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不斷有搜查一課的警官被殺害。”
佐藤美合子指了指自己,“大概這其中也有我。”
“是和你們最近調查的案件有關嗎?”松田陣平問,搜查一課的刑警會接觸大量的犯罪分子,難免什么時候招惹了仇恨。
女警官搖了搖頭,“我無法確定,最近小田切部長要求我們重新調查一年前仁野保死亡案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近日死去的警官或多或少都與這有關。”
萩原研二不自覺皺眉,“一年前為什么沒有繼續調查下去。”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又熱又悶,當時我的上級友成警部,在調查途中心臟病發作,被我送進了東大附屬醫院,但仍然不治身亡,后來這起案件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
明日香弦鳴終于結束了走神,“霓虹的溫帶海洋性季風氣候造成其夏季潮濕炎熱,是很容易引發心臟病,說起來我在東大附屬醫院做的最后一臺手術也是急性心肌梗死。”
“你之前在那個醫院就職嗎?”佐藤美合子感覺自己抓到了一點線索。
黑發綠眸的女性陷入回憶,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不怎么愉快的神情,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臉色也不是太好。
“我七年前在那里實習,也算認識仁野保,他是個腦子里只有錢,卻沒有什么技術的醫生。七年前最后那臺手術,就是他在手術室出了岔子,我越職上臺操刀,把病人救了回來,不過因為這件事失去了實習資格。”
明日香弦鳴道。
佐藤美合子也想到了某件事。
“我一年前在手術室外等待友成警部時,有一位年輕女人抱著花來問【那位綠眼睛的女醫生呢?她之前救了我的爸爸,我想來道謝】,胸外科紛紛表示沒有這個人,還是一位資歷很老的護士回憶起六年前有個綠眼睛女實習醫生越職操刀。”
女警官說起這件事時有些唏噓,“那位女士沒有找到人,看到我在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等待,還過來安慰我。只可惜友成警部沒有她父親那樣幸運······明日香,你現在在哪家醫院就職呢?”
佐藤美合子話音未落,卻發現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臉色更加陰沉。
正遲疑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卻看見明日香弦鳴無所謂地笑著,“我沒有在當醫生了,現在是書店的店員哦。”
松田陣平頗為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你說仁野保是自殺的?那種社會敗類真的會畏罪自殺嗎?”
一想到明日香弦鳴曾經有可能單純當一個大醫院的醫生,每天簡單地工作生活,卻被這種敗類完全毀了,他就有握緊拳頭的沖動。即使知道攪和進對付黑衣的計劃是明日香弦鳴自己的選擇,松田陣平仍舊遷怒著。
早知道當年套他麻袋的時候多揍幾拳,怎么就沒讓他住院住到明日香弦鳴實習期結束呢。
黑發綠眸的女性輕輕包住他的拳頭,用極為柔和的力道捏了捏,讓他放松。
“就是因為仁野保自殺現場存在疑點,他的妹妹仁野環也表示他不是會因為這種理由自殺的人,我們才會再展開調查。”佐藤美合子道。
萩原研二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轉頭對明日香弦鳴說,“之前溫泉酒店人肉晚餐案件查到受害者的身份了,神奈川警署那邊希望我們再過去一趟。”
“現在嗎?”
“現在。”
松田陣平在一旁聽著,很是不爽地“嘁”了一聲,“你這家伙怎么老被牽扯進案件啊。”
明日香弦鳴和萩原研二帶著歉意向他們道別。
“不好意思啦,我們先走一步。”
————
金發黑膚的青年戴著黑色鴨舌帽,混跡于人流之間。
組織給他下達任務,要去機場接一位科研組的代號成員,同時監視她有無異常。
【白鶴】,日本清酒的一種,酒質清澈,干綿醇厚,回味悠長。
酒名似乎反映出對方日本人的身份,性格或許算得上內斂,但具體情況還要見面再作評判。
安室透在人群中搜索著可能的對象,直到一名身形嬌小、臉色蒼白,有一雙琥珀色鹿眸的女性停在了他身前。
“波本。”
金發青年頓時警覺,露出了組織成員的一面,“可讓我好等,率先自我介紹,我叫安室透。”
【率先】意味著對方同樣需要進行自我介紹,他損失的不過是一個假名,而對方看上去對透露自己的名字并不在意。
“我是鶴見雪川,白鶴。”
暗自記下這個名字,決定私下再去調查,三面顏先生揚起曖昧的微笑,“請上車吧。”
鶴見雪川冷冷地打量著他,毫無血色的嘴唇與眉宇間無機質的冷意讓她看上去不像個活人。她驟然俯身,劇烈地咳嗽幾下,用手帕捂住了口鼻,胸腔與喉口發出嘶啞的轟鳴。
再起身時,她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形容,將手帕妥善疊好收回了內兜,沒有看安室透,自顧自拉開車門,坐進了后座。
“你似乎身體不太好?”
