂峰,不?加一丁點兒的的掩飾。
望寧呼吸一滯,一瞬間胸膛仿佛痛到?jīng)]有知覺。
明明懷中的人虛弱得不?行?,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像以前一樣,強硬地再將他?占為己有。
明明青年脆弱得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拿捏,他?全?身的肌肉、血脈也都在叫囂著,要將人融入骨血,合為一體,永遠(yuǎn)也不?分開。
他?的身體卻違背他?的意志,指尖劇烈的顫抖,像是被火石燙到一般,連忙從青年的后腦上移開。
他?的喉管抖顫著,眼底如同要沁出?血色一樣,一片通紅,低啞地伏在青年的耳邊:“…她對你不?敬,我怒火攻心,一時失手…你看看我,看我一眼,我可以去救她。你說什么?我都會照做。”
分明是強勢的掠奪者,說出?的話卻有種心痛刻骨的感覺。
救容錦?
望寧的出?現(xiàn)?確實出?乎容瑟的預(yù)料,但是省了他?不?少?麻煩。
容瑟并不?想?再功虧一簣。
容瑟緩緩睜開雙眼,微微仰起脖頸,第一次用正眼看望寧。
在他?有些模糊的視野之中,男人的五官如利刀雕刻而成?,一張臉孔線條分明,與以前并無不?同。
除了…一雙截然相反的血紅雙瞳。
他?沒看錯的話,望寧似乎是…入魔了??
望寧是先天圣靈根,又修的是無情?道,心性最是穩(wěn)定堅固,應(yīng)是三界最不?可能入魔的人。
前世他?臨到死,都從未曾聽說過望寧入魔。
容瑟臉上的表情?并未有半點變化,心里卻泛開一圈一圈震驚的漣漪,他?微低垂下卷翹的長睫,遮掩住眼底細(xì)微的波動,又是一貫的清冷疏離。
“…不?。”
他?輕輕地開口,清列的音質(zhì)帶著些許的沙啞:“不?用救。”
望寧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清清明明的雙眼,低沉冷漠的聲線竟是驀地沙啞了,如被煙火燎燒過,干澀地應(yīng)道:“好,不?救。我殺了她。”
容瑟纖長的眉心微蹙,脫口而出?道:“不?能殺。”
他?留著容錦還有用。
望寧又立即應(yīng)道:“好,聽你的,不?殺。”
容瑟微微一怔。
“……”
下方的三人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半空中不?可思議的一幕。
蒼白虛弱的青年被望寧的手臂緊箍,近乎禁錮地被囚在懷里。
本該是弱勢的一方,掌控者卻低下高高在上的頭顱,將主導(dǎo)權(quán)完全?放在他?的手里,對他?言聽計從。
容錦從口中擠出?兩口血沫,艱難地轉(zhuǎn)動下頜,身體僵硬著不?能動彈,瞳孔不?斷的大張著。
“不?…不?是的…”她不?停呢喃著,理智一點點皸裂崩塌。
不?是的。
直覺告訴她,不?應(yīng)該是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為什么?和她預(yù)想?的畫面完全?不?一樣?
瞥著容錦宛如魔怔一般模樣,容瑟回過神?來,心中壓下去的荒誕感又翻涌上來。
望寧又發(fā)哪門子瘋?
以望寧前幾?次的作為,決計不?會對他?放軟姿態(tài)。難不?成?是入魔,導(dǎo)致他?心性大變?
