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章
那之后……顯然什么也沒有發生。
宮澤高從第二場出線, 上午一共只有兩場比賽,結束和青葉城西的比賽,宮澤高眾人可以選擇去縣立體育館外的荒郊野嶺隨便找一家館子憑運氣, 或者回到體育館, 享用賽委會免費提供的午餐,而場內,A區和C區仍在比賽, 可以一邊端著盤子吃, 一邊坐在觀眾席看。
宮澤高全員選擇領取了賽委會提供的盒飯, 除了部千森和鷹川一定要去附近的拉面館嘗嘗,其他人都留在體育館, 等待一小時后的候場。
宮澤高和青葉城西比賽的余熱浪潮中, 土屋咬進一口花椰菜。
嚼。
“……”
“……”
“……”
蘋果默默落在遠離他三十步之外的觀眾欄。
土屋緩緩咽下花椰菜。又吃了一口飯團。
今天的梅子不錯,雖然很希望來一盒梅子多的盒飯,但是梅子盒飯里除了梅子,配菜為零, 看起來太寒酸了。從營養學的角度也不健康,遂放棄。
咽下飯團。
醬油弄到下巴了。
從隔壁伸來了一只帶紙巾的手。
“……”
抽走紙巾。
擦拭下巴。
把紙巾團成團, 揉在手心。
場上的局勢逐漸白熱化。
少年們的吶喊不時沖天而起。
觀眾席的加油聲泱泱。
烘亂的體育館內, 因為組委會臨時搬來風扇,溫度著實比上午低了不少。
土屋認真地凝視戰局。
叉起一塊飯團。
然后目無表情地扭頭。
“前輩們, 為什么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我看,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那一排宮澤高全部刷一下全部扭頭, 四個人盡數手掌交握在膝頭, 凝視場下的比賽,看起來相當專注。
“沒有啊, 我在看比賽,之前沒聽說過他們學校,打的倒是不賴。”
“好熱啊,感覺比上午還熱了,你們熱嗎。”
“是有點熱,去樓外面買點飲料好了。”
“我也去,佑,一起去嗎?體育館內實在是太熱了。”
“……防止你們迷路,下午趕不上比賽,那我就跟你們、”
“前·輩·們。”土屋冷淡地開口,“我們剛剛從賣飲料的地方回來,沒喝完的飲料就在你們腳下。”
宮澤高的前輩們,有一個算一個,全被維持半起的姿勢僵立在那。
“是飲料不夠涼嗎?放到我這怎么樣,我倒覺得還蠻涼爽的呢,用眼神幫你們冷卻下好了。”
“………………不用了……”
前輩們有一個算一個,默默地摸索坐回來。
簡直像有釘子在下面扎一樣,坐立不安,磨磨蹭蹭。
………………部,太狡猾了。
赤葦佑暗恨咬牙。
這種時候,這個時候,居然不能偷偷溜出去看網上的討論。
剛剛那番話,被白鳥澤和烏野的聽到了,一定會發到網上的吧,就算沒發到網上,也一定會內部討論,這種時候,尤其在這種時候,好恨他沒有白鳥澤和烏野的人脈,區區梟谷,他自我感覺良好的親哥,到現在為止一個情報源(八卦)的忙都幫不上啊?!
天童,天童的話……赤葦佑突然一頓。
[一定會有討論的吧。]
蘋果默默過來。
[閉嘴。]土屋目無表情地凝視臺下。
[就算你這么說……烏野和白鳥澤的行動可不是你能預料的,就算你現在跑出去抓住他們大吼‘誰都不許討論!’嘴在別人身上,你也無能為力……]
[閉嘴!]
土屋閉眼咬牙。
仔細看,他抱胸環繞的手有隱隱的顫抖。
蘋果水果的臉上掛著憐憫:[啊啊……真難得你現在覺得涼爽,居然沒有臊的熱暈過去,是十五次的輪回給了你磨練嗎?我覺得你現在比第三個輪回被稻荷崎教練拒絕就要死要活的模樣強多了,真的。]
蘋果簡直是在雪上加霜,土屋猛地站起來。
猛地站起來,嚇了前輩們一跳。
“土、土屋?”
土屋咬牙大吼:“我的飲料喝完了,我去再買!”
“啊?啊……嗯,但是不要喝太多,一個小時后我們還有比賽……土屋?!”
“知道了!”
拋下這一句,土屋風風火火地往出走,甚至撐住某排座椅直接踏上上一排,背影相當迅速,不知為何腦后的發角都因未知原因亂撬了起來。
宮澤高諸人默默凝視土屋的背影。
——然后火速紛紛不約而同抽出手機。
論壇上,他們被迫緘默的時間內,已經風風火火的有了點討論的苗頭。
[-樂明明是輸了比賽去廁所哭的,結果在最里面的隔間聽到了勁爆大新聞。]
[-什么?哪所學校和哪所學校干起來了?這種事捅出去要被禁賽的吧。]
[-嗚哇,好討厭,不要把比賽的勝負蔓延到賽下啊,男生們好惡]
[-誰說是男生部了?]
[-……確實是男生,而且是三所學校,都是上場比賽贏了的學校。]
[-真的假的?贏了比賽還約架,是想在比賽前KO對手嗎]
[-不是,準確情報是其中一所比賽內斗,然后另外兩所學校目瞪口呆,WWWWW真的是目瞪口呆,烏野和白鳥澤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烏野和白鳥澤?這兩所學校今年都超厲害的啊,到底發生什么了]
[-告訴你們哦,宮澤工,就是勢頭超猛沖著奪冠去的那所學校,主將一年級超級臭屁的那個,還把手打廢過神奇復原人稱醫學奇跡的那個]
[-獅心王sama啊,所以到底怎么了??]
[S-喂,擅自暴露別人的隱私不好吧?!]
[T-就是,我也在廁所,我可沒聽到什么內容!]
[-回復T:別騙人了!你根本沒聽到好玩的!宮澤工大名鼎鼎的獅心王,在廁所內和二傳公然撒嬌,叫他們夸夸他,還說被一直仰慕的及川前輩夸了,覺得這輩子圓滿了,還說這就是他打排球的意義!!]
————根本沒這樣說!
試圖阻止,卻阻止失敗的【S】菅原絕望地捂住腦袋。
…………土屋理查德,我嘗試了。
在一邊化名【T】的澤村顫抖地凝望屏幕上不斷冒出的新內容,日向壓著他肩膀,同樣顫抖,顫抖到面部扭曲,去拽菅原的袖子:“菅、菅原前輩,怎么辦,土屋的形象已經偏去奇怪的方向了。”
“嘛…嘛,”菅原努力寬慰自己,“畢竟,畢竟是公共場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土屋在開著門和二傳爭吵的時候,應該就預想過這種事有可能發生了吧,他自己都不在意,顯然我們也沒必要慌里慌張,像他那樣的人,內在和外表一樣強大!這也是修行的一種,一定”沒事的
他的‘沒事的’還沒脫口,剛剛從廁所回來的田中就茫然地喊:“喂,獅心王怎么了,剛剛看見他在廁所,把臉都埋在膝蓋里了,背影跟個蘑菇似的,差點沒認出來,幸虧能看見他的發型,哈哈哈哈。”
——超在意!!!
菅原&澤村&日向天崩地裂。
“哇,真難得,”月島還在一邊幸災樂禍地補刀,“堂堂獅心王sama,叱咤球場無往不利,誰知道他和及川對打的時候,腦子里居然想著‘及川前輩一會兒會不會夸我’這種事呢?
這簡直就是崩人設啊?崩,人,設。”
日向一臉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皮。
“夠、夠了,”烏養忍不住說,雖然他已經脫離容易害臊的中學年代整整十年了,但是此情此景,還是忍不住替事件本人難為情,一直酷炫的人設突然爆出來其實是個愛撒嬌的小鬼一類的……
……
夠了,別想了!
烏養握拳咳了咳:“這是宮澤工的家事,不是我們該插手的……那個,龍之介,所以你看見土屋在那里蹲蘑菇,上去安慰了嗎?”
“安慰?為什么要安慰?安慰青葉城西還差不多吧,我看他們上把被K的挺慘的。”
田中心有余悸,“兩局三十多的分差啊,除了和白鳥澤對上的可憐學校,再沒有過學校打出這種分差了吧?”
“這,這種事,的確……”
結果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烏養又忍不住為青葉城西默哀。
延續了三年的青葉榮光,在這最后一年最后一場青春的比賽中,居然是以這樣一種比分拉下帷幕。
烏養雖然和青葉及川了解不深,但是顯然,能打到現在這個水平的學校,想來勝負心都不低,就這樣被打回老巢,哪怕對手主將是很仰慕自己的Fan(粉絲),恐怕青葉城西如今的心情也很復雜。
……事實上,正如此時身處宮城縣立體育館的烏養所想,幾公里外,已經驅學校大巴離開縣立體育館的青葉城西,車內的氣氛的確很詭異。
詭異在一排排坐在前面的排球部員,默默回頭盯著他們剛輸了比賽的隊長抽風。
沒錯。
抽風。
單手拿著手機,縮在座位里,明明輸了比賽,臉頰卻深深埋在另一只手心,從指縫泄露的嘴角,還有隱隱抽搐的不斷上揚的痕跡。
這不是抽風是什么。
一邊,巖泉一滿臉‘離我遠點’。
“被學弟告白的確很值得高興,但你的態度是不是太詭異了一點啊及川徹。”
及川徹太高興的時候,就輪到巖泉一不爽,他‘嘁’一聲:“被打出三十分的分差還高興得起來,能不能請你有一點團體意識啊隊長。”
“…………對哦。”
及川徹的發梢陰暗下去。
看一眼手機屏幕。
屏幕上論壇唰的很快。
越來越多的細節開始填充,甚至有當事人再次發聲,左證了樓主的發言。
“……”
及川徹的嘴角又開始抽搐。
巖泉一:……沒救了你。
·
土屋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在意方才廁所發生的事了。
[真的不在意嗎。]蘋果懷疑地在他腦袋邊轉來轉去。
[嗯,不在意了。]土屋大方地拉開門,面色如常,[想一想,也不過是把心里話說出來了,我的確是那樣想的,被他們知道了也沒有大不了,不過是和前五次輪回一樣的態度對我罷了。]
[前五次的態度,]蘋果‘啊?’了聲,[前五次的態度?]
[嗯。]土屋繼續朝前走,[假如他們聽了這些話,想要夸夸我的話,我也的確會高興,我會很乖巧地接受的,像一個乖巧的后輩一樣。]
真的嗎,可是你真的是這種明媚的性格嗎?蘋果的質疑還沒有脫口,就聽土屋繼續說:
[反正,被夸獎過的學弟以25:0的分數打爆,真是不知道哪邊才應該哀悼了呢。]
少年以明艷的笑臉如此說。
…………沒有不在意!壓根沒有不在意!性格變得更扭曲了!
蘋果天崩地裂地在土屋腦袋邊轉來轉去,又突然靜止。
不對,反正它本來的目的就是收集對方學校被打爆后的負面情緒,土屋如今這個乖里透著陰狠的野獸態度,對它不是正好嗎?
想通這點,蘋果霎地又高興起來,歡歡樂樂地跟著土屋一起進入縣立體育館的大館內。
體育館內,雖然已經是中間休息,可留下來的人還是很多,而且議論紛紛。
針對青葉城西和宮澤工的那一場,可謂是全國級賽場的精彩,導致如今有許多人徘徊不去,等著宮澤工的下一場比賽。
“我們下一場是誰?”
土屋面色如常地回來,面色如常地詢問他們比賽規程。
宮澤工的前輩們抖一下,紛紛藏起手機,不自然地道:“回、回來了,土屋!”
“嗯,所以,下一場是誰?”
“是常波,剛剛在C區決出了勝負,也是我們下一場的對手。”
“已經比賽結束了嗎?”
“是,你看,他們就在下面……”
土屋順著金島的手指向下望,看見淺色運動服的隊伍恰好向出走,他們隊伍里有許多人正抬頭,凝望宮澤工的方向,和土屋對上眼后,紛紛僵硬,甚至有一個停在了原地。
“……”土屋朝他們緩緩露出微笑。
“…………”常波高中的可憐人猶如過電,火燒一般挪開了視線,只有最后那個僵硬地難以行動,被前面的隊友們退回來,匆匆搬走了。
第101章 覺悟
第三場四進二:
宮澤工業vs常波高校:2:0
烏野高校vs白鳥澤學園:2:1
當裁判宣布B區比賽烏野高校出線時, 烏野高中的吶喊聲并不比所有觀眾席加起來稀少幾分。
由于宮城縣擁有的兩個出線名額,只需要進入決賽,他們便是確定的全國選手。
時隔三年, 不, 大概是五年前,烏野就再也沒有進入過全國比賽的體育館。
明明還沒有進行賽后禮儀,隊員們卻沖出賽場, 和教練、替補選手們擁抱, 嘴里喊著‘全國’、‘全國’, 要不是要面子,其中幾個抵抗著巨大壓力留下來的三年級選手恐怕會當場紅了眼眶。
他們沒有那樣的天分, 因為排球耽誤未來的升學考試, 這段排球經歷不會給他們的成績和履歷增色一分,即便如此,所有三年級前輩還是留了下來。
不是為了升學和個人未來,而僅僅是駐足當下, 作為烏野高中排球部的一份子,而努力為了共同的目標拼搏。
此時這個目標實現, 很難說心中那股酸酸澀澀猶如波子汽水的心情究竟來源于何。
就是:啊……好像終于值得了。
在裁判哨子的催促中, 烏野高中回到賽場和白鳥澤進行了賽后禮儀。
雖說如此,白鳥澤似乎并不在乎他們的失禮。
除了其中幾個人狠狠地瞪著他們, 包括鷲匠教練在內,都只是簡單地等他們整理好心情。
在交握雙手時, 牛島望著略顯緊繃的澤村, 有些平淡地說:“我比較好奇, 你們和獅心王對上,是哪一方的勝利。”
澤村頓了一下, 一旁的高個子五號(天童)卻接話道:“啊啊,怪人特攻和獅心王?”
“肯定是獅心王!”五色工還是一年級,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好歹是咬著牙齦狠狠地憋回去了,此時眼眶都要脫出地狠狠瞪著東峰,以要把東峰手骨掰折的力道惡狠狠道:“別以為打敗白鳥澤就高枕無憂了!只是一次運氣好而已!下場就叫你們認清自己的實力!”
“五色。”天童在一邊提醒,“兩個出線名額,他們已經去全國了哦。”
“我知道!”五色工喊了一聲,又擠下眼喊:“kuso!就是知道所以才不甘心啊!”
往年,五色工所沒經歷的擁有怪童‘牛島若利’的白鳥澤的黃金時代,他們可從來沒有在兩個名額的全國體育大會前折戟過。
如今他第一年參賽,雄心勃發地向著全國冠軍倒數時日,結果連縣都沒出線??
五色工接受不了。
被接受不了的五色工狠狠攥緊了指骨的東峰虛弱又可憐地數次發聲:“那、那個、手,姑且……”
“kuso!”努力接受仍舊接受不了的五色工再次吼出聲:“明年!明年由我來帶隊!你們烏野洗干凈脖子等著吧!”
他倏地松手,然后猛地轉身,又快又重地蹬腳朝休息區去。
“阿拉,”天童回頭,朝菅原笑瞇瞇地說:“我們家的后輩比較有雄心,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不會。”菅原以同樣的笑意微笑,“因為明年出線的同樣是我們烏野高中,對吧?螢,飛雄,翔陽?”
飛雄:“是!”;翔陽:“哦哦哦包在我身上!”;螢:“嗯。”
二年級的田中:“喂,明年是我帶隊了吧?為什么不叫我啊?”
同為二年級的西谷:“就是!就是!”
其實只是對方放狠話所以順嘴喊來回擊的菅原陷入了思考:的確,明明明年該是龍之介和夕帶隊,為什么第一意識卻是幾個一年級的呢,而且螢還是第一個。
………………性格原因還是什么,菅原善良地不再深入思索。
東峰捂著自己紅腫的手在一邊吹吹。
那邊,剛剛和鷲匠教練結束完商業客套的烏養教練用手指數次抹了數把臉,嘴角就像雕了半永久微笑唇一樣怎么也抹不下去,他干脆猛地拍掌,巨大的拍擊聲驚醒場中沉浸在勝利中的隊員們,招呼他們回來場邊準備區。
“大家,做的非常好!”甚至一開口,音量都比往日高了不少。
沉浸在勝利的余韻中還興奮地彼此嬉鬧的少年們,因此而逐漸鎮靜下來。
“我們烏野,在時隔五年后,再一次回到了全國級別的賽場,這是我們所有人、每一個人,三年級二年級一年級正選替補所有人加起來都努力才能締造的果實,缺了一個人都不行!”
面對這群奪回出線名額的孩子們,烏養忍不住一口氣說了很長的話。
“在加入烏野高中以前,在小賣部里深思熟慮要不要接下這份教練重任的我,絕對想不到如今我們(烏野高校)即將踏上出發前往全國的征程,但是,對當時的我來說不可思議的結果,如今看來,卻是我們往昔每一日汗水的結晶,是有跡可循的回饋。”
少年們徹底安靜下來,認真凝視著帶領他們邁到如今的教練。
“‘不能飛翔的烏鴉’打敗了白鳥澤,落敗的豪強再一次踏上全國,即便如此,我知道,在今天這個勝負場上,我們還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我知道這不是我們的盡頭。”
“但是,這一時這一分,我總是忍不住想起,獅心王的那句話,”
烏養環顧這些數日如一日終于得償所愿的隊員們,不知為何,音量逐漸搞過了周遭鬧哄哄的觀眾席:
“持之以恒,矢志不渝。”
他用力說:“無論結果,無關過程,只要大步地向前進就夠了。”
·
另一邊,早就準備好到B區門口的宮澤工因場內熱血沸騰和感動的氣氛,而稍微體貼地將空間讓給了烏野高校。
宮澤工的隊員們擠在門邊,從側后方的方向盯著烏野高校的激勵一幕,略微安靜著。
“總感覺……”
不只是誰,緩緩發出一聲,回頭說:“我們學校好像沒有這種特別青春的時刻啊?”
“笨蛋。”有第一個開口發言的人,其他早就想說話的人很快趕上,“除了IH的全國,我們有哪場輸掉了,就算是IH的全國,也很快結束了好不好。”
金島感慨地說:“原來一直向往的目標實現了是這么感動的事,月星,是不是慶幸前輩我當初去田徑部把你拉過來了?”
“哈?”兀自在一邊調整護膝的月星一臉‘你是笨蛋嗎?’,“就算不在排球部,在田徑部我一樣能做的很好。”
“是嗎?”土屋也在調整護腕,隨口說:“你不喜歡田徑部的飛壙前輩吧。不加入排球部的話,說不定很快就能從運動社團畢業了。”
有幾個輪回是這樣的。
鷹川扭頭去看月星,月星一臉吃了xx的無力辯駁。
金島眼中無言的‘我就說吧!感謝我感謝我!’
“我才想知道……”月星死也不想感謝完全不靠譜還要麻煩他幫忙捎書包的直系前輩,“你的情報收集范圍究竟是有多廣,比賽對手就算了,學校內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學校真的是你家開的嗎?”
