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事實證明, 事情沒那么簡單。
在這片混沌里面想要找到黑磨,不說像大海撈針,至少像大海釣魚。
本來想一口氣找到人的彌生, 放棄了這個誘人的計劃, 把這件事放在長期規(guī)劃里。
最讓他頭疼的還是彌生發(fā)現(xiàn)混沌海是個時間流速不均勻的地方,有時他感覺自己呆了一小會兒,外面已經過了一宿,有時他呆了很長時間,可現(xiàn)實也不過是幾分鐘。
后來不知道是不是他泡得時間長了,彌生漸漸可以“感覺”到時間, 像感知水流一樣感覺到。
他接受現(xiàn)實了。
童磨推動的事沒那么快能出結果。
研究中心也沒那么快完蛋。
地震還不會那么快結束。
黑磨沒那么快醒, 也沒那么快找他。
于是彌生迫不得已開啟每周計劃, 找刀、拼刀、建本丸,有空逗逗付喪神,隔兩天下午去混沌海,每周還有學習的課程。
彌生眼中的自己:老黃牛, 沒歇口氣的時候。
付喪神眼中的主公:勞逸結合, 完美!
在這期間,冬天女神的裙擺都離開了本丸,春天的氣息入駐這座建設中的城市, 彌生抬頭忽然發(fā)現(xiàn)本丸里好些枯木長出新芽了。
彌生瞧見那抹嫩綠細小的樹芽,有種說不清楚的滋味在他心頭綻放。
他進入研究中心的時候是冬天, 走進中級區(qū)的時候是夏天,嚴格算起來, 這是他經歷的第一個春天。
習慣了一片白茫茫, 也習慣了冬天的寒冷和潮濕之后,猛然見那么一抹新綠, 彌生這才有一種“原來這是春天”的恍然大悟感。
原本彌生以為這棵樹已經死了,它的樹冠一半被削掉,一半被燒掉,剩下的兩三根枝丫看上去像個歷盡人間艱苦的老人,刀痕和燒焦的痕跡清晰地留在樹干上,付喪神都準備等本丸御殿建完之后再處理掉它。
彌生慢慢走近,不止一個枝頭長了新芽,最矮的那個,彌生伸手可觸。
就在他要走近再看看的時候,一張大嘴靠過來,當著彌生的面——把嫩芽吃掉了。
那頭獨角獸不知道什么時候靠近的,他居然沒有聽到聲音,只見這個大家伙咬斷了樹枝,裝模作樣地嚼起來,剛開始還好,后來彌生見它嘴唇抖抖,耳朵動動,表情有些奇怪。
小短褲們遠遠地看見這一幕,想走過去,彌生卻悄悄阻止了他們。
“好久不見!”彌生也假裝沒發(fā)現(xiàn)獨角獸不自然的表情,一邊故作驚喜地說話,一邊開心迎上去。
彌生表示我拒絕跳入獨角獸的思維怪圈。
他不會跟獨角獸自證清白,因為他本來就不清白。
但他還是很感謝小動物的喜愛……呃,大動物的喜愛。
彌生熱情地夸張獨角獸的皮毛光亮,鬃毛順滑,模樣英俊,一連串贊美砸下去,重金砸得獨角獸心花怒放,又高高興興的和彌生湊在一起了。
等獨角獸走了,粟口田的幾口短刀才靠過來。
“它居然吃掉了。”
“吃掉了啊。”
“真的吃掉了耶。”
彌生好奇問:“這棵樹是不能吃嗎?有毒?”
短刀們面面相覷,帶弟弟的藥研抬抬眼鏡說:“毒倒是沒毒,只不過這種樹經歷了漫長進化之后把自己的樹葉變得又苦又澀,以此抵御動物啃食。”
五虎退怯怯地在旁邊補充:“還、還很酸。”
他們這么一說,彌生想起那頭獨角獸的表情就忍不住笑。
很快,伴隨春天的正式到來,本丸御殿的三座主體建筑陸續(xù)蓋好。
他們本來打算修好彌生居住的那棟就邀請精靈他們過來,但后面又和彌生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把整座本丸御殿建好,再把路整整,才好發(fā)出邀請。
彌生不知道的是,付喪神申請延后的原因很簡單——“不能讓精靈進主公的寢殿啊!”不動行光大聲表示。
其他付喪神:!!!.
通過哈維,瑪拉收到了本丸的邀請函,她又將它往上遞給了女王陛下。
女王看著信封,想起跟在彌生身邊的幾個付喪神。雖然這樣的手筆很像三日月或者那位叫宗三的付喪神,但她覺得應該是出自那位謹慎自謙的壓切長谷部之手。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精靈女王對本丸內部也有了相當?shù)恼J識,他們似乎奉彌生為主,不只是力量上的,更多是感情上的。彌生之下,首先是那位永遠在微笑的三日月宗近,既有溫柔優(yōu)雅的外表,又不缺刀劍的鋒利,心胸、手段和能力皆有,上能平衡彌生和付喪神的關系,下能處理好星之地和本丸的相處,有時能干得讓女王羨慕。
三日月之下,是壓切長谷部、宗三左文字和螢丸。
她接觸過前兩位,兩位助手確實選得好,一文一武各有千秋,更重要的是性格和手段上的互補,能極大程度避免失誤。
正如現(xiàn)在,女王拆開信封,里面是淺黃色的信箋,帶著淡淡的松木香,素雅別致,很中精靈的喜好,信箋沒有多余的花紋,不過它上面的字符就足夠賞心悅目,一筆一劃自帶銳利,字如其人。
看得出來,信封和信箋都是宗三準備的,但信的內容卻是壓切長谷部寫的。
本丸已經建好主體建筑了啊。
女王想到星之地和本丸的合作。
星之地那位琥珀女士明顯是研究過的,跳出來的人一半都是未成年,有潛行和快速移動的能力,卻都不強,不會引起龍的注意,又能引發(fā)精靈些許的同情。
借個路,有彌生和琥珀的面子,加上一點點同情就夠了。
瑪拉見到下面的人遞上來的報告時,星之地已經過去了一批人。
恐怕在他們口頭商議之前,月見草已經派人走在路上了。
女王陛下放下信件,再次走到她辦公室那扇巨大的琉璃窗戶之前。
又是一個月夜,皎潔的月亮懸在空中,卻離地面極近,地上的光似乎都能反射到天上的月亮中,上面的山川盆地紋理清晰可見,荒蕪不見半點生氣。迫近的月亮突破了人們關于它的心理極限,柔和的銀光都好像變得慘白,照亮每個人的臉,似乎這個巨大的月球馬上就要從天空落下,墜入地面。
最近這樣奇怪的天象頻頻發(fā)生,末日傳說傳得到處都是。
交流月結束前,研究中心和無限城的無形交鋒還沒有結束,大部分區(qū)域抱著不安的心態(tài)散去,院長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但女王始終沒有在意,這次她看向了本丸的方向。
月亮的光照亮了女王的眼睛,讓她看清楚了大地的一切動向。
原本污染最嚴重的本丸是一片漆黑不可視的土地,如今有了彌生,剛開始只是微小又微弱的光源,好像風中燭火,隨時有熄滅的危險,不知道什么時候穩(wěn)定下來,柔和的光亮正在慢慢驅散曾經的陰霾。
因為是單邊渠道,所以逃竄的污穢通通涌向唯一的通道,它們試圖突破精靈城的結界,失敗,又沖進龍谷。
女王覺得火龍答應無限城的合作,應該也是提前感受到了這種異樣。
年輕的龍還沒有意識到先感覺到了。
然而龍還是太年輕。
結界撐過了最初的沖擊之后,現(xiàn)在精靈森林和本丸的邊界反而氣息變得舒服起來,森林延伸得更快,用不了幾年,大概就會和本丸那片小樹林接壤。
這也是女王陛下現(xiàn)在的底氣。
她把邀請函放在了日程安排的文件里。
第122章 第 122 章
藍珀是月見草收養(yǎng)的孩子, 他覺醒的時候不會控制力量,差點把父母溺死,兩個人實在怕他力量失控, 又不忍心隨意丟棄他, 于是就把他送到了月見草。
不過藍珀對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他們只是怕隨便把我丟掉會被事后報復,而且月見草的安慰費足夠他們開啟新的生活了。”
這是月見草的做法,他們打擊報復遺棄覺醒兒童的家長,也會給送來孩子的契約者家庭報酬。
月見草里有很多他這樣的孩子,他的爸媽說不上是最壞的那種,只是選擇了對彼此都好的方式了斷親緣, 此生大概率不會再見。
于是他也舍棄了自己過去的名字, 然后要重新選一個自己的代號。
琥珀問他:“代號選好了嗎?”
藍珀搖搖頭。他有一個疑問, 沒有解決之前難以選擇代號,于是他問了:“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把他從他父母手里接過來沒有任何好處。
契約者從覺醒一刻開始,情感就會逐漸從內心消退,力量使用得越多, 人就越冷漠, 變得比機器人還像機器人,只會從利己方面思考。
藍珀怎么思考,都不理解為什么月見草要收養(yǎng)契約者兒童, 完完全全的損己利人。
琥珀說:“因為要把你們保護下來。”
藍珀:“為什么要保護我們?”
琥珀笑了,“為了保證月見草這個組織能延續(xù)下去, 保證你們?yōu)樵乱姴葙u命。”
哦,這個邏輯說得通。
藍珀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選好代號了。”
于是藍珀就叫藍珀了, 是琥珀的常見種類之一,天然的藍珀原本是普通的琥珀, 只是因為形成過程中觸碰到了高溫,發(fā)生熱解,熱解的過程中融入了熒光物質才呈現(xiàn)藍色。
藍珀以為他會很快出任務,契約者大多如此。
他們不受信任,因為完全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的利己思維很容易就能被利益撬動,就算在組織里也是被當成工具使用,如果是自由身,那就是雇傭兵。
月見草在大部分人的理解中,就是雇傭兵組織。
但是琥珀告訴藍珀,他要先上學。
“你先學會認字,還要學幾門語言,把暗號、暗語記清楚了,才能做好傳遞信息的工作。”
藍珀理解但不太高興:“我不是做情報傳遞的。”
他的能力能夠輕易殺人。
他能控制水,能憑空把一個人溺死。
琥珀說:“那可太粗暴了,不符合我們組織的美學。”
于是藍珀只能先把基礎知識補起來,再去學月見草的組織美學。
他年紀雖小,對星之地和研究中心也有了解,區(qū)域之間不見得總是和平,契約者就在這樣的邊緣縫隙中活躍,都是見不到明天的工作,學習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反正月見草里所有五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全都被扔進去學校,學校的老師都是契約者,有時老師都是被抓壯丁拉來的,一身帶著硝煙味的任務服還沒有換下就出現(xiàn)在學校里,大家都習慣了。
他是學校里學習最好的學生,跳級完成了所有的學習任務,他以為自己要上戰(zhàn)場了,結果被安排了建筑專業(yè)學習。
藍珀接過新的建筑學課本,面無表情地問琥珀:“為什么?”
琥珀別過頭,經驗豐富的組織首領臉上不見半點心虛,“雇主要求。”
雇主要求。
要是眼睛能射激光,這本書現(xiàn)在就得在他手里灰飛煙滅。
他抱著書冷著一張臉離開。
“小藍珀還挺活潑了。”月見草的首領之二,白,從陰影處走出來,站在琥珀旁邊。
少女有一張精致的臉,五官獨具東方人的柔和美學,只是她日常都面無表情,加上周身冷酷氣質,普通人都不敢靠近她。
會從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中感覺到可愛的,也只有她的哥哥黑了。
白說:“上次他還問我什么是月見草美學。”
琥珀想象那個畫面,笑了出聲,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白斜了她一眼,罪魁禍首笑得花枝亂顫。
琥珀笑得停不下來:“白,你去了幾趟本丸之后,也活潑了很多嘛。”
少女別過臉不理她。
琥珀笑瞇瞇地說:“看,本丸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少女看向藍珀離開的方向,小聲應道:“嗯。”
后來琥珀挑選了一批人離開星之地,這批人大部分是藍珀的同學和學長,男孩問琥珀:“他們要去哪里?”