容瑟的眸光閃了閃,腦中的猜測一個接一個,幾?個轉(zhuǎn)息,他?深吸口氣,試探性地啟唇:“…放我下去。”
望寧高大的身軀一僵,咽喉里發(fā)出?一絲含糊不?清的聲音,帶著幾?分艱澀:“你又要逃離…”
容瑟微一停頓,又補上一句:“我有事?找她談。”
望寧血紅的眼睛直直地倒映著他?沒什么?血色的面容,眼底蕩漾著濃的化不?開的情?愫,似在看他?有沒有說謊。
一兩息,他?頷首:“好。”
望寧彎下腰,一把橫抱起容瑟,踏著虛空,如履平地一樣落到地面上。
狄不?凡與盛宴的面皮陡然拉緊,全?身的肌肉尚未來得及戒備緊繃,胸膛便傳來一陣劇痛,震得兩人摔飛出?去,重重跌癱在地上,喪家之犬一樣喘‖息。
兩條瘋狗罷了,怎么?可能能真正把容瑟擁入懷里。
望寧步履微不?可察地一頓,眼底劃過一絲嘲弄。他?環(huán)顧一圈,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青年輕放在主座的座椅中,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白瓷。
容瑟微闔下眼,指尖微蜷曲了下,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將注意力轉(zhuǎn)到門外的容錦身上。
“容錦。”榻上夜明珠的光線纏繞上他?的周身,曇花般層層疊疊的衣擺暈染開瑩瑩的光暈。
容瑟開門見山,一點不?說廢話,聲音如涓涓細(xì)流,清冷至極:“秘法要怎么?解?”
望寧注視著青年側(cè)臉的眸光微微轉(zhuǎn)深,什么?秘法?
容錦纖細(xì)的身軀猛地一抖,隔著門框望進(jìn)來,眼中是掩不?住的慌亂。
“什么?秘法?”她心虛得垂下眼簾,避如蛇蝎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的話音剛落,一股無形的力量纏繞上她的脖頸,蠻橫地拖拽著她,拉扯進(jìn)房中,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容錦臉龐扭曲,吐出?一大口血。她嗆咳兩聲,亂發(fā)后的臉抬起,對上一雙沒有任何情?感的冷漠紅眼。
望寧寸步不?離地站在容瑟身側(cè),居高臨下看過來的眼神?,似在看陰溝里的鼠類。
容錦像被刺激到一樣,難堪地轉(zhuǎn)開眼,瞪向座中的容瑟,眼底掠過一抹濃烈的狠毒之色。
容瑟沒錯過她眼中的神?色,心里面沒有一絲波瀾。他?對容錦僅剩的微末感情?,在遠(yuǎn)河鎮(zhèn)中得知天陰一族的真相就徹底殺死了。
“你知道。”容瑟不?給她半點回避的機會,直接戳破她的偽裝:“你不?說?沒關(guān)系,我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
容錦嗤笑一聲,根本不?相信:“你胡說八道!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我什么?都不?知…”
“離殤。”容瑟嗓音如冰如泉,短短兩個字,像是兩柄冰刀懸在容錦的頸上。
容錦的面孔瞬間大變。
容瑟看著她的表情?逐漸僵住,連臉頰上的腮肉都在隱隱抽動,像是在極力遏制著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在抖著。
“你、你是怎么?…”容錦的內(nèi)心惶恐不?安,早已自亂陣腳。
不?知過了多久,她思緒漸漸回籠,似想?到什么?,她忽然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你在騙我。”
她是不?會上當(dāng)?shù)摹?br />
離殤組織是天陰一族的天敵,是所?有天陰族的噩夢,不?論她們怎么?逃、怎么?躲,都能被找到,像是牲畜一樣馴服、交易買賣。
以容瑟的修為,如果遇到離殤組織,不?可能完好無損。
容錦仿佛是抓住了主心骨,惶亂的心安定下來,仰頭回視容瑟。
下一瞬間,她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容瑟的眸子如同深潭,冷冽而清透,平靜得令人脊背發(fā)涼,看不?到似毫謊言被戳穿,該有的無措。
“離殤的地盤在詭市,一捉到天陰女?便會開市…”
“別說!”
容錦抱著頭,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眼珠驚恐地震顫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她煞白著臉,驚怕地四周張望著,周身散發(fā)著一股一碰即碎的破碎感。
很顯然,她處在崩潰的邊緣。
房中的四人,沒有一人心生同情?。
望寧壓根沒看她一眼。
盛宴不?認(rèn)為一個大乘期巔峰的人,需要他?一個偽分神?期救。
狄不?凡不?知容瑟兩兄妹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單從容錦出?現(xiàn)?后做的事?,他?就隱約能覺察出?兩人之間不?對勁。
在容錦與容瑟中,要論他?站哪一邊,他?想?都不?用想?。
狄不?凡側(cè)頭看向容瑟,青年白皙的側(cè)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聲線如同山澗清泉,潺潺流淌。
“容錦,你不?過是個卑劣的小偷而已。”
容錦的臉色頓時發(fā)青,徹底崩潰。
120 反噬【下】
“——不是!!”
