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精靈和付喪神晚上都住在帳篷里, 五位龍族和亞龍則隨便在精靈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也不知道晚上還睡不睡。

    對龍來說，睡覺無關要緊, 看著精靈們忙碌準備才更有意思。

    水龍好奇：“精靈今年不嫌臟了嗎？”

    和精靈關系相對較好的木龍嘗試代入解釋今年精靈反常的原因：“也許是想試試露營的樂趣？”

    慢吞吞的土龍驚訝：“這就叫露營了？”

    他們土龍幕天席地, 從來沒有露營的概念。

    大嗓門討論的時候從來不避著精靈，所有精靈都假裝自己是個聾子，無視旁邊吵而不自知的五條龍。

    距離他們最遠的付喪神沒有絲毫放松，他們將彌生拱衛在中間，所有付喪神和衣而睡，手掌一直搭在刀柄上。

    六位付喪神輪值守夜, 即便精靈在旁也沒有放松警惕。

    距離他們最近的哈維和海登對付喪神的戰斗意識有了新的判斷。

    看來不是戰斗意識的問題, 那就是, 身體原因？

    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就感覺到付喪神們的不協調。

    戰斗，是意識和身體的雙重考驗，意識到了身體能不能反應, 意識不到的時候身體有沒有反應, 這些都是戰斗過程中不可回避的問題。

    哈維是感覺到付喪神在身體方面的延遲，他當時還暗自奇怪。

    作為武器刀靈化形，不可能戰斗意識薄弱, 自己化形的身體，也不應該會不協調？

    這群付喪神, 簡直像換了個新身體似的。

    可能沉睡太久？

    還是有其他原因？

    反正看得出來對身體的把控能力大幅度下降，動作也生疏, 單論戰斗力完全不是精靈的對手。

    如果精靈對付喪神的來歷有所了解, 他們就會知道這群刀劍確實已經很久沒有經歷真實戰斗，也確實換了一個新身體。

    他們常駐時之政府的本丸, 后來幾乎沒有出陣的時候，平時的鍛煉靠彼此手合，和真正的戰場有很大差距，污穢入侵之后，他們本體被侵蝕，身體也受到污染。

    付喪神絕大部分陷入意志的比拼，現在是借彌生的力量才重塑身體，降臨此世。

    日常活動感覺不到問題，但付喪神自己也清楚，一到戰斗，近身比拼，所有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決勝的關鍵。

    站著的勝者，或者倒下的敗者，有時也許就是一剎那的控制。

    他們現在還不夠強。

    還能更強一點。

    再強一點。

    彌生不知道這個問題，因為他本身不擅長戰斗，對戰士這種細節也無從得知。

    付喪神們倒是心知肚明，只是他們保持沉默。

    主公已經做得足夠好，剩下的就是他們的事了。

    而彌生則在煩惱另一件事。

    他已經忘記了他來的時候是怎么趕路的了，本來他從低級區晉升到中級區就是一個匆忙的決定，像被鬼追似的慌不擇路，跟著安娜離開低級區時，他除了鬧鬧什么都沒帶。

    彼時身體不好的他跟著安娜走，大部分時候根本沒有那個余地觀察太多。

    不過也有可能是神奇的安娜小姐帶他走捷徑。

    今天一天從本丸出發，已經經過了六個區域，明天要走的地方只會比今天多，不會少，而這個數量，只是中級區的冰山一角。

    根據精靈們的口徑，“我們距離中心區還算比較近。”

    比較近啊。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陽光照亮整片大地，精靈們早早起床收拾行囊，三日月喚醒彌生，將半醒不醒的主公交給禰禰切丸照看。

    彌生掙扎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昨天停留的地方不遠處是一片水澤，眺望看不見盡頭，似乎整個區域都被水體占據，只有邊緣他們這才是陸地。

    太陽還沒完全從地平線升起，像個靦腆的小孩露出半張臉，天空的一半倒影在水里的一半，天水一色印出橙黃一片，地平線被光線占據，粼粼波光和片片金云上下相應，渾然一體，是彌生從未見過的景色。

    天與海一色，模糊的水平線帶給人漫無邊際的開闊感。

    對付喪神來說稀松平常的景色，對彌生來說卻是第一次見的美麗。

    “好漂亮……”

    紅色的眼眸里染上了光線的橙色，形成一種特殊的漂亮色彩。

    閃閃發亮的眼眸引起了熱愛一切發光物的火龍側目，在所有顏色當中，火龍最愛紅色，也同樣喜歡橙色。

    就在他想進一步觀察的時候，瑪拉擋住了他的去路。

    冷艷的精靈問他：“準備好了嗎？要出發了。”

    燦爛的晨光與閃爍的寶石遮擋了精靈的視線，模糊了龍族的表情，只能聽到火龍的聲音一如往常：“當然，我們隨時可以。”

    第二天他們一行加快了速度前進，減少了中間休息的次數，這種前進速度對其他三個種族都沒什么障礙，唯獨彌生，只是一個早上，就感覺到了差異，自己下半身已經和上半身分離了。

    弓爾生。

    彌生堅持這是種族差異。

    刀子精們有不同的想法，他們溫柔包容地關注著自家主公。

    中午吃飯的時候，連獨角獸都感覺到了彌生的問題，主動趴了下來讓彌生下去，看得兩個獨角獸重點禍害對象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饒是如此，嬌弱的主公大人仍然需要同騎的三日月幫忙，才囫圇下了地。

    屁股麻了。

    大腿內側摩擦得好痛。

    彌生硬撐著沒在付喪神面前喊疼。

    但他的行動已經完全出賣了他，三日月面帶擔憂地詢問彌生：“主公，不要太勉強。”

    彌生疼得白著一張臉，堅持道：“就算放慢腳步也只是拉長了過程。”

    長時間騎馬，像彌生這種細皮嫩肉的總得過這一遭，昨天沒有，今天也會有，今天放慢了腳步，明天依舊會疼。

    他都不知道應不應該感謝交流月有一個月的時間，不用他傷口沒好又折騰，同時又頭痛傷口好了又來一次。

    付喪神也知道這一點，只是關心則亂，他們愿意嘗試所有能減少痛苦的方法。

    吃飯之前，在物吉的陪同下彌生看了看自己的腿。

    果然，摩擦的位置變紅，慢慢滲出血了。

    物吉幫彌生消毒涂藥的時候，小主公疼得淚水漣漣。

    不是彌生痛得想哭，實在是生理眼淚憋不住，嚇得脅差藥品都差點掉了，還是彌生反手接住。

    “長痛不如短痛。”趕緊的！

    鬧鬧都不忍心看下去。

    同時在外面，蹭飯的龍族忽然齊齊仰頭嗅聞空氣中的味道，所有細小的氣味因子在龍的鼻腔里無限放大，他們能清楚辨認出每一種氣味。

    只有一種，只有唯一的一種。

    無論是龍族還是亞龍，都躁動了起來。

    為首的火龍率先站起來，他身軀高大，五顏六色的寶掛在他身上像一面寶石展覽墻。

    他的龍角從前額逐漸長出，將那件滑稽的寶石衣撐起，尖銳的龍角很快刺破了縫制的衣物，從中間撕裂了個洞的寶石衣落下，露出了火龍完整的面容。

    他的頭發紅如火焰，面部線條極其英朗，五官比例略微怪異，多觀察兩眼便能看出，龍族化作人形，但面容的五官狀態依舊參考龍的本體，尤其此時火龍鱗片在臉上若隱若現，鱗片邊緣不時閃過金光，雙目龍化，金色瞳孔之中黑色的眼眸緊縮成一條線，完全是捕獵者興奮的狀態。

    龍族站起來的時候，精靈和付喪神同時站起。

    因為龍族的突然舉動，雙方劍拔弩張，前一秒還是同行的鄰居，下一秒似乎就刀劍相接。

    龍對他們視若無睹。

    火龍先走，水龍緊跟其后，馬上就被領頭的火龍回頭一吼，水龍遲疑了一步，不甘示弱吼回去，卻停下了腳步。

    火龍一步一步靠近精靈，臉部已經出現了龍化的現象，細長的舌頭舔過三角的鋒利牙齒，裂開的嘴像笑容，又像狩獵前的愉快。

    “我就說，你們肯定帶了好吃的。”

    鬼丸國綱和禰禰切丸站在付喪神的最前面，好斗的付喪神微微瞇起眼，所有注意力都在那頭龍身上。

    站在他們身旁的三日月則看向精靈女王，女王面容沉靜，沒有慌張。

    而她的護衛團也同樣沉著，手搭在武器上，卻沒有誰真正拔出，與龍族刀尖相對。

    太刀衡量自己和龍族在精靈心里的重要性，心里有了最壞的打算。

    此時彌生在物吉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抬眸便對上了火龍的眼睛。

    驚訝在他眼中很快掠過，但彌生沒有移開視線。

    不知道誰告訴過他，面對兇猛的野獸時，絕對不可以第一個移開視線。

    一旦示弱，死路一條。

    第102章 第 102 章

    跨越付喪神和精靈, 彌生站在這頭，火龍站在那頭。

    以他的視力，能清晰看到火龍的瞳孔放大又收縮, 收縮又放大, 臉上的龍鱗若隱若現，象征火焰高溫的金色在他的鱗片邊緣閃過，照亮他的寶石衣。

    彌生知道，現在就是干柴現場，只需要自己或對方再來一點火星，馬上就會爆發出巨大的沖突。

    在場的付喪神緊張, 精靈緊張, 這個區域的防御者也很緊張, 全場只有龍族是唯一在緊張的包括范圍外了。

    一打三，龍族也絲毫不懼。

    彌生思考著要怎么辦，在他采取行動之前，火龍先行動了。

    龍族的視力極好, 他掃過全場, 終點在彌生身上，瞳仁在正午的光線下折射出鋼刃般的冷光，輕笑一聲。

    他的相貌恢復成人型, 還配合人類的審美跟自己調整了一下化形的五官，眉眼鋒利得像把刀, 淬火的刀刃，危險的美麗。

    在精靈和付喪神的注視下叉腰哈哈大笑, “我就說, 你們肯定帶了好東西！”

    精靈女王眉頭微微蹙起，三名精靈的弓箭手便取出弓箭, 毫不留情地射向火龍，三支利箭射向同一個點，兩支近距離碰撞，和他的寶石發生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唯一一支直擊寶石之間的縫隙，刺破他的衣服，被火龍的龍鱗擋住了沖鋒的箭頭。

    “唉，你們精靈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太暴躁了。”火龍撓了撓肚子，把箭隨手扔掉，手指的利甲和寶石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精靈的箭戳得也太疼了。

    但不能說。

    龍龍委屈。

    更多的弓箭手摸向箭筒，但凡火龍再亂說話，他們就會將他射成刺猬。

    “明明是你們壞，帶了好東西居然不告訴我。”看上去性格更加沖動暴躁的火龍舉起手，手掌朝外，表示沒有敵意。“放心好了，我不會吃他的，還不夠我塞牙縫呢。那是本丸的飼養員對吧，我還不打算和研究中心撕破臉。”

    吃。

    所有付喪神的神經都被挑動了一下。

    整個研究中心也沒誰會隨隨便便把這種話說出口了。

    龍族，是真的肆無忌憚。

    “這是他的血吧？聞起來真的好香啊，我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那么讓人愉快的味道了。”火龍笑嘻嘻地說，“做個交易吧，龍鱗、龍蛻、龍牙，龍血也不是不能商量。”