土屋異議道:“不要造謠,我要是有那些錢為什么不干脆建個更好的體育館……”
他說到一半,看到門后藏著的天童的半張臉——和他標志性凸刺的頭發。
“聊完了?”天童笑瞇瞇地從門口伸出全臉。
白鳥澤的隊員陸陸續續地提著包走進通道的門框框。
所有人都在,肩下都有一個運動包,似乎是準備完畢,白鳥澤已經和體育館做了最后的道別,即將回去了。
月星閉嘴,靠后幾步給失去出線機會的白鳥澤讓路,其他宮澤工的隊員也是。
白鳥澤的隊員沒有和宮澤工攀談幾句的欲望,哪怕方才在賽后禮儀的階段,幾人表現的多么正常,此刻圍繞不去的低氣壓卻暴露了白鳥澤內心真實的感受。
輸了。
不僅輸了,還再次失去了出線全國的機會。
對稱霸了宮城縣兩年的白鳥澤其他人來說,恐怕很難以接受吧。
走過土屋身前的時候,牛島卻稍稍停下了步子,向土屋側頭。
土屋調整護腕的手頓住。
——隨時準備眼見牛島開口如他方前嘴里所說的‘用什么方式夸夸他’之前眼疾手快立刻堵住他的嘴麻煩敬愛·給他留下了幾十年陰影的牛·島·前·輩安安靜靜地帶隊離開這條通道。
但是,牛島雖然開口了,卻并不是土屋預想的內容:
“你知道Schweiden Adlers嗎?”
“……”土屋挑起一邊眉頭,“で?(所以?)”
土屋的回答并沒有表現出他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或許因為如此,牛島才補充了接下來的話:“是V聯賽里的隊伍,目前屬于日本俱樂部中的上位圈。對方托我詢問你,有沒有提前打職業的打算。”
雖然挑起了話題但是沒人理自己—那就順勢喝點水補充電解質好了—的天童一口噴出來。
噴出的飲料灑在距離很近的通道墻面,還有一點不可避免地噴到胸口,白布在一邊一邊喊著臟死了一邊抓緊拿紙來擦,天童一邊嗆咳著一邊接紙擦拭胸口表示感謝。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裝出了一副‘完全沒聽見那邊在進行什么對話也完全不好奇’的模樣。
“提前打職業?”
雖然很了解高中排球界,甚至對高中排球界和出名的選手如數家珍,但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目光僅限于高中排球界再無延伸·意外的短淺·的土屋真的表示狐疑:“未成年狀態?”
“嗯,未成年和成年的選手是在合同上補充了限制條款,內容是一樣的,Schweiden Adlers沒有和宮澤工聯絡的途徑,和我接洽的經理托我問問你有沒有這個打算,有打算的話,他們想和你約個正式時間商討。”
牛島說:“不過,在下個月體育大會結束前的這段時間,對方都沒有打擾你的意思。”
“……”
土屋看見蘋果在頭頂慢悠悠地轉圈。
[我打網球那一次怎么沒有沒有這個待遇。]
明明他打網球時的名氣和如今相差不多。
蘋果又自轉了一圈:[你那個恐怖的打法,誰愿意往自己俱樂部召集一個不定時炸彈啊,暴力網球雖然便捷,但是爭議太大,成年人的世界不僅是輸贏,名聲啊、股價啊,這種競爭市場因素都是體育競技的一部分,這些你不是了解的嗎?]
[我一直是高中生,還沒有踏上成人呢。]土屋不承認。
[隨便你。]蘋果一個硅基生物才沒有心理成熟的概念,[所以,你打算去嗎?我的能量收集度進展大好,說不定這次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輪回了,未來的時間即將真正屬于你自己,你的人生哦。]
[……早著呢。]
距離全國大賽至少還有四場,距離縣大賽都還有一場決賽,怎么都不到松懈的時候。
土屋回神,看見牛島還在等他。
結果這個人真的老實到就算他不回答也會安靜地等著——再或許牛島單純認為他在考究,所以沒有出聲打擾。
不光是牛島,其他人也沒有大聲的表現。
“算了吧。”土屋無聊地說,“聽起來很無聊。”
“……”
通道里沒有人大聲說話,大家都在消化這句話。
事實是五色工好不容易把到嘴邊的‘為什么?!’咽回去。
俱樂部向未成年的選手遞出橄欖枝,而且對面俱樂部的名頭不低——是牛島若利在考慮的俱樂部,向一個區區一年級的選手——好吧!五色工姑且承認土屋理查德雖然只出場一年,但是場場表現都值得加載歷史。
既然土屋理查德這么執著地打排球到今天這份上,又為什么拒絕?
雖然原因和五色工不同,牛島也問了一樣的問題:“為什么?”
土屋伸出手指:“一、Schweiden Adlers,雖然聽說過,但是憑借我僅僅聽過的風言風語,我對這所球隊單核爆炸式的風格不感興趣。”
“二、我說過了,我沒有畢業后接著打排球的打算,我的人生應該不僅限于排球,還有更多的可能性才對。”
“三、刨除球隊風格,未來期望,這所球隊的作風我也很不喜歡。”
牛島重復:“作風?”
“是啊。”土屋壓下一邊眉頭,“因為在網絡上聽說我很仰慕你,所以立刻通過你搭建聯系,不就是‘我們球隊有你很喜歡的牛島若利所以快點來’的意思嗎?我不管初衷是什么,也很能理解這種人之常情,但是我討厭別人向我施加影響我判斷的因素,有一點苗頭就判負了,很遺憾是負分。”
天童在一邊若有所思:在關于人生選擇和判斷這方面,意外的成熟呢。
由于土屋表現出的性格和實際年齡,天童曾經對土屋的觀點一直是天生的直覺系,也就是憑直覺掌控球場,但其實和土屋相處久了,就逐漸能發現這個人狂暴外表下的鎮靜。
相當鎮靜,鎮靜到有點過冷了。
與其說直覺系,后來復盤比賽錄像和旁觀其他比賽時才聞出的一點苗頭,就是這個人,其實是觀察系的,利用觀察到的情報和信息,冷靜地進行判斷。
對初次出現的信息反應甚至有一點慢。
因此有點難理解先前第一次對賽時,那叫人吃驚的掌控感和敏捷應對是哪來的。
“這樣。”
牛島沒有多說,“需要我如實回復嗎,還是簡單回絕就可以。”
“簡單回絕就行了。”
雖然是被職業俱樂部開出優惠條件的未成年選手,土屋姑且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先前那番挑挑揀揀的話就不用了。
通道內簡單的對話到此結束,牛島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態度的差異,無論是被經理人拜托牽線搭橋,還是被土屋回絕,他都表現出一副沉靜的模樣,然而那個叫五色工的白鳥澤一年級選手——也是白鳥澤未來兩年的王牌,似乎有點被激怒,露出惡狠狠瞪視土屋的模樣。
土屋:“?”
土屋自認性格有一點扭曲,至少人情世故是存在的,不太能理解兩個完全沒對話和交集的人怎么被惹怒的。
雖然和他沒關系。
所幸這位白鳥澤的未來王牌也不是有話憋在心里的性子,經過土屋的時候,他直接開口:“所以你就這么自信、是自信未來能收到更好的俱樂部邀請,還是自信有更好的人生選擇?”
雖然壓抑住了,他還是忍不住加了半句:“哪來的?”
這有點.火.藥.味的半句話叫通道內原本正在出行的白鳥澤隊列停頓下來,稍稍回頭。
五色工有一米八,雖然同樣是一年級,土屋的身高卻不占優勢,赤葦佑第一個踏前半步,插到五色工和土屋中間,平視五色工,不高不淡地回答:“不牢白鳥澤費心,即便一退再退,甚至是土屋畢業后不再打排球,屆時他自然有相應的更好選擇。”
五色工還沒有回答,通道內略有些僵硬。
這時,那邊金島就像是閑聊一般,壓低了聲線——然而在寂靜的信道內,信道門隔絕了觀眾席悶重的嘈雜,實則無比清晰——向鷹川低語道:“真是……嘛,畢竟是白鳥澤,所以不知道吧。”
“沒辦法嗎。”
鷹川也一如金島預料,隨口閑聊地說:
“畢竟是外校,兩校間信息傳遞沒那么便捷,所以才不知道上次的學年末摸排,土屋的偏差值是全國第三吧。”
“對了,上次文化祭,去找理查德的時候,他的數學老師在瞪你吧。”
“真難得,我一個年級倒數的運動系少年也能被科任老師記住。”
“托了土屋的福啊。”
“……”
“……”
太故意了,太做作了,但是其中的內容叫五色工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大概宮城縣內,不會有第二個人和五色工共情了。
同樣是一年級,同樣是強力選手,卻總有另一個一年級超出規模的強大。
作為曾經的明日之星,總是被不知情的各路人馬拿來比較的心情。
“嘛。”
工還是太著急了。雖然理解后輩的心情,天童這時候卻也只能拍拍他的肩:“還有什么東西落下嗎?這里離學校很遠,你再來就是明年了,為了不把遺失物丟棄整整一年,再想想有什么沒帶怎么樣?”
“……”五色工咬著牙說,“沒有了、”
白鳥澤離開的時候,天童朝土屋歉意地笑了笑,意思是不要介意。
兩個人都是后輩,雖然一個直系一個外校,總歸都是小他兩歲的小孩,一律同仁。
——話說一邊打排球一邊學習是怎么做到全國第三的,不是據說上課回家都在看錄像嗎天生腦筋比較好六邊形戰士
那邊天童一邊向外走,心里一邊想什么有的沒的,土屋完全不清楚,也沒怎么在意這份插曲。
雖然鷹川和金島愿意做作地袒護他,讓他稍微感到意外。
曾經的輪回里,土屋同樣在宮澤工待了三年、六年、九年……那些輪回里,時間甚至是現在的三倍,和這些直系前輩們的聯系也隨著畢業而逐漸消散。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在前五次輪回的后期,雖然對前輩們的了解加深,可以很好地運用、使用前輩們組織戰線,但是雙方的關系卻微妙的不如第一次輪回。
就比如前輩們微妙的語言內容,微妙的態度,微妙的第一意識,和第一輪回那種輕松的相處是不同的。
是哪里的表現造成了這種差異嗎?
達成體育大會縣賽冠軍的節點就在當前,土屋暫時不去想這種人際關系上的問題。
因為蘋果是從未不會留一個眼神給[人際關系]的。
未來科技眼中只有純粹的效率和效益。
和蘋果朝夕相處的土屋,果然還是被感染了不少。
是稍微有些負面的影響——察覺到這點的他,將如今前輩們袒護自己的行為放在了心中。
蘋果就在頭頂,輕輕的觸感,卻沒有重量。
土屋帶領灰白色運動服的少年們,打開蜂擁擁入議論紛紛的B區通道門,在光線和烏野高中全員的注視下,走入烏野高中對面的半場。
橘發的矮個子少年就在對面,雙方距離不超過二十步。
觀眾席的議論越發大了,察覺到氣氛微妙的烏野高中隊員轉過身,球網對面的灰白色運動服是那么顯眼,方才興奮余韻的神情逐漸沉去了摻雜了陰影的中心地帶。
“恭喜你們戰勝白鳥澤。”
宮澤工的主將停住腳,彎起眼睛,笑著對他們說。
與其說他們,實則是對站在最前面的日向翔陽。
“……你也一樣。”
不知為何,在這種氣氛下,日向無法像往常一樣活潑地朝土屋說幾句話。
“休息好了嗎?”
土屋理查德望著他。
“……”日向找不出回答,有點僵在原地。
“準備好了。”
突然,一道身影從他左身側經過。
是大地前輩,很鄭重地踩在距離獅心王最近的位置。
“從得知進入決賽開始,就一直有的覺悟,到現在,已經不用再整備了。”
獅心王的視線于是望著他。
那種進入賽場后發金的瞳孔,是每一個和獅心王比過賽的隊伍都見識過的。
“來吧。”
大地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感受沉重、踏實的脈搏。
“我們準備好了。”
第102章 對爭
烏野高中和宮澤工的比賽實則比他們想的要出名。
一個是驚天逆轉打敗宮城縣霸主白鳥澤的再起豪強, 一個是從IH起就勢如破竹一路催壓的新興黑馬,兩者間的對決,很輕易迎來了關注高中排球比賽一方的實現, 至少排球月刊就將之作為了一個重要報道內容, 從比賽尚未開始起,攝像頭和編輯組就等在場邊準備了。
月島從場邊的立式三角攝影器抽回視線。
他低下眼,將水杯塞回運動包。
“架勢好大。”在他一邊的山口一邊偷窺, 一邊私下說。
“畢竟是那個獅心王。”月島蹙眉用二指推回眼鏡, “無人問津才要懷疑這群人是不是腦子秀逗了。”
“不要這么說嘛, 阿月。”山口說,“我們打敗了白鳥澤, 說不定有一部分人是沖著我們來的呢。”
“…………哼。”月島蹙眉。
直面獅心王, 面對強大單核主攻和連續發球手的壓力,作為副攻手,壓力比他原本在準備區預想的還要大。
只是高中的排球比賽而已。
一場比賽,輸了就輸了, 反正他不打算走OB直升,對將來余生蹉跎在體育大學或者與之相配的俱樂部里, 更是興趣寥寥。
日向那樣的單細胞白癡或許對打職業排球心懷憧憬, 單純地以為自己那在高中排球尚且不顯眼的幾把手就能一路直通去職業排球的康莊大道。
天生理性的月島考慮地可比日向這樣的單細胞生物多的多的多。
從n多年前,烏野高中最后一場比賽, 他和高三的哥哥隔著球場,互相目睹雙方僵硬而立的樣子時, 月島就決定了再也不會為不占據人生主流的添頭貨真價實地投入感情。
原本。
本來應該是這樣想的。
站在木制地板上, 腳底傳來和觀眾席議論匹配的嗡嗡震動。
月島凝視著球網對面的棕頭發, 心臟低端突然流過了一線暗流。
那是在和平滯定的鎮壓下,一股如巖漿般激烈蹦濺的流感。
說實話, 很討厭。
這股猶如不如兩個小時立馬又要交手一個不遜于牛島的強敵的棘手、麻煩、強壓下尚未完全恢復又要強逼自己上場的惱怒。
這類負面情緒,原本都不該是一場區區的高中排球比賽應該有的心情。
“……”月島側頭,“前輩。”
明明佇立在射光燈下,卻有如湮沒在如山陰影中的澤村隔著遙遠的距離回應。
“發個好球。”月島說。
澤村再次向后退了半步。
第一裁判正凝視他們,澤村高高舉起左手,右手深深地后壓。
裁判吹了哨響,月島聽見耳后猛地踏起的腳步聲。
比賽開始了。
烏野的戰術一直不能以兼守形容,無論是作為主要攻擊手段的東峰旭,還是作為誘餌和輔助手段的影山日向組合,烏野一直是積極進取尋找進攻角度的形象,雖然不是疾風暴雨的猛攻,但是就應對方面,主攻手和副攻手的選擇往往會迷惑敵方選手的視界,烏野再伺機尋找進攻得分的空隙。
從這個角度看,烏野的二傳手影山就是這支隊伍的心臟,加之影山本身是一個二傳和直接進攻雙修的全面選手,給這支隊伍加成不少。
最初剛和烏野高中接觸時,土屋心想的便是尋找影山的空隙,以針對影山的方式,逼迫烏野的進攻鎖鏈潰不成軍,獨立成個體。烏野的替補二傳菅原實力中庸,只是在土屋面前,實力不強便是絕對的弱,逼迫烏野換二隊,再連續得分,攻克烏野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隨著和烏野練習賽的深入,土屋逐漸發覺了烏野隊伍的第二核心。
這支隊伍的防守力并不薄弱,烏野的自由人名聲不顯,實則是走位和跑動都相當靈活的小個子選手,在他上場期間,烏野的防守力猶如給木桶的短板綁了塊加長版,攻擊力和防守力都很不錯的結果是哪怕和宮澤工比賽,烏野雖然追的很艱難,都能咬牙守住,再配合影山和日向的伺機快攻,綜合來看有可觀的得分能力……
[區區烏野,你在這里分析什么。]
蘋果打斷他。
它正在賽場中心排球網的一端駐網桿上休息。
[快點打敗他們啦……你接下來的對手是全國大會的稻荷崎和鷗臺和井闥山,烏野什么的怎樣都好,前幾次訓練賽已經收集夠了烏野的負面情緒。
它垂頭喪氣的:[我還一次都沒有收集到鷗臺的負面情緒呢,麻煩你認真工作好不好啊。]
土屋一個上前,扣上排球,[大意失荊州了怎么辦,想收集到我的負面情緒嗎,很洶涌的那種——宿主的負面情緒不算數吧。]
[算作能量來源,只是要作為e的負指數冪,約等于無。]蘋果嘆氣,無聊地轉圈圈,[我理解你身為底層奮斗人士對同為復出者的共鳴,但是實用主義者是最良好的人生態度噢。]
土屋微妙:[哇……硅基生物的歪門邪道。]
和蘋果吵吵嚷嚷著烏野一類的話題,話題越來越偏離,最后散射去了各種地方。
土屋一邊指揮跑位、救球、扣殺——等待著屬于自己的球權,一邊經由和蘋果的對話漫想去了各路方向。
偏著偏著,他不自覺想到了方才在走廊里和牛島的話題。
‘你將來,會去哪里?’
……沒有想過。
他目前還只是一門心思地瞄準全國大賽,把那群往日耀眼的星星全部摘下來而已。
關于未來的事,他潛意識地把人生劃定在高中三年,甚至沒有向下延伸的選項了。
土屋猛地踏前一步,排球適時地迎上他豎立的手掌。
咚的一聲掌心音,排球反方向劃飛出去,飛回烏野的半場。
土屋看到眼前一雙因這聲掌音而猛地下跌的眉毛,和磨出些許齒音的攥咬。
烏野高校的副攻手月島,在過去關注高中排球的五次輪回中,有四次他都加入了排球的職業聯盟賽,作為職業副攻手活躍在職業舞臺上。
他身后,一臉安靜表情,眼神甚至算得上空茫,而只緊緊凝視追逐著那只排球的橘發少年恰時猛地轉踝,球鞋底和地板摩擦擰出劇烈的一聲響。
是和牛島未來一個隊伍的日向,雖然是小個子,但日后將作為耀眼的明日之星活躍在球場。
再向后,烏野的心臟,二傳手影山飛雄,正在為可能的第二輪進攻回跑走位,仰顎凝追著飛躍的排球。
這個更是重量級,日本的寶藏二傳手,從國青隊一路青云直上國家隊的天才,真正的天才不需要老老實實渡過高中三年,提前步入職業起就是最優隊伍,名聲和能力一樣在職業場如朝陽一樣鵲起。
…………土屋突然覺得自己被一群職業運動員圍攻了。
明明現在都還只是高中的小鬼……
“卟——”
裁判的一聲哨響,示意得分有效。
第二裁判向后一步退開,月島猛地甩開手腕,邁開大腳迅步向后。
因為腳步太過用力,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在道路的盡頭,剛剛爬起的日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月島帶著怒吼地吼住:“上了場忘了帶腦子嗎?!剛剛那球交給東峰前輩就好,還多此一舉地回防干什么!”
日向抱著球,先是,并沒有理解,或者說處理月島話中的內容。
他的喘息里是一片空白,他完全蒸騰在一片空白的凝視中,眼中除了排球,幾乎沒有其他內容。
“喂,喂,不要吵架!”
在附近的田中強勢地在距離極近的兩人間插入一支胳膊。
“翔陽也是好心,他比旭站的近,先去救球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日向如今的水平還不足以接住獅心王的發球,所以好心辦壞事,反而耽誤了真正有可能救球的東峰的跑位。
田中以為這只是翔陽慣性下的難以反映,不應該責備。
“…………嘁!”月島狠狠咬著牙,感到一股憤怒的冷流在沖刷全身。
全身很熱,可是手腳是冷的。
越是比賽,越是和獅心王正面對決,就越是感受到那股,差距。
能感受到整支隊伍一起嘗試分壓的努力,可是獅心王,不對,土屋理查德很多時候壓根就不在乎那幾分。
同樣是一年級,壓根不能理解這股壓迫力究竟是由何而生。
怎么,難道他嬰兒時期就在打排球嗎?