“藍珀你之后也要去的地方。”
“那琥珀你和白還有黑都會去嗎?”
琥珀現(xiàn)在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小了,她說是因為藍珀長大了,他知道,是琥珀變小了。
年齡倒退是琥珀使用能力的代價,作為罕見的時間契約者,在時間線里穿梭的代價就是她自己的時間,直到自己的時間消耗殆盡,這個世界上……所有時間線里,都不會再存在另一個琥珀了。
“我以為你會討厭黑的。”琥珀笑容依舊。
藍珀沒說話,靜靜地盯著琥珀瞧,盯到她投降,女孩臉上的笑容減淡,偽裝的情緒散去,她用藍珀還不能理解的語氣說:“會去的,我希望,那里能夠成為我們最終的家。”
家。
這個字眼好陌生。
星之地第一批去本丸的人出發(fā)了,藍珀發(fā)奮學習,擠進了第二批的隊伍里。
結果藍珀一看公布的名單,全都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又被琥珀坑了。
他咬著唇找琥珀問:“都是小孩子去,可以嗎?”
琥珀依舊笑著。
星之地最近的情況越來越嚴峻。
無限城不再給其他區(qū)域大批量供糧之后,區(qū)域之間的摩擦驟然變多,研究中心的人也沒有出手調停,星之地頓時變得活躍起來。
雖然琥珀提前準備好了足夠的糧食,他們暫時不用摻和搶糧的絞肉機里,可站在這懸崖邊緣,所有人的提著一顆心。
而且地震沒停,謠言四起,末日似乎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再來。
“沒關系。”琥珀罕見地摸摸他的頭,她已經沒有藍珀高了,摸頭要踮起腳尖才行。“你是他們之中最聰明的那個,去到新的地方,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
藍珀想說,他們算哪門子的弟弟妹妹,但看在琥珀面子上,沒有當面反駁。
第二批要去的人是本丸來人接的。
琥珀帶著藍珀等本丸來的人,他聽說本丸的人都是付喪神,本體是刀劍,一聽就覺得很適合上戰(zhàn)場。
在他的理解里,本丸的人應該和契約者一樣,面無表情,眼神冷酷,精煉老道,全部一身黑有點過了,但緊身衣應該是制服。
但現(xiàn)實中的付喪神……藍珀第一眼愣住了。
打頭那個是一身常服,肉眼觀察的肌肉組織來看,完全沒有經過系統(tǒng)訓練,武力值低,沒有其他干涉的情況下,藍珀覺得自己可以一口氣撂倒六個。
不過他氣息非常特別,藍珀覺得自己一見面可能就撂倒他,不會第一時間殺了他。
后面跟著的三個,應該就是付喪神了。
要怎么說,第一個涌現(xiàn)上藍珀內心的詞:不實用。
衣著太復雜,裝飾太多了,應敵的時候會造成阻礙。
他很快想起對方又不是人類,付喪神已經是另一個層級的存在。
藍珀跟在琥珀身后聽他們說話,繃著一張小臉看他們。
那個領頭叫彌生的忽然對他笑了笑,藍珀下意識就藏到了琥珀身后——然后尷尬地發(fā)現(xiàn)琥珀現(xiàn)在比他還小,根本藏不住他。
藍珀覺醒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尷尬的情緒。
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系列行動。
他們之中,本丸那位主公先笑起來,然后是付喪神,連帶這邊的契約者都笑了。
你們這個時候就不能契約者一點嗎?
為什么要笑?
有什么好笑的。
不管怎么說,彌生在契約者面前展現(xiàn)了他新獲得的技能:超長距離瞬移。
他帶著星之地的人落在了本丸在最外圍的庭院里,移動得太快,藍珀都有點回不過神,還有部分人出現(xiàn)了不適應,大家就在此暫時休息。
不過藍珀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很想請教他是怎么做到的,月見草里面也有瞬移的能力者,不過只能帶一個人,而且除了人本身什么都帶不出來,還有移動距離等各種因素限制,彌生展現(xiàn)給藍珀的,完全是另一種力量體系。
不借助星星,人類也可以攀上高峰。
他想要獲得力量。
藍珀的意識里,他可以跟本丸做交易,但是人走到彌生面前,當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向自己,他一句話都說出來。
“好看嗎?那是我設計的。”彌生指了指草坪上的池塘,邊上趴著好幾只貓。
這里清理之后留下了大片的草坪空地,唯一的觀景就是彌生指揮付喪神挖的小池塘。
池塘挖成了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旁邊種了幾棵遮陰的樹,邊上一圈石頭圍住。別人的池塘養(yǎng)的都是紅色金色的觀賞魚,彌生的小池塘里卻全都是食用魚,灰撲撲的魚幾乎和魚塘融為一體。
這個池塘挖好之后,最喜歡的就是鬧鬧,它可以蹲在池塘邊看一整天。
彌生經常陪它坐在池塘邊上,剛開始只有他和鬧鬧,后來不知道哪來的貓跟他們蹲在一起,被貓視眈眈久了之后,這個池塘的魚開始兩極分化。
現(xiàn)在,藍珀就看見一只貓伸出爪子進池塘,小心試探,誰知道一條魚憑空躍起,連甩貓咪兩個巴掌,反弓身體,安全跳回池塘里,還濺了貓咪一身的水。
怕水的貓還被甩兩嘴巴,貓都懵了,再一錯腳踩進了水池里,喵嗚咪嗚手忙腳亂地爬上岸,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彌生看得哈哈大笑,邊笑邊說:“嗯,沒動手的貓都是被打過了。”
藍珀傻傻地問:“故意訓練的嗎?”
“沒有哦,不知道怎么就成這樣了。”彌生興致勃勃地給小孩介紹幾條特別生猛的魚,其他大部分都躲到池塘底不出來。
藍珀心想,這個本丸,比他想象中的要活潑,活潑那么一點點。
草坪中間是唯一的石板路,它是目前本丸的主干道,聯(lián)通星之地的宿舍、付喪神的住處和本丸最重要的本丸御殿。
這條參道兩旁是兩排石燈,藍珀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每個石燈都不一樣,不僅是造型不同,工藝和水平也參差不齊,有走正統(tǒng)神社風的,一只狐貍蹲坐在石燈上,面容莊重,不見媚態(tài)獸-性,尾巴上系有鈴鐺,嘴銜麥穗,也有走可愛風的,憨態(tài)十足的小老虎趴在石燈頂上,活靈活現(xiàn)。
跟在彌生身邊的付喪神見藍珀好奇,便給他介紹道:“這些都是我們做的,每人一個,誰都不許多做。”
藍珀看了對方一眼,是個長相可愛,個子很愛的正太。藍珀也拿出他從來沒有用過的社交禮儀表示:“嗯,很好看。”
對方心滿意足地笑了。
藍珀有些明悟,又不是很懂。
從參道走進去,先經過星之地現(xiàn)在的宿舍。
他們的聚會在明天,今天彌生空出時間讓他們和先來的人碰頭。
藍珀是從來沒有見過那么丑……工業(yè)風的宿舍,四四方方跟個長方形盒子似的,進去就是一排睡覺的地方,就連洗浴間都是后來加蓋才有,簡陋得令人吃驚。
他也見到了之前的學長,兩個多月不見,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對方的精神狀態(tài)意外比以前好很多,人曬得又黑又壯,見到他們的時候笑出了兩排大白牙。
藍珀眨眨眼,覺得學長有什么地方奇妙的不一樣了,他卻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
“藍珀!”學長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原來契約者的身體也是溫熱的。
這是藍珀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想法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衣服濕透,還是濕了一大片。
再看學長,他估計是見他們之前特意去洗了個澡,身上還是濕的,順手在他身上擦干凈,才去琥珀那邊。
藍珀還聽到他跟琥珀說:“都那么久了,怎么小藍珀還是懵懵的。”
藍珀覺得學長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琥珀和他閑聊,仔細地問起他們的生活。
藍珀趁機走出宿舍,繞著這間簡陋的宿舍走了一圈,既沒有發(fā)現(xiàn)付喪神安插的監(jiān)視,也沒有看到什么多余的東西,干干凈凈。
空氣也很干凈。
能聞到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沒有硝煙,也沒有血的味道。
藍珀吸一口,再吸一口,呼吸都變得享受起來。
好奇妙的地方。
他順著唯一的石板路走出去,沒敢走遠,只是站在分岔路口,遠遠能看見幾個少年,沒見過,應該是付喪神。他們穿著相似的校服在玩耍,幾只小老虎圍繞在他們腳邊跑來跑去,站在這邊都能聽到他們清脆的笑聲。
藍珀不覺得這樣跑來跑去有什么好玩的,他卻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第123章 第 123 章(修)
第二天醒來, 藍珀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
陌生的天花板,格子狀的木質吊頂做歪了,藍珀比劃了一下, 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條邊歪了, 是四條邊都是歪的。
學長原本是來叫他起床的,見他的動作,蹲在他旁邊等他比劃完,然后忍著笑拍他的肩:“之前我們每個人都比劃過,這個吊頂做得差點逼死哈維那個強迫癥。”
“快起床,今天有很多事要忙。”
今天是本丸招待他們和精靈的日子, 聽說還邀請了研究中心的人, 但不確定她們來不來。
藍珀起來洗漱, 然后跟著學長走。
他們經過付喪神的住處,里面已經沒有人了。
順著石板路繼續(xù)走,就來到了本丸御殿。
藍珀還記得,他們這次來是要慶祝本丸御殿的建成。
御殿總共三座主體建筑, 建這三棟宮殿的時候, 付喪神的建筑水平明顯好多了,又有星之地專業(yè)的建筑師幫忙,付喪神的建筑風格融合了現(xiàn)代工藝, 做成了一座藍珀沒有見過的建筑。
三座主體圍成一個“凵”,門口做成了樓門的樣子。
屋頂鋪上了灰色的瓦, “人”型的屋頂像山脊的模樣,墻體刷成了米白的樣子, 其中支撐的柱子則刷成了紅色。
藍珀不喜歡紅色, 大紅、暗紅都不喜歡,但看著柱子卻還算順眼, 用和墻體同樣的顏色畫滿了各種圖案,看筆觸就跟參道上的石燈一樣,都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他們在這上面畫滿了各種小動物。
藍珀似乎能從這些柱子上想象出昨天玩耍的那些付喪神,怎么趴在墻上作畫。
“這個是我畫的。”學長留意到藍珀發(fā)現(xiàn)了,指著其中一個圖案對他說:“我畫的是白龍,好看吧!”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條蛇。
藍珀在心里默默吐槽,沒有說出口。
學長興致勃勃地說:“那天嚇我們一跳,彌生大人突然來邀請我們,還是紅膽子大,第一個過來下筆的。”
“這個就是紅畫的,她畫了個桃子。”
這個畫工也不敢恭維。
樓門柱子上的每一個圖案,學長都知道是誰的手筆,畫的是什么,還會跟藍珀吐槽,他的小后輩安靜地聽,仿佛能從他的話語中看出每個人的心思。
但是從這些里,都讀不出本丸主人的心思。
藍珀讀過書,他知道上位者建造宮殿都是為了自己的舒適,他們喜歡的風格各有不同,但無一例外都精益求精,符合自己的需求,最好的設計師、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效果,什么樣的想法,才會邀請建筑參與者留下自己的印記?
“本丸的……那位主公,有留下他的畫嗎?”