    “或者你更喜歡寶石黃金？還是研究中心的積分？”

    火龍語調輕快，但他每說一句話，彌生感覺到的無形壓力就更重一點，重逾千金，快讓他喘不過氣。

    趴在彌生肩上的鬧鬧忽然覺得頭暈乎乎的，視線模糊，但現實中的布偶其實站了起來，眼眸有一個瞬間變成漆黑，它的尾巴輕輕一掃，彌生身上近乎有形的壓力瞬間減輕，讓火龍逐漸放松的眼瞳再次緊縮。

    他的視線鎖在了彌生身上，上下掃視，重新換上笑容，仍然給人感覺危險重重。“誒——”

    “我只是開玩笑啦。”火龍放下他的手，收斂了表情，“大家都是鄰居，我是火龍族的首領法比奧，不知道這位……嗯，弱小神明的飼養員怎么稱呼？”

    瑪拉早就知道這頭火龍性格惡劣，他在精靈面前就非常不討喜，沒想到這家伙真實性格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惡劣得多。

    “我是付喪神的主公，本丸的飼養員，彌生。”在龍族眼里無比弱小的人類如此說道。

    “彌生啊，這是個好名字。”火龍吹了個口哨，“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彌生有種自己的名字登記在死亡名單上的感覺。

    然后火龍在一眾充滿了敵意和不滿的視線中，回到他的族群里，一點都沒將剛剛的沖突放在心上。

    三日月宗近上前，在他說話之前，彌生先說：“三日月，扶我一下。”

    太刀兩步上前，扶住了彌生的手臂，眉頭緊皺，準備開口，就聽到他的主公說：“我不行了，我要站不穩了。”

    彌生心里憋住了一萬句吐槽，心有余悸。

    剛剛他感覺和死亡擦身而過，當時只想著不能示弱，現在才有后怕源源不斷涌上來。

    鬧鬧晃晃腦袋，感覺自己也被嚇到了，聽到這句話立刻靠近他的臉，毛絨絨貓臉蹭蹭彌生，“是被嚇到了嗎？還是傷口不舒服？”

    彌生才不肯認他被嚇住了。

    “有點走不動了而已。”

    付喪神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龍極具壓迫感的視線之下，撐住沒有腳軟已經是戰斗勝利。

    接下來的行程相當順利。

    這個順利指的是龍族再也沒有搞事，好像午餐時候的沖突不存在，火龍依舊厚著臉皮貼上來和女王打交道，試圖從精靈手中拿到一點明年交易的優惠，其他龍族要不騷擾精靈要不自己聊天，偶爾視線會落到彌生身上，重點是他受傷的腿，但誰都沒有靠近付喪神和彌生。

    彌生無比懷念小汽車，再不行，馬車也可以。

    騎馬實在不是他能應付的。

    傍晚時分，他們順利到達的中心區域。

    彌生看著太陽墜入地平線以下，余暉在天空中折射出繽紛的色彩，白色的云朵都染上了浪漫的顏色，并隨著每一秒流逝而迅速變換。

    “黃昏之間，逢魔之時。”太郎太刀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身邊說道。

    物吉嘟著嘴巴抗議：“別說這種話，怪不吉利的。”

    太郎歪了歪頭，彌生從他臉上不知怎么的就讀出：“付喪神還迷信”的意思出來，笑了起來。

    他們出發得早，到達得快，這時隊伍不算多，彌生他們一到就見到人力資源部的員工，安娜上前領走了龍族和精靈，彌生他們則是露易絲接待。

    “幸好你們來得早。”露易絲和他們打招呼，“明天來的區域多了，就沒辦法像今天那樣悠閑接待你們了。”

    已經加班嚴重超時的露易絲，這會兒算是忙里偷閑了。

    她先是領彌生領了出入同行的憑證，登記隨行付喪神，然后帶著他們前往休息的據點。

    “這里有安裝防御和警報設施，不過嘛，普通貨色，你們也別太期待。”露易絲領著彌生和一眾付喪神進門。

    他們未來一個月的臨時據點是一棟小別墅，和研究中心其他地方一樣，交流月使用的場地也充滿了欺詐性，之前只是茂密花園的地方現在建起了一排排獨棟的小別墅，有前后花園作為間隔，看上去更像海佩里恩以前住的小區。

    彌生回頭眺望，他們應該距離中級區非常近，按理說也能看到靠得最近的幾個區域，然后現在放眼望去，只有大片的草坪。

    露易絲繼續說：“每年都有蒼蠅老鼠喜歡潛入其他區域的據點打探情報，真正上升到武力沖突的時候安保部的家伙不會坐視不管，但其他時候嘛……”

    露易絲未盡的話，付喪神也心領神會。她看向彌生，攤開手，聳聳肩：“研究中心也不能什么都管，對吧？”

    中級區那么多個區域，中間每件小事都要管是不可能的，站在安娜和露易絲的立場，能提醒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她們對彌生的偏愛了。

    “我明白的，非常感謝。”彌生也不是小孩了，不會真的指望自己有一個什么都能告狀的家長。

    他也從來沒有這種家長。

    不過現在倒是多了很多緊張兮兮、不是家長勝似家長的刀子精。

    “進入據點有多少人我們是不管的，但是能踏入交流月會場的只能是你們登記的人員。”露易絲提醒他們，又說了數條注意事項，然后聊起交流月的具體安排。

    “第一天是研究中心的核心會議，會簡單介紹去年的重要研究成果，公布參與研究前列的區域，更重要是研究室會給出今年更詳細的研究方向，各個區域可以自己報名參與研究實驗。”

    “整個月都是報名和商量的時間，你們確定感興趣的項目之后，可以自己找工作人員預約時間談。”露易絲模糊了具體負責人。

    以前這方面自然是院長派研究室的工作人員來弄，但現在院長根本聯系不上，到現在研究室也沒有人來，這件事目前被小紫和安娜聯合懟到了和研究室關系最密切的行政部頭上，賈斑有苦難言。

    “具體的研究項目合作結果會在交流月最后一天公布。”

    和研究室合作的項目就是交流月最大的蛋糕，這個蛋糕怎么分配是大部分中級區居民最關心，也是交流月最大的目的，所以露易絲提到最前面和彌生他們說清楚。

    “交流月也是中級區各個區域的交流時間，有不少區域帶了他們的特色產品過來，會在草地上做成集市，你們到時候可以談交易，精靈和無限城的糧食交易基本上都是這個時候就都定下來了。”

    事實上要不是安娜做主從供給研究中心的份里分出來的讓精靈供應給本丸，精靈根本沒有多余的糧食，他們一年的產出配額早就在交流月定下來了。

    部長大人要做這個無名好人，露易絲當然不會拆臺，只是提一句而已。

    這下懂的都懂了。

    三日月記下這件事，也準備要去和精靈預定主公接下來一年的食材。

    窮誰都不能窮主公！

    “除了交易，還有其他交流。”露易絲掃過付喪神，意味深長地說：“比如說，羅馬場賭戰。”

    “羅馬場賭戰？”

    “據說是仿照羅馬斗獸場叫起來的，別問我什么是羅馬斗獸場，誰知道是哪個世界的文明產物。”露易絲說：“簡單來說就是下賭注對戰，單對單的有，多對多的有，甚至會有觀眾下注。”

    “有和平交流、友好切磋的擂臺，也有惡意對戰的擂臺。”

    區域和區域之間的摩擦矛盾多了去，研究中心不解決，圈了塊地方給他們自己解決。

    付喪神一聽，馬上就想到那幾頭龍。

    事情說清楚了，露易絲就準備告辭，給他們留出整理休息的時間。

    不過蘿莉走之前，沒忍住對彌生說：“你身上的味道最好趕緊清理一下，太明顯了。”

    露易絲說不出是什么味道，總之很好聞。

    對露易絲來說，這個氣味像檸檬似的香氣，在這個研究中心這個渾濁的工作環境里讓機器人發熱的芯片重新降溫，又能熬上一個月了。

    彌生眨眨眼。

    他的血什么時候有特殊功效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在這之前, 彌生是知道自己的血有點特別。

    限定詞，有點。

    這個認知源于在亞洲分部。

    日常對彌生的檢測研究里基本上每周都會抽血，剛開始他以為只是日常實驗需要, 他們除了血液之外還會剪他的頭發、指甲, 采集唾液、汗液、眼淚等分泌物，有時也會切下他一部分皮膚和肌肉組織。

    不過后兩樣由于傷口恢復速度太慢，傷口又太容易感染，基本上沒做幾次。

    然后阿爾瑪醒了。

    有了新的研究對象，關于他的很多項目逐漸停止、延后，聽說是因為他的數據一直沒有變化, 分部將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在了更具活力的阿爾瑪身上, 只有一樣——采血從未停止。

    間隔時間最短周期內采集限制數量最大的血, 只有這一項實驗從未停止。

    而彌生完全打聽不出來自己的血有什么特別。

    這件事本身就有些異常，微小的異常和異常疊加，彌生就知道自己的血有點特別。

    但是拿付喪神實驗的時候也沒有特殊……

    “你們有聞到什么特殊的香味嗎？”彌生自己實在沒覺得有那么大的味道。

    是他們的嗅覺發達，還是他的嗅覺太差？

    付喪神們專注地嗅聞, 紛紛搖頭。

    “就是血的味道, 沒有什么特別的。”

    “他們說的味道都不一樣，那是怎么回事，特殊作用？幻覺？”

    三日月扭頭問長谷部和宗三：“精靈們有感覺到這個味道嗎？”

    長谷部點頭, “我問過精靈，他們說之前主公就氣息純凈, 讓他們很想接近，現在這種氣味放大, 就像春天生長中的森林。但也沒到龍那種……癡迷。”

    “火龍那個反應, 不一定是癡迷，也可能是種族習性。”宗三憂慮道。

    習慣掠奪又強大的種族, 很自然便將喜歡和最直白的欲望聯系到一起，獨占欲、食欲、x欲，簡單的等式。

    三日月有更深的顧慮：“總的來說主公吸引了龍族，但我更擔心的是，什么阻止了龍。”

    在場的付喪神、精靈和該區域防衛者都不是龍單對單的對手，數量也不足以讓龍真正感覺到威脅，如果他動真格，后兩者也不一定會和本丸一起抵抗。

    那么其關鍵作用的，不在他們身上。

    排除結束，唯一的變數……他們的目光落在了跟彌生幾乎形影不離的布偶身上。

    鬧鬧被看得渾身炸毛，哆哆嗦嗦埋頭進彌生的懷里，露出夾著尾巴的毛絨屁-股。

    彌生抬手把它藏了藏，主動坦白：“這是和我關系好的神祇給我的禮物。”

    “鬧鬧是我的，貓的身體是他做給我的。”

    跟著彌生時間最長的物吉問出他一直奇怪的問題：“主公你是怎么跟他見面的？”

    從他蘇醒開始，彌生就一直待在本丸里，幾乎沒有外出。

    “在夢里。”彌生沒有隱瞞，“他創造的夢境，他一直在夢里。”

    被彌生從本能寺、鏡面本丸救回來的付喪神立刻就知道了他們的見面途徑。

    他們都以為是更安全的途徑，也不敢態度強硬地反對，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

    壓切長谷部本能地又開始反對：“主公，這也太危險了！”