感受到一股擔憂的實現。
有些神經質的月島倏地扭頭,還來不及收回兇狠的眼神,就正和山口對上。
對方悚了一下,但是立馬,又有些擔憂地和他回視。
山口身邊,烏養教練雙手叉腰,蹙眉地隔著場地沖他比口型:‘冷靜下來’,還連連擺手做下壓的動作。
場中月島一反常態,居然是場上前期幾個失去鎮定的選手,烏養教練口中安撫‘冷靜下來’,實則內心比場上的任何選手還要沉重。
太強大了,無可反抗的強大。
雖然他很不想這么說,但是這時候,他突然能理解白鳥澤的鷺匠教練‘真正的強大不需要耍把式,而是踏實沉穩的一招一式’的執教理念。
同樣和青葉城西經過了嚴苛的一戰,同樣沒有精力和體力優勢的宮澤工在這種情況下,所展露的是沉穩的基本功和極低的失誤率。
烏野的選手,除了月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露出了在這種全面全精下無處著手的焦躁。
只是日向和月島的狀態最奇怪,日向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樣,反而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失去了和隊友的交流;月島居然丟掉了一向抓手的冷靜,而少見地露出焦躁和焦急。
“烏養教練,怎么回事?”武田老師緊緊抓著膝頭的手,“總感覺,大家一副想要抓緊結束比賽的模樣。”
烏養教練閉上眼睛,告訴自己率先冷靜下來,條條大路通羅馬,世上沒有無敵的選手,心態定勝負,焦躁是大敵,如此重復告誡了自己幾次,才睜開眼:“不是我們的選手緊著結束比賽,而是獅心王,他在逼迫烏野結束比賽。”
具體表現為土屋理查德總能在烏野一鼓作氣嘗試進攻時,以最效率和速度都作法,立即回擊回去,整理的進攻無法起效,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賽態滑落到如今的場面,已經是烏野全員具備強大心理素質的表現了。
場上,土屋擰了擰腳腕。
他又不是瞎的,烏野全員如今的焦躁態度,一點點攀升的失誤率,正在他的打算之中。
“怎么了?”他邊問,向球網對面的烏野副攻,“你一副很不想輸的樣子。”
“能請你不要在這時候和我說話嗎?”月島側身調整運動防護鏡,語氣淡淡,“因為我現在超級火大。”
土屋挑眉:“當初我們訓練賽的時候,你不是最希望早點結束比賽,好早點放學回家的嗎?”
“就是因為這點。”
月島卡了下。
明明已經控制過了,上下的后槽牙卻還是忍不住狠狠壓緊。
“…………才覺得火大。”
明明只是高中的排球比賽。
明明是和人生正業無關的第三事項。
心里流淌的火苗卻竄的高漲。
——不想輸。
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將和后面那幾個笨蛋一起成為輸家,前面這個傲慢的織田信長將踏著自己的尸體走上頒獎臺,自己上把那么拼命和汗水全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裳,令人厭煩又壓不下去的負面情緒就頻頻閃回,比當初隔著賽場和哥哥僵硬相望好不了多少。
當初在練習賽上,為什么沒能留得久一點呢。
一點小招式也好,既然及川徹能在前幾把就回擊宮澤工的發球,說明土屋理查德的發球也不是滴水不漏。
但是。
……但是。
……但是!!!
月島狠狠地咬著牙,甚至要把牙齦咬塌,好再也不用去牙科診所見牙醫一樣。
甚至恨不得現在下場找回青葉城西,揪著他們主將的領子,質問他:土屋理查德的發球究竟是哪里不對!!
為什么他看不出來?!
為什么他身為副攻手卻是失分處前幾的人?!
憑什么他對著年齡一樣性別一樣的baka就只能被壓著打?!
……
眼見球網對面的少年自顧自攥緊了防護眼鏡,白皙手腕的青筋越發明顯。
聽著耳邊蘋果的大呼小叫,土屋默默回到了站位。
接著仰頭向蘋果尋求共鳴:[我為什么覺得這些前五個輪回見過的選手這次和我比賽都有了微妙的不同啊。]
月島螢之前是這個性格嗎?
還有及川,他過去也絕對不是在賽中向對手主將宣泄的性格。
先前沒來得及細想,這樣模擬下去,場前場后態度如一的人,至今居然只有牛島而已。
[我這樣模擬一下呢。]蘋果說,[你第一次輪回就是普羅大眾,和對面替補席那個叫山口的人沒有區別,然后你和牛島影山他們分別打了一場,過程什么感受你自己知道,再然后是現在的你。
[如何,有沒有一點感想?]
土屋:[……啊。]
第103章 稻荷崎
當月島螢第一次攔下土屋的發球, 排球輕輕摔落在地的時候,不僅是宮澤高全員,就連土屋也有些微微的怔愣。
這種時候, 觀眾席甚至比場上的運動員反應更快, 察覺到烏野爆冷門在獅心王手里攔下一分,四面八方的議論訝異已經星星點點地開響,場中的十二個人卻盯著排球的落點, 沒一個人出聲, 也沒一個人跑位。
他們就像是固定前進的程序突然被人按鍵, 本來被土屋逼的喘不過氣的六個人,需要一些時間和CPU才處理這件如煙花般乍響的神來之筆。
接著, 由月島螢本人那猶如春蟬破土、重見天日的吶喊開始, 烏野高中的運動員,有一個算一個,紛紛迎了上去,壓在月島螢的肩上, 烏野高中的六名運動員,甚至是場邊的替補, 都開始吶喊。
這群烏野高中全員一起吶喊——場邊觀眾席某個社會人(黃頭發, 和月島螢長的倒是很像)喊的更響——的場面,竟然成了土屋整日體育大會縣比賽決賽的最終印象。
最終, 由于實力差距過大,打敗了白鳥澤的驚天冷門烏野, 并沒能在宮澤高手下堅持到一如IH大會上宮澤高和白鳥澤的比賽時長, 或許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二, 比賽便在裁判的哨響中落幕。
甚至落幕后,身穿橙黑色運動服的少年們, 以那副眼神盯著土屋,那燃燒著熊熊戰意和不甘的眼神,像是要化成烏野,跨過攔網,飛至宮澤高的地界,要將土屋和宮澤高撕咬成碎片,吞吃入腹。
蘋果說曾經在輪回的土屋眼里看見過類似眼神,土屋怒斥你胡扯我自問還是個文明人,不會露出在賽場上開飯的野蠻眼神,經歷過土屋網球輪回的蘋果冷笑呵呵一聲。
最后,體育大會的縣比賽在下午四點二十二分,以勝者宮澤高做了終局。
在場上緩緩平復的烏鴉們在沉默中列隊,土屋率領的宮澤高自然是走在他們前面,結果上了臺,土屋再低頭,心想給電視臺看看你們兇狠的眼神,結果發現上了臺的烏鴉們渾然不是那么回事,一群高中生,有緊張到手腳貼褲線、有如站崗的中年男高;
有直面攝像機、抖如篩糠面色慘如黃紙的橙毛誘餌;
有嘻嘻哈哈、恨不得代替手下運動員上場領獎的聒噪教練;
有明明身處C位,結果被擠的從頒獎臺掉下去戲劇負傷的隊長;
有斜睨恨天高的黃毛卻使勁往中間站的副攻;
還有觀眾席大吼大叫‘這是我弟弟!’的路人……
總之,相當精彩,猶如看了一百集大河劇。
橙毛誘餌還在喊土屋土屋,在第三層頒獎的滋味怎么樣?
并雄姿英發眼中閃星一臉勇往奮進,不知道還以為拿全縣冠軍的是他。
就在土屋預測他將要指著自己慷慨大喊:“下次冠軍絕對是我們的!”之前,他干脆利落下臺一步邁至季軍一層,然后拱手向冠軍臺,附言:“你來?”
“……”
烏野全員被下了緘默,橙毛誘餌此時不退反進,眼中爆閃:“那我就來——嗚嗚嗚!”
被負傷的隊長捂著腦袋往后扯,臉上掛著歉意又尷尬的表情意為:你多擔待。
土屋后來時常看見那張排球月刊發來、被擺在體育館的領獎照片,烏野全員那興高采烈比宮澤高還高漲的笑臉,以及其中最矮卻恨不得雀躍的挑起來的日向。
這種滋味和過去在網球、田徑、足球的各類輪回中都不一樣。
其他的輪回中,贏了便是贏了,輸了便是加倍的訓練量,無論是輸是贏,心情都沒有像那天一樣過。
蘋果對此評價是解鈴還須系鈴人,其余的勝利是空虛的,土屋認為言之有理,順便捏著蘋果的蘋果威脅:“下次再在場上搗亂,我就把你關進榨汁機。”
蘋果:[呵!你想要一個會飛的香蕉嗎?]
“不能不是水果嗎?!”
其實土屋不是很喜歡吃水果。
[那就牛排!會飛的牛排!]
“好啊我到了場上現場進食補充能量!”
[我要換成狗屎!]
“你好惡心!!不能當會飛的排球嗎?”
[到時候你又要說影響你看球!]
……
土屋帶著蘋果和宮澤高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榮回宮澤工業,簡直是英雄歸途,捧著縣選拔的獎杯一起,被安置在IH縣選拔冠軍獎杯的旁邊,兩座獎杯形狀不同,都是金燦燦的顏色,緊緊挨在一邊。
當天的宮澤高排球部尤受歡迎,來了各路人馬,閃光燈不絕,其樣其景,鷹川突發奇,打算付費拍照——被駁回。
那之后,過了一周,宮澤高和烏野高中舉辦了一次訓練賽,叫月島螢的副攻自從體育大會結束,簡直是大變樣。
用游戲來模擬,是戰斗欲望強了過去三倍,不在像以前一樣做好分內之事,而是有機會沒機會的發球他通通要蜂擁上前圍追堵截,有好幾次因此擋住了土屋進攻的視線,叫土屋有些驚訝。
“剛剛那個,是巧合嗎?”他叫住月島螢。
“…………哈?”
中場休息,喝水暫歇的月島螢微微側身看。
“第七球,你突然后動跑位,接應OP,然后一個起跳追位的那個,有經過大腦思考嗎?”
“什么叫大腦思考,我無時不刻不在用大腦思考,只有憑直覺行動的野獸才不需要腦皮層活動。”
鷹川在那邊大喊大叫指指點點:‘一年級的小子!你最好別是隱喻我們家主將!別以為在別人的地盤我就不敢動手了!’
被赤葦佑揪著領子所以只能在原地大聲嚷嚷。
土屋說:“你說話還真毒啊,所以剛剛那個行動是出乎本意?”
“怎么了,嚇了你一跳?”月島螢稍頓,露出一副‘正合我心’的嘴臉,“看來至高無上的王者也需要小心腳下啊。”
“……”
土屋微妙地看著他。
然后仰臉指揮飄蕩的蘋果向走開的月島螢:[去,絆他。]
蘋果:[……]
默默飄去。
“……!”
月島螢突然蹌拌,用兩手掌根接地才沒失足,一臉莫名其妙地四顧空空如也的空地。
“你是笨蛋吧?”路過的田中適時加句:“空地還能摔倒,你是運動能力為零的女主角嗎?”
“baka!有東西剛剛絆我!”
“哪有,這周圍空空如也啊。”田中露出一個陰險的表情,“幽靈嗎?”
月島螢額頭爆出青筋,目無表情:“是你絆得我吧。”
“啊?!別甩賴啊,我可什么都沒做,是在你眼睛里好端端地走來的!”
“就是你,事發后回到犯罪現場的嫌疑人,被我逮住了。”
“你講講理啊!”
“……”
“……”
土屋深藏功與名,攜蘋果默默離開。
當天結束練習賽,或者說土屋單方面炫技打了烏野個50:10后,烏養教練一副心如止水的灰燼表情,送宮澤高全員離開。
“話說土屋啊。”到了門口,他問。
“嗯?”土屋還在打車。
“收到消息了嗎?全日本青年合宿。”烏養教練順口說,“在你們之下,還有一年級的強化合宿在招生,只針對宮城縣的一年級。”
全日本青年合宿,搜羅了全日本高中天才排球手的養蠱場,將所有排球手塞進一個賽場,打亂順序,自由組合,意圖激發出排球手的最大天賦。
蘋果:[后半程贊同,前半程多少帶了個個人情緒。]
土屋:[我為什么要有個人情緒?]
蘋果:[不知道第五次輪回沒收到合宿邀請而念叨了幾天的人是誰。]
土屋一臉莫名其妙:[我當初連宮城縣一年級的強化合宿都沒被邀請,怎么會對更上一級的全日本合宿產生意見?]
蘋果:雖然說的是實話,但是……[嗚哇,你這么說真叫人心酸。]
“我沒去。”土屋興趣寥寥,“當初青訓營的人來找我談入訓,正好是我的手傷階段,所以拒絕了。”
“欸?那這次?”
“不打算去。”土屋斬釘截鐵,“里面都是我不太想見的人。”
雖然將來肯定會在賽場上見面,但是稻荷崎、井闥山……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他新手時候的泰山,有單方面記得的不美好回憶。
蘋果:[因為打不過人家所以去人家學校扮鬼的不美好回憶?]
土屋:[你閉嘴!]
那之后第三天,對青年合宿沒有興趣的土屋從蘋果那得知宮城縣一年級合宿給他打了電話。
——給當初租的大宅子打電話。
實際時間是第三天夜里,土屋對著理論上已經很完善,卻總是有哪里察覺不對的訓練單出神,蘋果適時緩緩的落在紙上:[宮城縣強化集訓的負責人把電話打到土屋宅去了。]
土屋還在看訓練單。
蘋果:[是當初的宅子。]
土屋伸手在訓練單加上一筆。
蘋果:[租的宅子。]
土屋伸手抽第二張比對。
蘋果:[井闥山白鳥澤興奮一日游、]
土屋猛地伸手捂住蘋果的下半部分。
夠了,他原本已經忘了,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即將到來的緊張的全國大賽備戰階段。
為什么還要來提醒他。
蘋果閑適地掙開他的束縛,飄飄搖搖地向上:[你們這個時代談正事都愿意給對方的固定電話打,什么傳真、什么郵箱,真是沒有創造性。]
土屋警告:[不要給我惹麻煩。]
上次的傳言造成的風波如何傳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土屋并不知情,但顯然,假如外面真的風平浪靜,宮城縣就不會把電話打到別墅了。
[放心,我攔下來了。]蘋果說,[我跟他們說晚些回復,所以,你去問問百沢?]
剛要拒絕的土屋:[誰?]
[百沢。原本在問你要不要去,聽我沒什么語氣(波動)——本來就是撞大運給你打電話的吧,真是相當沒有自覺的宮城縣,哼哼,總之,說是后續會給百沢家打電話。]
[那就問百沢家長的意愿就好了,干嘛來問我。]
[不會影響你們本校隊伍的訓練嗎?]
蘋果落在土屋的頭頂,[之前比賽的時候你不是在私下嘀咕,說和百沢磨合時間少,不清楚他的身體極限,所以訓練量給少了,和隊伍的絞合度也不夠。]
[雖說如此,也不能耽誤百沢。]土屋撐著臉說,[學校的訓練后續再說。]
蘋果深深嘆息:[我曾經那個在網球輪回為達勝利不擇手段的土屋理查德去哪了。]
[……我都是有道德底線的不擇手段。]
不知為何,百沢加入宮城縣的一年級強化合宿后,常常給土屋發郵件來。
里面沒有內容,只有合宿的照片,很符合百沢的性格。
前兩天土屋忙于訓練單,沒有打開看過,第三天打開的時候,居然有意外的發現:
在角落角球的背影,那個身高,那個發色。
…………日向翔陽?
正在桌前喝咖啡備戰豪強正賽錄像的土屋陷入了沉默。
土屋叼著咖啡杯很快打字:【-為什么日向在撿球?】
百沢的回復過了會才來:【-他沒有被邀請,是自己主動來的,和白鳥澤的一年級學生做球童。】
還有一張圖片,這張更清晰,是他們在場中熱身,日向卻在整理球袋的背影。
一個人,穿著便服,雖然沒有表情,但是一個人在遠離燈光的場邊弓身整理球袋的背影。
“…………”
土屋盯著照片上的背影。
聽說烏野的影山飛雄被邀請去青年集訓做了二傳,又從烏養教練那里聽說月島螢去了宮城縣的一年級合宿,土屋能理解日向這種疑似被身邊人落下的心理。
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是被遠遠的丟在山下——富士山下——落基山下——喜馬拉雅山下——馬里亞納大海溝里——的那個。
他開始給日向打電話。
自從上度離開梟谷合宿后,他已經很久沒和日向打電話了。
兩人過去的聯系也多是日向主動,因為日向的生活每天都很精彩——比如上學路上看到了奇形怪狀的狗;放學途中又和月島鬧起來;高三的前輩們怎么抓耳撓腮地給他們補課——但是自從土屋手傷歸來梟谷合宿后,日向就甚少主動和他聯系了。
距離太遠,蘋果沒法收集日向的情緒,只是說土屋可以打回去,日向應該會很高興。
‘你要是把他當做朋友,那就打回去咯。’——蘋果。
土屋:‘……不要。’
對方沒有主動給我打,說不定是在他不知情的地方發生了什么。’
土屋說什么都不打,只是說春高縣大會將近,反正到時候會和日向碰面。
蘋果對此評價為:你不要在人際交往方面像初中生好不好啊。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hinata?”土屋叼著咖啡杯,含含糊糊地問。
“土屋!”電話那頭的語氣有點喘,“看到號碼還以為是我看錯了,這么晚了,什么什么事?”
他又警惕:“啊!我不會透露我們學校全國大賽戰術的!”
“不需要那種東西也可以打爆你們。”
“過分!”
雖然這是個和日向聯系感情,聊聊近況的好時機。
但是度過了這么多次輪回,土屋已經逐漸轉為了目的主義者,也就是做事說話直達目的,提高效率的類型——況且他還有那么多鷗臺和稻荷崎的錄像沒有看。
他微微壓下眉毛說,“我在百沢那看見你在白鳥澤撿球……對方沒有主動邀請你,就不要去了啊。”
日向翔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未來在排球界的地位。
電話那頭的日向也蔫蔫的:“怎么連你也這么說,我已經連續被大地前輩,烏養教練和武田老師教訓了……被四連殺了。”
“因為他們說的對。沒聽說過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這句話嗎?”
“什么、什?君子,藏什么于什么?什么意思?”
“……”土屋問,“你上次國文考了多少?”
是高一上學期國文課的背誦內容,中國的古諺語。
“三十三,真的是好險,差一點就不能參加春高了!幸虧排球部的前輩們幫我補課,嘿嘿。”
土屋:“……”
他幾十輩子加起來也沒考過這樣低的分數。
“……意思是說,沒有發覺你的潛力與潛能,是挑選這次合宿的管理人看走眼,你擁有更大的可能,不僅僅是和影山綁定做個普通簡單的誘餌,你未來會有天高海闊的發展,因為身體元素將運動員局限的這一種可能,是日本教練群如今的弊病,”
土屋描述他已知的未來,在土屋看不見的手機那端,平白聽見這句話,日向一個沒扶穩,直接倒懸跌進山路外的草坪。
自行車猶滾著輪在馬路邊朝天,日向猛地坐起來,頭頂還夾著草葉子,盯著手機屏幕,卻連著問:“你真的這么覺得嗎?真的?真的嗎?”
“啊。是啊。”土屋說。
“哦,不是說你目前表現很好的意思,目前確實是不夠看,話雖之前那么說,但我能理解不邀請你的內因。未來暫且不提,現實就足夠灰暗。”
日向:…………可惡……到底是來夸他還是來損他的。
“你怎么變得和影山一樣!要夸人能不能直率地夸啊!”