學長注意到了他不習慣的用詞,笑了笑,“在這里。”
彌生畫了一只貓。
算不上多精美的圖案,簡筆畫的貓。
“這只貓一直待在他身邊,蹲在他肩膀上,趴在他頭頂,抱在懷里,反正就沒有落地的時候。”
藍珀想起來了來接他們的領頭人。
原來那個就是彌生,本丸的主人。
他再抬頭看御殿,似乎有點理解為什么本丸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
有什么樣的人,就會建造什么樣的住處。
這座御殿既不高大,也不宏偉,所有沉重的元素和設計都被有意簡化了,他用淺色和綠植淡化了付喪神文化當中的沉重肅穆,實在去不掉的,就讓大家都參與進來,比如那個石燈,還有現(xiàn)在的柱子。
學長誤會了他的意思,學長叉腰站在藍珀面前,“好看吧?我有幫忙設計,看那個斜懸魚是我設計的!祥云的樣式和飛龍懸魚搭配得剛剛好!”
藍珀看了眼他指的地方,又看了眼瓦當。
所有的瓦當都是祥云紋設計。
學長又指了指門上的圖案,“那是彌生大人的家紋。”
藍珀看出來了云紋的元素,更多的就讀不出來了。
“好抽象。”
“彌生大人說,是本丸和小提琴結合的抽象符號,我也沒看懂。”
“小提琴?”
“一種樂器,今天彌生大人應該會拉小提琴,你可好好期待吧!”
學長笑著說出藍珀又不能理解的話了,本丸的領導者出節(jié)目?
認真的嗎?
就在藍珀以為今天他們就等著宴會開始的時候,學長忽然想起什么,拉著他圍繞過了樓門。“糟了,聊著聊著就忘了,我們得趕緊去廚房!”
藍珀:“去廚房干什么?”
“當然是去廚房幫忙啊!”
為什么……
他還沒問,學長已經開始跑了,無奈藍珀只能跟上。
本丸的新廚房建在本丸御殿左側宮殿里,為了方便運輸和進出,這里特意留了一扇能從外面直接進入的小門。
廚房的面積大得足夠容納他們一群人在里面,藍珀就看見星之地很多人都在里面幫忙打下手,年紀小的少年和昨天那群玩耍的付喪神混在一起。
他們或者蹲在邊上一排摘菜,或者在水池排成一排洗菜,還有切菜、做飯的混一堆,忙碌但井然有序。
藍珀還是不太能理解為什么他們作為被邀請的客人卻要在廚房幫忙,可馬上就被學長安排了任務。
“這盆蝦就拜托你了!”
藍珀接過盆子,還沒來得及問一句話,他人就走了。
“過來這邊洗!”穿著小短褲的付喪神招呼他到水池邊。
藍珀莫名其妙加入了廚房里的海鮮清潔小分隊。
本丸的招待宴會在下午,藍珀就在廚房里混了大半天,先是聽他們聊天,然后莫名奇妙就唱起了歌,很簡單的旋律,藍珀聽兩遍就能跟著唱了。
他發(fā)現(xiàn)付喪神之中,小個子的性格都比較活潑,唱歌聊天都積極,看起來年長的看性格,其中一個就很能說,不過唱歌很難聽,難聽到藍珀都有點受不了,還是掌廚的付喪神先扛不住了,把他吼停。
藍珀悟了一個沒什么用的小道理,集體唱歌好不好聽,不在于有多少人唱得好聽,關鍵是有多少個拖后腿的。
期間藍珀還見到了彌生,他跑進來和大家熟稔地打招呼,然后蹭了兩只蝦,不知道和灶臺那邊的人說了什么,大廚一臉拿他沒辦法的樣子,親自給他開小灶,做了一盤子叫章魚小丸子的小吃,他吃了幾個就走了,剩下的都是藍珀他們的福利下午茶。
吃完他們就去準備參加今晚的宴會了。
會場在本丸御殿的正殿,松徵殿。
松徵殿內間隔出了大量房間,當那些畫滿了動物圖案的推拉門拉開之后,就變成了空間寬敞的宴會廳。
學長告訴過藍珀,那些門上畫的是連環(huán)畫,講的是一群小動物故鄉(xiāng)受災失去故鄉(xiāng),被迫遷徙,在新的地方重建家園的故事。
藍珀第一時間想到了遷徙的本丸,很快又想到了遷徙的自己,后面想起整個中級區(qū),都是遷徙而來的人。
他們都沒有了故鄉(xiāng)。
記錄歷史?另有寓意?
藍珀猜不到。
但那些紙門的畫是好看的,用圖案和色彩點綴整個空間,降低了室內統(tǒng)一色系的嚴肅感。
其他小裝飾也有很多,燈罩上的雕刻,柱子上的浮雕,低調中不失奢華,難以想象這是學長他們的作品。
“那些都是付喪神做的啦。”學長擺擺手,“沒發(fā)現(xiàn)嗎?這些雕刻都充滿了愛!”
藍珀看了眼學長,覺得他來本丸兩個月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契約者談愛不愛的,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學長從他表情中讀懂了他的意思,哼了哼,“以后你就知道了,小鬼頭。”
藍珀沒有反駁。
他不擅長吵架,又沒到要打架的地步,藍珀就假裝沒聽見。
宴會之中,出席的彌生換了一身正裝,類軍裝的設計,白色的制服,修身的剪裁顯得他身姿挺拔,淺色的正裝又不會過分壓年齡,盡情展現(xiàn)他的年輕朝氣,還有一點小俏皮。
他領頭進場,六位付喪神跟隨其后入場。
左下第一,藍珀認識,叫三日月宗近,是個手段很厲害的付喪神。
右下第一,藍珀也見過,居然是昨天跟他介紹石柱的那個小個子付喪神!叫……螢丸!
藍珀太過吃驚,后面幾個付喪神都沒看。
他已經有點搞不懂本丸的等級了。
和他知道的不一樣啊。
本丸的宴會沒也和藍珀想象中的不一樣。
大家都很放松,付喪神正裝出席稍稍驚艷了藍珀,這個群體的審美比他想象中要多樣化,每個付喪神都各有特點,衣著各不相同,又能看到其中一脈相傳的審美,并非嚴肅化的。
本丸的宴會是自助餐的形式,使用了大量海族的水產,做成了一頓海鮮盛宴,那個豐盛的程度,讓藍珀覺得浪費。
在星之地,琥珀時長安排這樣的宴會,他們做過的形式更多,更豐盛,來參加的人身份也更加復雜,只是有一點,沒有人是來吃東西的。
在藍珀的印象里,這都是工作的時候,琥珀幾乎一整個晚上身邊都是不一樣的人,他們聊天、交易、分享某件事的看法,達成某種共識,酒水才是他們的青睞的,食物只是用來點綴會場。
但是……本丸不一樣,不,準確來說是彌生不一樣。
藍珀一進去見到他時正在餐桌旁邊挑食物,回頭再看他人跟琥珀在一起分享同一條魚,然后藍珀被學長他們拉走聊天,再見到彌生時,他和精靈女王一塊吃甜點,一桌子放滿了馬卡龍、草莓大福和奶油蛋糕之類的甜點。
后來人力部的安娜來了,她帶著露易絲出席本丸御殿建成的慶祝宴會,藍珀就見到彌生和她吃章魚小丸子。
“你不吃嗎?”學長給藍珀帶了一碟子的食物,“好好珍惜,這可是本丸的付喪神做的,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藍珀給學長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什么時候學長的腦子里也只剩下吃吃吃了?
當然,本丸的宴會也不只是美食,還是安排了少許表演。
藍珀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在廚房的合唱居然也是表演節(jié)目之一,不過付喪神都經過挑選,在廚房里那位五音不全的大個子付喪神就不在登臺的付喪神之中。
他單獨有舞蹈的表演節(jié)目。
藍珀不太能欣賞他舞蹈,但確實看見了那種靈動,一顰一蹙之間彌漫無法述說的哀傷之美。
整場宴會之中,最令人驚奇的是另一位舞者的舞蹈……如果他那也算舞蹈的話。藍珀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不知不覺就屏氣凝神,呼吸都放輕,看著臺上的付喪神,當他手腕轉動,手上的神樂鈴響起,有什么東西,隨著這個聲音消散,又有什么東西,悄然復生。
直到結束的時候,觀眾的掌聲遲遲沒有響起,彌生帶頭拍響了第一下,剩下的人才如夢驚醒。
他真的是個很不一樣的人。
第124章 第 124 章
本丸御殿正式建成, 慶祝的宴會也開了,星之地新來的人也全部安排好,彌生才開始他的搬家之旅。
本丸御殿剛落成的時候付喪神就想給他搬家, 彌生以御殿還沒建成拒絕, 等收尾工作做完了,彌生又說等開完宴會再說。
一路拖到現(xiàn)在。
付喪神私底下也有嘀咕,五虎退擔憂地說:“是、是因為不喜歡嗎……”
他話一出口,粟口田的幾口小短刀都慌了。
藥研站出來安撫他們:“大將不是這樣的人。”
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彌生不會在這上面說謊。
“那為什么?”
沒有付喪神敢去問——除了朝尊。
彌生聽到朝尊的疑問有些意外, 但仔細想想又不是很意外了。
從最早認識他開始, 他和朝尊就處于一個“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相互預判狀態(tài),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就算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物吉,都沒有朝尊來得洞察人心。
自稱是刀的研究者,朝尊確實擁有相匹配的觀察力和行動力。
所以他站到彌生面前提問, 讓彌生覺得意外。
但也正是因為他有這些, 所以他才會站到彌生面前提問。
像更體貼人心的三日月和宗三,則會選擇安撫下面的付喪神,而長谷部, 就算不樂意,他也會無條件尊重彌生的想法。
彌生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朝尊順應他的想法坐下來。
這里正對著他住的小房間,很小的住處, 精靈建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多用心, 全部都是合乎標準的樣板房,后來付喪神和彌生一起一點點改建。
最開始是加了個只有棚頂?shù)男N房, 后來發(fā)現(xiàn)下雨做飯實在不方便,有建起四面墻,形成一個完整小單間,再后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宿舍,付喪神輪流來值夜,彌生看不慣他們睡在走廊里,又讓建個小房間……
就這樣慢慢像疊積木似的擴建,不好看,卻充滿了回憶。
朝尊看到墻角的兩道鏟痕,還能想起他們當時不會砌墻,不動行光和他盤算怎么砌墻,結果那小子沒站穩(wěn),為了拉住他,兩個人的鏟子不小心在墻角留下了痕跡,被來監(jiān)工的長谷部說教了一通。
他們也嘗試補救,不過手藝真的比不上精靈,補完之后還是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點點滴滴。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那么久。
他們都在這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朝尊突然就懂了彌生為什么沒有立刻搬離這里。
他喉嚨哽了哽,“主公……”
彌生朝他側了側頭,沒有轉過來,只是輕聲說:“明天我們就開始搬家吧。”
“……好。”
一群付喪神出動,彌生東西又不多,半天時間就搬完了。
新的房間更寬大、華麗、舒適,付喪神絞盡腦汁站在彌生的角度考慮,設計房間的每個細節(jié),力求貼近彌生的習慣,符合他的喜好。
“這樣會把我慣壞的。”
鬧鬧跳上-床。
床是新的床,床墊也換成了更柔軟舒適的,不過床單卻是以前的床單,有洗滌過后那股被陽光狠狠關照過的味道。
鬧鬧跳上-床,整只貓都陷進了床里,四處走走跳跳,像只踩地盤的貓。
彌生坐在床邊看貓貓?zhí)诫U,伸手戳戳它屁屁,捋捋它尾巴,鬧煩了,貓貓后腳一蹬,踢開了他的手,人反而哈哈哈地笑起來。
彌生以為自己會不習慣,但在御殿的第一個晚上,他抱著貓布偶,躺在新的床上,幾乎下一秒就要進入夢鄉(xiāng)。
他躺著糾結,還是自制力占據(jù)了上風,才沒有直接睡著,而是鉆進了混沌海。
他已經有三個約定日,沒有和黑磨見面.