容錦揮舞手臂, 尖利的聲音陡然爆發(fā)地拔高,她的五官猙獰地扭曲著,臉上滿是癲狂。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先天圣靈根是我的!大乘期巔峰的修為是我的!無人能及的天賦悟性是我的!通通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盛宴狹長的鳳眼咻地睜大,腦海中閃過一道光, 隱約抓到些什么猜測, 難以置信地看?看?容錦, 又?看?看?容瑟。
望寧鋒利的眉眼猛地一沉, 周身強大的威壓化為實質(zhì), 將瘋癲的容錦甩飛出去,重?重?甩在墻上。
容錦面龐痛苦的歪曲,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又?是幾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
不等她從疼痛中緩過神,脖頸上纏上一股無形的壓迫力,生生將她整個人?提起?來, 提到半空中。
“你對他做了什么?”望寧血紅的雙瞳翻滾著駭人?的陰戾,一字一頓地問,聲音陰沉得可怕。
圣靈根是容瑟的靈根, 什么時候變成容錦的了?
容錦蹬著雙腳不停地掙扎著,面孔逐漸發(fā)紫,瞳孔上翻,眼睛里幾乎全是眼白。
“她不能死。”容瑟聲如擊玉般冷泠, 適時輕輕啟開唇。
他身上還有些無力, 尤其是破碎的丹田里,哪怕有望寧的元丹作為支撐,亦是灼燒疼痛得不行。
容瑟霜白的臉龐又?白兩分, 端坐在座中,像是一柸即將融化的清雪。
望寧微微一頓, 二話不說松開容錦,彎下腰去,大掌貼上他的腰腹,下意識要為他傳輸靈力舒緩。
但想到他如今已經(jīng)入魔,身上流淌的不是靈力而?是魔氣?,又?沉默地收回了手。
望寧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攬住容瑟的肩膀,讓青年靠在他的胸膛上借力。
容瑟的肩背本?能僵硬,鴉羽般的睫毛輕顫一下,強忍著沒有推開他——當(dāng)下的節(jié)骨眼上,惹怒望寧不是明智之舉。
容瑟偏頭看?向?容錦,容錦有如殘破的風(fēng)箏,從半空直直墜落,發(fā)絲凌亂不堪,衣裙上沾滿血跡、塵灰,半點不見初入莊子前的嬌媚動人?。
她趴在地上,將兩人?的一系列動作盡收眼中,雙眼瞪大到眼球幾乎要脫落出來。
“是我的…我的…你休想…搶…”她口吐著鮮血,不停地呢喃。
容瑟低垂下眼眸,羽睫在下眼瞼投射出一片弧影,音色宛如山澗清泉:“那你怕什么。”
他一個煉氣?九期,連筑基都不是,都能一次次從望寧手下逃脫。
容錦可是大乘期巔峰,望寧之下第一人?,足夠傲視修真界乃至于三界,卻連與望寧對戰(zhàn)都不敢。
容錦眼瞳劇烈地一顫,兩頰腮肉忍不住發(fā)著抖,又?聽到青年清冽的聲音鉆入耳中:“你的修為受到影響了吧?”
容錦蜷縮的身軀猛地彈跳一下,想到什么,眼珠子在望寧身上轉(zhuǎn)了一下,沾滿血水的嘴唇無聲地囁嚅著:“你…你是故意的。”
容瑟根本?早就知道她會來找他,做下了局等她自投羅網(wǎng)。
望寧的修為在她之上,有望寧在,她根本?奈何不了容瑟。
容瑟靠在望寧身前,墨發(fā)如瀑布流瀉垂落,稀疏的夜明珠光輝順著撲簌的羽睫蜿蜒滑向?眼尾,眼底一片冰涼的雪色:“不算是。”
容瑟沒有完全否認(rèn),他確實從在遠(yuǎn)河鎮(zhèn)里就開始盤算著怎么找到容錦,可惜,被望寧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計劃。
望寧出現(xiàn)?在莊子里,純粹是巧合。沒有望寧,他也?有辦法?震懾住容錦,不過是麻煩一些。
容錦張了張嘴巴,斷斷續(xù)續(xù)地問道:“你是什、什么時候…”
容瑟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她的?