宮城縣某座山的山路外,有一個抓耳撓腮的橙毛在空無一人的背景下對手機抓狂。
原本是想幫一幫日向,但該說不愧是日向翔陽嗎,從語氣上看,心態相當好。
這種為著一個目標努力,其余的羞辱尷尬無措通通拋之腦后的心態,土屋曾經也有過。
貌似今晚可以安心看錄像了。
“都怪你,我的自行車都倒了。”日向在電話那頭大聲嚷嚷。
“羨慕你這么晚可以在外面玩。”
這么說的人渾然不覺自己是半夜外出訓練的重災對象。
“誰說我在外面玩了。”日向很努力為自己挽尊,“我剛剛從你說的合宿回來,我告訴你,我今天可是學到了相當多內容!到了全國大賽,絕對驚爆你的眼球!”
聽語氣很得意,不過土屋捕捉了重要的部分。
“剛剛從合宿回來……你沒有在合宿住?”
“哦,因為是我擅自去的,白鳥澤的合宿館沒有位置,所以我要上下學才行,馬上到家!我蹬起飛火輪,不要五十分鐘,十五分鐘就能到山下……”
白鳥澤。
合宿館。
沒有位置?
這三個字組合在一起聯成土屋差點把咖啡嗆到鍵盤上的內容。
豪強白鳥澤,就連賽后護理都另起一棟樓的東北知名運動搖籃,居然沒有區區一個床位。
“那你不會是自己上下學,自己往來在白鳥澤和烏野縣?”
“對啊。”電話那頭的人渾然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對。
“……趕第一班電車?”
“電車離我家還挺遠的,那之前還得騎自行車走一段,到了公交車站,哦,不過上了電車就很快了,還可以在上面睡覺,第一班電車完全沒什么人啊哈哈哈!”
“嗯………………”
土屋的表情愈發微妙了。
他最后說:“遇見我你還真是走運啊。小子。”
因為每輪回都有進白鳥澤和青葉城西偷窺的隱含可能,他早在第八輪回開始,就養成了在敵校附近租房子的良好習慣。
蘋果:[……嗚哇。]真是相當良好的習慣。
·
第二天的日向翔陽是捧著鑰匙站在距離白鳥澤直線距離不足兩公里的二層公寓外的,懷著誠摯如騎士的心情,聽電話里的土屋在那頭簡單囑咐事項。
“……很久沒有住人,里面都是灰塵,把你住的一層簡單打掃就可以了,掃除工具在地下室。”
“是,土屋陛下。”日向一臉肅然。
土屋接著說:“沒有抹布一類的,隨便在附近哪里買一塊吧,記得買衛生紙。”
“收到,土屋陛下。”日向一臉肅然。
“院子里有自行車,鑰匙在門口的花盆下,上面的花早就枯了,幫我扔掉。”
“了解!土屋陛下。”
“不騎自行車的話,門外向西走三公里有公交站。”
“明白!土屋陛、”
土屋打斷:“能不能不這么說話。”
“從今天起我就是土屋陛下的忠臣!”日向在二層公寓外蹦蹦跳跳,“我之前聽說過你是大少爺,但我沒想到你愿意幫我!土屋!謝謝你!我回去后把偷學的內容都告訴你!”
“……不,那個就不必了。”
后日日向精神百倍活蹦亂跳地去白鳥澤,因此被已經混熟了的白鳥澤一年生問,得到回答,‘宮澤高的大少爺獅心王隨手給朋友提供了一套房子’(當然,日向的原話不是這樣)在白鳥澤流傳開后,白鳥澤和其他來訓練的排球員什么表情姑且不提——原本想因此給日向翔陽一個下馬威的鷲匠教練當日沉默偏多——日子一天天下去,時間越來越近,宮澤高的部活訓練也越來越安靜。
女子排球部主動搬到了另一座體育館訓練,一段時間內,都是男子部獨占一座體育館。
直到終于到了全國大賽的第一天。
可能是先前高強度訓練,導致心態尚未完全扭轉過來吧。
哪怕昨晚和烏野的教練打電話商量前往東京的路途事宜,此時站在宮澤工業門口,臨冬的早晨氣溫很低,冷風卷峭,他心中想的還是昨天的訓練。
有幾個人心不在焉,沒能完成規定的任務量,他本打算他們叫今天補上定數。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訓練這種事,一旦無法在一定時間內走上正軌,后續一定會以此為基礎,正如蓋高樓大廈,地基不穩,其上的樓層歪歪扭扭,遲早有一天會塌。
在訓練的方面,土屋有自己的執著,他原本很漠然地想著比賽結束后便命令補訓。
接著在蘋果的提醒下,久經緊繃的神經才回過神:
已經沒有再度訓練的必要了。
今天是全國大賽,至少赤葦佑、金島這樣的三年級,這已經是他們最后一次的部活了。
過了這一周,就已經沒有補訓的必要了。
料峭的干燥晨風里,土屋望著赤葦佑他們縮在外套里的身影,說不上是什么心情。
這次輪回的進展很好。
蘋果收集了很多能量。
假如目的達成,就沒有必要再輪回了。
假如一如他期待的,宮澤高一舉奪冠,成為全國冠軍,那么,他也再沒必要和‘前輩們’一起比賽了。
“……”
宮澤高的隊員們穿著灰色的長身羽絨服。
長短大概在膝蓋,胸口有宮澤高的三瓣標志——沒什么好看的,只是圓潤了宮澤工業的企業logo邊緣——是宮澤高的董事層拍板替為校征戰的排球部定制的,就算這樣,也只有六+二個正選各有一件。
盡管如此,從沒受過此等待遇的宮澤高全員還是稀奇地圍著發下來的羽絨服嘀嘀咕咕了半天,只有土屋一個人站在遠處,頭頂三個點。
他們此時正在等烏野過來,烏養教練知道宮澤高沒有配隊老師,主動聯系土屋,詢問要不要一起走,他們可以在兩所學校中的一所集合,然后一起出發去東京——聽說IH的全國賽,全員觀賽的烏野就是這么和宮澤高一起去東京的。
“土屋!”赤葦佑向一旁的土屋招呼:“離那么遠干什么,烏野好像來了。”
“我也看到了!”鷹川手搭在眼上,“他們學校的黑腳印真明顯!”
“快點來吧,我好冷……”此乃縮進領口的鈴守。
“這個大小,可以裝下我們所有人嗎?”月星。
“烏養教練很靠譜的,放心。”金島。
土屋走到赤葦佑后一步的位置,和他們一起等烏野的車過來。
“果然。”
土屋聽見赤葦佑說,他抬頭,看見赤葦佑插兜側臉,朝他笑了笑:“還是和你一起去全國大賽更有安全感。”
“對啊土屋,你不知道,上次我們幾個去東京的時候,氛圍有多可怕。”
“比上戰場還可怕!”
“我就是路易十六。”
“你放肆!真正的路易十六在醫院里躺著呢!”
“不會!他是被土屋打倒的獨/裁/君主!”
“??景谷才走了多久??你背叛了!”
雖然似乎經歷了很不堪的回憶,舊景再臨,宮澤高聚在一起時還是忍不住朝打打鬧鬧的方向前進。
他們的打鬧內容和土屋半年前第一次踏入宮澤高體育館時重迭了很多。
土屋什么也沒開口,只是靜靜地望著烏野的大巴過來。
大巴駛近,日向那顯眼的橙毛擠在前窗,遠遠的就不住朝土屋揮手,車近了,還能看到日向嘴里嚷嚷著什么——完全聽不見。
大巴停穩后,日向火速蹦下來。
“嗚哇!這就是宮澤高!好大!!”
后面跟著的是月島螢,
“……附近連所超市都沒有,請問這里是什么無人區嗎?”
大地:“雖、雖然附近沒有什么建筑,不過宮澤高因此特別大,真氣派。”
田中:“咦,沒有超市就算了,宮澤高門前居然連公交車站都沒有。”
西谷:“好大好大好大好大!”
雖然大地和菅原盡量想交流兩校感情,但是烏野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只會唔嗷喊叫‘好大好大’的單細胞生物,一派是刻薄或單細胞客觀評價派。前者以日向和西谷為首,后者以月島和田中為典。
“你們之前不是來過嗎?”土屋問。
“沒有啊。”西谷說,“我們之前是在很前面的地方停的,等你們宮澤高過來。”
烏養解釋:“之前那條路是去東京的公路,所以在公路上匯合。這次天氣比較冷,你們走過來的話,怕你們感冒,所以來校門口接你們。”
土屋:“不是因為我們發達了嗎?”
烏養冷漠臉:“很遺憾不是,我是一個對所有學校一視同仁的冷酷的人。”
雖然看起來不大,其實烏養是算好了座位的。
上車后,每人都有自己的座位——以為土屋會這樣說嗎,烏野牌好動人士車前車后地cos多動癥,喝止失敗的菅原拿出終極·鎮車神器——狼人殺,原本是防止烏野過于吵鬧影響奪冠種子選手宮澤高休息,然而,日向一定要拉著土屋一起去后座廝殺,心癢癢的宮澤高眼見主將已經被同化,當機立斷從心而行,逐漸演變成兩所學校一起縮在后面玩狼人殺。
其中烏野王牌東峰旭死亡次數最多,非是一些欺負老實人,而是東峰旭不知為何天降鴻運把把拿狼,但是他那看天看地眼角抽搐的表情,簡直是個人就知道他拿的什么牌,導致常常撐不過兩回合,非常沒有游戲體驗。
土屋眼睛大,看起來純良,實則誰都知道他什么性格,幾局下來,被土屋誠懇地睜著眼睛胡言亂語耍的團團轉的諸人一致陣線,決定防止土屋影響判斷,有一絲微妙就直接公投出局(某把拿著神牌的土屋:……)。
日向……日向就算了,他無論做好人還是狼,都是非常積極但積極過頭的類型,幾局下來,就被某個直屬副部長拿捏地被賣了數錢還渾然不覺。
土屋和他們玩了十幾/輪,有點困了,干脆回去看鷗臺的錄像,烏養教練原本在游戲里大開殺戒,眼見土屋前排翻看錄像的背影,莫名一抽,斂容肅穆,也塞了對藍牙耳機在前面復盤。
土屋一直在錄像里,直至慢慢的,他發現車上似乎沒什么聲響了。
兩校鬧鬧騰騰的嘻笑打鬧聲已經許久不聞,他回頭時,第一眼看見的是日向仰在座椅,睡得流口水的臉。
烏野和宮澤高的其他人大多也在座位里睡覺,只有少數人和土屋一樣,拿了手機出來。
安靜睡沉的大巴車內,一些少年懷揣著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心情,前往他們高中三年排球生涯的終點。
土屋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后掏出了手機。
不含任何玩笑性質的,也難以清晰客觀地分辨此刻內心的心情,他只是遵從情感的,摁了下手機的攝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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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哪怕距離春高已經過去了很多日子,甚至是很多年后的未來、已經脫離蘋果的未來,土屋再次回憶起那一天,依舊有一種不真實的恍然感。
站在國立體育館的停車場前,比縣立體育館氣派地多的體育館,拱形的設計里,其中有針對不同項目劃出的分區,和縣選拔賽還需要一個場地分成四份供球隊比賽的窘迫不同,國立體育館中,擁有充足到保證距離的雙球場比賽分館,排球項目和棒球項目以及游泳項目是在同一天進行的,如今停車場上的各色校服里,并不全是來比賽的排球學校。
土屋曾經帶領隊伍很多次駐足在停車場和體育館中心的空地,等著賽委會的工作人員領著他們去后臺,介紹賽程規制。
最初是來自全國各縣的三十二個隊伍,進一組后,是十六個,再進一組,是八,接著是四,然后是決賽,第一天有開幕式,最后一天有頒獎典禮和閉幕式,總共一周七天,這期間的住宿由賽委會提供,不用回學校上課,免課的資格是學校賦予全國大賽征戰選手的榮譽。
“前輩。”
土屋站在不遠處,和幾人拉開距離,表情微妙。
“不要一副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子好不好,”
雖然宮澤高的食堂難吃,雖然宮澤高的確是鄉下學校,雖然和東京本土的學校一比,他們身上的羽絨外套簡樸到單擊就有物品描述【學校提供】,也不至于像一百年沒吃過飯的野獸一樣圍著和果子桌子狂吃特吃吧。
“真的很好吃啊!”
鷹川嘴里還有沒咽下去的奶油,強烈推薦,力薦土屋加入他們。
“這可不單單是和果子,全國各地的點心都在這了!上次來的時候壓力大的差點去吐,完全沒心思吃,后來看他們發的ins我簡直要嫉妒到吐血!”
他簡直是心神共泣,嘔心瀝血。
“是啊是啊!”金島兩頰鼓鼓地往里塞,“這個甜品桌子只有第一天開幕式有,后面都是巨丑的春高紀念品,我才不要把我金貴的零花錢花在丑東西上。”
“真的!”鈴守也很努力的出聲,“巨丑!”
鷹川:“簡直不知道大賽準備那些丑東西是打算賣給誰的,不會有人買吧!白襯衫上面印logo,跟宮澤工業的工人服沒有區別!是打算畢業后直接去工廠打工的意思嗎?雖然排球升學率低也沒有低到這程度吧?!”
“沒有區別!”金島震聲道,“憑什么只有第一天有甜品啊!后面輸了比賽好不容易有心情來逛逛,結果只剩印了超大排球的掛扇,一捏就閃的排球鑰匙扣,還有涂了紅臉蛋的吉祥物,怎么會有審美正常的人買那些!”
“我一輩子都不會買的!雖然我們學校的美術課很水,但是維護我們學校審美的尊嚴!”
鈴守這時候倒是開朗多了。
然后,土屋看見身側有外套藍色羽絨服的沖天發矮個子一般路過。
拉鏈豪邁大開的胸前,樹枝小人兩腮涂紅兩眼如綠豆大小夾在白眼球中沖天空高高豎大拇指,正是前輩們口中巨丑無比的吉祥物,其上一串彎拱型英語,上書e on!
“……”
鷗臺的矮個子主攻手猛地拉緊羽絨外套,護住胸前。
“……”
鷗臺的矮個子主攻一把拉開外套,朝他們義憤填膺、無比大聲:
“哪里丑了!要是丑才不會賣那么多!是你們,沒有,眼光!”
“你是哪所學校的!你們學校究竟有沒有美術課啊!這么丑的東西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頂在外面走!”——鷹川怒斥。
“要你管!可愛的東西印在襯衫上會可愛加倍!沒去過漫展嗎?鄉下學校!”——鷗臺矮個子主攻。
“漫展才不會有這么丑的東西!你是誰鄉下學校呢!我們是貴族學校!沒聽說過的鄉巴佬!”——鷹川。
“你夢里頒的嗎?!”——鷗臺矮個子主攻。
“……”
“……”
土屋微妙地凝視雙方有來有回的小學生拌嘴,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你好。”
他回頭,看見同樣身穿藍色羽絨外套的鷗臺選手——個子很高,高了他一頭——站在距自己三步遠的位置,見土屋回頭,還對他笑了笑:“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第一次見面,我是鷗臺高中的副攻,晝神,那邊那個是我們家的笨蛋王牌,別看他個子矮,其實是相當強力和有名的主攻手。”
“是之前給我打過電話邀請加入的學校。”土屋轉過身說,“我記得你們。”
“可惜最后沒有加入。”晝神笑了笑,“嘛,不過以你的性格,在本學校會打的更舒心一些。到了我們這里,你至少還要和光來共處一屆半,光來恐怕不甘心聽你的指揮,你也不甘心當他的二傳。”
土屋:“你們當初是打著叫我二傳的念頭啊。”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晝神主動示好:“待會兒有開幕式,你之前參加過類似的開幕式嗎?流程比較繁瑣,尤其是你是主將,需要跑跑走走的內容更多,不過待會兒你可以跟著我們的諏訪部長,他很喜歡你這種一年級的。”
“沒有參加過,不過類似的活動參加了不少。”
其實是過去無數個其他運動項目的全國大賽。
一般來說,只要跟著領牌員像機器人一樣走就行了。
晝神沒有多堅持,只是笑了笑。
宮澤工的排球隊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在土屋理查德連續叫了幾次無果,突然露出一個很恐怖的表情后,宮澤工全員瞬間熄聲,老老實實地同手同腳地排成一列,跟在土屋后面。
正和宮澤工交戰第三輪的星海突然失去對手,猝不及防地扭頭看來看去。
“行了。”晝神把手搭在自己王牌肩上,“我們也差不多進去——沒時間給你買紀念品,快點走。”
“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星海推開他的手,“我是說土屋理查德呢,剛剛還站在這,一轉眼就不見了。”
他還要和土屋理查德交流矮個子主攻手心得的!
晝神:雖然土屋理查德的個子是比一般主攻手要矮,但也不至于是矮個子選手吧,雖然只有五厘米的差距,但是到了一米七五,高一這個年紀……后面還會長吧。
“他早就進比賽館了。”
鷗臺的其他隊員看了自己想看的展臺,跟著進來。
“土屋理查德?”諏訪走在第一個,問,“土屋理查德剛剛在這嗎?”
“在這,不過很快就走了。”
“遺憾,我還想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炮彈攻擊。”
星海突然說:“上了場就見到了。”
他們鷗臺高中和宮澤工同在C組,不出意料的話,第二場就是他們和宮澤工的勝負。
星海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看,那種因為眼睛大,又沒有什么眼神波動,就這樣靜靜地凝視一個方向,其實是有一些微妙的壓迫感存在的。
假如有人不幸被這樣的星海盯著看了,更不幸是在場上,據晝神采訪,會有一種“好像被什么武器自動瞄準了一樣,但是球場就那么大,無論往哪個方向跑,總能和他對上。”
這樣的壓迫感向來是鷗臺的對手賽后不敢小覷星海的原因之一。
“這樣啊。”向來溫柔的光頭(不是完全光頭)隊長諏訪溫和地笑了笑,“那我們也要全力爭線,好平安度過第一局才是。”
“還有烏野高中。”星海一邊走,一邊說,“我之前去全國合宿的時候,和他們的二傳配過隊,相當——有水平,能把他們的小個子激發出怪物特攻的效果,我相當感興趣。”
其中一位一年級副攻突然想起:“對了,宮澤工第一局對上的是誰?”
星海很快地說:“稻荷崎。”
·
第一局就和稻荷崎對決,這很難不說是一種命運的巧合。
土屋在場邊指揮隊員熱身,占用場地監督扣球時,身穿純黑色運動服的少年們就在另一邊熱身。
原本在宮侑的預想中,他們再度見面,被戲耍和戲耍的豪強應該有一場宿命的再會,充滿了諷刺、挖苦、互不相讓、濃烈的硝煙,最后,賽場會面中止在宮澤高的一年級主將被他的隊員們團團包圍,沖稻荷崎怒視,而自己這方在部活中唇槍舌劍培養起來的口才初步奪回了面子上的勝利,止于姍姍來遲的教練怒斥,而此時已經不妨事了,因為智者和長者的訓斥并不能消隱他們的勝利的光輝分毫。
然而,事實是,侑方才站在攔網邊,依靠網柱正要開口,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平淡的招呼:“侑。”
“哈?”宮侑不耐地回頭。
“瓶子打好水了嗎?”
“肯定打好了啊,沒打好就是啊治偷了我的飲料。”
宮治:“誰稀罕偷。”
“是嗎?”北信介平淡地問,“為什么是空的?”
“……”宮侑猛地回身,腳步重重地過來,“不可能,我之前明明灌滿了。”
他盯著空空如也啊對瓶子不敢置信,開始懷疑起身邊的一切。
“啊治,是不是你!”
宮治:“別把我歸類到你一種幼稚水平好嗎?”
“阿蘭??”
“你這時候看向我的目光真叫我受傷!”
“角名?!”
“白癡。”
“是你!”