研究中心,高級區(qū)夾層。
安娜久違地踏入研究室。
這里一日既往的纖塵不染,光潔的地面能清晰地倒影出她的模樣,當安娜的高跟鞋走在這里的時候,腳跟與地板碰撞發(fā)出的聲音在走廊中回蕩。
所有的研究員都被要求呆在自己的房間里,這里空無一人。
安娜第一次知道研究室原來這么大,大到機器人都覺得可怕。
“這里。”安娜這才看到一個人影。
男人長發(fā)束成一股,黑色的曲卷頭發(fā)落在白大褂上,黑白分明得刺眼。露出的皮膚同樣蒼白,不見一點血色,白得幾乎跟那件大褂融為一體,比中級區(qū)的吸血鬼看上去更吸血鬼,更襯得那雙黑眸如淵,安娜只是掃過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除了第一次開機時曾經和院長對上視線,安娜再也沒有和他有過眼神接觸。
難以描述的感覺,仿佛只要對上視線,自我就會在他的眼中瓦解。
安娜走到他面前,低垂眼眸。
院長轉身走在前面,他并不在意安娜的態(tài)度。
非要形容院長的話,安娜的詞庫中飄出“幽靈”的相關詞匯,冰冷,蒼白,毫無人氣,非常理智。
她跟著院長走上樓梯。
在研究中心,院長掌握眾多秘密,比如高級區(qū),以及那些奇妙的空間分布。
盡管研究中心的空間似乎全都按照合理的方式分布,安娜這樣長期在研究中心工作的卻知道,那只是看起來而已。
不過她從來沒有深究過其中的奧秘,因為她本身也是院長掌握的奧秘之一,她是院長制作的機器人。
整個人力部都是。
院長走在前面,腳步悄無聲息,安娜走在后面,鞋子走在高級區(qū)的地板上,腳步再輕還是會發(fā)出聲音。
除了院長,沒有人在這里沒有聲音。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院長走在前面說。
安娜仿佛聽到自己的芯片在高速運轉,迅速達到毫秒內最高轉速,她試圖搜索出院長想要的信息,最終開口只是磕巴了一下:“請問您指的是哪一方面?”
她聽到前面的男人輕笑了一聲,“交流月。”
就算這個男人沒有出現(xiàn),研究中心的一切依舊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安娜事無巨細地匯報一切,包括無限城和龍的小動作,弱小區(qū)域各自的應對方式,和大區(qū)域的按兵不動。
“本丸呢?”
安娜感覺到芯片微微發(fā)熱,依舊如實回答:“正在平穩(wěn)重建當中,目前已經完成了部分主體建筑的重建,付喪神縮小了相應的建筑規(guī)模,不出一年應該就能完成所有重建工作,達成自給自足的程度。目前他們原本的糧食供應就來自精靈,沒有更換的打算。精靈對外一切如常平穩(wěn),沒有任何改變。”
“嗯,倒是聰明。”
安娜已經不知道他說聰明的是誰了,她的視線落在了院長的腳后跟,力求自己的步速與院長保持一致。
“你覺得本丸的飼養(yǎng)員怎么樣?”
院長的精準提問讓安娜感覺很不妙,但她在院長面前實在難以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只能繼續(xù)回答:“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對危險非常敏銳,當初和童磨臨時搭檔的時候當機立斷選擇晉升,本身也足夠聰明,和付喪神、精靈等種族相處友好,在本丸也一直恪盡職守,對本丸的重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付喪神目前尊他為主,本丸的重建是按照他的意志在進行。只是他似乎身體孱弱,難以進行更高難度的工作。”
“你對他的好感比我想象中要高。”院長不輕不重地點出來。
安娜想了想,剛剛那種感覺,大概就是露易絲說的“嚇出了一身汗”,幸運的是她沒有排汗系統(tǒng),只是中心系統(tǒng)有點運轉過度了。
“是因為他本身,還是因為他身上有祂的氣息?”
祂,安娜不知道祂的稱謂,也不清楚祂的能力,如果非要在她認知的領域中對祂進行歸類,那么祂毫無疑問是最頂端與創(chuàng)世神一欄的存在。
她的核心芯片中就藏有祂的一絲氣息。
換句話說,她的存在始于祂。
安娜:“最開始是祂,后來是因為他。”
院長點點頭,然后扔出了個核彈:“我想讓他進高級區(qū)。”
安娜驚愕得抬頭,目光只是剛剛觸及院長的發(fā)尾又低下了頭。
“恐怕付喪神……”
院長又笑了一聲。停下了腳步,“他會答應的,因為祂需要他。”
安娜也停了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了門口。
他們剛剛走過了那么多樓梯都消失不見,像倉鼠的滾輪,無論跑了多久,永遠在原地。
機器人小姐頓了頓,應聲道:“我知道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憑心而論, 安娜非常不愿意干這活,不管彌生是什么反應,她已經能想象到付喪神會怎么爆炸。
她私心里還是希望能和付喪神達成友好關系的。
現(xiàn)在付喪神看起來數(shù)量少, 區(qū)域又在邊緣, 力量弱,但這一切都在快速改變。
這群神明備選以安娜都沒料到的速度強大起來。
最初他們是一群對建設一竅不通的刀子精,只是一個冬天過去,他們已經快速適應了中級區(qū)的生活方式,通過交流月,迅速和精靈、海族、吸血鬼等中級區(qū)的強大區(qū)域建立起聯(lián)系, 又在羅馬場打出了自己的名聲, 若是今年交流月沒有意外, 連勝記錄都會易主。
安娜沒有在現(xiàn)場看,但露易絲有。
她想起數(shù)據(jù)里的付喪神剛開始乖寶寶一樣呆在切磋場,后來他們找上了露易絲,問到東西價格之后, 就跑到隔壁切磋場打錢去……
還有重建的事, 剛開始付喪神都是一群建筑小白,還是安娜找人教他們的,現(xiàn)在才過了多久, 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建起宿舍,星之地的專業(yè)人士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本丸御殿這種兼具文化價值和實用性的建筑都建成了,其他也只是時間問題。
論戰(zhàn)斗力和學習能力, 付喪神在中級區(qū)也算是開掛群體。
安娜核心系統(tǒng)衡量前后, 說服彌生難度或許不大,但彌生身后那群付喪神……呵, 他們會向彌生妥協(xié),難道就不會朝研究中心生氣嗎?
可真是給我挖了個大坑。
安娜走出研究室,小紫和賈斑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特別是賈斑,自己手里一堆文件,背后還有個跟隨機器人也頂著一摞,眼巴巴地看著安娜。
人事小姐兩手一攤。
安娜在頭疼怎么和彌生商量,彌生也在頭疼黑磨到底在哪里。
混沌海太大,一眼望不到頭,那么長時間,彌生找得頭昏腦漲,沒感覺到黑磨一星半點氣息。
果然不能什么都想當然。
之前他們見面太容易,好像哪里都能隨隨便便遇到,現(xiàn)在彌生才確定,那是因為黑磨一直都在。
他調整自己的視線,緩緩下移。
一眼,只是一眼便感覺頭痛欲裂,無形的力量穿過了重重封印,直擊他的意識。
這還只是污穢擴散的力量。
這下面封印了研究中心那么多年來的污穢,威力不是彌生接觸過的那么可以比擬。
黑磨的身體在高級區(qū),在研究室的最上面,如同千引石*,阻斷了混沌海和研究中心,那黑磨的夢境應該也在混沌海里,封印混沌海的污穢。
但是沒有。
沒有,哪里都沒有。
彌生就懷疑黑磨的夢境在封印的深處了。
小小的發(fā)光團子在混沌海里走走停停,繞來繞去,上下蹦跶,在這片灰色渾濁的地方留下一長串淺白的印記,到底還是不敢往下跑。
彌生嘆了口氣,沮喪地醒來,撈過床邊的鬧鬧,埋頭,深深吸一口氣。
有黑磨的氣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鬧鬧抬爪摸摸彌生的頭,小腦袋胡亂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做噩夢了嗎……”
彌生長舒一口氣,焦躁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不管怎么樣,鬧鬧現(xiàn)在還在.
本丸的晚上,本丸的付喪神偷偷聚在一起。
也不能說偷偷,因為他們的宿舍本來就在一起,只是付喪神沒有像往常那樣洗漱休息,而是一個個穿著睡衣聚在一塊。
因為怕被看到燈光露餡,所以連燈都不敢開,就點著幾個蠟燭照明。
三日月穿一身針織長袖長褲睡衣,看起來就很保暖的樣子,他盤著腿一本正經地問:“馬上就要到主公生日了,諸位有什么想法?”
“你能不能換一身衣服才開口啊,爺爺?”鬼丸國綱,本丸最潮的仔,受不了三日月這混搭風。
太刀一臉為難:“可春天還是有點冷,要做好保暖才行。”
鬼丸:“誰跟你說這個了?”
數(shù)珠丸恒次抱腿坐在另一邊,聞聲轉過頭來:“不要吵架。”
鬼丸:“沒有吵架!”
大典太光世眼看鬼丸越來越激動,開口把跑遠的話題趕緊拉回來:“主公的生日你們原來是怎么想的?”
壓切長谷部作為策劃人,站出來回來:“本來是打算開一個生日宴會的,但是……”
——但是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彌生并沒有那么喜歡宴會。
平時他們付喪神的聚會看不出來,可后來從御殿建成的宴會里感覺到,彌生的興趣不在宴會上。
比起宴會,他更喜歡吃吃吃。
于是付喪神立刻想要改掉方案,就是不知道換成什么好。
“慶祝是肯定的,但邀請外族的派對就不必了。”燭臺切光忠參與討論:“光是大餐,是不是有點單薄?”
“主公喜歡什么?”
一群付喪神開始數(shù):“好吃的!”、“睡懶覺!”、“發(fā)呆!”、“擼貓!”
“小狐貍也很喜歡。”
“小、小老虎也是!”
付喪神的小狐貍和小老虎鉆過付喪神堆,跑到前面來,火車切的貓貓球也一蹦一跳跑到前面來,幾只伴生小動物驕傲地挺起毛絨絨的胸膛,翹起小尾巴。
三日月伸手摸摸一群毛絨絨,然后貌作苦惱地說:“那怎么辦好?把貓、狐貍和老虎做成大餐給主公慶祝?”
他話音剛落,幾只小動物的毛就炸了。
五虎退慌得不得了,小聲辯解:“不要吃老虎,老虎不好吃的。”
壞心眼的大太刀次郎問道:“老虎怎么不好吃了?”
一臉吃過老虎的樣子。
“就是、就是……”五虎退左思右想,憋出了一句:“養(yǎng)大了肉才多……”
五只小老虎回頭看向短刀,湛藍的虎眸瞪得大大的,滿虎臉的不可置信。
付喪神們頓時笑開了。
誰能想到五虎退也有說這樣話的一天!
三日月聲音帶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那我們等養(yǎng)大好了。”
“所以怎么慶生比較好?”
付喪神們討論來討論去都沒想到一個好的方案,最后是長谷部提議:“或許我們可以問問那個布偶。”
“那只肥貓嗎?”
“可它不知道是誰做的。”
“我討厭那個……”付喪神深知不可輕易提起神祇名謂,后半句便沒說下去,不過大家都聽懂了,不少刀子精附議。
危險的、不知名神祇,在付喪眼里不亞于誘g犯,恨得咬牙切齒。
“鬧鬧很久以前就跟著主公了。”長谷部愛屋及烏,對跟彌生形影不離的……打刀想了想,才發(fā)現(xiàn)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鬧鬧算什么東西。
長谷部拋開雜思,不管它是什么,總之一心向著主公就是戰(zhàn)友。“我認為可以問問它的意見。”
付喪神被長谷部一引導,終于拋開了之前的偏見和疑慮,正視這只一直在彌生身邊插諢打鬧的布偶,然后趁著彌生洗漱的時候,把貓咪請出來。
鬧鬧眨眨眼,“你們有什么事啊?”