金發黑皮的組織成員表達了假惺惺的關切。
“我只是科研人員,不參與戰斗。搞情報的家伙,收起你試探的觸角。”
鶴見雪川總讓人聯想到一些很冷的東西,寒冬臘月的鐵質電線桿、雪地里掩埋的鴿子尸體、白熾燈下的不銹鋼煙缸……
波本笑了笑,“你覺得組織為什么會讓我來接你?忘了跟你說,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承擔你的接送工作。”
他透過后視鏡打量著女研究員,對方在得知自己被監視后并沒有什么特殊表現,倒像是已經習以為常。
可以肯定,鶴見雪川研究的內容一定在組織中至關重要,她本人也處于關鍵地位,否則不可能憑借研究獲得代號,又時刻接受監視。
女研究員對他人的目光并不敏感,波本在等紅燈時借著后視鏡打量了她很多次,她也沒有要回視的意思,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眼看著目的地研究所快要到了,金發黑皮的男人狀似閑聊地開口,“你是從箱根回來的吧?去那邊泡溫泉了嗎?”
根據列車到站的時間與對方身上的服飾,推測出這一點并不困難。
這次鶴見雪川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面無表情地繼續盯著窗外。
從某個前輩那里學到的表情觀察告訴他,對方此刻感到不悅。
試探到此為止,白色的馬自達停在研究所門口。鶴見雪川自顧自拉開車門,被車外的空氣刺激,結連咳了好幾下,這才勉強喘過氣,皺著眉離開。
安室透收回視線,很快駛離了這所歸屬于組織的產業,通過手機給某個賬戶發送了一條加密郵件。
【調查鶴見雪川。】
————
“死者小野佳乃,于五日前離家出走不見蹤影,直到你們在餐桌上發現她的尸體。”
神奈川縣警察本部的搜一刑警橫溝重悟向他們說明情況,拿出一張照片進行展示,再次詢問兩人,“你們認識她嗎?”
明日香弦鳴收回視線,面前這位刑警沒系好的領帶讓她很不舒服,“我記憶力很好,我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她。”
她身邊的萩原研二跟著表示否認。
明日香弦鳴反問,“警方是怎么發現死者身份的?”
橫溝重悟冷峻嚴肅的面容讓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拒絕回答,但他猶豫片刻,還是將過程陳述了一遍。
“所以是當時旅店餐廳里的男人渡部狩發現他的高中女同學不見了,才向警方報了案,比對dna后確認了死者身份。”
粗眉的刑警點點頭,“經過調查,已經初步排除渡部狩的作案嫌疑。”
“可以讓我們看看小野佳乃和渡部狩的資料嗎?”
萩原研二接過了檔案袋,明日香弦鳴坐在他身邊,寫有檔案的紙張在他們面前的桌面上攤開。
渡部狩在高中時期與小野佳乃有過一段戀情,但由于渡部狩家教甚嚴,兩人不得不分開。渡部狩的父母對他寄予厚望,他在高中畢業后如父母所愿地考上了國內頂尖大學。而小野佳乃則由于家境原因,畢業后直接去工作。
在此之后的很長時間兩者都沒有任何交集,直到渡部狩在便利店購物時和前臺打工的小野佳乃相遇,才又有了聯系。
再然后,就是渡部狩被父母帶去箱根溫泉旅游,小野佳乃離家出走。
萩原研二本能地感覺到小野佳乃的死亡與渡部狩有很大的聯系。
淺紫色的下垂眼倒映出小野佳乃的生平,他試圖將自己代入對方的身份。
一個家境貧寒的女生,母親在她出生時難產去世,家里有一個酗酒的父親。
家庭并不能帶給她溫暖,父親喝醉了酒偶爾還會打罵她。她最害怕的是夏天穿著短袖制服去學校,被人看到手臂上的淤青。
在這樣灰暗的日子里,有一位男同學率先向她伸出了手,他溫柔、體貼、會幫她處理傷口,但他同樣只是個學生,他沒有辦法將她從泥潭里拉出。
春心萌動的時節,豆蔻少女陷入愛河,優等生渡部狩也沉溺于此,影響了成績。
渡部父母發現了這件事,強硬地要求他們分開,少女的心中充滿期望,希望戀人能為了自己反抗,但乖巧的同義詞是軟弱,長期處于父母監管下的渡部狩懦弱地離開了她。
生活再度陷入灰暗,她失落又難過,長期做兼職補貼家用讓她的成績一直不太好,干脆放棄了考大學,輾轉在城市各處打工。
她的一生都生活在灰暗與苦澀中,打工很累,回家還要照顧酗酒的父親。剛攢錢想買一條漂亮的裙子,回頭就發現藏在枕頭下的錢被父親搜走去買酒。
終于……她再度與渡部狩重逢。
她以為會有光從世界的那一面照進來,但渡部狩的父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在發現一直讓他們驕傲的兒子又與這個下等人攪和在一起后,他們出離的憤怒,責令兩人分開。
而她的戀人,她善良、溫柔又懦弱的戀人,再一次退卻了。
回到那個令人厭惡的家,父親又在責罵她,長時間的工作讓她身體透支,戀人的背叛讓她心灰意冷。
于是她逃走了。
離開那間狹窄的屋子,才想起她沒什么朋友,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世間房屋萬千,沒有一處是她的容身之地。
過往的二十年像一場滑稽荒誕的笑話,她絕望,她無助,她孤獨——
【這痛苦的一生,能不能就到此為止呢?】
頭……好痛。
身體也好疲憊。
眼前的景象……逐漸黑了下來。
閉上眼的前夕,耳邊忽然傳來那人焦急的呼喚。
“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