    只要對方心生歹意，彌生就會永遠被關在夢境里，付喪神永遠找不到的空間。

    宗三他們按下了長谷部，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他們都接觸過鬧鬧，平時從來沒有看出來這個布偶有什么特別，如今再看，付喪神們發現，這位神祇的力量層級恐怕跟他們已經不在一個層面。

    神，也有強弱之分，而且等級遠比人類想象的還要殘酷。

    同樣是能量體，個體之間的區別比人和豬的區別還大。

    現在起碼能確定，這是個能震懾龍的神祇。

    只有三日月注意到彌生的用詞，“祂一直在夢里”。

    掌管夢境類的神？

    可是這一類神祇本體都很弱，而且夢中之物難以帶出夢境。

    三日月直接排除這個選項。

    空間系神靈？

    非常稀有的屬性，三日月也沒有見過掌握這類力量的神祇，但也不排除其他付喪神也不知道的強大神明。

    總之——

    “目前來說祂對主公是善意的。”三日月安撫下他的同伴們。

    給主公的寵物合適的身體，在它身上埋下御守，恐怕主公力量最近的不斷增長和熟練運用，和祂也有不小的關系。

    就是不知道這位不知名的神祇，最終想要引導主公走向什么方向？

    三日月將這個疑問收在心里，提出現在更迫切的問題：“回到剛剛擱置的話題，關于主公的血，你們有什么知道的嗎？”

    初始的四口刀里，小夜左文字也在隊伍里。

    他抿了抿唇，站出來：“過去我曾經割傷了主公的手，我對主公的血沒有太多的反應，后來主公將血抹在了朝尊身上，朝尊說，那滴血現在成為了他的心臟。”

    十二位付喪神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向彌生，清一色的不贊同。

    彌生是萬萬沒想到小夜會突然來一記背刺。

    嗚，我的心好痛。

    小夜你變心了！

    物吉補充道：“可朝尊在那之后很長時間都是無法控制的污穢狀態！”

    小夜：“最開始朝尊連完整的人形都很難保持。”

    螢丸和朝尊見面談話的時候一直避開他們，但當時的本丸就那么大的活動地方，小夜作為行動隱蔽性最強的付喪神，還是遠遠碰到過一兩次。

    出于對同伴的信任和理解，小家伙對此從來沒提起，將這件事一直藏到現在。

    宗三左文字注視自己的幼弟，感覺小家伙好像在他和江雪都不在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長大了。

    物吉滿臉驚訝，他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數珠丸告訴物吉：“大概是凈化過程的副作用。”

    “感覺我好像金羊，一身金羊毛*。”

    物吉氣急：“主公！

    “開玩笑，開玩笑而已。”

    三日月抓住了重點：“小夜，你聽到朝尊說那滴血現在成為了他的心臟？”

    小夜呆了一下，馬上給出肯定的回答。

    幾口靈刀立刻反應過來，向來鎮定如數珠丸都意識到了不對。

    神明是完整的能量體。

    付喪神再怎么說也是“神明的后備役”，他們的本體是刀劍，但人形卻是能量構造，所以他們可以不吃不喝，將口糧省出來供應彌生，只要刀劍本體還在，還有能量，付喪神就可以活動。

    付喪神被污染，換個角度來講就是他們的能量被其他能量侵染。

    凈化也是彌生將自己的力量逆向吞噬污穢，達到凈化的效果。

    這中間都是純粹力量的轉化。

    物吉有點聽懂了，又不是很懂，“我有點暈了……”

    倒是彌生聽懂了，“我也開始能量化了，對嗎？”

    三日月抬眸看向彌生，“您現在應該只是神化的初級階段。”

    成神的過程，就是徹底能量化的過程。

    但三日月沒說，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

    所以，純粹的、由凈化的力量凝結成的血滴，是越污染嚴重的個體越便越渴望的救命靈藥。

    怪不得龍會愿意出價。

    了解了原因，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反應巨大的龍和研究中心員工，反應一般的精靈和基本上沒感覺的付喪神，實際上代表了他們之間受污染程度的差異。

    “這下真的是金羊毛了。”

    他們到達的第一天晚上，到達的區域還少，彌生他們安穩度過了一日。

    第二天彌生不敢出門，從小別墅的二樓眺望，看到各個區域的隊伍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他們不約而同保持類人的狀態，讓彌生更深刻地意識到黑磨口中“人類才是舞臺主角”的意思。

    彌生出神的時候，沒注意到一個人影溜溜達達走到了本丸小別墅的圍欄之外。

    他剛低頭，就對上了那雙七彩琉璃瞳。

    眼眸的主人手腕微轉，手上金屬扇寒光一閃，能輕易破開人喉嚨的兇器如今像翩翩公子手中雅致的紙扇，微笑對米生說：“好久不見，小彌生。”

    彌生聽到自己冷靜回應：“好久不見，童磨前輩。”

    第104章 第 104 章

    無限城的教主大人興致勃勃地來, 見到彌生一臉平靜，似乎早有預料的樣子，露出了包子臉的委屈表情, 然后巴巴地走了。

    彌生：哼！

    彌生很早之前就對“與童磨再見”這件事有預感, 在本丸也做了足夠長的心理準備，等到真的見到他不管心情怎么樣，總之表情維持得很好。

    堅決不給童磨一點高興的余地。

    讓你嚇我！

    讓你惡作劇！

    物吉湊上前，望著童磨離開的身影，好奇地問彌生：“那是誰？”

    “小孩子不該認識的家伙。”

    物吉嘟起嘴巴，“主公你現在性格變壞了好多哦！”

    “沒有這種事。”

    “明明就有！”

    當天晚上, 彌生和付喪神們講了之前和童磨相處的經歷, 其他付喪神聽完就聽完了, 只有三日月當即調整了守夜安排，把一半的付喪神都編進了守夜名單里面去。

    長谷部不解，過來虛心求教。

    太刀垂眸：“其實我希望只是我多心而已。”隨即無奈一笑：“不過我們的主公大人，似乎很容易受到危險人物青睞。”

    壓切長谷部糾正他的說法：“所有人都沒有理由不喜歡主公, 只是危險人物不擇手段而已！”

    “而且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 才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感覺只是他們作亂的由頭。

    三日月也很快發現自己陷入了思維誤區，很快承認道：“是我失言了。”

    當天晚上，付喪神就擊退了兩撥潛入付喪神小別墅的家伙, 很可惜的是付喪神技不如人，都沒有當場抓住。

    所有的情況都匯報到了三日月這里, 數珠丸也來了解情況，“都是個中好手。”

    其中一個是小夜左文字擋住了, 短刀三把苦無定住對方, 然而來襲者扔下煙霧彈，留下一件衣服走了。

    “小夜、藥研, 就算加上白山，數量還是太少了。”物吉抽不出來，他得貼身保護彌生。

    室內站向來是短刀和脅差的天下，打刀和太刀在狹小的空間里難以施展，只能從旁協助，先天就差了一手。

    失策了。

    “室內戰變數太多。”數珠丸實事求是地說。

    三日月也不是糾結自責的性格，迅速下決定，在自己的計劃表上加上這一項，“是啊，回去要加強這方面的練習才行。”

    數珠丸很快又問起另一個問題：“明天要將這件事匯報給主公嗎？”

    三日月笑瞇瞇地皮：“誠實還是隱瞞，這真是個問題。*”

    靈刀靜靜不說話，太刀皮了一下舉手投降：“放心好了，我會如實說明的。”

    “怎么，你難道覺得我會隱瞞下來嗎？”

    數珠丸收拾東西離開，主打一個冷酷無情，沒有同事愛。

    三日月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他確實考慮過隱瞞，畢竟彌生年齡還小，年長者下意識總是想給年幼的主公遮風擋雨，但這個念頭也只是存在短短一瞬就被三日月拋棄。

    一個人知道的是秘密，兩個人知道的是約定，三個以上知道的，就沒有保密可言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彌生是本丸真正的主公。

    他得把這個念頭清晰刻在腦子里。

    在交流月正式開始前，彌生躲在小別墅里養傷，付喪神們白天安然平靜，晚上暗涌不斷。

    瑪拉曾經帶哈維和海登來拜訪過本丸，確定他們一切都好，也松了口氣。

    瑪拉也是煩：“今年小老鼠特別多。”

    彌生表示理解：“地震多了，老鼠蟲豸都跑出來了也不奇怪。”

    所有區域的隊伍都在相互打探地震的情報，本丸這個“都市傳說”的出現尤其顯眼，不少地方還認為他們跟“地震”有關。

    精靈嗤之以鼻，只有彌生自己才知道真相。

    心虛，但正直。

    明天就是交流月正式開始了啊。

    彌生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活動，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伸手抱過在枕頭邊睡得正香的鬧鬧，埋頭進去深深吸一口氣，嚇得貓布偶尾巴豎得筆直。

    鬧鬧：@-@

    一口氣深潛，彌生敲開了黑磨的門。

    “那么興奮嗎？”

    彌生不太懂：“這是因為興奮嗎？”

    好吧，黑磨也不是很懂，神明大人和他一起苦惱：“應該是？據我觀察，人類在參加大型活動的時候都會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興奮。”

    “這樣啊。”這種積極正面的情緒對彌生來說太遙遠了。

    “說起來有一個問題，”彌生聽到人類這個詞就忍不住了：“我還算是人類嗎？”

    “你怎么就不是人類了？”

    “三日月說我開始能量化，換個詞叫做神化，那不是意味著我已經開始脫離人類的范疇了嗎？”

    黑磨摸摸他的頭，反問道：“那你是想當人類還是神明？”

    不知不覺思維已經完全被黑磨帶歪的彌生奇怪地問：“兩者有什么區別？”

    人有七情六欲，神貌似也不曾多讓。

    得到了滿意答案的神祇笑著說：“沒錯，問題就在這里，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神祇。”

    “那你希望自己是什么？”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彌生眨眨眼，意識到或許這是黑磨一直孤獨的理由，之一。

    人類總是喜歡尋找“同類”，同一種性別、膚色、出身、學歷……有明確的自我認定，找到有同樣標簽的同類，聚攏，然后驅散孤獨。

    但黑磨的心里，他對自己沒有任何標簽。

    這同時也意味著“沒有同類”。

    那黑磨是怎么認定他的呢？

    彌生沒有問，他只是腮幫子頓時鼓起來，“每次你想不到答案的時候總是喜歡用反問句回答我。”

    “哈哈哈……那小彌生呢，你希望自己是什么？”

    他認真思考。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認識了很多人類和非人類，從最開始的研究員、人造人，到后來的付喪神、精靈、黑磨，太多的人和事，難以用種族將他們劃分出具體的界限。

    換而言之幾，種族之間的界限在他心里變得非常模糊。

    他能回憶起個體的差異，卻很難用以種族概括他們。

    到最后，出現在彌生心里的是——

    “雖然都一樣，但如果可以選的話，我還是選人類吧。”

    這些輪到黑磨好奇了：“為什么？”

    彌生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人類里有海佩里恩啊。”

    因為有海佩里恩那樣的人，感覺這個世界都不是那么糟糕了。

    黑磨一時之間難以描述自己的感情，有些苦澀，又有些酸意，明知道這個名字的擁有者和彌生擁有同一個靈魂，但在黑磨看來，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

