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蘇鼻尖蓄起一團煙霧,粉色的嘴尖微微張開,小獠牙如擦火石一般咯吱作響。
“等下。你現在不能燒我,我這件衣服——”
牧沉話還沒說完,一團體積不小的龍焰就朝著他袖管吹來,他撩起衣擺想躲,可還是慢了一步。
轟——黑曜領地里的塔樓上,突然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
“發生爆炸了?”廣場上,幾名守衛路過。
“快通知統御!”
天空飛過一只巨鷹,直往塔頂沖去。
巨鷹上,騎著黑曜的統御者,卓烏。他掌控著整座城的防守兵力。
塔樓的窗臺邊,卓烏一躍而下,那巨鷹即刻變幻成手杖,被他穩穩拿住。
“魔王大人。”
他跨入房內,卻見到了不知所云的一幕。
魔王正抱著一只臟成花貓似的幼龍,柔聲安慰。
“你是不是傻,”牧沉抹開的小龍腦袋上的灰,“我這衣服有反魔印。”
時蘇整條龍都呆了。
反魔印有放大效果,他小小的龍焰以幾十倍的能量迅速反彈到龍鱗上。火焰炸開的瞬間,牧沉套了個護盾在他身上,但防得住火,卻防不住灰。
他變成了一條炭烤龍。
溫涼的指腹撫過他的眼皮,時蘇睜開被灰塵迷住的眼,視線里泛起水光。
“嗚......”他喉嚨里發出脆弱的咕嚕聲。
時蘇:討厭你......
牧沉將他緊緊收入懷中。
“抱歉,我下次不穿這個了,”牧沉眼眸微顫,嘴唇緊抿,毫無往日的穩重。
“有受傷嗎?”
時蘇抽抽鼻子,對上那張滿是歉意的臉,火氣忽然就滅了。
最后只得悶悶地“嗷”了一聲。
時蘇:我是火龍,怎么可能受傷。
哪有火龍被自己的龍焰燒著的?
倒是牧沉。他身上無損,但高溫掃過他的發絲,使得尖端翹起來幾搓。
下次給他燙個頭好了。
時蘇腦子里躥出這個想法。
他伸出前爪,往牧沉的臉頰上湊去。
“我不是刻意穿這身,”牧沉還在解釋,“來這要經過一段野路,經常會遇到埋伏,我習慣了全副武裝!
他蠢蠢欲動的爪子懸在半空。
“你如果還氣不過,就撓我一下吧。”
牧沉低下頭,白凈的臉頰貼上他滾燙尖銳的小爪。
摸起來軟涼涼的。
這樣一張臉,刮花了挺可惜。
時蘇還是縮回了爪子。
時蘇:......算了,本座原諒你了。
他跳到地板上,尷尬地抖了抖翅膀,覺得有些丟臉。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給“燒”了。
不過......重生前,他們互斗過那么多次,怎么沒見牧沉穿這種衣服?
“魔王大人!币粋略顯粗糲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時蘇這才注意到新來的人物。
時蘇:這是誰?
“我是卓烏,”卓烏半鞠一躬,“需要幫忙么!
時蘇懵懵地望向牧沉。
牧沉頭也沒回:“去拿水盆和毛巾!
“好!
不一會兒,卓烏就端來個水盆放到地上。
“魔眼大人,這是您的水!
時蘇還是第一次收到這種稱呼,他的折扇耳往上擴了擴,瞪大雙眼仔細觀察。
卓烏頭發短寸,身著獵裝,脖子后面掛了個披風,是各色羽毛做的,近看很有特點,遠看可能像個雞毛撣子。
時蘇:這人知道我是魔眼?
“會長的指令,將以鷹的速度傳遍四洲!弊繛跻话逡谎鄣卮。
時蘇:你能聽見我說話?
“是的,我是獸語人。”
按理說,獸語和龍語是兩碼事,但很高級別的獸語人,也可能聽懂龍話。
時蘇左右望望,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又來了。
作為龍形態的時候,他還從未跟這么多人同時對話過。
整整兩個人呢。
時蘇:喔,這樣......還挺方便?
“是的,魔眼大人。”卓烏蹲身遞來一條毛巾,“這是您的洗澡巾!
時蘇用腦門接住毛巾,前爪探進水里,后爪懸在半空中,打了個哆嗦。
好涼的水。
他正要放下后爪,卓烏又道:“需要幫您擦洗嗎,魔眼大人!
時蘇:呃?
他轉動眼珠,審視卓烏的臉。
嗯,是個認真的老實人。
時蘇:不了.....