“不是我。”
和宮侑嘴上互懟的角名望了眼他們隊長灰黑色頭發的背影,以及剛剛非常平淡地倒水的背影。
…………他們隊長還真是個并不出乎意料的好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思及此,角名等待上場扣球熱身的途中,突然對身側的宮澤高主將說。
“……?”一年級的小鬼壓下一邊眉毛。
“你傷了一個好心的老前輩隊長的心,就算你走了這么久,他還對你念念不忘。”
雖然土屋走后,北信介完全一副沒受到任何干擾的模樣——第二天部活反而是他最正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心不在焉——但角名向來張口就來。
“我不會因此手下留情的。”對方很干脆地說。
叫角名的額頭蹦出了小小的青筋。
“小主將,你知不知道這里到處都是攝像頭,全國大賽從第一盤開始就在電視上轉播?”
“知道啊。”
“勸你謹言慎行。”
角名看著他們稻荷崎上場扣球的順序。
“賽前有沒有人采訪你?應該有吧,你說什么了?”
“采訪了,但是問的問題都很無聊,反正我答的也很無聊……”
土屋說,“不過,有一個問題是如何看待即將對上的稻荷崎。”
角名來了興趣:“喔,你怎么說?”
土屋稍仰起臉,對角名說:
“手下敗將?”
·
【手下敗將。】
宮侑這么朝電視攝像頭說的時候,土屋聽清了。
不過,當時他并非是宮侑這句話的指向對象,也并非和宮侑有任何關系,而只是站在距離宮侑十幾步遠的位置,恰好聽見了這一句而已。
很狂妄的一句話,宮侑正對面的電視臺只是露出了一點驚詫的神色,緊接著興奮起來,他們是媒體,這種賽前攻擊力滿滿的表現才是他們希望的。
和家家酒的縣內比賽不同,走到這一步的學校們是各縣的精英,眼中只有全國大賽冠軍一個目標,不可能有學校來只是為了見識一番全國的景色,然后就可以心滿意足的離場了。沒有那樣的學校,天方夜譚。
能站在這里接受電視臺采訪的角色,無不是在幾十所學校里殺出重圍,甚至稻荷崎是第三十一次邁進全國大關的豪強,他們長足遠涉地統治著兵庫縣,留下過兵庫縣連續十五屆沒有外校出線的神話。
“井闥山?喲,沒什么好說的,場上見真招?”
宮侑哼笑一聲。
土屋看見宮侑身后的三角頭嘆了口氣,在手機屏幕上點點摁摁。
過了一會兒,稻荷崎的隊長匆匆地姍姍來遲。
還套著穿到一半的稻荷崎外套習慣。
至于了解的這么清楚,不僅是因為北信介曾經差點成為他的隊長。
還因為他擋住了北信介歸隊的路。
“抱歉。”他說,“讓一下。”
土屋沒有穿校服,而是著便服來的。
——雖然這次輪回里,哪怕他穿校服也不會被認出來。
“北信介。”土屋看著他的臉,說了一聲。
“有什么事嗎?”
雖然稍有意外被陌生人喊出名字,北信介的表情還是淡淡的。
“抱歉,我的隊員們在等,如果是很長的內容,希望您盡量簡短地說明。”
當時,土屋正在第五次輪回的交界帶掙扎渡河。
第五次輪回的開始比前四次都好,或許是運動慣性的加持,他在宮澤高的排球部中亮眼出線,作為二傳手和宮澤高——以及一些運氣的加成,宮澤高這屆IH中遇到的前兩場俱是雜魚,很輕松的打到了第三場,給了土屋一些幻想:雖然有差距,但是說不定這次真的可以。
只是體育大會上露出真樣:第二場就直面白鳥澤的他們,被痛打了個落花流水。
個位的分數,土屋十分懷疑是對手教練不愿意咄咄逼人,所以要求隊員們手下留情。
……
場邊甚至沒有人站在他們一邊,只等著看笑話。
蘋果于是孜孜不倦滿懷嘆息滿腹抱怨地持之以恒地發牢騷,強迫他一定要另尋出路。
[我當初可沒有強迫你說只有打排球才好。]
蘋果抱怨的說,[足球,田徑,游泳,你的腦子不是很好使嗎?連續幾個輪回學一樣的內容,傻子都可以拿第一。]
[和情感內斂的知識比拼相比,肢體接觸更多而直接較量的體育運動要更符合收集情緒能量的初衷,這是你當初說的。]
[我是這么說了。]蘋果說,[也沒想到你能連續失敗四、五次好了。]
它這么說的時候,土屋就不出聲了。
這個時候,蘋果依舊在頭頂勸誘,其不屬于人類的音調如魔音悠悠:
[噥,你看到了嗎,北信介,這個人才是你嘴里的普通人。]
[哪怕是他在拼搏了幾年后也只有一個替補隊員當。]
[你想要尋找出路,要兜兜轉轉到什么時候去啊?]
[我可不是來做慈善的,能供你長治久安地這樣生活下去。]
[你說的不對。]
土屋盯著北信介看。
[他是能運動的普通人。]
……好吧,他是不擅長運動的普通人。
[不要糾結這種問題了好不好。]
蘋果很不耐煩地嘆氣,[我會再為你展開新的輪回的,新的輪回就不要撞南墻了,老老實實地腳踏實地,不,別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啊!]
土屋不知道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是不是‘不服氣’。
總之,蘋果刷的飛下來:[那你說!既然北信介和你都是普通人,為什么北信介這么努力了還只是個替補?]
土屋很快地回:[因為其他人都是天才啊??]
蘋果也立刻回:[這不正是排球世界用自己的環境告訴你排球不屬于普通人嗎?!]
土屋額頭上青筋直冒。
恨不得在北信介眼前抓下蘋果就啃。
只是在那之前,禮貌的等了幾秒,沒等到響應的北信介已經讓開了他,“失禮,我先走了。”
“等一下!”
土屋喊住他。
北信介微微偏頭。
“站在全國大賽球場上的感受是什么樣的?!”
經歷了四加半個輪回都沒能站在國立體育館上,對其他學校貌似很輕松的事,對他就像天塹一樣困難,就好像國立體育館禁止空坐夢的小鬼入內。
但是,土屋沒想到,北信介側過身來,對準他,雙手插兜,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說話時冒出的吐息在秋冬的風里氤氳,氤氳成白白的一圈迷霧。
他說:“我還沒感受過全國大賽呢。”
“……哈?”
可能是土屋的表情太蠢,北信介很耐心地跟著解釋:“這是我第一年入選,雖然是隊長,是替補身份,不一定能上場。”
“………”
土屋甚至很蠢地在想他要不要道歉。
“哈哈。”北信介因此被逗笑了兩聲,然后主動拿出手機。
“假如你好奇的話,我們可以交換聯系方式。如果有神明在看著我,愿意給我一次機會,到時候我會很高興和你分享。”
他完全沒有豪強隊長的架子,而只是把自己當成和土屋平等的人。
說來夸張,哪怕是過去在稻荷崎的那段日子,土屋都沒有北信介的聯系方式。
至于理由……就只是很單純地沒有想過要這個人的聯系方式。
甚至在交換了聯系方式后,土屋看見北信介很平淡、很自然地輸入了土屋的名字。
土屋、理查德。
“你知道…………?”土屋有點喃喃,瞪大了眼睛。
“嗯,我看過你在宮城縣選拔的比賽。”
北信介收起手機,往隊伍的方向眺了幾眼,“說來有些冒犯你,不過我認為你的傳球方式十分適合來稻荷崎,該說是氣勢、還是氣質?
“總之,我有一種你會和我的隊員在場上友好相處的預感。”
沒有那種事。
土屋過去在稻荷崎就是被命令指揮的份。
“有機會的話,也想試試你的二傳。”
北信介沖土屋說,以這句話作為了兩人對話的結尾。
或許還有別的話吧,不過只有這一句,給了土屋最深的印象。
北信介歸隊的時候,久等的稻荷崎隊員和他說了幾句,然后,一行人在北信介的整隊下,告辭媒體,前往吵鳴的體育館。
土屋望著北信介的背號,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北信介是一號。
·
回到第十五次輪回。
這和狹小的縣立體育館截然不同的國立體育館,寬闊的空間絕不是一個小小的縣立館能比擬的。
他們站在場上,和場邊的觀眾用印刷了乳業和化妝品、以及體育用品會社的商業廣告隔離。
不僅僅是一個燈,四面八方的燈射下來,沒有很清晰的影子夾角,頭頂還有時刻運作的空調機,讓場內的溫度很宜人。
土屋在這里回憶往昔,角名倫太郎從剛剛起,就維持著一股眼線平平、瞳孔成豎線的無語表情。
角名在隊長和宮侑的召喚下上場去扣球,宮侑一副八卦的表情用手肘推他:“你剛剛和土屋理查德說什么?”
“nothing(沒什么)”角名一邊簡單熱身,一邊加熱肘腕,“我已經在后悔漲他人威風了。”
不該用正常人的視野看這些天才,能干出用二傳踢館這事的主攻手更不是正常人。
下次換阿蘭好了。
就算是患者,面對被他拿排球狠砸的受害者也該維持最基本的公序良俗地愧疚吧。
大概。
第104章 二傳
四面八方都是小號聲。
3372、3376、585的號子, 場館并不逼仄,仍然籠罩了四面。
大鼓咚咚如祭典,震響小號的重音, 隔四個節拍便咚的一下敲在深心。
然后, 稻荷崎的二傳手,在光下,深深地攥緊了拳頭。
一下子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稻荷崎的隊員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方才熱身階段, 那遠遠看著插科打諢的一群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們投來的凝視, 比國立體育館場上的黃色射燈還要幽隱逼冷。
稻荷崎的二傳手緩緩放下手。
寂靜的體育館內, 才能聽見裁判姍姍來遲的哨響:
“稻荷崎高校對宮澤工業附屬高中,第一場, 由稻荷崎高校先發。”
土屋感受到了宮澤工業全員的緊張。
不出縣, 只是在縣大會上打打鬧鬧的宮澤高,其實根本沒感受過全國場面豪強的壓迫力。
在全國這個舞臺,‘壓迫感’是作為一個任何一所學校都應使用的戰術而存在的。
土屋實話實說,只是被他管著, 就像高中學生的部團活動家家酒,和真正為名次、體育競技培養、升學鏈條服務的正式體育學校豪強是兩碼事。
在宮澤高唔嗷喊叫的排球部員, 到了訓練正規化的稻荷崎, 抱怨只會消隱在無言的壓力中。
能者上,敗者退, 高壓迫力的正選選拔制度,和教練在升學規劃中扮演的絕對權威角色, ‘豪強’一詞, 并不單單是實力強勁和后勤周到的意思。
他們是真正為體育競技服務的種子選手。
是真正將體育納為人生規劃的半運動員。
縣立程度的小打小鬧可沒有這樣的覺悟。
雖然在賽前叮囑了許多次, 要想起宮澤高在IH第一輪面對伊達工和白鳥澤時的心理壓力,實際上, 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高中生們,不設身處地地相與,根本無法喚起內心深處的感受。
要土屋像大王一樣為隊員們加油鼓氣也可以。
“金島。”
右上角的人緊緊壓著后顎骨的肌肉回頭。
濕滑的額頭上是細小的汗滴,在四面八方的射燈下無所遁形,這還是尚未開場的狀態。
“你站位后了半步吧。”
犯下低級失誤的人大腳上前一步,又緊著后退半步。
“能麻煩你不要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土屋伸手,清晰緩慢地在腦后系扎,稍稍嘆氣。
“假如因為你的緣故丟了我的全國大賽。”
他放下手,腦后是一指長的辮發。
射燈下耷俯眉眼的少年,是比射燈還要刻薄和冷淡的暗金色。
“前輩,你拿什么賠啊?”
“…………”
被如此對待的‘前輩’嘴里和臉上都只有緘默。
他平蹲在射燈下,腳跟再度后退了半指的距離,此時在距離進攻線只有三十公分的位置。
那雙眼睛,因為過度的壓力而籠蓋了暗色,就這樣直黢黢盯著稻荷崎的方向。
“……”
被這樣盯著的稻荷崎的方向。
宮侑和兄弟瞥了個眼神。
他們兩個是雙生子,自然是無需語言描述打破這刻意形成的高壓氛圍,就足夠交換簡單的信息了:
‘不是說宮澤工的土屋是個愛撒嬌的小鬼嗎?’
‘你管這叫撒嬌?’
簡單的一眼不足以叫他們交換更多信息,稍顯寂靜的體育館內,裁判再度吹響了示意攻方進攻的哨音。
“卟————”
宮侑猛地踏前,一腳重重地踩上白線,接著將球高高拋起。
球就像失去了地球重力,或者在月亮上一樣,無視了重力的加持,而直沖沖朝天而上。
在距離天花板只有幾米的時候,速度緩緩變緩,直到像從月球撞回地球,以彗星的速度直掃過來。
這球都速度和力道都太足了,宮侑拍上這一球的時候,甚至有重重地一聲‘通’聲。
稻荷崎瞬間開始行動,四散或預備進攻或組織防守,宮澤高這邊也不逞多讓地同時開始行動。
赤葦佑想叫土屋,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發不出來。
他聽見土屋的腳步,每一步和每一步之間的間隔很短,從他身后經過,接著是一聲猛烈的起跳。
咚的一下——
“土屋迎上去了。”
場邊的國青教練火燒因為這球,而短暫地有些糾結。
從站位上看,東下四分之一的位置應該不是土屋理查德的防御地界,稻荷崎的宮侑抓住了這點打了個刁鉆的大斜角,土屋理查德依舊迎了上去,不知道是不信任隊員能接起這球,還是原本便規定好土屋的站位只是初設定,按照對手的反應機動性跑位。
“稻荷崎不是那樣簡單的隊伍。”
在他身邊,排球月刊的負責人確認了鏡頭取框無誤,從腳邊拿了一罐啤酒。
“我見過土屋理查德在宮城縣的比賽,親力親為的比賽風格,在應對縣級比賽時,確實能保證失誤率將至最低。”
他扣開易拉罐的瓶口,“可是稻荷崎不是能一打多的隊伍,十八乘九的比賽場地,原本就是防止這種團體賽變單體體育的情況發生。”
稻荷崎的程度太高,雖然也是二傳優秀的隊伍,可是和宮城縣的青葉城西不同,這是一隊成員皆有所長,不允許所短的隊伍。
“九乘九,那就是八十一平方米,對角線長12.7米,從東南角到西北角,最快也需要兩秒,而且是強爆發力的奔跑。”
他咽下一口啤酒,“不知變通的情況,那就是狐貍繞獅子。”
稻荷崎可不是這么大一個弱點放在腦門上卻不知利用的類型。
稻荷崎的確狠狠利用了兜獅子圈子的弱點。
雖然沒有交流,場中的幾句話也多是插科打諢。
稻荷崎就像宮澤高不存在一樣自顧自的玩笑。
“剛剛那球太爛了。”
“你給我閉嘴。”
“攝像機錄下來了,明天截圖當屏保。”
“你也閉嘴!”
這么自顧自玩笑的隊伍,宮侑對準落下的排球起跳的時候,依舊在玩笑。
“喂,跳得太高了吧。”
“啊侑今天很愛秀。”
“愛秀過頭了。”
“身后有美女?”
但是,因此把注意力丟過去的話。
那在射燈下,發暗的棕黃色視線里,根本一點模糊的笑意都沒有。
土屋向左奔跑的話,宮侑就能在一瞬間更改細小的手腕運動,而將球拋向與之相反的落點。
哪怕土屋早有預料,當即后撤,因此造成的跑動過剩卻不會改變。
雖然目前還沒有較大的影響,積少成多——根源性問題,是沒法用休息這類賽中策略應對的。
排球唰地略過宮澤高的場地上空,土屋回沖的途中,向前擦碰兩步,剎住腳,眼看排球略過最后的百沢,而咚的一下落地。
第二裁判立刻抬起手,示意出界。
“啊!!出界了!”
球網對面,黃發的二傳很不甘心。
“都說了,你今天手感爛的很。”
稻荷崎的副攻角名平淡地說。
“沒有很爛!我有手感,上球,上上球都好得很!”
“睜開眼睛看看現實。”雙胞胎的灰發接應呵一聲。
“……”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土屋看得出來,宮澤高的隊員們,其實內心是不解的。
因為往日面對的選手,面對土屋這樣一個失誤就能緊咬不放、歷史有名的王牌發球員,對于發球這個特殊階段,而有一種危機感在。
然而稻荷崎卻狀似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態。
他們的發球員和隊員,有一個算一個,就只是‘失誤就失誤了,繼續’的狀態。
他們沒有壓力感,表現的很輕松,渾然天成,游刃有余——哪怕比分打的有來有回。
對手沒有壓力感的話,在壓力守恒的賽場黃金定律的通知下,自己一方會反饋雙倍的壓力感。
這種情況,連比分牌都會漸漸被賽場的氣氛蒙蔽而產生懷疑。
“這就是職業隊伍啊。”土屋揉著手腕,嘆氣。
壓力應對是人家的日常課題,壓力策略往往是更正式和坦然的一方才有效的墻頭草。
繼續下去,的確是自己這方吃虧。
土屋回頭看了一眼。
對對攻和超級國家級二傳的稻荷崎,他想全面接應也有心無力,一拳難敵四手。
[那怎么辦???]
蘋果猛地飄下來。
可見方才它忍著不打擾土屋比賽,已經花了許多的毅力。
[稻荷崎根本不吃你這套,對長時間焦灼戰的應對也相當得心應手,大丈夫??]
[讓開。]土屋撇開擋視線的蘋果,單手叉腰,走去站位。
[至今為止和我比賽的學校,還沒有一個能不吃壓力的虧。]
不吃壓力,那就創造壓力。
壓力是哪一方更強大和坦然的墻頭草。
它是會傾斜的。
幾秒的修整過去,裁判再度吹響哨子,土屋拿著球向回走的時候,聽見身后傳來清晰的關西腔:
“哈,小獅子要發球了。”
土屋稍頓,側過頭來。
宮侑單手叉腰,站在網前,嘴角掛著笑容,眼中卻一絲笑的意味都沒有。
看見他側頭,宮侑接著朝他喊:“發個好球!Fight!e on!讓全世界看看你的本事,你知道今天有排球協會的來錄像,會在全國臺的八點鐘放映嗎?”
土屋挑起一邊的眉毛。
這么弱智的施壓,宮前輩真的是一招鮮吃遍天,對任何人都是這個激發水平。
他久違地覺得有些有趣。
看見球網對面那球的棕毛一年級望了他一陣,接著好整以暇地回去發球,腳步頻率都沒變一下,宮侑‘嘖’了一聲:
“要上電視都不興奮一下。”
“蠢貨。”宮治在一邊比出接球姿勢,“你以為全世界都是你嗎?大呼小叫。”
“喂,是不是他上次對我有免疫力了?”宮侑側頭,“角名,下次你來。”
角名拒絕:“我沒有你那樣大的嗓門。”
他說著平淡地瞟了眼網對面的灰球服。
雖然被評價場上的霸者,不穩重、反差一類的詞語。
結果上了場比他預想的鎮定。
也是,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也不可能一拖多打到全國來。
哨子的哨音吹響,身著灰色校服的宮澤高主將,將左手提起,右手虛扶住藍黃色的排球,比出他標志性的跳發球——或者,也有人稱這叫炮彈發球。
“炮彈發球,終于來了。”
為此苦練了接近半年之久的尾白有一種熬出頭的微微激動。
他靜下內心,兩手掌心向上,虛搭大腿,好好比出接應的手勢。
球網對面的宮澤高主將猛地向他們這方跨越而來。
很有沖量和動能的姿勢,因此似乎不意外明明是個頭中等(排球手中矮小)的類型,卻能發出炮彈一擊的力道了——正確的發力姿勢是很有必要的。
緊接著,棕發的少年猛地躍起,在觀眾席隱隱的驚呼中,將右手狠狠拍上排球。
稻荷崎六人迅速反應!太快了以至于約等于是和土屋理查德扣球的同一時間動彈。
這種迅速的反應程度,根本就像是牙簽抵眼皮徹夜不休地盯著錄像眼睛都要瞎掉地研究了幾晚,再虛擬推敲不知道把誰拉來當倒霉的發球員的模擬訓練,還有專業人士和專業設備的輔助分析,才有如今場上的條清縷晰。
土屋看見場面對的第一眼就有一種:‘啊,這球只有五成概率了。’
后期隨著稻荷崎各方面的有理運動,這個概率逐漸下降。
雖然最后,銀島結猛地前撲,還是距離排球有一掌之距。
第二裁判立刻舉手,第一裁判哨響,聽見哨響的同時,土屋聽見宮澤高某方傳來隱隱的松氣聲。
有什么好松氣的。
雖然想這樣說,但是考慮到是滅己方威風,所以算了。
土屋望著稻荷崎對方丟下這一分后,依舊渾不在意打打鬧鬧的表現,他用單手指節抵著后腰,一言不發。
“對手是什么反應?”