    污穢再次趁機在他耳邊囈語，這次的囈語聲，比往常要大得多，以至于黑磨都晃了晃神，沒立刻聽清彌生下一句在說什么。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彌生拉住黑磨的手問他。

    黑磨搖搖頭：“剛剛有點走神了，你剛才說什么了？”

    “我說，你又不認為自己是神，那神不神的也沒什么意思，我還是當人類好了。”

    黑磨笑了起來。

    看，他的小彌生，總是能輕而易舉挑破濃瘡。

    他不相信彌生真的什么都沒感覺到。

    但他很喜歡彼此這種心照不宣。

    “好了，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雖然，交流月的第一天可能沒有你想象的有意思。”

    第105章 第 105 章

    黑磨一語說中, 交流月的第一天，用“沒有想象中有意思”來形容都比較委婉，要彌生自己給形容詞的話, 他會說“無聊”, 非要加上程度詞，那他得說：“非常、非常、非常無聊！”

    開會這個詞距離彌生一直比較遠，唯一可能近一點的就是付喪神那些介于玩樂和宴會之間的會議，可是大家說說笑笑，彌生也從來沒有感覺無聊。

    但現在，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彌生目光移向左邊。

    不認識的區域飼養員, 一副標準的文員模樣, 表情專注地看向臺上發言的安娜, 手里還拿著筆，時不時記下點什么東西。

    正對面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雙手交握在胸前，滿臉憧憬和興奮, 那個動作和表情像是教堂里虔誠祈禱的信徒。

    右邊是精靈女王, 女王換了一身更輕便的衣服，雖然表情管理滿分，但彌生還是從她身上感覺到跟自己同款的無聊氣息, 感覺到彌生的目光，她對著彌生挑了挑眉, 好像在說：“看吧，也就這樣。”

    也就這樣。

    如果沒有背后那感覺強烈的目光。

    要是目光能現實具體化成一根根刺, 那彌生現在就是只刺猬。

    他略略側過身, 看到斜后方最遠的那桌坐著火龍的童磨。

    兩邊不知道怎么湊到了一起，火龍的高溫讓周圍同桌的人像被驅趕的小雞, 可憐巴巴擠在一邊，只有兩個人除外。

    一個金發小女生晃著腳丫坐得比較近，她看上去有些精靈古怪，眼睛還游刃有余地四處打量，但眼神很冷靜，絲毫沒有孩童的天真可愛，冷得像臺度量的機器。

    另一個就是童磨了。

    他臉上還是那種黏膩又冰冷的笑容，像某種冷血動物的分泌液，自帶毒素和惡心他人的buff，效果命中率極高。

    他小動作地搬著椅子靠近火龍，與之耳語幾句，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么，火龍挑了挑眉，搭在桌上的腳沒有放下來，不過周身驅逐他人的高溫降了下來，放任了童磨的靠近。

    在安娜的眼皮底下，兩個也不知道達成了什么協議，童磨算是單方面通關了火龍的交談條件。

    兩個目前來說對彌生威脅最大的存在，注意到彌生對這邊的關注之后，也還以回視，特別是童磨，那個小表情，活像小朋友和其他人有了秘密之后跟別人炫耀的樣子。

    幼稚！

    彌生回頭再也不關注那邊。

    幼稚，但是有效。

    彌生知道他的通關條件百分百跟他有關，卻不能知道是什么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不得不說童磨在惡心人方面真的是得天獨厚的天賦。

    彌生回過頭來不管他，他堅決不要掉進童磨的陷阱里，他沒料到的是，這回童磨已經學聰明了，他樂呵呵地對火龍法比奧說：“你看，他是不是很可愛？”

    火龍看了眼彌生那邊，再回過頭看來自己身邊這個黏上來的人類，算是半承認。

    那邊是很可愛，你就未必了。

    龍是一種很依賴直覺的生物，他和童磨尚未有什么交情，就已經感覺到了對方那種漆黑粘稠，猶如沼澤的內在。

    但沒關系，龍族無所畏懼。

    “你也很有趣。”火龍說。

    童磨滿意笑起來，“謝謝夸獎。”

    通過彌生，童磨獲得了一個與龍對話的機會。

    一天的會議結束，童磨回到無限城的小別墅更換服裝，時子協助他換下了那套華麗繁瑣的禮服。

    在她為童磨服務期間，一只小蜘蛛腦后爬上她蒼白的臉。蜘蛛只有半個指甲蓋大小，渾身布滿細密的黑色絨，若非動起來，其他人都很難注意到這樣的蜘蛛隱藏在她那頭茂密的黑發之中。

    蜘蛛只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邊快速回到她的發間，在這個期間，時子都在為童磨服務。

    “童磨大人，龍已經出發了。”

    “哎呀，那我得快點，讓法比奧等久了可不好。”童磨換上他常穿的衣服，狀似天真地笑道：“龍的脾氣可不太好呀。”

    時子垂眸，語氣恭敬：“童磨大人，請允許我跟您同行？”

    “不行喲，時子。”時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詢問，但童磨都拒絕了。他毫不在意地說：“還不是你上場的時機，倒是小光還在的話就好了，她最方便了。”

    時子眸色微沉，沒想到已經死去的小光還會出現在童磨嘴里。

    不過是個無用又無腦的女人。

    童磨讓她靠近本丸不成，為了表功，她擅自冒險去研究室，當時院長直接將所有研究員分批關了起來，那家伙直接撞在木倉口，什么都沒傳出來就失聯了。

    在研究室失聯的人，從來沒有回來的時候。

    時子貌似不在意，還是積極建議：“童磨大人，您獨自面對龍族還是太危險了。”

    龍族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又實力強悍，只有童磨一人赴約，安全難以保障。

    童磨卻笑了，“對方是龍啊，多幾個少幾個又有什么區別。”

    研究中心還沒有能夠單槍匹馬對抗龍的存在，無限城的信徒們能力各有各的強，可當對象是龍，那就真的怎么也沒辦法了。

    龍，精靈，神明。

    那些都只是傳說中的存在，如今真實存活在研究中心里，童磨曾經無數次想要接近他們，都沒有得到機會，如今沒想到，一個小彌生居然為他打開了大門。

    他居住的地方有付喪神，今天看他和精靈交好，童磨用他還能敲開龍族的大門。

    哈哈哈，果然，他的眼光不會錯的。

    “我出門了，教中就一切拜托你了。”

    時子躬身應是。

    童磨哼著小曲走出燈光照耀的地方，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時子站著沒動，身上卻不斷有蜘蛛爬出，細小的蜘蛛從她發間爬向地面，也融入了黑暗當中。

    再起身，她又恢復成了那個端莊的無限城管家，身上的衣服限制了她的部分，女人優雅地邁著細碎的步伐回到無限城的小別墅之中。

    本丸，彌生，龍。

    一個個吸引童磨關注的名字，都在她的腦中閃過。

    童磨和火龍約定的地方在羅馬場附近。

    安娜顯然沒有放多少心思建設這個地方，她圈出了大塊的地，卻只是簡單將它分成了四個場地，一邊切磋場，另一邊則是賭戰。

    賭戰賭戰，壓上賭資的戰斗。

    在龍看來，特別切磋的地方只是過家家的公園沙地，這邊才是真正的游樂場。

    就是可惜現在研究中心還安裝了保護觀眾的結界裝置。

    最早的時候，上場的也好，觀戰的也好，都是富貴由天，生死命定，打著打著就變成了混戰，而龍總是被圍攻的那個，交流月時期，這里的地一直被血浸泡，土壤都染成了黑紅的顏色，可以讓龍玩得很開心。

    然而現在研究中心越來越規范，條條框框也越來越多，龍感覺到了束縛逼仄。

    法比奧喜歡混亂、殺戮、血腥，這些會刺-激他的神經，給他帶來快樂。

    他當然知道是污染加重了他性格中的暴戾好戰，但龍無所謂。

    之前他一直沒有動靜，是因為知道自己掀不起快樂的風浪，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從地震當中聞到了機會的味道，從彌生身上感覺到了混亂的開始，在童磨那里察覺到了爭端的要素。

    就在這時，童磨到了，在這個漆黑的地方，他少有的七彩眼眸像貓瞳一樣，折射出冷淡狡猾的顏色。“真是抱歉，法比奧閣下，我遲到了。”

    “哦，道歉只有口頭上說說而已嗎？”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不過龍先到了，那就是遲到。

    “閣下說笑了。”

    童磨手腕一轉，手中的金扇唰地打開，黑色扇骨金色的扇面，每一格子的扇面都繪制了精美細致的浮雕紋理，不止堅硬鋒利，可當做護身的工具用，還能夠在不同的光線底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戰斗時巧妙利用這種折射，常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比扇面更特殊的其實是扇骨。

    扇骨用的是無限城被污染之后少有生存下來的樹木制造的，這種木材密度極高，硬度堪比鋼鐵，以前很少采用，因為砍伐和打磨太過費力，無限城的居民寧愿用鋼鐵鍛造都不會用上它，只因為童磨似乎特別喜歡它的香氣，萬世極樂教的教眾才為了教主的喜好花費了大量工序才做成了這么一副，每根扇骨都彎出了相似又特別的弧度。

    此時漆黑的扇骨握在童磨修長白皙的手中，美得像有一件藝術品，卻很少人知道，這種樹木是無限城中與污穢在融合道路上走得最遠的成品，當它吸飽血時，能發出和污穢同樣的囈語，讓人陷入瘋狂。

    這個“很少人”的概念里，不包括龍。

    法比奧因為這把扇子對童磨算是高看了一眼。

    換一個對象，龍肯定會在他身上敲詐出“賠禮”，現在法比奧咧嘴笑了笑，一口鋒利的三角龍牙露出，交錯排列，嚴絲合縫，像無聲的威脅，又似乎是友好的表情。

    “確實，只是開玩笑而已。”法比奧說：“你找我想說什么？”

    童磨搖搖他手中的金扇，微風吹起他象牙色的發絲，語氣怪異起伏道：“不過是我與閣下一見如故，這次難得有機會，想和您做個朋友而已。”

    法比奧聽了都覺得好笑。

    和龍做朋友？

    他今天聽到最大的笑話。

    不過今天法比奧心情好，不介意和他廢話。“你想怎么做朋友？”

    “比如說，”童磨的嘴里吐出了兩個字：“糧食。”

    “我們可用不上無限城的低等糧。”

    龍族從以前開始就不事生產，靠掠奪為生，但他們太強了，強到搶都只搶最好的，次一等都看不上。

    研究中心禁止了龍族掠奪，可他們憑借他們天生有褪下的沒用東西，龍牙、龍鱗、龍蛻、龍涎，甚至是睡覺邊上的伴生礦，都能賺到大筆積分，所有區域爭搶來和龍族交易，所以龍用的依舊是最好的。

    吃的是精靈的糧食，穿的是海族的鮫紗，窩里墊著的都是無數寶石黃金。

    “您不需要，但其他區域需要。”童磨保持不卑不亢地說。“當然，這只是其他區域的問題，我們無限城講究公平買賣，童叟無欺。”

    童磨將用萬世極樂教的技巧用到了生意上，經營宗教一樣經營他的糧食生意。

    法比奧挑眉，龍威漸重，無形的壓力變成有形的重擔，如巨龍抬起龍爪，只要輕輕施力，就能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壓成肉泥：“你找我背鍋？”