他又瞥了眼牧沉,后者還是沉默地立在那兒,竟沒有出聲阻止。
不是不喜歡別人摸他么。
他在心底嘟嘟囔囔,用毛巾把全身都蓋住,然后鼓起勇氣臥了進去。
小龍窩進水盆不動了。藍色的毛巾鼓起一團,只露出奶橘色的尾巴搭在盆沿。
空氣里奇怪地安靜。
時蘇:我要洗澡了。
小龍軟軟的聲調響在兩個高大男人的腦中。
時蘇:你們不許看。
牧沉笑了:“怎么了,你之前不也......”
之前就在他面前洗過澡了,怎么忽然羞起來了?
但他話停到半截,神色恍然了一瞬。
時蘇焦急地質問:怎么了,之前怎么了!
“沒有,”他沉下眼眸,“沒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時蘇人形時的臉。
驚鴻一瞥,漂亮至極,令人抓心撓肺。
正如這條小龍。
他腦中的形象和盆里的小東西無限重合,待回神時,卓烏正向他詢問。
“魔王大人,需要我出去嗎!
“嗯,你先出去吧!
卓烏帶著門口堵著的侍衛退下了。
作為一個稱職的統御者,只辦事,不多問,是他的原則。
盆里拱起的毛巾開始蠕動,小龍在為自己擦洗身子。這個盆有點小,他不能自由地撲騰,只能用前爪搓自己的鱗皮。
就是搓不到背,也摸不干凈翅膀。
他在盆里艱難地扭動,最后終于忍受不住,用腦門頂開毛巾,露出濕漉漉的龍吻。
時蘇:你看著干嘛。
他對著牧沉的長筒靴說話,那上面嵌了一圈低調的寶石。
“那我出去吧!
牧沉兩步就跨開了,小龍驚詫地伸出脖子,腦袋追隨鞋子遠去的方向。
時蘇:你......
那雙靴子停在了大門前。
“要我幫忙么?”
時蘇:唔......誰要你幫。
小龍還是很倔強。
時蘇:這個盆,太小了,我要換一個——
他話沒說完,頭頂的毛巾突然沒了。
牧沉拾起濕毛巾,細心地擦拭他的翅膀。
時蘇:都說了,不用......
然而身子卻沒怎么反抗。
小龍兩只前爪攥在盆沿上,后腿不安地踩動,腦袋熱得直往水里鉆。
涼悠悠的觸感順著他的脊柱往下,在擼過尾巴時,一陣輕微的電流閃過全身。
時蘇:不,不準碰尾巴。
他緊張地拍開牧沉的手。
“抱歉。”牧沉輕聲答。
時蘇透過龍翼的縫隙,偷偷往外瞅。
好奇怪。
這也不是牧沉第一次為他擦身子了。
可這次怎么變得......有點正經,又有點禮貌?
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牧沉小心地避開不合適的部位,幫小龍擦干身子。
完事后,小龍一躍而出,爪子在地上拍出濕潤的腳印。
“走吧,”牧沉單膝下地,抬起右手臂到及肩的位置,“帶你去用餐!
很標準的紳士姿勢,把小龍都看呆了。
時蘇:哦......
他探出濕潤的爪子,猶豫地抱住牧沉的肩,撲扇翅膀蹬了上去。
魔王帶著小龍去了餐廳。
而一路上,小龍都趴在他的肩膀,偷瞄他側臉。
魔王微妙的態度轉變,總讓他覺得有什么陰謀。
但他沒琢磨太久。吃完飯后,牧沉就出去辦事了。
這周黑曜組織了一次活動,三分之二的人都去探圖了,廚師只留下了三兩個。
好在皮丘還在,他為小龍制作了豐盛的午餐和晚餐,還陪他玩了會兒跳棋。
至于剩下的時間,時蘇都在領地里無聊地滑翔。
牧沉不在,他打算先熟悉一下地盤。
黑曜的領地很大,城堡□□錯重疊,魔法陣籠罩著整個空間,小龍飛不出去。
領地的守衛和工人們都是原住民,成員則是外來者。
這個城市已被外來者掌控。
時蘇飛累了,便立在最高的塔尖上曬太陽。從這里,可以遠眺到永望城外的山脈。
他想起自己的家鄉,那個消失的世界已如模糊的相片。
嚴格來講,他自己也是條外來龍。
小龍昂頭展翅,向云端發出尖柔的龍嘯,宣布自己的到來。
這一天,領地里迎來了一條可愛調皮的小火龍。
誰也不知道,他曾是兇猛的惡龍boss。
晚上,時蘇找到了牧沉住的白霧塔,從窗戶鉆進了臥寢。
他把小毯子鋪在窗臺上,趴著小睡了一會兒,被門鎖的動靜吵醒。
牧沉回來了。
他脫下衣袍,又出了門去,房間里留下股濃烈的鐵銹氣味,把那股木質香氣都蓋住了。
小龍翻了個身,悄悄拉開個眼縫。
牧沉再次進屋時,一股花香味傳入鼻尖,混著沐浴后的水汽。
他沒有進臥寢,而是在半弧形的露臺上盤腿而坐。
月色高掛,時蘇見牧沉沒有睡覺的意思,便輕著爪子爬到他腿邊。
他想起之前在希西爾宮殿里,牧沉就是這么坐了一晚。
難道這也是魔王的睡覺方式?