刻意和銀島結手背碰手背示意祝賀的宮侑沒有回頭。
“轉述給我聽,他什么表情?”
從語氣上聽,只是單純地詢問、好奇。
但是站在宮侑背身的前方的話,凝視他于頂燈的陰影中的那笑容。
那微微發暗光的眼睛,和難以自抑的嘴角。
“什么樣?得手的發球馬上就被接起來,還只有一球而已,出名的大殺招被破解,怎么樣,害怕的頭發發抖了嗎?”
那期待滿滿的語氣,讓宮治忍不住說:“你個性真爛。”
兩個生活在一起的人他卻是如此正直,簡直是稻荷神庇佑。
“你之前不是挺欣賞他的嗎?”準備再度‘蛛網接球’——教練給的名字的尾巴邊站位,邊忍不住說,“你還說踢館很酷,有機會你也想踢館。”
“不說后續和內容!單純就踢館本質說事!”
“踢館!”宮侑下蹲打拳一樣重聲說,“真的——很酷啊!”
角名說:“你干脆去宮澤高好了。”
“我看宮澤高很缺一個腦袋缺根筋和主攻合得來的二傳。”
“哈??你說什么??!”
土屋理查德再度站在了發球點的方向。
他的發球點并不是發球區,而是助跑一段距離的發球區后面。
從那個發球點開跑的話,對土屋這種久經風霜的發球員,很輕易就能踩上發球區的白線,而直直跳起。
雖然方才嘴上說‘你個性很爛’,但是實際在這個畫面,追逐名氣爆響的土屋理查德的發球,向前方猛沖刮在臉頰的風,都預示著即將終結這種無稽之談的前一刻。
其實此刻,于宮治心底蔓延的細微洪流,也是,興奮。
這是一種親手打破神話,親自給予對手威壓的強大興奮。
是一種人類原始生存環境下荷爾蒙激發的強烈直覺。
在這種荷爾蒙的激發下,宮治甚至感覺,他眼中的世界此刻只有那只標志勝利的排球而已。
猛地一瞬間,他調動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
那是一種空中順勢轉身的技巧,對肌肉的把控和協調感有極高的要求。
上一課維持跑動姿勢,下一刻猛地轉為右腳前踢腳后跟摩擦剎步,兩手合前在身前,他仰頭,兩只眼睛的視野中心,狹窄地只有轉動著投下陰影的球體而已。
鞋底和地面尖銳的摩擦音響,接著是排球和手腕相擊的一聲重重地‘咚!!’
咚!!
排球應聲彈起。
在偌大的國立體育館內,觀眾席的喝彩也像是水流一樣,要先拍擊墻壁,才能形成回流,向場中飄蕩而來的。
然而稻荷崎根本沒有人在意這對他們如家常便飯一樣的喝彩,宮治接球瞬間高喊:“侑!”
久等了的宮侑暢快大喊:“我來!”
其實這球最氣派最豪華的下馬威,應該是赤木接球,宮侑二傳,影子二傳宮治直接扣殺這樣的扼殺式進攻。
然而赤木還沒法百分百接應土屋理查德的接球,沒法的時候只能退而求其次,所幸尾白還在前排。
一米八以上的主攻手從地面躍起的時候,近處總有一種地震了的嗡鳴從地板傳播。
緊接著是對手前排組織隊形攔網,叫月星的二傳手反應最快,緊緊盯著他。
可惜反應還是有些慢了。
排球落地的時候,場內再度爆發了一聲喝彩。
假如現場有導播的話,這時候一定有講解情緒熱絡飽含激情地盛贊‘豪強就是豪強!來自全國的豪強給了金牌發球手土屋理查德一記狠狠的下馬威!’類似這樣的內容。
雖然現場中沒有導播,稻荷崎也沒有人在場中說這樣掉價的話。
然而,那六個身穿黑色球服的排球手,投來的視線是統一的壓迫力。
站在最中央的黃發二傳嘴角總是帶著笑容,目不斜視地直逼土屋而來。
“你希望我露出怎樣的表情?”
因為那視線太熱切,意味太明顯,土屋忍不住問。
宮侑稍微意外了一下,立馬接上:“難過、痛苦、難堪、驚慌,這一類的表情都滿分。”
“啊,還有要是你哭了的話,那就是超過滿分的額外分,我會細細品味的。”
“真糟糕。”土屋嫌棄地說。
就算打別的學校打了個零蛋,他可也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小鬼。”
宮侑將手指插》入攔網菱格,表情陰沉下來。
“你當初不知天高地厚地來稻荷崎踢館,后續網上也是這么講稻荷崎的。”
“……”
場邊,替補的大耳練沉默了下:“看不出來,這家伙這么在意啊。”
以前看不出來,這家伙挺有母校情誼。
同樣身為替補的北信介落手看著場上:“與其說在意,他只是想找個理由表達不滿。”
被比自己小的一年級(小鬼)高調地落了面子,以啊侑的好勝和好戰,不是道個歉就完事了這么簡單。
估計卯著勁找機會給土屋理查德下一個大大的面子。
他重新將視線落在球網對面的土屋理查德身上。
菱形網格在他臉上打出痕跡,土屋理查德這樣望了宮侑插》進菱形網格的手指半晌,然后露出一個近似嘲弄的表情:
“哦,遺憾。”
“……”
那表情,宮侑——還有宮治,雙胞胎少數情感合一的當下,同同露出了青筋。
假如后面還有幾句話是挑釁的話,就能就此回擊。
但是宮澤高的主將一副‘僅此是為了表達內心情緒,并不是和你們聊天’的表情,嘴上招呼著隊友回身去站位。
“你——這——小——鬼!”
被他丟在身后的宮侑氣炸:“看我不把你打到淚流滿面為止!!”
裁判再度哨響,一次進攻結束,再次輪到稻荷崎發球。
“喂,角名,發個好球。”
宮侑特地歪腦袋說:“把對面那個砸成豬頭。”
“我沒有你那么暴力。”角名說。
不過,他站在發球點,也確實是有一種和往常不太一樣的心情在。
在場上就是很容易被感染,隊友的情緒起伏感染力強,所以他才不愿意和一驚一乍的笨蛋做隊友。
反正已經破了土屋理查德的連續發球,接下來普通發球也合格……
他剛剛做出發球的動作,卻發現身體面對替補席的一面有種幽幽的涼意。
他一頓,稍稍側頭,眼角余光掃件雙手抱胸,肩搭球服外套的北信介。
“……”
角名默默調整成飄發球的姿勢。
“你還真了不起……”目睹這一切的大耳練微微淌汗,“遙控器嗎?遠程操控場面局勢?”
“沒事,只是宮澤高不是偷懶也能打敗的選手。”
北信介平靜地分析,“以防萬一罷了。”
其實也可以從這一處看出稻荷崎和宮澤高的差距。
稻荷崎全員都可以無差別調整跳發和飄發發球,只是針對局勢和成功率不同的差別而已。
而宮澤高……
你現在提出來一個發飄發試試。
土屋在場上背手以手勢指揮前排月星,即便接起了這球,由赤葦佑二傳部千森扣殺的攻勢,球不過網就被稻荷崎的前排攔下了,順便,排球回到宮澤高的半場,再度被土屋攔起來,接著進入赤葦佑二傳的輪回。
面對全員高技巧,防守空隙狹小的隊伍便是會發展成持久賽的模式。
根據比賽規則,無法一個人包攬接應二傳進攻的土屋只有一個人,必然是六人隊為優勢方。
但是,稻荷崎也無法輕易沖破土屋的防守。
攻線太扎實了,牢固的基本功,是換了稻荷崎要被教練從早夸獎到晚的扎實程度。
不過,稻荷崎也不是輕易被激的類型。
穩扎穩打、踏實克干就能得分的局面,雖然無聊,有北信介的眼神監督,沒有人會錯失機會。
雖然如此,嘴里說什么話卻不受替補席靜站的隊長控制。
排球落在宮澤高半場,高高彈在地面,才出界滾遠。
“抱歉!”跪蹲在地的鷹川高高舉手,滿臉淌汗,喘息之余,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專注,“是我沒能趕上!”
“沒關系。”
土屋本來也沒想抱怨他。
“努力了就夠了,接下來、”
“努力了就夠了~”
球網對面,發出了一聲關西腔的拙劣模仿。
“……”
土屋回頭的時候,宮侑擺著一副明顯的挑釁表情。
“……”土屋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宮侑對對手就是這個模式,沒必要咬鉤,可是心底一片無名火。
“你還是麻煩他們稍微加把勁吧。”宮侑朝場邊記分牌一豎拇指,“三分分差,比賽剛進行了多久呢,可不是努力就能趕上來的。”
角名那邊搬出‘又來了’的表情
“前輩,你們那邊才是。”
土屋嘆一口氣,“剛才的二傳,說是影子二傳其實宮治前輩晚了一步吧,你們不是雙胞胎嗎?還是教練臨時的戰術更改導致你們完全沒法適應新的比賽節奏了。”
他說:“我看你們配合的問題比較大。”
雖然的確是因為教練加上了‘蛛網接球’的模式導致不能像往常一樣順滑行動。
但是“誰教你這么說的,超火大!你對我們學校教練有什么意見嗎嗯?上次來就是!說的跟我們教練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暴君一樣,他看不上的球員就沒資格上場,才沒這種事!”
“我才沒這么說!”
“是因為你們正規學校都是一板一眼地跟教練做,教練說不行就不行,教練說不對就不對,不符合隊伍定位的球員那就是自己的問題,改變了打球風格再上場,你們打球還有什么意思啊!”
一開始還能維持語氣的平坦,到后面,或許是曾經的記憶沿上心頭,聲音就越來越高。
另一邊的赤葦猶豫張口又閉口——說不行就不行,說不對就不對。
…………這好像是土屋自己往日的形象啊?
“你就是這么說的!”
宮侑大喊:“你以為教練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因為沒有教練你們學校才不行!”
“你瞎說!!”土屋更大聲地大喊:“就連一年前剛接觸排球的隊員我也愿意讓他上場!努力了就夠了有什么不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和局限,我接納他們的一切,愿意給所有人機會,有什么不對?!”
“你們愿意被挑挑揀揀按照別人的方向前進,我可是受夠了!”
“你到底哪來的這么大火氣啊???”
宮侑用一口關西腔大吼:“你是小孩子嗎?!心智還停留在育兒水平嗎?這里是全國大賽!不是理想主義者的殿堂!沒有選拔你拿什么進步?!”
土屋喊:“不能針對每個人的長處制定策略,是他水平不夠吧??!”
“你倒是洗的干凈!”宮侑猛地扯住攔網,“既然你一開始就那么厲害,倒是來稻荷崎露出應有的水平啊!沒選上稻荷崎正選,這時候來洗刷恥辱了,事后英雄喊地倒響亮!”
“稻荷崎怎么你了嗎?一副受害者的模樣,莫名其妙!不符合隊伍風格所以不要,這種事怎么可能發生?!害得稻荷崎平白被說三道四了幾個月!”
這點的確是土屋的問題。
這點的確是土屋沒有考慮周到。
是因為他當時的反應和話被人錄下來發到網上,又因為他后續執著于訓練而漠視了包括針對自己的話題情節在內的一切網絡趨勢。
土屋該對本周目無辜的稻荷崎道歉?
但是【對不起】這三個字,脫不出口。
因為他曾經的絕望、無奈、陰影中豎立的替補方隊中的一個,在稻荷崎經歷的那段屬于‘普通人’卻心高氣傲導致的不和諧催生的一切負面情緒,都是貨真價實的。
土屋沒法否定曾經自己切身糾纏過的負面情緒。
但是站在宮侑和稻荷崎的著腳點,卻又相當莫名其妙。
[無解啊。]
蘋果在上空一語中的。
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土屋的輪回事宜,土屋又沒法當過去的輪回不存在。
兩方導致的沖突和死結早就失去松綁的機會了。
·
敢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吵架,土屋理查德和宮侑也是獨一份了。
“你干嘛那么激動,”角名在一邊喝水,“網上又沒把咱們學校怎么樣。”
雖然針對‘土屋理查德曾經落選稻荷崎’的話題風波了一段時間。
不過后面又傳出過烏野影山飛雄落榜白鳥澤。
話題就逐漸歪向體育生的成績門坎改革了。
“不知道。”剛被裁判教訓完的宮侑還處在陰沉的余韻,“看他不爽。”
北信介在一邊一語中的:“吵著吵著,好勝心逐漸上頭了。”
宮侑一僵。
裁判臨時中止鎮定雙方,他們有時間在長椅補充水分或修整。
“對手還是個一年級。”尾白試圖給局勢降溫,“思維奇怪點就奇怪點吧……”
畢竟他的確把沒有教練的宮澤高從宮城縣拉到了全國大賽。
這點值得敬佩。
另一邊,宮澤高這邊卻沒幾個人敢說話。
他們安靜地補充水分,安靜的擦汗,安靜地低聲交流跑位,安靜地被裁判和組委會教訓完。
場上吵架這種事能發生,裁判組狠狠地把雙方教育了一頓。
“土屋……”
聽完教訓,金島小聲叫土屋。
“嗯?”
剛剛在場上情緒失常的少年卻一副如常的表情。
…………什么啊,safe。
金島松一口氣,“現在的分差雖然不大,但是沒有破局辦法的話,就這樣一點點磨,還是會被稻荷崎磨平的,還是說,你有什么考慮……”
“那個啊。”土屋說,“我原本考慮的是放棄六邊形局面,轉而全面進攻,由你們四個負責防守,赤葦前輩二傳,由我全程攻殺,我有自信,即便是稻荷崎也攔不下我的全力一擊。”
“這樣的確不錯……”赤葦佑思考道,“但是稻荷崎的進攻能力太強,而且沒有死角,他們二傳手的那個快攻,叫影子快攻的那個,雖然給我講過快攻和直接進攻的區別,但是上了場,很難反應過來。”
“嗯,所以是換血戰略。”
土屋咽下一口水,“也就是看誰先拿下25分,誰勝利的原則,看起來莽撞,反而是最穩妥的手段了。”
因為稻荷崎也并非人人都是top,一對四,宮澤高的勝率不低。
雖然第一次嘗試這種打法,心里沒有把握,但是土屋的大局觀一向是對的。
赤葦佑問:“接下來這樣做嗎?跑位需不需要調換。”
“不需要了。”土屋按上飲料蓋子,“什么都不需要了。”他說。
“因為我不打算使用這種穩妥的手段了。”
“?”
“……”
“……”
其實應該直接問出聲的。
剛剛土屋和對手二傳在場上吵架的局面還是給宮澤高留下了波瀾。
這時候沒有人吱聲。
半晌,還是等他們問的土屋半天得不到捧哏,主動側頭:“赤葦前輩,待會兒換人。”
赤葦佑意外下回答:“哦!要用替補嗎?”
不是。
再度上場的宮澤高的陣型,不僅是稻荷崎,就連觀眾席的聲音都小了不少。
在這片略有詭異的沉熄下,所有人,包括排球月刊和國青的教練在內,或多或少都露出‘難以想象’和‘困惑到沉默’的神情。
土屋理查德,現在站位的二號,二傳。
赤葦佑,現在站位的三號,主攻手。
“……”
“……”
“……”
半場,國青的教練吐出一句話:
“他瘋了吧。”
一隊主將臨時換位、不僅是換位了,連隊中角色都變了,二傳和主攻手調了個個。
“我……看這么多年比賽以來,”排球月刊的負責人在怔頓半晌后,緩緩的再度灌下一口啤酒,“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局面。”
稻荷崎那邊都驚呆了。
這么遠的距離,那個黑皮草坪頭的主攻手臉上的綠豆眼式的驚滯,就連他在這都看得到。
場上的稻荷崎的確是吃驚到說不了話了。
“你,你你你。”
宮侑指著球網對面的二號位,“你瘋了吧???”
“我,我我我,我沒瘋。”
一次裁判鎮定下來,土屋的心情——至少表現出來的心情,一如賽前的平靜。
“這里是全國大賽,要瘋也要等到比賽結束。”
“……”
宮侑的表情緩緩落下去,轉換成‘…………你們學校事后不要來找我算賬…………’
“我知道你會二傳,傳的也挺好的。”
角名在一邊插嘴,“不過賽中換隊形,土屋理查德,除了自由人和副攻手沒有隊伍嘗試,這是有原因的。”
只是一次調換,就用掉了全部換人機會。
土屋對他們笑了一下。
調換隊形后,他依舊是發球員。
因為這詭異的超出往屆任何一次比賽的情形,就連裁判示意發球開始的哨響都慢了半拍。
觀眾席反而因為這超出常理的舉動而異常興奮。
吶喊聲,呼喝聲,原本就存在的‘土屋理查德’的呼喊這時候因為發球和異變,變得更大聲了。
“他一個人不受影響就算了,”
角名在球網對面,默默吐槽。
“他以為全隊都不受影響嗎。”
雖然宮澤高全員盡量掩飾了,但是那種表情。
那種如遭雷擊強行穩住卻又在偽裝下泄露一絲半絲的浮動人心。
甚至叫角名產生了一絲絲的憐憫。
位置調換,假如他們在隊內說不上話,只能聽之任之地在暴君主將的指揮下展開各種稀奇古怪的戰略。
啊…………已經想要退部了。
這時候真是尤其感謝他們隊長北前輩是一個尤其腳踏實地穩邁扎實的性格。
不至于像宮澤高全員一樣在場上如遭雷劈。
鞋底和地板的一聲撞音,土屋理查德開始動了。
他上前一步、兩步。
……接著在發球區的前兩步位置高高起跳。
排球落在他上頭一臂遠的位置,然后土屋理查德擰身,揮擊,手腕落下,在眼前視線斜發的位置,和排球重重地相擊。
和往日他們在錄像里被迫盯著研究幾十個小時的發球姿勢沒有差別。
雖然驚訝,稻荷崎六人立刻展開行動,各有規劃而條理清晰地四處跑位。
“結!”尾白喊了一聲。
“知道隊長!!”銀島結已經仗著位置優勢一跨而過進攻線,擦身直追,土屋理查德的發球邁過半空,直直地向他投來。
這一球距離邊線很近,非常有水平。
在心里贊嘆了一聲,銀島結緊下表情,左腳掌前蹬,飛身起來。
在這一瞬間,宮侑和尾白已經到位,排球適時和銀島結的手臂相撞,朝他們的方向準確地飛來。
與之相比,宮澤高這邊土屋理查德整隊防守的聲音就平淡的多。
“部左邊,百沢右邊。”
雖然認識他嘴里的部和百沢是誰——一個刺猬頭發一個全隊最高的高個子。
不過土屋理查德曾經使過嘴上一套、背后手勢指揮的策略,宮侑還是緊盯著宮澤高的跑位。
……還真是嘴上說的,主攻手去左邊,副攻手去右邊……也行吧。
就算是目睹宮澤高的跑位,還在心里短暫做了一句評價,對宮侑這個水平的二傳來說,只要球沒有飛出去,就還在他的掌握內,他非常輕易地因此做了直接進攻的決定。
右手稍稍下壓讓出空間,左手將球輕拍過網。
…………也不像是有后手的樣子。
雖然之前嘴上那么說,其實隱隱有些期待土屋能破開什么局面都宮侑眼見宮澤高前排慌慌張張地去救球,最后一秒用手掌墊球才勉勉強強彈起來,而突然覺得跑動的動力都失去了蒸汽。
……………………就這樣?