    “您怎么會有這樣的念頭？”童磨表情不變，似乎完全感覺不到龍的可怕。“這不也是閣下所希望的嗎？”

    被污穢追逐的世界遺民都像驚恐的鳥雀，即便得到了研究中心這棵大樹的收留和庇護依舊瑟瑟發抖，而原本神秘強大的研究中心近來又地震頻發，這些驚恐的鳥雀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樹的末日即將到來，正打著各自的算盤，考慮離開。

    只要再加一點點力。

    不需要多，就一點點，像放下一根稻草那樣。

    原本就是拼湊起來的中級區，就會四分五裂。

    第106章 第 106 章

    時間往前稍微拉回來一點。

    交流月的第一天, 彌生開會開得腰酸背痛，只想盡早回去小別墅休息，看著好不容易安娜他們都離開了, 正準備告辭, 環顧一周，發現沒有離開的區域代表。

    飼養員和飼養員一起，無主的區域和臨近或者相熟的區域一起，大概可以分成幾類。

    和彌生同桌的兩位飼養員分別代表了其中兩類，彌生自己定義為親近甚至崇拜研究中心的一類，以及專注研究項目的一類。

    前者正圍著安娜等工作工作人員, 后者則聚攏在剛剛豎起來的研究成果之上。

    露易絲她們將一年當中研究中心的所有研究項目列成了一個表, 數量之多, 表格上面甚至沒有寫具體的內容和負責人，指甲蓋大小的字體，就已經切出了七塊比他還高的板子，前面還有七塊研究室列出來的指定項目, 有興趣的區域可以自行報名。

    在眾多項目之中, 大概可以分成研究污穢污染的各種各樣假設和分支系列、緩解和解決污穢的各種假設實驗，以及其他三類。

    這個“其他”就包括和精靈相關的植物種植研究、礦物質研究、醫學相關研究，彌生還看到一欄時裝設計。

    到這一刻, 彌生才清晰認知到，這真的是一所研究中心。

    它表現得非常不研究中心。

    還有兩類飼養員, 則在若有若無地關注彌生。

    女王主動開口：“不過去？”

    “再等等。”彌生說。

    他們看彌生的眼神，像守株待兔的獵人, 這種感覺不要太熟悉。

    彌生站了起來, 他們的目光近乎直白地投射過來，于是彌生又坐回去, 還招呼三日月坐下。

    付喪神余光看見坐在女王手邊的瑪拉，才欣然答應。

    仿佛回到熟悉的場景，彌生馬上就不著急了。

    先填飽肚子再說。

    精靈笑了一聲。

    精靈和龍對付喪神不感冒，可不代表其他區域也有這樣的實力。

    所以收服了付喪神，看起來又特別弱小好掌控的彌生，可不是只鮮嫩可口的兔子。

    女王覷了眼彌生，坐在原位，優雅緩慢地品嘗自己帶過來的花茶。

    他們的桌上還有幾盤點心，彌生認得其中一種曲奇餅干，另一種是精靈特色點心，還有其他的都沒見過。

    開會的時候同桌的兩個飼養員都完全沒動過，除了放得有點久，其他問題不大。

    彌生捻起一塊曲奇，咬下一口，兩眼發亮。

    好吃的。

    目標放在了其他的點心上，一種種嘗試過去，沒有一種差。

    他將點心拉過來，假裝客氣地詢問女王，得到回答后美滋滋放到自己和三日月面前。

    坦率得很。

    三日月縱容地看著彌生小動作，姿態帶著他那個時代特有的風雅，吃塊小餅干都吃出了一種韻味，和旁邊端著自帶茶和茶具的精靈女王有異曲同工之妙。

    窮困本丸對不住他們家那些高貴的刀劍啊。

    不知道本丸現在怎么樣了？之前螢丸拍胸脯說他們要在交流月期間建好宿舍來著的。

    三重櫓，真好奇建好之后會是什么樣子。

    等彌生吃完了，他才施施然靠近那些關注他的群體，三日月跟在他的身后。

    今天的會議是允許每一位區域代表帶一位跟隨，有的帶也有不帶的，像龍那種極度自負的強悍種族就誰都沒帶，而飼養員這個群體則所有人都帶了。

    飼養員不能說明什么，真正說明了什么的事跟隨者。

    飼養員在該區域的地區、掌權的種族、實力強弱，甚至更具體一下的地區喜好、天氣等各種信息，都能從跟隨身上讀出來。

    毫無疑問，全副武裝的三日月宗近和其他跟隨者比較，比較出了一種皓月和螢蟲之光的殘酷。

    一眼掃過去，彌生就對飼養員區域有了判斷。

    啊咧？

    啊咧咧？

    他一直以來的固有印象：我家本丸又窮又破，還很弱。

    參考對象先有精靈后有龍。

    現在的真實印象：一直飽受彌生吐槽接地氣快接到地府的付喪神，貌似是個巨巨……未來的巨巨。

    美貌與實力兼備。

    貌美這件事對彌生來說真的很重要。

    小夜的顏曾經是彌生睡廢墟的動力，雖然現在已經變成了燭臺切的菜。

    再說一遍，付喪神就沒有不好看的，只有不喜歡。

    彌生一邊融入飼養員們的交談，一邊胡思亂想。

    沒辦法，他這種新來且看三日月的臉就知道很強的飼養員，和其他同事剛接觸只能聊些無關要緊的事情，彌生不著痕跡地打探他們衣食住行方面的問題，評估整個中級區等級。

    不過他很快就重新糾正自己的印象：會接受飼養員的，基本上都是中級區之中，中低級的區域。

    這些區域，基本上都需要研究中心資助，所以他們在接受庇護的同時，或被動或主動接受了研究中心的監視。

    想也理解。

    他的兩位鄰居就是很好的證明。

    強者永不低頭。

    飼養員之中有人打聽彌生大的工資，“在那么危險的區域工作，工資一定比我們高很多吧！”

    彌生：昂？

    “大概……？”工資？

    “你沒查過工資嗎？”

    “……工資會打到哪里？”彌生問道。

    他依照習慣，偽裝成新人小可愛，天真可愛是他最常用的偽裝，以他的臉和年紀來說，簡直無往不利。

    “我們剛進來時發的那張卡，后面上班打卡的時候都沒用，但那張是我們的工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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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想起來，自己那張卡好像、貌似、應該、大搞……落在了低級區的宿舍。

    走得太急，彌生當時穿一套制服抓起鬧鬧就跑了，什么都沒帶。

    “工資卡可以補辦嗎？”

    其他飼養員面面相覷，沒有人有類似經歷，其中有一個倒是給了個建議：“或許你可以問問人力資源部的人。”

    彌生看向安娜，受歡迎的部長大人身邊依舊圍著一圈人，再搜索露易絲，很快找到了似乎要離開的蘿莉。

    今天的露易絲換了套綠色的裙子，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彌生合理懷疑這是為了方便她溜走摸魚，擺脫狂熱粉絲。

    他快步走過去和露易絲交代前后經過，得到了小姐姐不留情的嘲笑。露易絲也同時保證，晚上會把新的工資卡給他送過去。

    “你還是第一個把這東西丟了的。”露易絲踮起腳來拍拍他的肩膀，語氣老成地說：“記得這次收好了，這玩意可是很重要的，以后你外出都得用到它，而且里面有保護裝置，像你這樣的小弱雞，帶上它，還能在龍底下撐幾分鐘。”

    不過很快露易絲就看到了彌生頭頂的鬧鬧，收斂了大笑。“……再不行也是個購物道具，不帶著也收好。”

    “好的好的，謝謝！”彌生真心實意地道謝，又問了工資的事，得到了一個大概的數字之后，心情瞬間上升好幾個LEVEL。

    有錢了！

    有小錢錢！

    之前彌生已經做好交流月只能看不能買的準備，本丸所有的貢獻點都得還債，彌生也不好意思揮霍，但是自己的工資就不一樣了。

    這個烏龍不僅讓彌生和露易絲聊上，回來之后還和其他飼養員拉近了關系，大家都十分好奇，好奇工資卡補辦，也好奇他和人力資源部的關系。

    從他們的視角看過去，他和露易絲顯然關系很好。

    他們的好奇讓彌生想起了低級區的同僚和研究中心那種微妙的關系，依賴、保護又隱隱記恨。

    “為什么？她們都是好人。”很好的機器人。他在心里補充道。

    其中一個嘴快的說：“就是‘人’這個部分……”

    哦，彌生懂了。

    恐怖谷效應。

    他們的身體比自己的意識更早地感覺到幾個機器人小姐姐的違和。

    彌生想起自己和安娜的第一次見面，現在想來像某種恐怖片的開頭。

    這個話題并沒有停留很久，其他飼養員也意識到現在不是討論的好時機，他們很快就扯開了話題，閑聊當中不時拋出一兩個問題給彌生，像采訪的時候會留鏡頭給今天的嘉賓。

    應付完那些飼養員，天都黑了。

    “幸好混了個半飽。”彌生和三日月走回據點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贊嘆自己聰明。

    要是餓著肚子來社交，那也太虧了。

    “主公英明。”聰明的付喪神非常捧場，情緒價值拉滿。

    彌生笑得搖頭晃腦：“所以你交換到什么重要情報了？”

    彌生和其他區域的飼養員交流的時候，三日月也在進行同樣的事，他的做法比彌生更加成熟和隱晦。

    他和三日月之前沒有商量過，卻很有默契地配合，彌生這邊吸引飼養員的主公，三日月在另一邊了解更多其他區域的東西。

    有些常識，飼養員要標價售賣，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就像龍，他隨便說幾句話，就讓一無所知的彌生和付喪神得到了很多額外的情報。

    他們閑聊著邁入了據點，三日月叫上了壓切長谷部、宗三左文字和數珠丸恒次，才開始分享他今天的收獲。

    “明天開始就是自由貿易和交流的時間，這段時間里，我有幾個想法。”三日月對他們說：“首先，羅馬場有賭戰和切磋的場地，前者是真正的戰斗和賺錢的地方，后者是不同區域之間的友好切磋，我已經答應了幾個區域明天在那里見面。”

    刀劍付喪神幾乎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數珠丸應道：“我們輪流去。”

    戰斗，熟悉自己的新的身體，感受其他區域的戰斗習慣，如果可以，找到來刺探他們情報的區域。

    “是的，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們要分成三批，一部分去羅馬場，一部分留在小別墅，還有一部分需要保護主公。”

    彌生驚訝：“保護我？”

    “自由貿易的時候，主公不想出門看看嗎？”好不容易也工資到手了，有錢了。

    彌生沒法說不。

    他無法拒絕這種外出的活動。

    “今天出了龍和那位飼養員，他們那一桌還有一個小姑娘非常在意您。”

    其他付喪神一聽姑娘，馬上就有了其他想法，長谷部微微昂起下巴，表情理所當然，宗三則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數珠丸則更加冷靜，他知道三日月肯定還有后續。

    “還有其他區域的人，同樣很關注您。”

    彌生直到他說的是誰。

    他大概猜到原因，無非就是本丸、付喪神和力量泄露三點。

    他是自從龍的反應之后才意識到這點，練習根本來不及。

    “好吧。”彌生放棄掙扎：“明天我們先去看看自由貿易市場好了，聽說很多區域都會出售他們的特色產品。”