小龍轉過腦袋,好奇地觀察他。
“不睡覺么?”牧沉忽然道。
時蘇脖子一滯:你不是也沒睡么。
“我是難以入睡的體質,”牧沉睜開眼,“睡不著時,就會起來打坐!
小龍蹲坐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兒,又輕輕道:那你,要不要喝點助眠的茶?
“沒什么用,”牧沉說,“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時蘇:哦......
小龍依舊不走,一人一龍傻傻對視。
時蘇:你......今天去哪兒了?
“去平底谷搶了一頭a級怪,有其他工會的人來找事。”
時蘇:哦......
他眨巴著水靈靈的粉色眼珠。
“怎么了,”牧沉勾起嘴角,“想找我玩?”
時蘇:咳,跟你有什么玩的。
但這個下午是有點漫長。
搗亂的對象不在,蠻無聊的。
時蘇:我只是想問問題。
“你說。”
時蘇:你們這些人,都不回去的么?
記憶中,牧沉已經連續好幾年,上希西爾山谷來挑戰他了。
那些領地里的影巫,看起來也是完全融入了當地生活的樣子。
時蘇:我聽他們說,這是個游戲世界。
“嗯......”牧沉移開視線,側臉染上白郁的月色,“其實已經不算了!
“至少對我來說,這不是游戲,”他緩聲道,“至于離開,有的人會,但我不會!
時蘇:為什么?
“因為我無處可去,”牧沉語氣輕松,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我死過很多次,早已該灰飛煙滅!
時蘇聽得似懂非懂。
時蘇:你怎么死了?
他小爪扒上他的膝蓋,狠狠捏了一下。
時蘇:這不是活著的么?
“死了過后來這兒的,就沒地方去了,”牧沉往下瞥了一眼,“你手抓得有點重!
小龍又加重了爪力。
“......好了,別鬧!蹦脸凛p柔地捉住他的兩只小爪,放到地上。
“去休息吧,明天我給你請了幾個高級大廚,有很多好吃的等著你,別到時候賴在窩里補瞌睡。”
時蘇睜大雙眼:真的?
“嗯,”大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答應你的!
小龍拍打著翅膀,啪嗒啪嗒往回爬了幾步,在小毯子旁轉了個身。
牧沉還坐在那兒,風有點大,將他的白綢睡袍吹得亂飄。
看起來蠻落寞的。
時蘇捏了捏爪子,告誡自己不可被假象蠱惑,牧沉是狠辣的魔王,還曾妄想把他擊敗,是他討厭的敵人。
他可不能傻傻地被騙了。
魔王的示好,都藏著陰謀。
小龍暗自點了點腦袋,準備躺回他的小毯子上。
然而十分鐘后......
牧沉聽見小爪丫踩在地面的聲音,他一睜眼,就見腿邊蹲了個奶白的球。
“你......”他只覺呼吸發緊。
小龍抱著個枕頭,嘴里叼著小毯子,一下一上疊到他盤著的腿上。
還伸出兩只前爪,整整齊齊地將小毯子鋪好。
“你這是?”
小龍蹬腿一跳,重重地坐了上去,把他的腳踝壓得一疼。
不過他什么也不敢說,只能小心地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時蘇:本座要睡了,不許亂動。
小龍側趴在他懷里,愜意地瞇起眼。
一團溫暖的火爐。
牧沉屏住呼吸,左手以極輕的動作,覆上軟白的龍肚皮。
溫度沸騰在他冰涼的指尖,順著血管流遍全身,沖得他眩暈。
他離成功又進了一步。
而就在他打算揉一揉時,一只小爪子覆了上來。
時蘇:不許得寸進尺。
小龍推開了他的大手。
“......好!彼套×诵σ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