它是天天跟在彌生身邊,也在本丸生活了很久,但和付喪神的接觸卻不算多,單獨對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別提偷偷跑出來說話了。
燭臺切光忠把它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到地上,和鬧鬧保持視線平等,用商量的語氣說了他們的打算,然后問鬧鬧的建議。
付喪神也是會耍心眼的,一群付喪神經過自己的觀察得出,貓貓也有自己的喜好,在一眾付喪神里,它明顯躲著三日月他們走,對小孩模樣的付喪神比較包容,和經常投喂它的燭臺切關系最好。
“生日啊……”然后鬧鬧卡了卡。它一雙貓眼看看燭臺切,又瞧了瞧他身后的螢丸,慢吞吞地說:“比起宴會,我覺得你們熱熱鬧鬧吃一頓飯更好哦。”
“豐盛大餐是肯定要有的,蛋糕我也已經想好做什么,就是要不要加點什么?比如,一點小表演?”
鬧鬧的耳朵抖了抖,“有點小節(jié)目也可以,彌生生他不喜歡社交,但還挺喜歡熱鬧的。”
螢丸:“不喜歡社交嗎?”
“也不是說他不能和別人交流啦,只是能讓他想要主動交流的對象很少而已。”
付喪神仔細一想,發(fā)現(xiàn)還真是。
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別人找彌生,很少有彌生出于自己意愿主動找人的時候。
“別看他這樣,性格其實挺被動的。”除了勾起他好奇心的,彌生很少有主動想要做什么的時候,大多數(shù)都是順水推舟,要不是付喪神,他可能都不會思考“我喜歡”的問題。
鬧鬧見他們了悟的樣子,又提醒了一句,“不過你們算是個例外啦。”
自己修復的刀劍所以不一樣?
鬧鬧也不清楚原因,反正彌生高興就行。
“生日禮物的話,彌生生喜歡音樂,我覺得你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鬧鬧提點了他們幾句,付喪神就有了頭緒,他們趁著彌生還沒洗漱完,悄悄把貓貓送回去。
當彌生一身水汽出來,見到鬧鬧趴在床上成一張貓餅,挑著眉問:“你瞞著我-干什么了嗎?”
鬧鬧毛都要嗲起來了,“什么什么跟什么?”
“這么大反應,你剛剛去干嘛了?”
鬧鬧心里一串“臥-槽”刷屏,憤憤道:“我才要說你瞞著我-干什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都沒有好好睡覺!”
哇,鬧鬧變聰明了,學會轉移話題了。
“讓我猜猜……跟付喪神有關系?”
鬧鬧全身僵直不動。
“和我有關。”彌生肯定地說。
鬧鬧撇過頭,不肯說話。
彌生笑了一聲,逆著它的毛把它整只揉成個炸毛團子,“看來是要給我驚喜了,那我不問了。”
鬧鬧這才扭過來,“那我可以問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嗎?”
彌生戳戳它腦袋,“得寸進尺。”
鬧鬧讓他戳,就是沒服氣。
他們僵持又不算僵持,最后彌生服了軟,“我在找黑磨,他突然不見了。”
盡管鬧鬧很想說,不見不是更好嗎?那家伙可怕得要死,可顧慮彌生的感受,它只能重新趴下,“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像高中生瞞著家長早戀,還是家人朋友全都反對的早戀對象!”
第126章 第 126 章
彌生聽完嚴正聲明:“首先, 沒有早戀!”
鬧鬧瞥他一眼,“沒有早戀,那你們是什么關系?”
這下真的把彌生問住了。
朋友, 那遠不止如此。
彌生理解中的朋友, 是會疏遠、會隨時放下、會突然不聯(lián)系……這是一種很脆弱的關系,它沒有任何義務和責任,全憑當事人的想法。
人的關系大概可以分成三種,友情、愛情、親情,既然第一個選項pass,那么愛情?親情?
親情, 是基于血緣關系長期相處發(fā)展起來的感情, 但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剩下的, 愛情?
愛情是什么?
愛情就會永遠在一起嗎?
彌生真的迷茫了。
提問的是鬧鬧,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也是鬧鬧,貓貓走到彌生身旁,毛絨絨的爪子摁上彌生膝頭, 貓貓歪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問他:“怎么了?”
“鬧鬧, 我和你算是什么關系?”
“當然是家人!”鬧鬧斬釘截鐵的說。
彌生摸了摸它腦袋,回憶感受他和鬧鬧之間,以及他和黑磨之間的差異。
黑磨日常就喜歡抱抱貼貼, 親親蹭蹭舉高高,彌生對鬧鬧也經常有類似的舉動, 彌生很信任黑磨,他也同樣很信任鬧鬧。
兩者是不一樣的。
可……哪里不一樣?
“我……”彌生想了想, 自己都不太確定:“我……不知道我們算什么關系, 但是我想抓住他,鬧鬧。我不想就這樣放棄。”
“我和你是適配者和圣潔的關系, 但是我和他沒有任何聯(lián)系,我們不是朋友,不是家人,好像也不是書里描寫的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
“但是你想要和他待在一起。”鬧鬧抬頭看著彌生,他肯定不知道,這時候自己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茫然又空洞的表情,他似乎非常混亂,因為找不到普世概念里對應的關系而痛苦了起來。
彌生以為自己和黑磨的關系非常牢固,到這一刻卻發(fā)現(xiàn)好像什么都算不上。
“對。和他待在一起,我會很安心,什么不干也很安心。”
鬧鬧的心里飄起一股名為難過的情緒。
它覺醒于海佩里恩年少時,見證過他最痛苦的時刻,和他多年并肩作戰(zhàn),直到最后一刻。海佩里恩人生有過不幸,但他的底色依舊是美好的,他有過幸福的家庭,感受過父母給予的充沛的愛意,所以悲劇發(fā)生之后,海佩里恩可以自己走出來的,時間會沖淡所有的悲傷,只留下幸福的回憶,這些足夠支撐他繼續(xù)前進。
然而彌生不一樣,彌生他什么都沒有。
他靠自己一路走到今天,所有這個人間的甜美都沒有降臨在他的頭上,從誕生開始,環(huán)境扭曲異化了他感受到的一切。
他看到的人,他感受的關心和愛,他見到的所有。
細數(shù)彌生身邊的一切,埃德加和張朵伊或許是最接近“家人”概念的人,可他們混雜了太多其他東西,痛苦、愧疚、希望……像一杯苦澀的咖啡,苦到已經不知道是不是咖啡。阿爾瑪和神田優(yōu)最像“朋友”,但彌生的身體狀況注定和他們有距離,他們才是最接近彼此的人。
研究員就不用算了,剩下就是它。
它混合了伙伴、武器、保護者、寵物、家人和朋友的關系,但鬧鬧知道,這遠遠不夠。
現(xiàn)在付喪神也可以填補彌生一部分的感情空缺,可他們需要彌生,依賴彌生,這就注定了他們的關系不夠純粹。
這樣的關系對其他人來說不算什么問題,對彌生來說卻不一樣。
他可太多復雜的關系了,利用與被利用,責任與負責人。
這也是為什么彌生可以自如和精靈對話,強撐面對龍族,他熟悉類似的關系,敵強我弱,威脅和刀子都近在眼前,而他只有赤手空拳。
他需要更無關利害、更純粹、更簡單的關系。
只是鬧鬧也知道,人與人之間,這樣的關系反而最難。
它不知道彌生和那位神祇未來會怎么樣,但現(xiàn)在看來……彌生不想放棄。
“彌生和他一起會開心嗎?”
“我不知道開不開心,但我會很放松。”
“那好吧。”鬧鬧長長地嘆了口氣,妥協(xié)了。
雖然在貓貓看來,那位神祇可怕極了,光是氣息都讓貓炸毛。
彌生看它老成嘆氣,摸摸它的腦袋。
“可惜你不是只大豬蹄子。”鬧鬧一尾巴甩到他手背上,一點兒紅印都沒抽出來。
他不知道未來他們會怎么樣,起碼這一刻,彌生是快樂的,那就不能因為它的畏懼和無能為力束縛他們的可能性。
貓貓轉念一想,它沒辦法,可付喪神不能這么不爭氣啊!.
付喪神得到了鬧鬧的建議,聚在一起討論了幾個晚上,才決定好怎么給彌生慶生。
很快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問題——“我們主公……幾歲了?”
全場付喪神靜了靜,他們默默地扭頭看向最初覺醒的四口刀。
小夜和物吉都一臉無知地眨眨眼,看來不知道。
螢丸皺起眉頭苦思冥想:“十六-七?”
朝尊握拳抵著唇:“可能,十五歲?”
“人造人的年齡要怎么算?單從意識清醒開始嗎?”
“我說啊,雖然我們準備了那么久,但是話說主公愿意按照他的‘出生日’來慶生嗎?”鶴丸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其他付喪神都沉默了。
最后付喪神只能去求助專家鬧鬧。
為了和貓貓搞好關系,付喪神特意做了一批貓玩具進貢。
“嗯……就算你們這么說……我對貓玩具……也只是一點點,喜歡啦!”鬧鬧再次跑出來坐在桌子上,那雙漂亮的貓眼跟著燭臺切手里的魚布偶轉來轉去,尾巴不自覺就擺出了少許弧度,后腿緊繃,隨著燭臺切吊起來的魚布偶跳了起來。
燭臺切眼里都帶上了笑意,他陪著鬧鬧玩了一會,看著它撲來撲去,精神滿滿鉚足勁時,特意放水,讓貓貓心滿意足地抓住布偶。后腿蹬蹬,布偶內的鈴鐺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魚身柔軟好下口,略微粗糙的面料又好抓又好咬,成功捕捉到獵物的貓貓開心極了。
玩夠了,鬧鬧才重新端莊地坐起來,前爪并攏在前,尾巴從身后繞到前面,搭在貓爪爪上,那條讓貓喜歡的魚布偶則緊緊地靠在它爪邊。
“彌生填的時間不是他生日啦。”聽完付喪神的顧慮之后,鬧鬧不在意地說:“是他進來研究中心的日期……所以你們慶祝這個,我覺得也沒毛病。”
“既然彌生這樣填了,你們就當是他的生日好了。”鬧鬧尾巴掃了掃,“而且只要有大家一起慶祝,他都會很開心的。”
貓貓能跑出來的時間不多,它和彌生有了默契,但鬧鬧總覺得不能長時間放彌生一個人,沒過多久就要回去了,走之前不放心,又交代道:“記得蛋糕要做大一點哦。”
“要多備一點奶油嗎?”
鬧鬧抖抖耳朵,“奶油全部都要吃掉的哦。”
不玩奶油,不打奶油仗!
本丸還沒富裕到這個程度,而且就算有剩,也不可以浪費食物。
燭臺切笑容更大了些,伸手到鬧鬧面前,“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
鬧鬧矜持地伸手和他握握,彼此約好。
“關于禮物你們有頭緒了嗎?”