明明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從來沒有出過意外?,容瑟無條件地信任著她,不曾懷疑過她一分。
容瑟微抿蒼白的唇瓣,有些答非所問,尾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你對我的修為總是超乎尋常的關(guān)心。”
前世容瑟以為容錦是關(guān)心他,只是有些關(guān)心過度,一直沒有多想過。
但今生他抽出對容錦的感情,剝離出她表面關(guān)懷下的自私,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容錦不見有多會偽裝,不過是他賦予在她身上的感情,讓他在前世選擇性的忽略掉容錦的反常。
容錦有些不能接受,她嗆咳著血沫,有些想笑?:“就…這樣?”
她關(guān)心容瑟有什么不對嗎?畢竟容瑟是她的哥哥,有什么值得懷疑的?
“當(dāng)然不止。”容瑟語氣?平緩。
他最先產(chǎn)生動搖時是在長?明寺,得知天陰一族的特性,與他很是相似。
但天陰一族基本?是女子,他雖有些懷疑,但不是很確定?,亦沒有往容錦身上想過。
直到他無意中闖入詭市,遇到離殤組織,從季衍衡口中聽到關(guān)于天陰一族的事,他對容錦有了懷疑。
又?在遠(yuǎn)河鎮(zhèn)中,從他買下的天陰女口中,得知一切真相,讓他對容錦的懷疑徹底坐實。
容錦從頭到尾關(guān)心的都不是他,是怕他損傷到修為,從而?牽連到她。
聯(lián)想到這一點,在望寧要廢除他的修為,他心里清楚他逃不過去,便決定?不如賭一把。
他的修為損傷一點,容錦都受不了,如果是修為徹底廢除、丹田遭到毀滅性摧毀呢?
容錦肯定?會坐不住,主動前來找他,露出馬腳來。
不過容瑟并不是非常有把握,畢竟在前世,他的修為被顏離山廢除后,容錦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是如此。
“深仇大恨,不死不休。”容瑟微闔下眼瞼,偏冷的聲線聽不出情緒:“容錦,我自認(rèn)并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沒有對不起?我?”容錦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撐著身跪跌在地上,顫著手臂,指著座中的青年:“你怎么沒有對不起?我?你和你的爹娘一樣虛偽惡心!”
容錦單手狠狠地抓住胸口處的衣襟,像是要將一直以來積攢在她心里的怨氣?,盡數(shù)爆‖發(fā)出來:“你爹娘買我回去,說著當(dāng)我是女兒,讓我當(dāng)容府是家,不過一年卻又?要拋棄我!而?你,呵!面上對我百般好,私心里不還是一直計劃著要將我送走嗎?!”
她錘著胸口,歇斯底里嘶吼道:“我當(dāng)你們是親人?,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們呢?!你們都防著我,不想要我,千方?百計想要甩開我!一個個的自私又?虛偽!”