    幾個付喪神臉上掛上了笑容。

    第107章 第 107 章

    鬧鬧在彌生身邊, 兼職了吉祥物、抱枕、布偶和鬧鐘的功能，幾乎每天都準時準點把賴床的家伙叫起來，今天是個少數的例外。

    貓貓在床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張大的嘴巴里面沒有利齒, 從耳朵尖到尾巴尖全身都是軟軟的又毛絨的樣子。它看了眼窗外，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再看起床的彌生，“今天起那么早嗎？”

    “對。”彌生趕緊去洗漱：“其他人說第一天會有海族運來新鮮的海貨，去晚了就買不到好的了。”

    鬧鬧又提出另一個問題：“你知道怎么挑新鮮的嗎？”

    “不知道。”彌生擲地有聲地回答：“但是燭臺切肯定知道！”

    我不懂，但是有懂的神！

    布偶覺得彌生現在的樣子, 活像第一次去游樂場的小孩, 昨天晚上就睡得晚, 今天早上還那么早爬起來，怕不是中途就沒電焉了。

    不過它很快就想起來，這真的是彌生第一次逛集市，這家伙從來都沒有這種生活經驗。

    貓貓立刻換了種“爺爺看孫子出游”的心態。

    它趴在彌生肩上出門, 付喪神已經整裝待發了。

    交流月的集市就在昨天他們開會的地方。

    估計是昨天結束之后, 研究中心立刻改了布置。

    她們用簡單實用的材料分割出來一個個臨時的鋪面，租用只需要提前申請以及繳納一筆貢獻點，就可以獲得一個可以自己隨意改造的小店。

    彌生過去的時候, 這里已經相當熱鬧，有經驗的區域很早就來, 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改造店鋪，看上去不像臨時搭建的地方, 而是色彩斑斕的特色小街了。

    恍惚回到了人類繁華地帶, 沒有污染和硝煙。

    他第一眼看過去就望見了海族的店鋪，他們直接租下了入口的四個店鋪, 打通一體，全部刷成了大海的顏色，大量的貝殼和魚骨裝飾在店面上，招牌的位置寫著一串彌生看不懂的字符，再看過去，門口堆放了大量不會融化的冰，上面鋪著各種各樣的海貨。

    從黑色的魚、白色的魚、粉紅的魚，到大大小小的貝類，還有詭異的藍色和紫色生物，和其他說不清楚是不是生物的商品。

    彌生憑借海佩里恩的知識只認出來了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沒見過。

    他們靠近，幾個駐守店鋪的海族相互打了眼色，像是用眼睛打了一架，最后勝利者主動上前招待。

    彌生不知道怎么判斷對方的性別，按照人類的觀念，它的身上混合了男性和女性的部分特征，肩膀和手臂部分有保護的殼，像付喪神出陣的盔甲，褐色的皮膚上看不出更多的信息，也有可能是因為彌生對海族實在不了解。

    對于海族，他可能唯一有印象的是黑磨曾經模擬過海族的環境。

    不太成功的模擬。

    只有鯨的驚鴻掠影令人印象深刻。

    “幾位想要什么？”海族對他們的態度極好，恰到好處的笑容和禮貌，付喪神們都不太習慣。

    海族問的對象是彌生，彌生故作天真地問道：“可以都介紹一下嗎？”

    “當然沒問題。”

    這位海族好親切。

    它極有策略地向他們介紹了幾個板塊的海洋產品，彌生才知道原來海洋生物還能有那么多用途。

    首先排第一的當然是能夠食用的部分，這部分是數量最多也是最奇特的，海族見彌生他們感興趣，特地說得很細，重點描述了幾種食材的特別之處，有些彌生聽得懂，“特別鮮美”、“特別開胃”，有些彌生聽不懂，比如“有幾率增加敏銳性”。

    “那是什么意思？”

    海族垂眸看彌生，怔了一下，笑道：“了解自己，及時回歸海洋之主的懷抱。”海族解釋道：“這個功效是研究室研究出來的，因為效果因人而異，所以沒有列入需求清單里。”

    這下輪到彌生愣住了。

    除了吃的，海族還售賣黏液、貝殼等材料，它們用途廣泛，可以用來裝飾，或者直接加入建筑材料當中，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能加固建筑。

    這下長谷部上前了，他仔細地詢問內容，而彌生和燭臺切則更關注食材。

    可能是見一個海族忙不過來，二號勝利者也獲得上前幫忙的機會。

    彌生算了算自己想買的，再看看工資，發現他小錢錢的購買力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從來沒有掌握過錢財大權的彌生兩只眼睛都亮了。

    見過的魚，買！

    沒見過的魚，也買！

    看起來詭異的章魚，下單！

    貝殼，來一筐！

    燭臺切好笑地看著彌生豪爽刷卡，不得不勸道：“主公，買那么多我們吃不完，不好保鮮。”

    彌生扭頭看向海族，它對上了彌生的目光，卡了一下，褐色的臉上涌上了可疑的紅暈，聲音不自控地放大：“我、我們可以提供保鮮服務！”

    “太好了。”彌生送了它一個甜甜的笑容。

    同樣沒什么理財觀念的燭臺切，只能縱容自家主公一路開啟買買買模式。

    彌生的目標非常明確——吃！

    太直白單純的目標，高大的付喪神被逗笑了，金眸中都是溫柔的神情。

    他至今都沒有摸透彌生最喜歡吃什么，因為彌生在吃方面實在是喜好廣泛得很，又熱愛嘗試，在美食方面完全是好奇心溢滿。

    他們走了一個上午才逛完了半個集市，中途彌生就焉了，他想找地方休息一下，再不成一張椅子也可以，但很可惜的是，這里只是一個臨時布置的集市，并不是真正的商場，安娜小姐顯然也沒有貼心到安排休息場地的問題。

    擺在彌生面前的選擇就是，繼續逛，或者回他們的小別墅。

    回去是不想回去的，還有還多地方沒有走完。

    他估計自己回去了就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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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彌生注意到了一家店，門口畫著童真可愛的小蛋糕以及咖啡圖案，似乎能夠提供休息。

    而且甜的啊。

    彌生和其他付喪神打了個招呼，帶著物吉走了過去。

    他打量著店內，相當多的空位，看得出來生意不太好，除了彌生這樣的弱雞，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將時間浪費在這里。

    店里有兩個服務員，一男一女，男性帶著糕點師的白色帽子，幾縷金色的頭發從帽子的邊緣翹了出來，灰藍色的眼睛半睜不開，好像困意重重。他的身材魁梧得不像一個糕點師，掏出了煙盒似乎準備來一根，卻被他的同伴打斷。

    他的同胞則是身穿黑白女仆裙，并擁有一頭與她裙子呈現完全相反氣質的紅發，相貌大氣明艷，此時正不滿地用手肘捅了捅同伙，提醒他不要在店里抽煙。

    “又沒有客人……”還沒說完，就看見眼推門進店的彌生，他嘆了口氣，摘下自己的帽子，扒了扒自己的頭發，任命地朝著店外走去。

    女生見到彌生，笑容滿滿地站在柜臺后面，對著彌生他們說歡迎。

    她特意解釋：“請不要在意，哈維只有休息的時候才能抽煙，他是個好糕點師，他做的蛋糕都無與倫比。”

    又一個哈維啊。

    彌生覺得有趣，要是在這里喊一聲“哈維”，會有多少人回頭呢？

    就像彌生這個名字，也有非常多的主人。

    彌生看向玻璃展柜里的蛋糕，品種不多，卻很精致，價格也不算高，他爽快地點了兩份，和物吉找了個座位休息。

    女生過來送餐，因為店里沒有其他客人，她全程都為彌生服務，在彌生的熱情邀請下坐了下來，開始和彌生聊起來天。

    “我們？”女孩子直爽地笑道：“我們東南西北……嗯，在這里北邊吧，還是西北邊。我方向感不是很好，反正就是這個位置。”

    “我的代號是紅，是契約者，來自月見草。不過外面的人好像也有叫我們流星之子、星之子，算是外號？”

    紅發的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

    第108章 第 108 章

    彌生聽完的第一感覺：“星之子, 星之地，非常美好的名字。”

    紅聽了笑得更開心：“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我們的命運和星星聯系在一起, 聽起來又夢幻又浪漫, 不過哈維他一點都不理解。”

    他們說話的時候，物吉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

    星之子。

    精靈提過的雇傭兵。

    “我們的命運和星星聯系在一起，使用力量的時候，天上的星星就會發光，當我們死亡的時候，星星也會墜落, 所以也有個家伙, 叫我們流星之子。”紅原本黑色的雙眼被紅光覆蓋, “凡人終將會死，虛假的星星必然墜落。”

    物吉宗貞可愛輕松的表情變得凝重。

    玻璃窗外大雨滂沱，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將窗外的街景模糊看不清, 猶如調皮的孩子潑了水的油畫, 未干的顏料融化流落，模糊了所有的圖案。

    付喪神感覺到這片空間被切割了，像切出來的蛋糕一下, 和周邊黏連又分離。

    “你……”

    “我沒有惡意。”紅攤了攤手，“我也不是戰斗人員, 我們只是想和你有一個安靜的聊天空間。”

    付喪神并沒有輕易相信她的話，他的手搭在了刀柄上, 衡量著彼此之間的距離和一招必殺的可能。

    現在還沒有行動, 主要是顧慮坐在旁邊的彌生。

    彌生沒有任何表示。

    他是最淡定的一個。

    他和物吉日夜相處到現在，默契還是有的, 只需要一個對視，付喪神就能發起行動，但他沒動。

    彌生看向窗外。

    被分割的空間。

    這是他熟悉的感覺。

    從驅魔師的知識里了解到，時間與空間向來是最難以踏足的神秘領域，驅魔師的神奇力量里面，能夠涉及這兩個因素的全都是教團的重點保護對象，尤其是時間領域。

    對兩者長期的探索中，教團也不是全無收獲，教團從圣潔當中摸索出了一套簡略的空間應用方法，由此分化出了結界班和特別戰斗部隊這兩個特殊的后勤小隊，后者是常駐實驗室的監控者。

    以前彌生從來沒有想過這兩者之間的聯系，今天卻在紅的力量當中找到了關聯。

    按強弱排序的，自然是黑磨的夢境、污穢分離出來的空間，紅的分離，最后才到教團，只是之前前兩者和結界班的等級實在差太多了，完全沒有把它們聯系到一起去，他甚至不太能意識到這點。

    而現在……

    彌生將手掌貼在了玻璃窗上。

    紅的表情立刻發生了變化，她震驚地望著彌生，眼中的紅光都消退不少。

    “你……！”

    物吉已經準備掀翻桌子，擋在彌生面前，彌生一手按住了自己腰側的物吉貞宗，脅差的動作停在了中途。

    “抱歉，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可以稍微和我聊聊再嘗試嗎？”

    就在這個僵持的局面之下，一個清脆溫柔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從后廚的位置走了出來。

    小巧精致的臉蛋，淺金色的頭發垂落至肩，眼睛是像蜂蜜般甜蜜的顏色，眉眼彎彎的樣子，靈動可愛，年紀看上起只有十幾歲，幾年后肯定又是一位美人。

    彌生抬眸望去，是昨天和童磨他們坐一桌的女孩。

    “時間有點緊張，我就長話短說了。”她笑吟吟地和彌生說道： “你好，我是月見草（EPR）的首領，琥珀。”