“嗯,但是保密。”
見付喪神怎么都不肯告訴他,被吊起胃口的貓貓不爽了,大聲哼了哼,扭頭就跑。
“為什么不告訴它?”這次跟來的是物吉,小王子問燭臺切光忠。
太刀金色的眼眸笑得瞇起,“當然是因為它肯定會告訴主公啊。”
“鬧鬧不會對主公說謊,它的順位第一永遠是主公。”也因為這樣,所以燭臺切才覺得它可以信任。
不過有些小驚喜,就不必告訴貓貓了。
“走吧,要趕緊準備起來,剩下的時間可不算充裕。”
因為彌生的慶祝會,付喪神就不太夠用了。
他們白天依舊要一起干活,清理本丸,清理出空地、田地,要定期巡視本丸后面那座長得越來越離譜的小樹林,記錄面的危險動物,做好隔離帶,還得抽空比武,增長武力。
彌生身邊的貓貓?zhí)匾馀苓^來提醒,三日月干脆把它列入日常項里。
目前本丸還是得先緊著田地那塊,他們不能長期依賴精靈進口食品,無限城這次敲響的警鐘震耳欲聾,起碼彌生那份口糧得自己種出來,加上春天過去了大半,三日月立刻組織起來,清理、翻地、犁地各種農活做起來。
晚上就分成兩個小組,一邊是要打磨準備彌生的禮物,一群付喪神絞盡腦汁做手工,另一邊則是做菜試菜,燭臺切后來通過各種渠道又買來了新的食材,抓付喪神來打下手加試毒,真有兩個菜吃得付喪神都拉肚子。
“怎么你們都拉肚子?”燭臺切看著自己手里的瓜,再看看同伴,很奇怪。
已經來來回回跑廁所一整天的笑面青江都沒脾氣了。
付喪神趕緊把有問題的記上,慎防主公誤食。
就這樣,他們還擔心人類體質會不會出問題,找來了星之地的契約者實驗也不是很放心。
“契約者和主公不一樣啊。”
“他們皮糙肉厚的,拉肚子蹲個兩天廁所無所謂,主公可不行。”
思前想后,保險起見,燭臺切放棄了做新料理的路。
饒是如此,時間也緊緊張張。
三日月嘆了口氣:“原來覺得本丸現(xiàn)在付喪神數(shù)量挺多的,干起活來,果然還是少了點。”
今年糧食耕種勉勉強強跟得上,但是春天這茬的菜沒人手開墾了,家禽也沒能養(yǎng)起來,還要馬匹也沒來得及購買。
付喪神多了,內務工作也漸漸多了起來,要不是契約者分擔了一部分,光靠他們自己怕是忙不過來。
頭疼。
原本三日月覺得一百多口刀挺多的,現(xiàn)在一算,勉勉強強。
第127章 第 127 章
混沌海之下, 重重封印內,污穢翻涌,層層涌起的浪頭是各種不可名狀的猛獸, 它們無一例外擁有尖銳的利爪和撕咬的利齒, 猙獰的面容在浪尖嘶吼,污染的聲波沖擊封印,沖著此地之主發(fā)起攻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以前黑磨無聊的時候也會遛遛這些污穢,比如假裝疏漏將它們放進來一縷, 任由它憑依在自己身上, 嘗試瘋狂與絕望的味道。
這對黑磨來說就像垃圾小零食, 味道不怎么好,但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不失為一種消磨虛無的方式。
現(xiàn)在他依舊會放一縷污穢進來,像孤獨的人總喜歡開著電視機, 不一定是對電視機節(jié)目由興趣, 只是單純想要房子里有一點聲音。
污穢顯然是無法理解的。
剛開始的時候,它還嘗試誘惑黑磨,輕聲慢語, “死心吧,他已經放棄你了。”、“他對你的感情有那么深嗎?你們也不過如此。”
后來小彌生開始在混沌海活動, 污穢便換了一種語氣:“他找不到你的,他永遠都不會找到這里。”、“你不想去找他嗎?放過我, 也是放過你自己。”、“我對你沒有任何危害。“你的話應該能理解才對, 我們才是同類啊!”……
不管怎么說,黑磨都無動于衷。
他幾乎癡迷地看著那扇“窗”, 窗戶一片漆黑,后來有了星星點點的白,像黑磨那純黑袍子上,袖口的那點星光。
剛開始只是幾個小點,是彌生活動的痕跡。
每天一點點增加,隨著他的足跡劃出一道道白。
有天黑磨見到星星上下打轉,像追尾巴的小狗,還有一點暴躁和煩惱,就忍不住笑出聲。
他一笑,污穢就卡了殼一樣。
它開始氣急敗壞。
在漫長的時間里,它和黑磨相互折磨,污穢使盡渾身解數(shù),威逼利誘都沒能讓神祇動搖一分。它的力量不足以擊毀黑磨,黑磨也不能祓除它,只能用自身封印禁錮它,顧及研究中心的生靈,他們一直處于相互制衡的階段。
當然,最終的勝利者會是它。
隨著研究中心接納越來越多的世界遺民,污穢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強,此消彼長,黑磨終究會沉睡,然后被它污染、侵蝕。
——如果沒有彌生的話。
如果沒有他,污穢就不會有被消除的可能,黑磨更不會有抵抗的心思!
它開始極其敗壞地詛咒黑磨:“你和他不會有未來的!”、“早晚有一天,他會徹底將你污染!”……在更多更惡毒的汁液噴灑之前,黑磨動了動手指,污穢立刻消聲,被封印在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正方形盒子里。
在這過程之中,黑磨完全沒有回頭,目光充滿歡樂地看著那一點點增加的白色。
真可愛。
可愛到他心都要化掉,融化的水都是甜的。
本來他以為只需要一點點時間。
黑磨曾經為了盡量減少污染的影響,將研究中心分成了上下兩個部分,上面自然是研究中心,下面則是更為龐大的混沌海,用來分離和封印污穢。
當時弱小的研究中心不能沒有黑磨坐鎮(zhèn),而混沌海的封印也離不開他,于是黑磨將自己一分為二,意識沉入混沌海,而力量交托院長管理。
研究中心最初確實是黑磨的夢境,只是后來隨著黑磨用這個夢境收留來自各個時空的世界遺民之后,生靈的希望、夢想、信仰等力量促使了院長的誕生,院長的誕生也反過來穩(wěn)固了研究中心,也讓研究中心和黑磨進一步分離,黑磨后來干脆分割出一部分的力量,鞏固研究中心。
所以嚴格來說,研究中心的主人是院長,混沌海暫時由黑磨鎮(zhèn)壓。
因此黑磨把分割出的力量控制權交給了院長。
從前黑磨就基本全權放手讓院長管理,他調動使用黑磨留下的力量也好,又或者隱藏黑磨的存在,神祇沒有任何意見,但現(xiàn)在有了彌生,黑磨的想法也變了。
他想要從研究中心抽身了。
倒不是說從此扔下研究中心不管,院長的力量還不足以封印鎮(zhèn)壓污穢,只是黑磨不再也愿意分割力量,只能留在混沌海的海底做夢。
就像父母養(yǎng)大孩子總要放手,放到黑磨和研究中心上,勉強類似。
話說這么說,這個過程中是漫長而復雜。
院長稍有微詞,但沒有阻止。
黑磨和研究中心深度融合,導致他現(xiàn)在想要抽身就格外困難,光是讓留下的力量凝聚成軀體,就讓研究中心地震不斷,院長也必須坐鎮(zhèn)調整,觀察、控制所有變量。
而現(xiàn)在更棘手的問題出現(xiàn)了,沒有了黑磨的意識,他留下的力量真的被污穢侵蝕了一部分,黑磨已經考慮直接舍棄那部分力量,但院長不肯。
他不愿意任由污穢壯大力量。
一絲一毫都不行。
于是黑磨的蘇醒計劃就卡在了中間,像打結的毛線團。
院長固然能夠處理,只是需要時間。
時間,黑磨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時間。
人類的時間尺度和他們不一樣,在這里度過的每一秒,都是珍貴的一秒,是彌生不會再有的一秒。
況且因為研究中心那邊進展不順,污穢變得活躍起來,過去還能在夢境中自由活動的黑磨現(xiàn)在反而動彈不得。
“好安靜……”過去沒有發(fā)現(xiàn),但現(xiàn)在黑磨覺得,這里太安靜了。
神明意念一動,角落那個被壓縮成小方塊的污穢就飛到了他的手里,黑磨將它至于手指間把玩,污穢這次學乖了,它語氣討好地說:“您在想那位嗎?您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您!”
黑發(fā)的神明沒有說話,污穢自以為把握住了他的核心欲望,調動更多的污穢進來。
黑磨默認放行,污穢更加興奮了。
成團的污穢模擬成人型,漆黑涌動變化,逐漸有了人型。
它有淺金色的頭發(fā),過去還是短的,現(xiàn)在已經半長到肩,皮膚白皙,面容清俊,眉骨略高,眼窩很深,當它睜開眼時,那是與黑磨如出一轍的黑色眼眸。
它黑色的眼眸如霧氣漩渦,旋轉間顏色不斷變化,先是藍色,然后綠色,再變成紅,粉紅、淺紅、深紅……可不論怎么變化,似乎都就連原主的顏色差一點點。
在這個過程中,它試圖靠近黑磨,而黑磨始終不曾給它一眼眼神。
“為什么不看我?”污穢慢慢走進黑磨。
神祇坐在窗邊,一手把玩著污穢小方塊,一手撐著下巴,專注地望向小白點。
“我們都是一樣的。”
它嘗試吸引黑磨的注意力,為了讓它和彌生更類似,抽取了它對彌生的所有記憶。
不多,因為接觸彌生的污穢通常都被徹底祓除,本丸的污穢在與研究中心融合之前就被彌生清理干凈,導致它真正能用的材料非常少。
“如果你不滿意,我還可以調整。”污穢說道。
它不斷調整態(tài)度對待黑磨,終于得到了神祇回眸一眼。
污穢不知道怎么形容黑磨的眼睛。
彌生遲遲沒有見到的黑磨的眼睛,對它來說猶如萬劫不復的地獄,光是一眼,模擬的人型就徹底炸成了一灘粘稠烏黑的液體,難以匯聚成型。
污穢說不出話了。
它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神祇。
過去他總是安靜的,沉默的,似乎柔弱可欺,哪怕他一直鎮(zhèn)守污穢,它都沒覺得他不可戰(zhàn)勝,但就這一眼,混沌海深處的封印忽然平靜下來,沒有成型的兇獸,也沒有了咆哮和挑釁。
“小彌生……”黑磨依舊把玩著指尖的小方塊,聲音充滿了溫柔和甜蜜,“真想早點見面。”
“你說他會不會找到這里?要是找到的話,我就學學睡美人好了。”神祇輕笑了一聲,他指尖的小方塊抖了抖,依舊保持沉默。
第128章 第 128 章
付喪神說要給彌生一個驚喜, 彌生早猜到這件事,偏偏讓幾口短刀圍著他,又是撒嬌又是拜托, 軟磨硬泡哄, 才勉強愿意戴上眼罩。
貓貓瞧著,哼唧了兩聲。
藥研和螢丸對視一眼,松了口氣,幸好現(xiàn)在秋田、前田、五虎退他們一群粟田口的短刀們在,不然靠他們兩個實在拉不下臉跟彌生撒嬌。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扶著他,將他帶到了御殿。
“砰——”
“砰——”
早有付喪神躲在門口兩邊, 拉響禮花筒, 兩聲巨響嚇了彌生一跳。
當他拉開眼罩時, 彩色的飄帶落了他一身,眼前是整個本丸的付喪神聚在一起,他們聲音不齊、發(fā)音奇怪地一起說:“Happy Birthday,主公!”、“主公生日快樂!”
付喪神:“……”
“誒, 不是ha、hap?”
“哈的皮吧……?”
“等等, 什么時候改的,昨天晚上彩排的時候都沒說。”
“昨天之后……哦,秋田你上廁所的時候。”
“嗚嗚, 好過分,你們居然沒有告訴我!”
“對不起秋田, 就,不小心忘了……”
鬧鬧這時已經沒眼看了, 毛絨絨的爪子擋住自己的臉, 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明明昨天說好了怎么發(fā)音怎么說,結果臨到頭, 這群付喪神緊張到忘得差不多了,根本聽不出來。
奇怪的發(fā)音,好笑程度80%。
付喪神相互認證更奇怪的發(fā)音,好笑程度100%。
到最后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什么了,好笑程度爆表。
彌生掛著一頭彩帶,笑得停不下來。
一個不完美的開頭,得到了完美的結果,笑聲感染了付喪神,大家都笑起來。
應鬧鬧強烈要求,彌生生日宴會第一部分,重新學祝福語。
“happy,知道嗎?嘴巴張大,不要重讀尾音,中間不要停,不要加進奇奇怪怪的音啊!”鬧鬧老師尾巴打在桌子上,發(fā)出響亮的氣音,聽得出來對這群付喪神生氣得很了。“還有birthday你們也不要隨便給我拆開讀啊,連起來!重讀在前面,不要中間加奇怪的音調進去!”