容錦的娘親是天陰一族,一生都在被交易買賣,輾轉(zhuǎn)在無數(shù)男人?的床榻。在懷上容錦的期間,不知從哪個買主身上沾染上臟病,被退回奴隸場。
人?人?對臟病避之不及,無人?敢買賣,場主從她身上賺不錢,便日日虐待她,欺辱她,直到容錦出生。
奴隸場的人?害怕被傳染,將她們娘倆個關(guān)在一個鐵籠里,氣?不順就是一頓打罵。
容錦的娘親恨她生的是女兒,多次要掐死她,都被場主發(fā)現(xiàn)?阻攔下來。
容錦在擔(dān)驚受怕與娘親扭曲的恨意中活到四歲,場主不知從哪兒找到個變態(tài)買家,要買走她娘親身上的全部血液。
“不好吧?”場主猶豫著,底氣?有些不足:“她可是有臟病,萬一不小心染上…”
“有病才?好呢。”買主的興奮不減:“反正是用來對付魔物,用不著心疼。”
輕飄飄的幾句話,決定?了她娘親的命運。
容錦在鐵籠之中,眼睜睜地看?著她娘親四肢被按住,割開皮‖肉,放干全身的鮮血,臨走還剝掉了一身的皮,說是拿去喂給魔物吃。
容錦與她娘親的尸身呆在一起?整整七日,惡臭散發(fā)到整個奴隸場,場主才?忍受不住放她出去,卻驚喜的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沾上病。
場主開始盤算著從她身上賺錢,想辦法?聯(lián)系離殤,帶她去詭市調(diào)‖教——這是容錦第一次知道離殤。
但在離殤來之前,她命不該絕,先一天遇到了容瑟的爹娘,兩人?修為高,又?在甘北遠(yuǎn)境頗有威望,場主不敢得罪他們,敲了一筆錢財就發(fā)賣了她。
容氏夫婦待她可謂是極好,帶她回家收養(yǎng),親自為她取名,還讓比她大一歲的兒子好好對她,不準(zhǔn)欺負(fù)她。
五歲的男童站在梨花樹下,跟著容父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劍,額頭沁著薄汗,玉雪精致的容顏集合了容父容母的所有優(yōu)點,小小年紀(jì)就昳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聞言,小容瑟漂亮的眉頭皺了皺,鄭重?道:“不會的。我以后會好好保護(hù)妹妹。”
小容瑟的性格與容父相似,平日里話不多,但是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容錦一度以為她也?能有個溫暖的家。
容錦空洞地睜著雙眼,淚水不斷的涌出,控制不住地、大聲沙啞的嘶喊著:“是你們!…是你們先背信棄義!”
在幽冥血洗甘北的前幾日,她夜間做噩夢驚醒,發(fā)現(xiàn)?爹娘都不在,悄悄下榻去尋找。
在書房的門口,她親耳聽到一向?對她慈愛的容母口吻嚴(yán)肅地開口:“容錦不能留在府中。你找個時間,務(wù)必將她送走。我們花重?金贖她出來,又?養(yǎng)她一年,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
容父沒有說話。
書房里的燭火搖曳著,令人?心慌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容錦等到兩腿發(fā)麻,終于聽到容父沉著聲道:“…行。”
容錦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緊緊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容錦沒敢發(fā)出聲音,小小的身子躲在廊柱后面,等容父容母走出書房,她才?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離開。
從那之后,她的心頭就像是扎下了一根尖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扎越深,狠狠扎進(jìn)她的肉里,呼吸一次就痛一次。
連同恨意如同洶涌澎湃的潮水,翻涌不息,讓人?室息,鮮血淋漓的,攪和得她不得安寧。
但她一直沒狠得下心下手。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是在幽冥逃竄到遠(yuǎn)境,血洗甘北,容父容母瀕死之際,拉著容瑟說的幾句悄悄話。
肯定?是在攛掇容瑟將她送走,她在心里想著,看?著容瑟痛苦擔(dān)憂、毫無防備的眼神,腦中的惡念達(dá)到了頂峰。
“……”
容瑟身形猛地一搖晃,下意識抓住望寧垂落的袖擺,指節(jié)根根泛白,無邊的痛苦仿佛無形之手,緊緊握住他身體的一寸寸肌膚。
殷紅刺眼的鮮血順著他姣好的唇角他嘴角滑下,他面色愈發(fā)慘白,看?不到一絲血色,仿佛下一瞬便會在夜明珠的光輝中化為煙要就此散去。
望寧身形猛然頓住,渾身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他大掌托著青年的后背,在青年面前蹲下‖身來,低沉沙啞的調(diào)子發(fā)著抖:“你剛蘇醒,不能動氣?…快靜氣?凝神。”
盛宴斂下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皺緊劍眉,憂心忡忡地走上前去:“他氣?急攻心,氣?息紊亂,讓我輸靈力幫他緩一緩。”
狄不凡亦捂著胸口,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線條冷硬的面孔上滿是憂慮:“容兄…”
容錦呆呆地看?著三個男人?圍著容瑟,又?覺荒誕又?覺好笑?。
她眨掉眼中的淚水,死寂一片的眸光凝聚起?一抹光,直勾勾、又?怨毒地盯著容瑟,眼中有什么期待在躍躍欲試的跳動著,似乎要跳出她的眼眶。
容瑟的臉上充滿了疲憊,眼皮沉重?地垂下,但是神智卻還是清清明明。
他拂開盛宴向?他腰腹探過來的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僅僅…是這樣?”