    又是代號。

    物吉意識到。

    名字有時候只是一個稱呼，有時候又是很重要的東西，但大部分時候大家還是原因使用真名，因為它同時也象征存在。

    付喪神永遠不會換名，他們的名字承載了太多東西。

    微笑的琥珀仿佛會讀心，她將鬢角的頭發別到耳后，聲音中帶一些歉然：“抱歉，我們現在也只有代號稱呼了。”

    付喪神啞然，保持沉默和防備，但剛剛的不滿已經消融了不少。

    短短兩句話而已。

    真是厲害的小姐。

    琥珀的臉上依舊存有淺淡的微笑，像陽光下的影子，淺淺的存在。

    “因為沒有其他安全安靜的聊天環境，才出此下策，我們沒有惡意。”似乎真的因為時間緊張，琥珀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和你做交易的。”

    彌生的手依舊搭在了玻璃上，心里有些煩躁。

    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

    彌生思考了一下，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小孩剛得到喜歡的玩具，還沒玩得盡興就被大人強行拉走。

    本丸的主公定定地望著她，目光似乎透過她的笑容看到了更多更深的東西，鮮紅的眼眸中恍若鮮血流轉，站在旁邊的紅都似乎被他的目光震懾到了，難以置信剛剛那個跟她閑聊吹牛的少年居然還有這樣的壓迫力。

    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風，就算是她也有把握將他一拳撂倒。

    “我知道了。” 過了幾秒，又或許幾分鐘，彌生才開口。

    其實彌生什么都沒做，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這招是跟龍學的。

    面對一個明顯擅長心理戰和捕捉心理的對象，盡量減少個人情緒的流露和信息外流是很好的克制手段。

    沉默，對視。

    他又問：“想做什么交易？”

    反正我沒錢。

    光腳主公大大咧咧地裝。

    雖然看起來情況很危險，但彌生被污穢拿著刀劍追殺的次數多了，又經歷過龍和童磨那種反復不定的家伙，這種時候甚至還感覺自己略占優勢。

    哪怕有自己這個拖后腿的，物吉仍然是他們在場四個里面武力值最高的那個，單純從面板上來看，自保完全沒問題。

    當然不排除對面兩個契約者有什么特殊手段，不過彌生覺得自己還是有能力撕破泡泡逃走的。

    打不過就跑。

    退一萬步，我們打不過，外面不還有其他付喪神嗎？

    安娜也不會坐視不管，不然中級區早亂套了。

    彌生終于感覺到三日月安排群體出行的必要性。

    我現在不是孤軍奮戰，一無所有啊。

    琥珀依舊保持微笑。

    作為非戰斗人員，她活躍在情報界的時間比她的外表年齡還要長，彌生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棘手，也不至于讓她失態。

    “我想要合作。”琥珀似乎對彌生的性格很了解，她一反情報人員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直接開口道：“我們EPR中有出色的建筑人才和充足的人手，可以幫忙重建本丸區域，我和紅也可以幫助你盡快掌握力量，甚至還能幫助你抵擋不少來自契約者的威脅，相對應的，我希望能夠成為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彌生差點繃不住表情，巨大的問號要在他的頭頂具現化。

    你在說什么？

    他每個字都聽懂了，連在一起卻完全沒有理解。

    聽起來像是純粹得到好處的樣子。

    完全不相信天降餡餅的彌生，眉頭的肌肉輕輕抽動，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琥珀的眼睛。

    經歷過那么多次的談判，這次是琥珀最沒有把握的一次。

    這次依舊不行嗎……

    月見草能和本丸交易的籌碼太少，而眼前這個青年又太過關鍵。

    可能是彌生的沉默給了她錯覺，琥珀繼續說：“或許，你想知道更多關于童磨和無限城的事？”

    彌生：謝邀，告辭。

    開玩笑的。

    他只是有些讀不懂現在的情況。

    琥珀和他明顯有信息差，而且對方的表現讓彌生有種，她非常了解自己的感覺。

    這不正常，他們明明是第二次見面。

    “又或者，你對高級區那位更感興趣？”

    第109章 第 109 章

    高級區。

    付喪神立刻想起和主公秘密聯系的神祇, 他呼吸都放輕了，控制自己不要移開目光，心里卻像個高速運轉的CPU, 不斷思考彌生和神秘神祇的關系。

    彌生和極力控制自己的物吉相反, 他仔細地打量琥珀，試圖從她的身上讀出更多的信息，很可惜這位曾經縱橫多國秘密組織的小姐，有同樣良好的職業素養。

    她的話非常打動人，但彌生并沒有完全相信。

    他反而有點奇怪：“你們沒有接受童磨的委托？”

    以他對童磨的深切理解，彌生不相信童磨什么都沒做。

    那家伙屬于有棗沒棗打一桿的類型, 惡劣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手邊可以逗弄的玩具, 隨手一著, 不期待有什么驚人結果，也不會放棄走少這一步。

    彌生非常感謝安娜小姐給予他的優待，讓他遠離童磨的排位，也更加確定, 童磨會因此對他更感興趣。

    他大概猜到童磨的心思, 要不將他發展成教-徒，要不就是將他變成獻給神的羔羊，也可能是兩者合一。

    “確實有契約者接受了他的委托。”琥珀沒有特意反駁這一點：“但是我認為這個委托本身和酬勞并不等價。”

    她神情帶笑, 仿佛只是在聊天聊地聊風花雪月的輕松，看向物吉的眼神也充滿了友善。

    “他希望契約者挑起區域置換戰爭, 無論成敗，都愿意與星之地簽下未來十年的低價糧食供應合同。”

    非常明顯的圈套, 可因為他給出的條件過于慷慨, 星之地的契約者組織依舊為此爭論不休。

    而在琥珀眼里，這是無論輸贏都不可能執行的委托, 只會加速星之地的消亡。

    契約者也明白這點，不過……他給的真的太多了。

    僥幸和貪婪封閉了人的危機預感。

    “相信你也聽說過一些關于契約者的事。”琥珀直言不諱：“不管外界傳聞怎么樣，事實上契約者屬于人類被污染之后的一個階段性結果。”

    金發的女孩子見前兩個情報都沒能引起彌生的關注之后，轉而聊起研究中心。

    這對他們來說是相對安全的話題。

    “對于污染，中級區里的區域現主要有兩種應對方式。最強硬的自然是以本丸和精靈為代表的抵抗，絕不妥協，抗戰到最后一刻。”

    曾經琥珀認為最沒有希望的一條路，沒想到最后卻成了唯一的希望之路。

    這個希望就坐在她的面前。

    “第二條路我稱之為平衡派，代表區域就是無限城和我們契約者。”琥珀垂下眼眸，“我們嘗試和尋找與污染融合共存的方法，無限城是主動將污穢納入體內，寄望于身體在與污穢的長期共存中，自然產生抗體，和打疫苗一個道理。”

    彌生神情微妙，“污染是不存在共存的。”

    侵占污染是它的本能，將宿主吞噬殆盡是它的目標。

    又不是疾病。

    也不存在像馴養動物一樣馴養它的可能。

    琥珀的笑容不變，聲音穩定：“確實如你所說。”

    “無限城的居民主動放棄人類的身份，從污穢當中獲得各種各樣的能力，現在呈現的結果是繁殖能力大幅度提升，只要在無限城的區域內，植物和動物在這方面也同樣有了高繁殖的特性。”

    琥珀輕輕看了眼彌生，有些話隱去不提。

    不過彌生很快就領悟了她的意思：無限城和精靈森林水火不容。

    剛開始彌生以為這兩者只是因為生意沖突才有這樣的問題，現在看來還有更深層的原因——精靈崇尚自然，他們研究種子是為了更好地了解植物，了解自然。

    無限長卻走上了改造基因的道路，怎么能讓精靈們看他們順眼？

    彌生卻很好奇一個關鍵問題：“在無限城內成長的糧食和動物，體內就沒有污穢嗎？”

    “有的，但很少。”琥珀給出肯定答案：“研究中心專門測量過。”

    “更重要的是除了無限城，沒有其他區域能夠生產足夠低廉且數量充足的糧食。”

    精靈森林追求質優而不是數量，精靈也不屑于追求數量。

    所以現在中級區的情況就是，吃，慢性死亡，不吃，立刻死亡。

    “中級區大量區域已經很難耕作了，也缺乏人口。”

    食物是關鍵問題。

    “而我們，則是將污染封印在了星星里。”琥珀微微垂眸，“我們無法凈化污染，借助天堂門和地獄門的力量，將污穢封印在了所謂的‘星星’當中。但我們也必須使用星星的力量才能在中級區立足，每次使用都會被進一步侵蝕。”

    琥珀強調道：“而且我們已經無法回頭。”

    彌生聽完，只覺得奇怪：“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不覺得自己有能夠幫忙的地方。

    要是給契約者搞凈化，不說人類能不能承受凈化過程的痛苦，已經被深度污染的他們，恐怕凈化到最后渣都不剩。

    “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但契約者當中還有小孩，月見草當中也有才剛剛覺醒的，污染程度很低的契約者。”

    琥珀直視彌生的眼睛， “我希望他們能夠成為本丸的居民。”

    彌生的手放到了桌上，撐起下巴，再次仔細打量眼前這位漂亮的少女。

    她的眼神都是時間的滄桑。

    真是正中紅心的問題。

    付喪神一共就那么一百多位，在重建的過程中始終處于刀口不足，重建捉襟見肘的情況，不得已付喪神們才為了速度縮減了本丸主體的規模。

    彌生有理由相信，就算是三日月那樣理智的付喪神，有資本的情況下，也絕對會建五重七階的大本丸。

    “他們可以直接跟你簽訂契約，由那位見證。”琥珀再次加碼。

    “聽起來你們完全沒有好處？”

    琥珀搖搖頭：“你們能接納他們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好處，月見草和潘多拉，就是契約者另外的組織，矛盾已經無可調解了，只是我們一直退讓。”

    安排好了他們，你們就立刻開戰的意思嗎……

    但彌生作為本丸的主公，還是沒有立刻應下這件事。“這不足以說服我。”

    坐在琥珀旁邊的紅神情逐漸猙獰，豆珠大的汗滴從她的額頭滑落，順著臉頰的弧線低落到白色的圍裙上，已經積聚了一小灘水跡。

    她持續不斷使用力量，現在持續的時間已經接近她的極限。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紅感覺到了異樣的力量，像海浪一般一重接一重地襲來，她竭力維持的小店就像海浪中的泡沫，稍不留神就要破碎。

    果然，她賭對了。

    琥珀眨了眨眼，金色修長的眼睫毛宛如蝴蝶輕顫的翅膀：“我是時間契約者，在此之前已經經歷過漫長的時間旅行。”

    “我見證過太多毀滅的結局，現在是我們走得最遠的時候。”

    短短兩句話，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彌生終于知道那種怪異感從哪里來。

    “我們之前沒有達成合作嗎？”他好奇地問。

    琥珀沉默了一會，遺憾地搖搖頭，“命運有無數分支，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坐到你對面。”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想了想還是問了出口：“那他呢？”

    用“他”來稱呼啊。

    琥珀垂下眼眸，“你知道嗎，研究中心最開始，其實是失落創世神的夢境。”

    付喪神幾乎不可自控地轉過來，神情驚訝，卻依舊恪盡職守，沒有貿然開口打斷。

    “失落創世神？”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琥珀說：“那個層次的存在距離我們實在太遙遠了，只是從我們收集的神話來看，創世神無一例外都是創世之后血肉成為世界養分，研究中心的這位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并沒有進行創世活動，祂的夢境成為了研究中心的地基。”