一群付喪神像鸚鵡學舌,捋不直舌頭,翹舌平舌分不清,到最后已經學不會說話了。
彌生看著笑得更快樂了。
來自不同世界自然有不同的文化和語言背景,只是在研究中心之下,語言的隔閡被無形淡化了,就算大家說的都是不同的語言,也不妨礙彼此的交流,加上研究中心生活不易,大家通常不會浪費時間學習新的語言。
彌生看他們跟著鬧鬧學讀音,又開心又感動。
有些事不在大小,就看對方有沒有這個心。
只是看付喪神那個笨拙的樣子,連三日月都舌頭打架,確實也添了足夠的樂子。
彌生以為他們會準備點節(jié)目什么的,他也已經做好要捧場的準備,雖然付喪神的文化和藝術小文盲不太欣賞得來,但他仍然愿意多了解付喪神一點。
出乎意料的是,付喪神并沒有再準備三味線、神樂之舞那類正經的藝術表演。
“我們一起玩游戲吧!”今劍站起來提議:“雙六、擠饅頭、丟手絹、老鷹抓小雞,選一個!”
“好!”
彌生:“誒?”
小短褲就算了,彌生看向三日月和數(shù)珠丸幾口性格穩(wěn)重的刀,驚訝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挽袖子的挽袖子,脫外套的脫外套,像宗三那種輕裝是傳統(tǒng)和服的,早就用襻膊把寬大的袖子綁好了。*
他對上彌生的視線,信心滿滿地說:“我可不會輸?shù)模 ?br />
彌生:“誒誒誒?”
“主公,選一個!”
“選一個!選一個!”
彌生大概知道有些游戲怎么辦,比如丟手絹和老鷹抓小雞,但他真的很難想象付喪神要怎么玩。
想到像江雪左文字那樣的付喪神當老鷹的樣子,彌生、彌生可覺得太有趣了!
“那我選丟手絹!”
不過本丸現(xiàn)在的付喪神數(shù)量已經有幾十口,那么多刀子圍成一個圈太難了,他們還得先分組猜拳,一圈圈晉級,只有最后勝利的十二口刀,才能和彌生坐在一起進入決賽。
彌生看付喪神玩游戲的時候,笑得停不下來。
他是沒想到,在這些游戲上,向來成熟穩(wěn)重的太刀們表現(xiàn)得太讓人意外了!
像太郎太刀和禰禰切丸兩個本丸高峰在這個游戲上占不到一點優(yōu)勢,腿長卻遠不如短刀靈活,板著臉追來追去就是抓不到猴子一樣的短刀,第一第二相繼出局。
太郎面無表情坐回觀眾席,弟弟次郎抬手摸摸他的頭安慰,“兄長已經很棒了,接下來看我的吧!”
彌生留意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看起來穩(wěn)重可靠的太郎真的很失落,眼里都沒光了。
就,有點可愛。
彌生偷笑。
相比之下同樣是大太刀的螢丸就聰明多了,他第一時間就預判了對方會抓著他大太刀機動性差的弱點,所以對方一丟下手絹的時候搶先反應,逮住了使壞的亂藤四郎,把他三振出局。
到決賽的時候,彌生以為付喪神會謙讓他,說不定到最后誰都不選他,保送勝利席,結果他還是太低估了付喪神玩樂的心,第一個被選中的時候他還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博多跑了小半圈的時候才奮起直追。
不過付喪神大概還是給了他一點面子。
一點,不多,他是第二個被淘汰的。
隨著一個個付喪神淘汰出局,圈子越來越小,難度越來越大。
最后的丟手絹之王,是小夜左文字。
短刀充分體現(xiàn)一個刀狠話不多,又快又準,動作敏捷。
“小夜太厲害了!”
彌生對他鼓掌,剛剛表情依舊是個酷boy的付喪神頓時滿臉通紅,唇角一點一點勾起,露出了一個羞赧的微笑。
快門聲音閃過,宗三左文字不知道什么時候舉著相機到處拍照,害羞的小夜有些手足無措,最后只能弱弱的喊一聲:“兄長!”
“很好的表情,小夜。”江雪左文字也來了,“拍得好,宗三。”
彌生看他依舊面無表情的樣子,表揚都像教導處主任,似乎有點讀懂了這口太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大家穿的都是輕裝,彌生總覺得就連江雪都沒有過去冰冷不好接近的樣子,一身藍綠漸變的和服柔和了他的氣質,平時刀片般鋒芒銳利的長發(fā)編成長辮在身后*,看上去溫柔了許多。
彌生趁機建議:“江雪也笑一個吧,我給你們拍照。”
小夜:“主、主公!”
“那要不江雪笑一個,我和你們兄弟合照好了。”彌生換了個方式。
小夜期待地望向江雪,宗三說不清是想看熱鬧還是寵弟弟,笑瞇瞇的也看向兄長。
被三雙眼睛盯著,江雪后退了半步,清了清嗓,頗為不自在。
又過了十幾秒,乖孩子小夜似乎覺得自己讓兄長為難了,表情變得有些失落,咬了咬唇,準備開口時,被彌生拉住。
只見江雪五官都在細微動了動,似乎太久沒有活動過,有些牢固,但太刀在努力。
彌生他們三個望著江雪許久,最終他只是唇拉直了些,彎出了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噗呲。”彌生忍不住笑了。
太刀很努力了,但這也……
不過最后他們還是合影了,彌生在左,宗三在右,他們用手指給中間的江雪撐起了弧度,小夜則羞赧地在前面比了個小小的耶。
彌生的第一次生日宴會,沒有想象過的樣子,卻比想象中還要快樂。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生日宴會之后的第二天,安娜來訪。
第129章 第 129 章
整座御殿經過精心設計, 結合陽光朝向、本丸風向等諸多地理因素考慮,坐西北朝東南,既保證通風對流又保證光照充足。
說來好笑, 長谷部曾經為了這個問題和彌生討論了很久, 主要是付喪神說,彌生聽。
他從天文的太陽移轉月相變化,講到本丸的地理地勢高低起伏,聽得彌生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講了一個多小時長谷部老師就得到了主公清澈透露著茫然的眼神, 但付喪神也不氣餒, 轉而問彌生喜歡什么時候的太陽, 想要在哪里睡午覺。
前面半懂不懂,后面倒好回答。
彌生不知道,御殿的建筑樣式很多,來來去去總離不開肅穆威嚴的氛圍, 不管哪朝哪代的當權者都希望在這里營造出無上的權威感, 以襯托地位無上的他們,偏偏彌生的選擇,讓付喪神建造一座更親近平和的御殿。
如果不是付喪神都不愿意, 他還想讓他們住到御殿的東殿里。
于是在春末夏初的午后,透過薄薄的云層, 再穿過層層樹葉落到御殿里的陽光,都顯得格外溫柔暖和, 當微風穿堂而過, 整座御殿寧靜舒適,像童話里吸引主角的美好城堡。
彌生這種時候就喜歡躺在回廊里, 有時候看看書,或者睡個午覺,下午的時候再去上課。
對,彌生的課程又開始了。
所幸付喪神做不了嚴師,除了忠近老師之外,其他付喪神都拿他沒轍,而三日月本身事情又多,一周頂多來兩次,給了彌生充裕的偷懶時間。
天下五劍除了數(shù)珠丸,其他三個在內務打理上派不上一點用場,為了避免被嫌棄,目前正帶著其他同樣派不上用場的武系刀賣力耕田。
不過今天因為安娜的到來取消了。
彌生躺在回廊上,手里是安娜交給他的信封。
米白的信封,雕刻凹版印刷刻出精致細膩的花紋,彌生沿著上面的紋路摸了一圈,感覺是個完整圖案,類似家徽之類的,可能是研究中心的徽章。
打開信封翻出里面,是一封頗為正式的通知書,東西是彌生沒有接觸過的材質,手感像紙,但背面是鏡面材料,微微反光,說是鐳射紙,又不至于那么炫彩,普通的紙又做不到那么透亮。正面是普通的紙質紋理,淺淺的暗紋,估計是信封刻印的圖案。
里面內容寫得很復雜,有效信息很簡單,告知彌生他升職了,研究中心任命他前往高級區(qū)繼續(xù)飼養(yǎng)員的工作。
彌生看了又看,里面開頭寫了幾句客套話,大意是對彌生工作的認可和欣賞,彌生也不在意,只是從字里行間他感覺到了熟悉,說不清為什么。
短短的一張通知,幾乎沒有商量的意思,中間有修辭的痕跡,可能是安娜的手筆,盡可能讓語言看起來委婉,只是核心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再怎么包裝也婉轉不到哪里去。
高級區(qū)。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黑磨。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這東西的熟悉感怎么來的了,詞措和句法有模仿黑磨習慣的痕跡,就是硬邦邦的,有種遠不如神祇用得柔軟可親。
安娜給他的時候,多余的話都沒說,彌生換位思考,也理解,站在她的立場確實什么都不好說。
彌生嘆了口氣。“煩啊。”
貓貓趴在手邊,打了個哈欠,“煩啥?”
“研究中心要亂起來了。”
貓貓一臉懵懂。
彌生干脆抱起它,指了指遠處那塊烏云,“看到不?那是研究中心要亂起來的征兆。”
“不是要下雨嗎?”
“那是污穢。”
貓貓快要跳起來了,“怎么這么多?”
“從各種地方鉆出來了啊。”
在混沌海待久了,彌生現(xiàn)在能一眼分辨出污穢。
就像他曾經見過的,研究中心即便有混沌海的存在依舊積累了相當程度的污穢,這段時間估計因為童磨還在興風作浪,污穢本能地被吸引過去,匯聚成型,變成了烏云一樣的東西,遠遠地籠罩在那頭。
烏云蓋頂,久久不散,這也被很多人視作末日到來的象征。
“它們?yōu)槭裁淳奂谀穷^?”鬧鬧問:“是被負面情緒吸引過去了嗎?”
在圣潔眼中,污穢不容易辨認,但痛苦的靈魂很容易看見。*
“它們也像惡魔那樣嗎?被悲劇、靈魂和痛苦吸引。”
彌生也不太確定。
他對污穢的了解全都在研究中心,一半猜一半摸索,混了個半懂不懂,至今仍然沒有完全了解這東西是怎么回事。
彌生和鬧鬧坐在本丸眺望那遠處的烏云,從最初的思考,到后來發(fā)呆。
貓貓的尾巴甩來甩去,乜了眼彌生,“你真的在煩惱這個嗎?”
它知道,彌生可不是這種胸懷天下的人。
胸懷研究中心的可能也很小,頂多就是懷個本丸吧。
貓咪覺得夠大了。
人類的心臟就那么小,還沒有它現(xiàn)在的身體大,裝不了多少東西就滿了。以前海佩里恩裝這個裝那個,唯獨忘了把自己也裝進去,現(xiàn)在彌生這樣就很好。
無私的人對誰都好,唯獨對自己不夠好。
午后的陽光落下來,照亮了他,淺金的頭發(fā)幾乎要融進陽光里,加上不太健康的白皮膚,他整個人都要發(fā)光的樣子,唯獨那雙血眸鮮艷明顯,有種漫不經心的吊兒郎當。
貓貓?zhí)聛恚晃舶退λ樕稀?br />
人也不惱,半真半假的說:“人總有煩惱的東西,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知道在他嘴里掏不出話,鬧鬧有點生氣,又很快忘記了。
實際上彌生自己也不太清楚在煩惱什么,他一下午對著邀請函看了又看,快要看出一朵花來。
最后靠自己實在沒辦法了,在付喪神里掃了一眼,只能求助三日月。
論人情世故,三日月搞不好比他這個真的人類還要擅長。
其他付喪神也不是不行,只是彌生知道,覺得他們誰聽了都要爆炸。
三日月宗近表示他也是要爆炸的。
太刀很無奈,他家主公,要么沒事,要搞就搞一波大的,這封通知書,不知道能在本丸挑起多少事,稍有不慎,付喪神就要加入無限城的隊伍,對著研究中心發(fā)起進攻了。
但付喪神的事先放一邊,主公煩惱,作為刀劍他義不容辭。
“所以主公您的意思是想去?”