嗯??
這樣???
排球被彈飛,這一球因為是緊急救場,弧度并不柔和,而在宮澤高的上空亂飛。
歪歪扭扭的弧線飛去右下角,表情如常的土屋理查德仰頭看球,也追去了后半場。
排球和土屋理查德輕輕起跳的雙手合并了。
…………真的是二傳,居然沒有亂。
因為是二傳,不需要接應,宮侑盯著土屋的手勢,有一秒的神游。
——下一秒,赤葦佑突然閃現。
宮侑的瞳孔微微縮起時,正有一一股風聲擦過耳邊。
“…………”
他呆滯了一秒,才倏地擰身,看見他們隊的其他人也滿臉吃驚地看著落地的排球。
裁判適時的一聲哨響,把所有人的呆滯都叫回神。
“什么情況???”
宮侑滿臉問號把臉甩去宮治。
“我怎么知道?!”宮治也滿臉問號。
角名的手指指了下落點,指了下宮侑,指了下落點,指了下宮侑。
“你背叛???”
“背叛你個頭!我和他都吵起來了哪能高高興興地當前后輩?!”
宮治:“說不定呢!你見獵心喜,賽前的吵架就是演給我們看的!”
宮侑:“你瘋了吧!我和你住一間臥室趁你睡著了瞬移去宮城縣嗎?”
“他飛來找你也說不定呢?聽說他家有錢的很!”
“閉嘴!”
“……”
與此同時,不光是找不著頭腦的場上,場邊,替補席站在距離觀眾席片片嘩然更近的位置,臉上更是驚愕,就連他們的教練,也連連拍著腿,滿目驚訝。
“那個是……”
大耳練用手指了下場上。
“影(雙)子快攻???”
影子快攻,或者說雙子快攻,就是因為只有宮雙子的默契度才能使用,所以才被稱為影子快攻。
向來只有宮雙子模仿其他學校快攻的份兒,永遠沒有膽大包天的學校膽敢班門弄斧、畫虎類犬、
或者說他們根本用不出來,那種恰到好處的時機和默契度,不是同吃同睡從小一塊兒長大,很難做到。
“土屋理查德,”就連北信介,也是一副微微驚訝的表情,“雖然曾經在稻荷崎用過,我以為只有特定的WS才能做。”
聯合宮雙子,大耳練合理分析:“……他打小和那個二傳一塊兒長大?”
“……可能。”
北信介難以確定。
短暫的嘩然之后,在裁判連連吹哨示意下,總歸又回復了比賽秩序。
十二個人重回站位,這一次,沒有稻荷崎的插科打諢了。
六雙眼睛齊齊盯著土屋和赤葦佑,一副不把他們研究出名頭就不罷休的難以理解。
“……”
其實赤葦佑也偷偷用眼尾偷掃土屋。
他其實,剛才那個快攻,沒有特地做什么。
……是土屋用手勢指揮他上前,所以他才上前。
“不要看我。”打出令全場嘩然一擊的土屋平靜地說,“看對面。”
“……”
赤葦佑再從壓下重心。
“是。”
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蘋果在上空連續轉圈。
[這個情緒收集量,就這樣!內!你接下來也這么做!]
[不用你說,正有此意。]
但是,目前宮澤·影子快攻只有赤葦佑能夠使用。
不是說其他人的身體狀況和力道怎么不如赤葦佑,而是長久的相處下來,他百分百了解排球習慣的人只有赤葦佑而已。
宮雙子能憑借一招稱霸球場不是沒有理由的。
他原本作為宮侑的代替品訓練,又對赤葦佑又長久的認知,才打得出這球。
土屋呼出一口燥熱的氣。
環繞的風明明不冷,呼進鼻腔卻干燥地發腥。
他將排球立在掌中,面對網對面的稻荷崎。
裁判的哨響下,他呼著發腥的空氣,再度上前。
一步、兩步、三步……
無需駐足向下看,腦中已經有無形拉出的線條,他準確無誤地踏在發球區的白在線,然后猛地蹬起。
對稻荷崎,發球攻勢已經蕩然無存了。
稻荷崎的六個人同時展開行動,不僅是一個人的強勁,他們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真正做到了六個人六個齒輪,除二傳外的五個隊員都能恰如其分地接球。
這一球被尾白救起,他一聲高呼,銀島結立即就位,排球被二傳傳遞,在進攻線前一步的位置,銀島結直接起跳,向宮澤高本場扣殺。
宮澤高的防守還是勉勉強強地接下了這一球,甚至是他再用力,說不定防守就失守的邊線。
勉強接球以至于根本沒有球線操縱的排球,卻有棕發的少年沖出來,兩手下壓,仰臉看球,表情平淡,跳。
排球咚的一下,原本飄忽的拋物線立刻清晰,向前排的五號行進,五號起跳及時,排球正飛到他的面前。
…………水平,水平不錯啊。
好像是自己導致了這個宮澤高二傳換人的結果,宮侑有點淌汗地壓住嘴巴,適時防守。
稻荷崎三人攔網的程度,宮澤高五號破封失敗,早一秒,宮澤高后排前跑的二傳手聲音平淡地喊了句:“月星,左邊。”
然后宮澤高前排跌撞左移,恰好救上這一球。
排球再度在宮澤高的半場起飛,宮澤高的二傳就位落點,兩手上托。
赤葦佑突然出現。
一模一樣的影子快攻,仿佛是生怕稻荷崎上一把沒能看清,排球在幾個眨眼間飛過攔網,被反應過來的稻荷崎全員救球,那五個人一起沖上去的舉動,回歸了發球時稻荷崎的跑位。
排球和某人的手臂相擊,“啊治!”/“不用你說!”這樣的幾聲吼,稻荷崎的攻線迅速組織。
厲害。
在心里微微嘆氣,土屋以手勢指揮鷹川接球的同時,自己邁步上前排。
他來到前排時,能看到宮治落汗的臉頰上,那微微睜大了眼全神貫注的忌憚神情。
土屋只是撇了一眼,就起跳。
他距離排球越來越近,前后左右,所有人都跟從他起跳時背后的指揮起跳。
前排,后排,左翼,右翼。
稻荷崎立刻按照威脅程度,以及他們慣用的防勢進行追擊。
一人在左兩人在右,后排三人呈倒三角形,除了井闥山,再沒有一所學校能在突然防守的情況下做到這個程度了。
土屋的手摸到了排球溫溫涼的皮革觸感。
其實不是很涼。
運動的少年們熾熱的手心和排球接觸,那傳導積累的溫度導致排球有一股異樣的溫涼在。
聽見稻荷崎前排三人起跳的撞擊音。
土屋的左手下壓,接著右手輕輕向左揮。
排球就這樣輕輕地改變了重心,掉下他的手掌。
排球在稻荷崎沒有人防守的攔網中央,在攔網的空間中間,旁若無人地掉了地。
“……”
稻荷崎的前排依次落地時,還沒有馬上回復站位的姿勢。
他們維持著落地的重心,一個個都看著土屋。
土屋則望著宮侑,耳邊是緩緩升騰的山呼海嘯的歡呼。
我曾經是你替補的替補。
土屋和宮侑瞪圓的黃棕色眼睛對視了幾秒,看見自己擦下顎汗的平淡表情。
“繼續吧。”
他扭頭,對平凡的隊員們說。
·
“…………你覺得怎么樣?”
“…………”
“別不說話啊,一開始長篇大論的不是你嗎?”
“…………”
握著一罐不涼的啤酒,排球月刊的負責人已經維持這個動作幾秒了。
隨著比分牌的前進,宮澤高從落后,到追平,到領先。
再到估計網上又要起軒然大波。
他放下啤酒,此時內心的五味雜陳和坦然和吃驚連連先放到一邊。
他痛恨地拍上大腿,重重一聲,想要伸手狠狠搓臉的懊惱:“我怎么就沒在賽前親自去采訪土屋理查德?”
不說結果,不說勝負。
只說土屋理查德這個比賽表現力和超出所有人意料拿分方式的體質。
他居然指揮了手下人去采訪,而不是親自把關采訪問題。
國青教練這邊反而有異樣的平靜感。
畢竟他不是沒有邀請,而是被拒絕的。
“你看下面。”他提醒埋著臉的月刊負責人。
“稻荷崎換人了。”
或許是為打斷土屋理查德的發球狀態,也或許是想要調整目前對二傳·宮澤高沒什么效果的陣線。
稻荷崎的教練舉手,示意他們稻荷崎打算換人。
“換誰?”月刊負責人迅速進入狀態,“大耳練是去年表現強勁的選手,今年沒上首發,或許是大見教練有意維持二年制主導的陣型。”
“大見教練一直很敢用新人。”國青教練評價說,“宮雙子去年在一年級就上過場,今年的陣型更成熟。”
但是,舉著號碼牌上來的少年,并不是國青教練耳熟能詳的人。
遠遠看著,是灰頭發的少年,身材適中,舉著四號的號碼牌,表情平淡。
在這種連續失分的危急關頭上場,不是攻擊力強勁,就是能突破困境的殺招。
“這個是稻荷崎的隊長。”月刊負責人適時補充。
“我知道。”國青教練說,“不過沒什么有關他的情報。”
事實上,不僅是國青教練和月刊負責人,稻荷崎教練決定在這個危急關頭換人,換上的選手必然不是俗流。
包括觀眾席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這樣以為的。
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妙手。
只是作為調換心情的本手,上來殺時間而已。
感受腳下一步一步,踏上前的觸感。
北信介的表情并非是偽裝出來,而是貨真價實的平靜。
他踩在這六年都未能踏足的場地中,一步步的,迎著遠處的射燈,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邁進攻擊線前。
也迎著宮澤高主將,現在是二傳了的土屋理查德的身前,他一步步的,走到網前的位置。
停下腳步,他對著土屋理查德,隔網說:
“好久不見,過了六個月了。”
土屋理查德抹下下巴的汗水,望著他:“護膝我還沒還給你。”
“你不是買了新的送到稻荷崎嗎?”
“我是說你送給我的那一雙,洗干凈了,還在我家。”
“不用了。有一雙就夠了。”
聽著耳邊北信介和敵方主將平淡的寒暄,在旁邊的宮侑無形中退了退。
北前輩,可怕的心理素質。
第105章 再見
所有人一道向前奔跑的時候, 是最容易形成跑位失誤的節點。
只要一個人失誤,因為視野狹窄,剩下人就會起連鎖反應一個接一個的失誤, 傳導下去的失誤會逐步釀成最大的惡果。
這是首先也是必須規避的失誤。
因此, 北信介跑在最后,當宮侑因為耍性子和好勝心奔跑在最前端爭球的時候,他往前加速了一個身位。
汗水淋漓的宮侑視野突然出現了半個人影, 叫他腳步頓了下, 狹窄的視野變寬了, 才發現自己過度喘息,心跳和呼吸頻率都比預想的要快。
耳邊一直忽視的歡呼聲這才倒灌一樣沖進來, 宮侑嘖了下舌, 停步向后退。
眼前的視野球員太多了,他一個二傳插上去只會礙事。
……
球網對面,眼見這一幕的土屋稍稍壓了眉眼。
可惜,本來是為了激宮侑才故意把球扔在距離他最近的網前的。
雖然各方面五維都十分優秀, 實則稻荷崎和傳統隊伍一樣,是以二傳為主軸和控制核心的有核球隊, 攻擊手段可以變, 即便是攻擊強度大如尾白,也可以隨時下場, 只有二傳宮侑,是這支球隊無法回避的核心。
土屋這么想的時候, 殊不知網對面的北信介也正這樣看待他。
因為可二傳可主攻的隊員, 不說在稻荷崎的三年, 就算加上他開始打排球的小學時代,也從未見過這么靈活的球隊。
最初望見這一幕, 甚至讓他不由自主地跟隨宮澤高的節奏看了三球。
本來應該比對左右局勢模擬球員狀態,但是賽中換位的宮澤高實在太引人注意。
[他是魔術師嗎。]上場前,大耳曾經這樣向他吐槽,[好像每次有他上場的比賽都有花樣,干脆去打沙排好了。]因為沙排是花式和欣賞性更高的排球比賽。
[與其說每次比賽都有花樣……]
北信介望著場上移動的灰色球服說,[你不認為,土屋理查德每次采用類似‘花樣’的策略,其實都是對癥下藥嗎?]
[啊?]大耳問,[因為他聰明?]
北信介談起這句話,并非是想左證土屋理查德的什么特質,或者深究什么緣由。
他只是作為一個誤闖入怪物盛宴的普通人,作為一個僅夠資格旁觀的第三方,踏踏實實地觀察兩邊天才們的舉動,而產生的一點念頭。
這只是他作為普通人的思路,總體想想,其實是犯了把土屋理查德也當做普通人看待的誤區。
[會是這樣?]就連黑須監督,第一次聽到他的想法時也露出了不太信任的表情。
‘把土屋理查德想的太簡單了。’黑須監督也許是想這樣說。
北信介就站在距離黑須監督兩步遙的位置,這個距離,讓他看到了黑須監督抱胸時夾在腋下的手和緊緊蹙起的眉毛。
和場上正為土屋理查德角色的改變而焦頭爛額的隊員們不同,作為一校監督,對勝負抱有直接義務,必須在剩下的二十幾球之內想出有效率的破解之法。
[監督。]
北信介站在黑須監督面前。
[請讓我上場。]
黑須監督稍稍意外了一下,[你嗎?]
頭發似乎越來越少的監督將手指抵在下巴思索,[的確,現在這個局面,阿侑他們已經鉆牛角尖了。]
[你上場叫他們冷靜一下也好。]
[…!]
當黑須監督真的這么說的時候,假如要真誠地表達自己的心情。
……………………很雀躍。
雖然表情很平淡,神態也很自然,邁上賽場的步長與往常分不出超過一成的偏差。
但是只有北信介一個人知道,背后那不自覺用了力的手指,還有胸腔微微鼓噪的震動。
血管從心臟流經四肢的酥麻。
………………阿侑他們每次上場前,都是這樣的心情嗎?
心情不錯。
阿蘭和他擦肩而過時,用掌心在他肩膀拍了拍。
[加油,隊長。]
因為是偏館,這里的觀眾席全部對準了中心的賽場,四面八方環繞著所有人的吶喊聲,明明只是兩米遠的距離,卻比替補席的音量要明顯的多,就連射燈光也明亮了不止一兩個銳度。
“隊長!”宮侑擦著下巴的汗問他,“教練說什么?”
他的眉毛不自覺的擰在一起,北信介望了一眼,平靜地說:“放心吧,教練沒有針對你表現的看法。”
對方肉眼不可見地松了口氣,眉心也稍稍舒展了。
“那,監督有沒有說接下來的戰術?”宮治向后側頭。
“沒有,我只是上來過度,下次換人,阿蘭應該會帶著監督的新策略回來。”
“還要頂幾球啊…”
宮治平息著自己的呼吸,抹開劃到下顎的汗水。因為是雙胞胎,眉心蹙起時的弧度和宮侑很像。
“攻線太快了,我喘不過氣,侑,下球不要叫我。”
“你一個棋子哪來的資格下指令,給你球就不錯了,老老實實接著。”
“你給我也不要。”
“那你就等著重大失誤被監督刷吧蠢豬癡呆治。”
眼神陡然可怖的灰頭發和黃頭發以眼神互相廝殺,只是礙于比賽場上,沒有像在學校體育館一樣動手罷了。
雖然現在看起來關系不好,不過和兄弟相比,球網對面的棕頭發主將的仇恨度應該更高。
北信介將眼神放在球網對面,那個同樣以平靜眼神凝視他們的發球員。
“……”
·
比賽再度進行。
上了場之后發現,球場上的土屋理查德和場邊觀察的土屋截然不同。
上了場才會發現,為什么區區一個一拖多的隊伍,會被比賽過的球隊不約而同冠上【壓迫感】的名號。
土屋理查德就像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地狙擊手,托也要托的比賽的節奏失速,像一架失速的過山車,直往失控的方向而去,到最后,稻荷崎策略的條理不見了,只能心無旁騖地迎擊再進攻、迎擊、迅速回防、再進攻!……這樣無休止失速下去,直至越來越快。
而土屋理查德那邊……甚至有些難以理解,因為土屋的隊員也難以應對這樣的速度。
球網兩邊都像是被人放了狗在后面咬,必須沖上去進攻,否則就會被對手、甚至是隊友落下。
這種不健康的比賽節奏和速度,依據曾經分析過的錄像,北信介推測應該是土屋理查德最初體力不足,難以分配完兩局全程,所以干脆一鼓作氣拉塊比賽進度,畢竟在失控的條件下,一直是土屋理查德這邊更適應,宮澤高在他的指揮下勉勉強強,狀態一般比對手要好。
這種節奏就一直繼承了下來。
又是一球,網前的宮侑右手在背后比了個手勢。
北信介清晰聽見身后傳來宮治的咋舌聲,然后是洇滿汗水的喘息中,一個人竭力咬牙往前跑的架勢。
宮侑起跳,角名前逼,銀島結前逼,北信介前逼。
黑色的運動服看不出汗水的痕跡,不過宮侑起跳時,北信介的確是看見半空中被射燈冷光直射的汗珠。
猛地起跳到制高點的二傳手,直直向前托出了二傳。
一幅和他一模一樣身形、寬窄、長短甚至是發型的人像影子一下倏地出現。
砰!
排球脫手,直直向宮澤高的半場飛去,宮澤高半場回退救球,還是晚了一步。
裁判立刻舉手示意得分有效,觀眾席的喊聲一下子高了三度,稻荷崎的大號和小號聲像勝利的號角亮了起來。
見識了稻荷崎的原裝貨影子快傳,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稻荷崎。
“不是說了我體力不夠趕不上的嗎…!還在我離網前最遠的時候!”
宮治扯起宮侑的領子,看表情十分想向宮侑吐吐沫星子。
“最后不是趕上了嗎!得分就夠了。”宮侑扯開他。
“這球要是丟分了就是低級失誤!雙子快攻還沒有在全國體育館失誤的丟人時候!”
“不是沒失誤嗎…!”
“……”
“……”
宮侑和宮治那邊吵吵鬧鬧,早就習慣宮雙子互毆的稻荷崎在裁判的死亡凝視下才上去攔。
北信介沒有上去拆開兩人,就像他說的,宮雙子這因為頻率太高所以不值一提的爭斗相比,是球網對面的二傳手仇恨度更高,內部再怎么互毆,正賽還是會打起一百二十個精神配合。
雙子的影子快攻目前的確是非常有效的進攻手段,這點在宮澤工出現了翻版的‘影子快攻’依然作效。
但是……
北信介的目光望向球網對面一溜穿灰球服的人。
棕色頭發的二傳手被圍在最中間,從剛才起一連吃了三次影子快攻,加上阿侑的直接進攻,一連丟了四分,可是表情完全沒有焦躁的跡象。
比分已經快追平了,宮澤高的球員臉上也比較平靜。
為什么呢,是因為相信土屋理查德一定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嗎?