    “不是所有神明的夢境，都能承托起如那么多又那么復雜的世界碎片。”

    她若有深意地說：“夢醒了，研究中心也就會消失了。”

    “我知道了，但這件事我還需要和其他付喪神商量。”

    琥珀沒有異議，“紅會一直在這里，我們靜候您的答復。”

    她的話音剛落，彌生聽到泡泡破裂的聲音，又小又細微。

    只是走神了那么短短剎那，眼前的琥珀身影便像陽光下的水汽，迅速淡化消失，在她身旁的紅，也從椅子上瞬移到了柜臺。

    不過和剛剛烈焰如火的活潑樣子相比，這位女仆小姐臉色蒼白，鮮艷的發色都暗淡了不少，猶如烈火燃燒之后，覆蓋上了淡淡的灰燼。

    她迅速從玻璃柜里拿出一個完整的大蛋糕，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似乎只有奶油和蛋糕胚，一口一口吃起來。

    哈維此時終于從店外走回來，身上籠罩著淡淡的煙味。

    跟在他身后步入店里的是付喪神，他們神情緊張，見到彌生本人才放松下來。

    長谷部上前，低聲詢問：“主公，我們回去嗎？”

    彌生沒有堅持走完剩下的地方：“回去吧。”

    剛剛這么一打岔，好像也不是逛集市的時候了。

    反正剩下的也不著急，想買的已經買完了，明天看也可以。

    其他付喪神都松了口氣。

    彌生見狀，臉頰像小孩子生氣時的樣子，鼓了起來。

    喂喂喂，你們這都是什么表情啊！

    我也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好吧。

    不過他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遞了個眼神給小王子之后，說：“其實今天天氣挺好的，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逛逛。”

    快到中午的時間，燦爛的太陽掛在天空中央，散發的熱量剛好驅散初春的寒冷，確實是個外出的好天氣。

    只是他那個促狹的樣子，付喪神們想裝作不知道都有些侮辱智商。

    “好啦，走吧。”

    彌生率先走出蛋糕店，紅還表情仇大苦深地和她的蛋糕戰斗，哈維上前，主動開門送付喪神們離開。

    第110章 第 110 章

    走出門的時候, 彌生對那位表情懶散的哈維二號笑了笑，他注意到彌生的目光，愣了一下, 等他帶著付喪神一行離開蛋糕店都沒有立刻回過神, 晚了兩秒才默默將玻璃門合上。

    哈維余光觀察紅，她還在和蛋糕作戰。

    看起來熱情開朗的紅，原本還挺喜歡甜食的，只是每次使用力量之后都需要食用足夠量的甜食之后，紅對甜品就再也喜歡不起來了。

    幸好我的代價只是抽根煙。

    “干嘛看著我？”紅吃的過程中抽空問了一句。

    哈維確定她沒有注意剛才的細節，聳聳肩, 反客為主：“只是有點好奇, 琥珀預言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樣。”

    紅手里的叉子頓了頓, 本來事關任務她不應該泄露太多，契約者之間對任務保密是基本默契，但紅奇妙地升起一股傾訴欲，她想了想告訴哈維：“他和琥珀大人很像。”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哈維愣住了。

    琥珀和另一位契約者白攜手建立了月見草, 但實際上琥珀才是這個組織的核心人物。許多契約者都是被她的智慧和魅力吸引入會, 認同月見草的組織理念，共同抵抗潘多拉這個龐然大物。

    和琥珀相似。

    可以說是非常高的贊賞了。

    哈維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反駁的話, 最后什么都沒說。

    剛剛彌生讓他想起了弟弟，比他小幾歲的弟弟, 在幾年前的任務中喪生。

    當時的哈維得知他的死訊沒有什么感想，他們的關系早已在雙方覺醒成為契約者的時候迅速冷淡、歸零, 直到這個時候, 哈維才感覺到了一種遲到的悲傷和柔軟。

    非常神奇和陌生。

    他好像才發現，自己叛逃的原因, 不僅是琥珀的邀請，還因為弟弟的喪命。

    為什么以前沒有想起來呢……

    哈維看向玻璃門外，彌生被幾個高大的付喪神包圍在中間，保護的意思很明顯，從背后的角度只能在付喪神之間窺見他的一部分，像陽光穿過了厚重的云層，從間隙處落到了被凍僵而不自知的人身上。

    他似乎正仰頭和付喪神說話，氛圍肉眼可見的輕松愉快。

    彌生正在問幾個付喪神什么突然過來了。

    沉默的數珠丸出門以來，第一次彰顯他的存在感，靈刀開口道：“剛剛感覺有些奇怪，時間很奇怪。”

    長谷部沒有感覺異常，他奇怪問道：“時間很奇怪？”

    數珠丸側過臉直接望向物吉的方向，彌生也隨著他的動作轉向身邊跟著的物吉，小王子感覺自己正經歷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考驗。

    他金色的眼眸在他們兩個之間游移，沒有說話，但舉棋不定的樣子已經告訴了其他付喪神答案。

    長谷部挑了挑眉，他沒開口，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燭臺切則溫和包容地笑了笑，解圍道：“總之安全就好了。”

    長谷部遞給燭臺切一個不滿的眼神，倒沒有繼續沉默施加壓力，“主公大人是第一位的。”

    他們集火到了彌生身上，瞞著他們的事多了之后，彌生有點債多不愁的光棍感，伸手把鬧鬧從頭頂抱到胸前，哼唧道：“回去再說，明天再來。”

    已經算是表態了。

    付喪神們擁簇著彌生回到據點的別墅。

    除了需要守衛的付喪神，其他付喪神都集中到了客廳當中。

    彌生讓出了位置，讓物吉來描述。

    幸運小王子覺得自己最近幸運值真的肉眼可見的掉。

    嗚嗚嗚。

    難道被污染也會影響幸運屬性嗎？還是我在被污染的時候把幸運值用光了？

    其他付喪神聽過琥珀提出的交易之后，迅速分裂成了幾種狀態。

    一派快速放棄思考。

    這部分以禰禰切丸、太郎太刀這波武斗派為主，彌生觀察了一下，沒想到身為天下五劍的鬼丸國綱居然也是成員之一。

    之前螢丸還給彌生說，天下五劍曾經是本丸的最高管事的付喪神，現在看來這里面已經有五分之一水分了。

    另一派則是沉吟思考組，代表刀劍自然是三日月、長谷部、宗三這群付喪神。

    他們似乎各有各的想法，表情凝重。

    前者一直等著后者發聲，尤其是三日月的意見尤為重要，當他們都沒有發聲時，現場的氣氛難免就沉重了起來，就連半懂不懂，努力思索的小夜都感覺到了這是一個重要決定的意思。

    這不僅是關于是否接納收留契約者，更重要的是關乎于未來本丸的處事作風，體現了彌生對研究中心的想法和本丸未來的做法。

    這很重要。

    彌生是一個象征，一個希望，某種程度上也在決定研究中心的未來。

    遠的不提，最直接就是他的決定很大程度上也會影響到付喪神。

    這才是三日月等付喪神慎重的理由。

    付喪神掛著弦月的眼眸倒影出彌生的身影，難以判斷他的決定。

    排除前面兩種付喪神之后，最后則是看不出來狀態的，比如白山吉光。

    栗口田的短劍一直保持面無表情，加上一板一眼的行為方式，有種精致AI感。他端端正正坐在付喪神之中，肩上的小狐貍左看看右看看，果斷以他手臂為橋爬下來，發揮它四條腿的長處，靈巧地飛奔到彌生的手邊，豎著大尾巴撇下耳朵蹭他的手臂。

    鬧鬧見狀不樂意，從肩上爬下來，追逐這只可愛的小狐貍。

    狐貍也不跟它糾纏，鬧鬧跑下來它就竄上去，鬧鬧爬上去它就跳下來，把彌生當成了人形支架。

    不過狐貍就是狐貍，動作輕巧靈活，鬧鬧這只假貓根本抓不到它一根毛。

    而且狐貍還很有計劃和攻略目的，抓到一個空隙就蹭蹭彌生，用尾巴尖掃掃他，嘴里發出可憐又可愛的嚶嚶聲，深諳夾子音的魅力。

    兩個小家伙的動靜迅速吸引放棄思考派付喪神的目光，他們走神之后，原本還保持了一點嚴肅性的話題就很難嚴肅起來了。

    畢竟他們做決定的主公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在視線的中間，還故意搞怪，做各種稀奇古怪的表情，逗笑了小夜和物吉。

    兩口跟他最久的刀，最容易被彌生調動情緒。

    三日月宗近：“……”

    “咳咳。”太刀假咳了兩聲，兩只小動物警覺起來，默默乖巧趴下，不敢作妖。

    他率先開口：“主公，您是怎么考慮的？”

    “啊，這個。”彌生作思考狀，“如果我說無所謂，你會不會很失望？”

    太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鄭重地說：“我們永遠不會對您失望。”

    “刀劍是人的延伸，您之所指，即我們所愿。”

    刀子精環視周圍，在一眾沒跟上節奏的同僚當中精準瞄住宗三左文字。

    文系刀接收到他的眼神提醒，面露為難，猶豫幾秒還是上前，表情哀傷柔弱，“主公大人說這樣的話真是太……”太后面就說不下去了。

    幸好弟弟小夜懵懵懂懂地控上來，擋住了宗三，三日月也借他們兩個身形擋住，伸手狠拽了一下壓切長谷部。

    這口主控刀趕緊上前表忠心。

    彌生眨眨眼，總覺得事情發展到剛剛開始還是好好的，突然就掉頭轉向了未知的方向。

    怎么就成了誓師大會呢？

    這不合理。

    彌生遲鈍地發現他被三日月架起來了。

    平安京時代的爺爺，不可小覷。

    但這也未嘗不是刀劍在表態。

    彌生這才有了一點“我是本丸主公”的實體感。

    “我明白了。”

    “我希望本丸能夠成為大家理想中的本丸，也希望你們能夠成為善良、美好、光明，能夠用一切正面詞匯形容的刀劍，所以我們第一步，先從接納星之地的契約者開始，讓我們真正開始融入這個研究中心吧。”

    三日月常有的笑容變得更加深切，他走到彌生面前，單膝跪下，右手放于心臟的位置，對彌生行了一個不知道哪里改良來的騎士儀式動作，表情溫柔和而虔誠，“謹遵您的意愿。”

    “謹遵您的意愿。”

    晚上，鬧鬧趴在彌生的枕頭邊，忽然小聲問彌生：“彌生生會想要成為善良、美好、光明，能夠用一切正面詞匯形容的人嗎？”

    彌生笑了出來，“抄襲我的形容詞可是要交版權費的。”

    鬧鬧伸爪，不滿地推他的臉頰，把臉頰肉推得嘟起來。

    他一個轉身，把布偶抱在臉邊，不顧貓貓反抗狂蹭它的肚子。

    “做不到啦做不到，做不到，也不想這么做，但是……付喪神和我不一樣。”彌生的聲音小小地悶在鬧鬧肚皮上：“我們家的刀子精，是守護的付喪神呢。”

    手握刀劍，是為了守護美好與和平。

    所以與其說是彌生自己希望的，不如說他順應了付喪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