彌生不安地挪動了一下,眼神完全不敢跟三日月對上,嘴巴倒是很誠實:“是的。”
三日月沒有再給彌生施加壓力,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主公肯拿事情出來商量是好事,總不能立刻打擊他。“那您也想要離開本丸?”
“沒有。”彌生在本丸過得很快樂。
這里確實是他出生以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哪怕?lián)煲安硕加X得有趣。
不過小夜的野菜湯就不怎么有趣了。
“所以您現(xiàn)在的矛盾點是,既想去,又不想離開本丸?”
彌生想了想,確實是這樣,誠實地點頭。
“高級區(qū)……是那位的所在之地嗎?”
彌生不意外三日月猜的出來,他猜不出來彌生就要懷疑三日月被人調包了。
“對。”
“你們現(xiàn)在斷了聯(lián)系?”
“……嗯。”
“是因為研究中心最近的問題嗎?”
本丸偏安一隅,不代表三日月就不關注外面的狀況,現(xiàn)在斗爭逐漸尖銳,而現(xiàn)在只是個開頭而已,等到后面沒有真的山窮水盡沒有糧食的時候,才是研究中心真正混亂的時候。
饑餓的人是什么樣子,付喪神都見識過。
彌生把串起來的部分線索告訴了付喪神。
研究中心原本只是創(chuàng)世神級別神祇的夢,那個傳說中的創(chuàng)世神應該是黑磨,黑磨又封印污穢沉在研究中心底下,他自己也很可能在混沌海底下……還有黑磨因為他想要醒來,才導致研究中心地震不斷的事。
三日月聽完,看彌生的目光愈發(fā)意味深長。
自家主公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真的干了很多事。
然而現(xiàn)在不是翻舊賬的時候。
太刀說:“恕我直言主公,目前的狀況看,那位強大的神祇做不到的事,您似乎也無法幫助祂。”
創(chuàng)世神都解決不了的事,彌生也不可能解決得了。
他確實能凈化污穢,卻不可能凈化得了整個研究中心的污穢,人類不行,半神不行,普通的神祇也不行,甚至三日月懷疑,就算來另一個創(chuàng)世神也不一定能成功。
能封印污穢的神明,本身就足夠特別足夠強大。
“我并不是想要幫助他……”
付喪神面露奇怪,沒有打斷彌生。
“神祇很厲害,創(chuàng)世神更厲害,是我不能理解的強大,但黑磨對我來說,更像一個孤獨的,需要我?guī)椭矌椭^我的……神祇。”彌生最后下定義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這樣說道:“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觀……這么說也不對,應該說,我需要他。”
“我現(xiàn)在想見到他,想和他說話,不是想要他為我做什么,或者我為他做什么……有點矛盾,但這么解釋的話,你能理解嗎?”
彌生說得很混亂,他對感情向來遲鈍,只講直覺,隨心所欲。
三日月一愣,忽然又捂著額頭笑了。
“主公,你有點像我出生那個時代的人呢。”
“啊,是嗎?”
彌生心想,三日月是哪個時代鍛造的刀來著的?之前好像那個誰、就是那個誰講過……
想不起來,他都不敢隨意搭腔了。
三日月看出來了,沒戳穿他,只是問道:“所以主公之后不打算回來了嗎?”
彌生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可能不回來,好不容易建好的御殿,還沒好好住上幾天。”
“我大概是看看他,再回來。”
“或者把他帶回來?”
彌生思考可能性。
三日月聽他脫口而出的話,覺得這段時間的工作總算沒白干了。看他苦惱的樣子,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太刀笑著不說話,沒有打斷彌生的思考。
“請務必安心,主公。”三日月鄭重跪坐在彌生面前,雙手交疊于地,俯身而下,“本丸永遠是您的家,您之所想即我們的指向。”
第130章 第 130 章
在彌生心里, 要說服付喪神的這件事應該是個艱難的行動,搞不好到要上演拉鋸大戰(zhàn),先是冷戰(zhàn)再來熱戰(zhàn), 硬的不行來軟的, 最后發(fā)現(xiàn)實在無法動搖他的心思,付喪神才會妥協(xié)。
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反而彌生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貓貓看在眼里,心里哼唧兩聲。
傻乎乎的付喪神也學聰明了,這下反客為主。
不,也不能說是學聰明了, 而是聰明的來了。
在外人看來, 付喪神才是本丸真正的主人, 流水的主公,鐵打的付喪神,有付喪神的本丸才有意義,沒有付喪神的本丸什么都不是。
不過付喪神自己有不同的想法,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彌生和本丸的關系更微妙, 他是研究中心駐扎到本丸的工作人員,盡管實際談不上工作,但身份注定了基調。
現(xiàn)在只是彌生和付喪神的關系很好, 看似掩蓋了事實,可總有沒有忘記的。
如今這封通知, 研究中心……準確來說是院長下達通知,就把那層溫情脈脈的皮給掀掉了。
鬧鬧看了眼彌生, 搞不懂彌生到底是清楚呢, 還是沒想起來,也可能是單純地愿意相信付喪神。
所以實際上, 付喪神沒有阻止彌生離開的權力,本丸目前托研究中心庇佑,彌生又是正兒八經的飼養(yǎng)員,更別提那個和彌生感情上非常親密的神祇。
付喪神兩邊都不占優(yōu)的情況下,三日月果斷選擇更有利的方式——以退為進。
嘖嘖,老奸巨猾!
不愧是爺爺。
鬧鬧看得清楚,卻沒有拆穿他們,還有點期待彌生真的把那位神秘的神祇帶進本丸,兩邊還要有什么精彩故事。
因為怎么算,彌生都是贏家啊。
貓貓打滾.jpg
彌生和付喪神說定了之后,就去回復安娜,確定離開的時間。
也不知道三日月回去的時候是怎么跟付喪神做工作的,付喪神沒有大吵大鬧,他們選擇了更軟的方式。
一群小短褲哭哭唧唧纏著彌生,也不說舍不得的話,就眼巴巴和他靠一起,成男付喪神沒有小短褲情緒外露,不過看燭臺切每天準備的豐盛餐飲,就讓彌生都產生了離愁別緒。
他想起低級區(qū)的員工餐了。
“你就當我是出去玩好了……嗯,旅游,短途旅游,很快就回來了。”彌生摸摸哭唧唧的五虎退。
短刀膽子小,說話聲音都小小的,氣弱得很,一群小短刀就數(shù)他又傷心又不懂掩飾,可憐的樣子讓彌生忍不住安慰他了。
為了安慰短刀,彌生前兩天才把他們哥哥翻出來,現(xiàn)在彌生被小短刀圍在中間,一眾粟田口的兄長一期一振就在旁邊。
“很快是多快?”
“額……半年?”
亂藤四郎扁了扁嘴,“半年一點都不快。”
“也可能幾個月就回來了。”
“幾個月也好久啊!”
“沒關系,一定會回家的。”
這句話很好地安撫了付喪神,不過還不夠。
后來彌生實在沒辦法,和每個小短褲都拉鉤約定。
“一定要回家哦!”
“嗯,一定會回家的。”
不厭其煩的保證之后,安娜來時,付喪神的抵抗情緒就沒她想象中嚴重了。
她見彌生穿著簡單舒適的衣服,背個雙肩包,貓貓抱在懷里,像個準備出游的學生,正側頭和三日月說話,一眾付喪神皆穿正裝,佩刀掛在腰上嚴陣以待。盡管他們都盡量朝放松的方向努力,但安娜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抗拒和無形的壓力。
雙方反差對比太強烈。
她清楚,這是付喪神給她有形的警告。
這可她比他想象中要輕松接到人。
在彌生和付喪神依依不舍的告別下,一如之前她帶彌生來到中級區(qū),現(xiàn)在安娜也帶著他前往高級區(qū)。
兩個人沉默趕路之際,彌生率先開口:“說起來每次都是安娜小姐姐帶我走呢。”
安娜的眉眼也彎起來,明明是機器人,卻露出了比人類還要生動的表情。“最開始只是巧合,那天我負責執(zhí)勤。”
她還記得彌生最開始敲門的時候,像只被淋濕的小貓,明明可憐兮兮的樣子,偏偏那雙眼睛像寒冬冰河中的寶石,清澈冷冽,見之難忘。
安娜對他很好奇,擁有這樣一雙眼眸的人怎么能進入研究中心,因此一直留意觀察他。
“后面就不是了。”
“這樣啊,”彌生聽了也笑,“為什么這么照顧我?”
“我對每個人都很照顧哦。”
“是嗎?”
安娜:“大概?”
聽她不確定的語氣,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我是機器人,我的所有行動都根據(jù)程序和命令執(zhí)行,但和別的機器人稍微有點不同的是,我們的芯片里有那位大人的力量,而祂是位慷慨的大人。”安娜說:“祂希望我們能擁有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想,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和其他機器的不同。”
安娜也由衷感謝祂。
彌生聽完的感想:“是黑磨的風格。”
他們兩個像朋友散步聊天,彌生會說本丸里付喪神的事,安娜講人力資源內部的事,他們誰都沒有再提起黑磨。
中午的時候,安娜還找了個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和彌生坐下來吃了頓午飯,跟野餐似的。
彌生注意到她幾次欲言又止,到最后什么都沒說,彌生也沒有問,他不想為難安娜。
機器人,就算有黑磨的慷慨,始終是命運握在維修者手上。
這種身不由己彌生深有體會。
傍晚時分,太陽即將落入地平線之下,光線折射分層,給天空分出層層夢幻色彩,在這樣絢麗的背景下,高級區(qū)那棟神秘建筑依舊不染絲毫多余色彩,仿佛置于此岸與彼岸之間,隱藏在陰影與迷霧之中。
他們站在高級區(qū)前,低角度的光線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安娜在這邊,彌生在那邊,陰影和光將他們區(qū)別在兩邊。
“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安娜說:“沒有院長的允許,我不能進去。”
“從這里直走,院長會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等你。”
“我……”
當站在這里的時候,安娜都忍不住多話了起來,絞盡腦汁叮囑彌生,唯恐為什么事情忘記告訴他。
彌生靜靜地聽,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安娜靜靜地看著彌生,最后說:“下次我再來帶你回去。”
彌生笑了。
這大概是機器人能做到的極限。
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彌生走進了研究室這棟樓。
研究室比他想象中還要蒼白。潔白的墻,淺灰的地面,干凈得纖塵不染,完全看不出人活動過的痕跡。
長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頭,仿佛無窮無盡。
彌生走在走廊里,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在外面踩滿泥的腳留下一串一腳印。
他忽然說:“院長應該不會要我自己打掃的吧?”
鬧鬧想了想,認真回答:“你不是要去高級區(qū)當飼養(yǎng)員,研究室臟關你什么事?”
“你說得有道理。”
沒過多久,彌生就累了。
他今天已經跟安娜走了一天,雖然路程比他們去交流區(qū)的時候近,還是很挑戰(zhàn)他的體能。
原本以為到馬上就能到高級區(qū),萬萬沒想到——進門之后還有這么長一段。
彌生有點絕望。
他坐下來休息,甚至認真考慮要不要睡一覺再走。
反正已經來了,應該不差那一點時間吧?
就在他已經有點后悔沒聽付喪神的話,帶上被褥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走廊的那頭。
如果說研究室是缺乏色素的蒼白,那這個人就是極致的黑白對比,像0和1的代碼,非此即彼。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大褂,內搭一身黑色衣服,黑色的長袖襯衫,黑色長褲,頭發(fā)是潑墨的黑,曲卷的長發(fā)束在腦后,眼睛也是黑,彌生見過大部分黑眼睛的人其實都是深瞳孔,但這個不是,徹徹底底的純黑。
“你好,新的飼養(yǎng)員。”他走到彌生面前,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