僅僅??
“難道還不夠嗎?!”容錦不服地質(zhì)問著:“你敢說你沒有想過要送我走?你去過詭市,見到過離殤,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樣的地獄!我用秘法?奪走你的一切,我錯了嗎?!”
她寧愿死,都不愿意回到奴隸場!容父容母送走她,不正是要退她回去嗎?
既然他們不仁,休怪她不義!
她沒錯!!
容瑟安靜地垂著眼,黑鍛般的發(fā)絲垂在臉側(cè),長?睫如蝶翼般輕微顫動。
“想過。”容瑟供認(rèn)不諱,沒有半點隱瞞:“季云宗不適合你生活,我遵循爹娘臨終的遺言,送你回人?間,找一處好人?家托付,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我向?你提過不止一次,但是你應(yīng)該沒有相信過。”
但他從小生活在宗門,對人?間并不熟悉。他同意與狄不凡結(jié)交,無不有想通過他了解人?間甚至托狄不凡找尋好人?家的打算。
容錦表情一滯,有些怔愣地看?著他,容父容母臨終前說的是這個?
容瑟確實向?她提過幾次,但她都覺得容瑟是在騙她,是想哄騙她下山,再將她賣回奴隸場。
容瑟深吸口氣?,壓下口中彌漫的血腥味,垂眸與容錦對視,再度啟唇說道:“你說爹娘要拋棄你、要退你回去。但你可記得在那段時間你做過什么?”
“我…我…”容錦呆愣地張了張嘴,想起?了什么,眼底閃現(xiàn)?一層驚慌失措。
容瑟不急不緩地替她說出來:“在娘給我們買糖人?的時候,你將我推向?急駛的馬車車輪下,你想殺了我取而?代?之。”
容錦還是孩子,力氣?并不算大,并沒有能推他出去,但是她的舉動與猙獰可怖的表情都被容母盡收眼底。
容母收養(yǎng)容錦是覺得她可憐,對她喜愛是真,寵愛是真,但是任何的憐愛都不能凌駕在她對容瑟的愛上。
威脅到容瑟的任何人?,她都不可能容忍。
容錦玉面顏色盡失,她失神地喃喃道,神情有些飄忽:“真相竟是…這樣?”
真相竟是這樣??
那她這些年里,就像卡住了魚刺哽在她的喉嚨里,吐不出、咽不下,恨得牙癢癢卻又?無法?抒發(fā)的仇恨算什么?
容錦腰肢一軟,“咚”地一聲撲倒在地上,伏趴在地上崩潰的嚎陶大哭。
容瑟的聲音冷得像是臘月的寒風(fēng),不留半點情面:“容錦,我不說第三遍,秘法?要怎么解?不說的話,我不介意用搜魂術(shù),或者…離殤應(yīng)該很懂得該怎么樣撬開你的嘴。”
季衍衡與離殤的頭目有交集,他又?有季衍衡的把柄,要找到離殤并不難辦。
不過他沒有自討苦吃的癖好罷了。
“…不用。”容錦雙目空洞,眼淚從她發(fā)紅眼睛里滾落:“秘法?一旦施展,無途經(jīng)可解。除非是…”
她的話一頓,不知做了什么,身軀突然開始不停地彈動,嘴角汩汩的流著鮮血。
容瑟盯著她艱難開合的嘴,甫一讀出她說的兩個字,丹田里猛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痛。
容瑟眼前一黑,額上沁滿冷汗,身體軟倒下去,倒在望寧寬闊的懷里。
他修長?十指緊抓著望寧的肩膀,在眾人?看?不到的體內(nèi),他破碎的丹田以肉眼不可見速度重?組著、修復(fù)著。
全身被洞穿的筋脈也?在極快速的修補、拓寬、貫通。
……
他的靈根、修為、天賦正在一一的回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