……
北信介望了眼影子快攻最后的落點和宮澤高的站位。
——宮澤高最近的救球圈,離落點越來越近了。
·
一分。
兩分。
三分。
稻荷崎一直在高速上狂飆的轎車終于有機會平復過熱的馬達。
雖然宮澤高的土屋理查德復刻了影子快攻,這并不代表稻荷崎的影子快攻就因此失色了。
原裝貨的殺傷力和對面那肌肉量不足導致失速有余的二流主攻手相比,可謂是肉眼可見的攻速。
原本因宮澤高的二傳模式隱隱騷動的稻荷崎,已經在連續得分和北信介的作用下鎮定下來。
但是,即便連續得分,稻荷崎也再也沒出現宮澤高轉二傳前那種輕松的模式了。
宮侑和宮治的目光還很暗,隊內也少有人閑聊,哪怕是得分,也只是二傳和得分手互相碰了下拳頭,權當祝賀。
“好像沒上鉤呢。”
宮澤高的賽中暫停,土屋揉著手腕望向稻荷崎說。
他如今并沒有因為過力扣球導致的手腕受損,只是上半年比賽遺傳下的小習慣。
“需要我們配合什么嗎?”
鷹川試著發動自己因運動而凝固的大腦。
“比如說,呃,在賽中說幾句激人的話,或者我和佑裝作閑聊,其實泄露假信息…”
“這話居然是從鷹川前輩嘴里傳出來……大感意外。”
“……喂!”
“總之,就不要有這種心態了,或許對宮城縣的學校管用,對這幾所全國牌子的學校而言,他們根本把你的話當耳旁風。”
全國程度的球隊多種多樣,比如憑站位遮擋裁判視野,利用語言造勢犯規一類的學校……
稻荷崎已經是三十一次進全國,是輕車熟路了。
方才賽中吵架,要不是土屋換了位置,根本不會影響到稻荷崎的球隊發揮。
“那,土屋……”
或許是鷹川開了個好頭吧,赤葦佑和金島也嘗試說了幾個戰略。
雖然都嫩的要死,不過萬事開頭難,嘗試總是好的。
“不用。”休息最后五秒,土屋說:“繼續前略。”
和宮侑相處太久,他實在是太了解這個人了。
宮侑和宮治的雙子影子快攻固然有殺傷力,卻不代表土屋是第一次生疏地應對。
…………就連明年,宮雙子的完全體影子快攻,他都曾經在距離賽場最近的位置,以替補二傳的身份,把每一個動作和跑位都納入眼底。
那時候還是現在的黑須監督和大見教練親自替他講解。
想到教練,土屋忍不住咬緊了牙齒。
[土屋?]
“!”
土屋回神,丟掉毛巾上場。
·
在土屋不知道的地方,有許多人因為他這次請求暫停引論紛紛。
除開上次與白鳥澤的手傷緣故,包括后面的體育大會,土屋很少有這類戰略性的中場暫停。
畢竟他吃了比賽節奏的紅利,自然不會有主動降溫的舉動。
土屋這次主動暫停,可見稻荷崎原裝的高頻率影子快攻著實是有殺傷力。
“但是土屋一向是策略性選手,沒有教練的前提下,都是他在場中分析局勢指揮。”
國青隊·火燒教練向后靠在椅子上,“既然他在賽前決定以這種方式破局,甚至是有點挑釁程度的在正主前復刻,應該是有被原主逼壓的心理準備。”
“你說的是,土屋理查德還沒有傳出因為情緒問題造成的失誤,一次也沒有。”
月刊負責人已經很久沒拿起第二罐啤酒了。
“稻荷崎那邊的氣氛也很緊張,明明是連續得分的優勢,表情都不明朗。”
“上次明朗結果是土屋變二傳啊。”火燒教練來了句玩笑。
“真難得看稻荷崎吃癟。”月刊負責人也笑了聲。
畢竟稻荷崎一直是決賽圈前游的豪強選手,除了白鳥澤和井闥山,少見他們露出慎重的眼神。
“宮城縣比較常出這種一拖多的類型吧。”月刊負責人說,“他們那邊的教練也有這種挑選手的風頭。”
“土屋理查德入隊后,宮澤高還是沒有教練。”
“但是隊伍像模象樣的,可能土屋不需要成年人來爭奪指揮權。”
月刊負責人和火燒教練就這個話題又調笑了幾句,話還沒說完,火燒教練閉嘴,上身前傾向下看。
周圍的觀眾席突然拔高的音量,就知道場中發生了不得了的事。
稻荷崎的影子快傳,被宮澤高接起來了。
而且不是土屋理查德,而是個一般球員。
·
“做得好。”土屋拍了拍金島的肩。
“我、我嗎?Wuso……真的假的……”
接起這球的人還在那喃喃自語。
他雙膝跪地,因為接這球,而不得不很奮力地向前滑擦了一段距離。
膝蓋火辣辣的疼,前小腿在空氣中轉紅。
但是。
金島捏著胸前的衣料。
怎么辦。
怎么回事。
啊咧?什么情況?
他回頭,和滿臉興奮撲上來的鷹川抱在一起,赤葦佑使勁蹭他的頭發,所有人都是一臉驚喜,鈴守在那里使勁一邊說‘厲害好厲害!’一邊狂問‘教教我前輩!怎么接起來的!怎么接起來的啊!’。
他們這半場的興奮,甚至比方才土屋連續進球得分還要高興,還要昂揚。
畢竟,一直是土屋在拖著他們前進,從IH開始,不,從開學和青城的第一場練習賽開始,他們都只是土屋前進路上的配角而已。
但是今天,但是在這里,這個體育館里,第一次的,周圍的喝彩聲是為了他響起的。
“赤葦!赤葦!”
金島使勁搖著赤葦佑的袖子,手指指自己,滿臉紅:“我!我!他們為我喝彩呢!”
赤葦佑使勁蹭他的頭發,鷹川在那邊狂喊‘好嫉妒這球為什么不是我!明明我才是自由人啊!’,其他人也都湊了上來。
在一片興奮和喝彩聲中,金島慢慢揪著袖子回神,去看土屋。
土屋,為什么會知道稻荷崎攻手扣殺的落點呢?
雖然……他當時在跑位,呼哧帶喘沒有完全注意,但是,土屋是在稻荷崎二傳剛脫手就背后給了他指揮示意跑位。
土屋,究竟是怎么知道稻荷崎的快傳的?
土屋沒有回頭,而是背著他們,以微側身的姿勢,和稻荷崎的半場對視。
球網對面,那個黃頭發的二傳,和那個剛剛被他救球的灰頭發攻手,如出一轍的兩張臉,那在充足的光線下眼下拉長的陰影,還有藏在陰影中無表情的凝視。
“……”
出乎金島的擔心,土屋并沒有像剛才一樣沖上去和稻荷崎吵起來,稻荷崎也沒有主動挑釁的意思。
雙方只是隔網對視了幾秒,并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接著,土屋率先轉過了身,朝他們這邊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在繁雜的聲浪中,聽見土屋一聲輕輕的冷笑。
·
稻荷崎短暫拿了幾分后,賽局就像被推開的多米諾骨牌,以連鎖反應的速度沖下山巔。
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觀眾席距離太遠,也看不清宮澤高到底做了什么,稻荷崎從剛才起就再也沒能拿過分,無論是直接進攻、多方位同時進攻、左右翼時間差,甚至是稻荷崎鼎鼎大名的影子快傳,從剛剛起就沒有拿分的趨勢。
甚至說,稻荷崎扣影子快傳時,宮澤高的應對要更清晰。
“畢竟是那個宮澤高啊,他既然能復刻出來,肯定是把這招研究透了啊。”
因為稻荷崎的連續落后,月刊負責人在心焦之下忍不住壓上靠椅。
“兩邊的防守相差無幾,土屋的進攻手段反而打著各類出其不意的招牌,這么下去第一局就要送給宮澤高了。”
火燒教練則冷靜的多,“稻荷崎的隊長換上來,更多的起了個降溫的作用。
“你可以說只起了降溫的作用,能力扎實是扎實,在這種情況下無事于補啊。”
月刊負責人忍不住說,“要我說,稻荷崎就該拿出對井闥山的隊形,否則要馬失前蹄。”
“井闥山……”
火燒教練頓了一下,“你認為宮澤高有井闥山的水平嗎?”
“不認為。”月刊負責人很快地說,“和上任冠軍相比,宮澤高的隊形還是太嫩了。”
土屋理查德做二傳后,策略和隊形都可圈可點,但是剩下幾個人表現出來的攻擊力又太平庸了。
“不過現在不就是土屋理查德壓著稻荷崎打嗎?也有這種時候,(稻荷崎)恰巧碰上了不擅長的隊伍類型。”
月刊負責人把大腿拍的砰砰響。
“黑須監督這時候就該換最佳陣型,以力頂力。”
“……”火燒教練沒有評價。
·
一分,兩分,三分……
隨著觀眾席的聲響,還有稻荷崎那邊越來越昂揚的調子——土屋曾經見識過稻荷崎拉拉隊的訓練場合,無論寒暑放學了一視同仁地來拉練,的確是非常辛苦,于是在賽場上的表現自然優秀。
哪怕稻荷崎大比分落后的現在,稻荷崎的號子聲依舊沒有低沉的趨勢,昂揚一如賽前。
假如是宮澤高……
不用回頭,就能從身后沒有特殊喝彩的觀眾席聽出來,宮澤高并沒有正式到成規制隨隊來東京喝彩的拉拉隊。
不過隨著宮澤高的比分逐漸上升,隱隱有觀眾席自發打著‘獅心王’的口號拍子,這部分人單純是土屋的粉絲。
其實這個場合,有沒有口號聲倒無所謂了。
又是土屋的發球權,他將左手的排球高高地舉起來,對準稻荷崎的半空,吸了口氣。
因為他曾經是稻荷崎的學生。
右腳邁開,上前一步,左腳緊隨其后。
第二步,第三步,千百回的熟練度根本不需要額外看腳下。
耳邊是稻荷崎的小號聲,他迎著稻荷崎的橫幅,離他們越來越近。
他曾經是稻荷崎的學生,站在稻荷崎的替補半場,兩年下來的隨隊征戰,他可以坦然地將之視為是奉給自己的喝彩聲。
土屋起跳,熟練的加速度和加壓感,身體卻與之對抗的越來越高,直至視野和稻荷崎的拉拉隊平直。
他可以將這群人成規制的號子聲當做是給自己搖旗吶威。
哪怕他發出的這球,重重落地時,將是預示稻荷崎失敗的句號。
土屋以平靜的眼神,在發散的射燈下,發揮出一種凝固的暗金色。
他猛地將球擊了出去。
“吥——”
25:16。
第一局,宮澤工業附屬高中勝。
·
第一場和第二場間隔的短暫休息,土屋和隊員們一起回場邊的長椅旁。
全國大賽的第一場比賽的第一局勝出,這些往日都只是在縣級打轉的球員們興奮地邊喘氣邊攀談。
土屋一邊隨口應應隊員的話題,其實在關注稻荷崎那邊的動靜。
稻荷崎沒有安靜,沒有羞愧的緘口不言,也沒有互相抱怨的爭鋒。
場中狀似內斗嚴重的稻荷崎,在第一場落后的環境下,幾個人和監督教練,包括短暫休息的正選,幾個人針對這一場比賽暴露的信息展開了各種交流。
雖然因為距離和觀眾席的吵鬧聽不清內容,只是從臉色看,雖然凝重,雖然陰郁,然而,大汗淋漓的每張臉上或多或少都有思考。
這群黑色球服的常勝之師,面對失敗的態度和勝利只有渺小的區別。
都是反思、反視、推敲、模擬。
真可怕……
土屋不再關注那邊,而有點失神地盯著水杯上的標簽。
[土屋土屋,恭喜你獲勝!]
蘋果湊過來蹭土屋的臉頰,[這場比賽真精彩!賽中的位置調換也是,假如有機會真想給你看看我的能量收集屏幕,周圍觀眾的心態都相當精彩!]
[走開。]
土屋回神,用手指推開蘋果。
[還有下一場,你不要影響我。]
[怎么會影響你呢。]蘋果快樂地在土屋頭頂附近轉圈,[你已經帶領宮澤高打出9分的分差了!這種分差,稻荷崎下把也很難應對,你可是百分百的了解。]
蘋果在上空哈哈哈:[這么一想,稻荷崎不是親自培養了個內鬼嗎?還是即將把自己打敗的內鬼。要是稻荷崎有機會知道這一點,不知道我能收集多少負面能量。]
它很可惜,又突然想到壞點子。
[土屋!你說你這次輪回最開始要是去稻荷崎應聘,隱瞞實力加入稻荷崎一個月,趁IH比賽前再回來宮澤高,然后帶領宮澤高狠狠打敗稻荷崎,這不是很有趣嗎?]
[身為一個硅基生物,你的心眼真壞。]土屋推開它。
他帶領球隊回歸場上的時候,稻荷崎的拉拉隊正進入第三樂章。
這一樂章的長號聲更重,小號聲只作為鋪墊和補充,在嘈雜吵鬧的體育館環境里,旋律相當抓耳。
單從稻荷崎拉拉隊的樂章上聽,就像是稻荷崎贏了第一局一樣。
稻荷崎這股不服輸的勁……
承認自己也受到稻荷崎‘常勝’教育影響的土屋沒有多言,只是再度將球輕輕推去了稻荷崎的半場。
進攻線前宮侑和銀島結同時上前救球,銀島結慢了一步,宮侑卻及時趕上了落點,這輕飄飄地一球掉上他的手臂,又被基本功扎實的二傳彈起來。
“角名!”他喊道。
“嗯。”三角頭雙手后壓,如彈簧一般彈射向前。
周圍的觀眾席因為二傳危急關頭的關鍵救球而興奮地昂洋起來。
和觀眾席的昂揚截然相反,稻荷崎各個球員的臉上,反光淋漓的汗痕下,是一張張繃緊了的面孔。
角名代為上步二傳,前排銀島結早就到位,將這球狠狠拍向宮澤高半場。
土屋邊小碎步后退邊往后仰了一眼,隨機慢慢停下來。
排球直接沖過宮澤高全員,沖過半場,直到底線后三步的位置落地。
宮澤高全員的跑位跟著慢慢停下來。
等候已久的第二裁判直接吹哨舉手。
“可惡!!!”
從稻荷崎那邊傳來一人大喘氣的吼聲。
“不要自責。”還有另一個人平靜的嗓音邊平復呼吸,“這球換了誰都一樣。”
“可是……”
稻荷崎的隊長和扣殺失利的主攻手低語談了幾句。
土屋收回眼睛,邊按揉手腕橈骨,邊朝網對面的二傳手說了一句:“前輩,你們的攻線好像不成體系了。”
剛才令觀眾席十足興奮的一球,仔細看看,居然是二傳手親自上去接應。
那原本的二傳做什么,讓給副攻替代后,相當于放棄了這次進攻機會。
上一局尚且能保證接球的多是接應和副攻,連續失分的壓力太大,這把自亂陣腳,終于連二傳都上來救球了。
“和你沒關吧。”
網對面的黃頭發二傳連個眉毛都沒有動。
他轉身回站位前,最后拋下一句帶輕喘的冷語:“管好你自己。”
土屋聳聳肩。
4:2
5:3
7:5
10:6……
分差以緩慢但穩定的步調持續前進。
雖然還能保持分差擴大的速度,但是稻荷崎的隊形跑位偏差度越來越大。
區區縣立比賽和全國比賽是不一樣的。
原本這句話是想要和宮澤高的隊員們說,沒想到陰差陽錯的這句話可以挪用給稻荷崎。
第一場比賽的偏館只有一個賽場,周圍的觀眾席像階梯教室一樣三百六十度呈橢圓形圍繞,所有人的視線當仁不讓地擺在賽場中心,側面還有電視臺后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
這種壓力,這種周圍的聲響因自己一舉一動的潮起潮落,這種議論紛紛。
很多圍觀者、或是沒有去過比賽現場的體育愛好者對運動員下場后的一些過激舉動感到無法理解,實則是無法和運動員場中的心態共鳴。
旁觀者和主角的心態永遠不一樣。
不親身體驗就永遠不知道。
11:6。
稻荷崎請求暫停。
黑色隊服的球員們跑到教練身邊,一群一米八的運動員背手聽訓,然而坐在教練椅子上的人表情也并不清晰。
土屋沒有再關注那邊的興趣,用毛巾來回蹭頭發絲里面洇的汗。
他頭發厚,運動過頭了就經常有汗悶在里面,奔跑心跳的時候不覺得,下了場就洇濕的難受。
“土屋,我的站位是不是跑的太靠前。”
赤葦佑問他。
“我一直按照二傳的習慣,但是看你給我發了幾球,好像距離上不是很自然。”
“不愧是佑前輩。”土屋蓋著毛巾,“這點的確是小問題,防止你突發狀況改習慣太別扭,所以我沒說。怎樣,不別扭的話,可以嘗試縮小步長嗎?”
“我嘗試一下。”赤葦佑的表情遲疑。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土屋拽著毛巾尾巴,笑了兩聲,“調整不過來也沒問題啊,我們配合的很好。”
周圍距離近的隊員,金島和百沢和赤葦佑都意外地看他表情。
在場中露出這種笑,對土屋理查德來說,是很稀有的體驗。
土屋如今確實是比較明朗的心情。
原本在決定主攻轉二傳,而且是賽前沒有過任何配合訓練光憑著一腔心情嘗試的轉變,就算是大心臟的土屋理查德,在最開始連續失分時——用蘋果的話來說:可以抽取你的負面情緒嗎?
如果轉變失敗,效果不明顯,已經失去換人機會的宮澤高根本沒有機會在第一輪換場。
況且,宮澤高本來就不是像稻荷崎這樣的王者之師,宮澤高的球員們是有心情的,轉變失敗的沖擊力帶來的負面效果是成倍的,就像土屋最初說:【不打算用那種穩妥的手段】,是不穩妥的決定。
好在結果不錯,率先丟了陣腳的是稻荷崎。
仔細想來也可以理解,稻荷崎這么久以來,一直是針對他做主攻的陣型訓練策略,如今他打斷了雙方原本的考慮,還表現出了針對性的攻擊力和壓力,就算是分析新陣型也需要時間。
可惜土屋理查德沒有給他們時間。
還針對他們的王牌快攻表示出了類似加壓的舉動。
稻荷崎和以往的縣級比賽都不一樣,甚至和當初對戰白鳥澤的心情也不一樣。
但是站在場上,呼吸場中夾了消毒水和橡膠摩擦的氣味。
土屋發現自己鼓鼓作響的心跳像是一下一下跳在水中。
很快,很快就要打敗稻荷崎了。
·
13:7。
稻荷崎采取了換人戰略。
原本占據主攻手位置的北信介下場,尾白阿蘭重新上場,采取了高攻擊力的隊形。
已經是六分的分差了,土屋大概猜到稻荷崎教練是不破不立,嘗試以高攻擊力破局,畢竟宮澤高并不是六維俱在的全能型隊伍。土屋無法挽救和指揮的扣殺死角,面對稻荷崎的進攻,宮澤高往往沒什么辦法。
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土屋抹過下巴,心情反而是出奇的輕松。
尾白阿蘭、宮雙子、角名倫太郎、赤木、銀島結、大耳,這是土屋最熟悉的稻荷崎強攻陣型。
雖然北信介上場也不錯,可因為是三年級,土屋(過去)不常見他上場比賽的策略。
“…………你笑什么。”
網那邊傳來雙子中灰頭發的聲音。
“?”土屋回神,“我笑了嗎?”
[笑了。]蘋果確認。
[你閉嘴啦。]
“………………”
攔網對面的回頭發雙子沒有發出類似異議的不滿。
同色的眼睛隔著攔網,在眉骨拉長的影子下遠遠地凝視土屋,又在土屋回望時抽走。
[就是這樣,略略略。]他看不見的地方,蘋果幸災樂禍地上轉下蹦,[剛剛拿分的時候不是挺會說嗎?現在丟了六分分差,安靜地像啞巴一樣。]
[剛剛能說會道的是宮侑,雙胞胎的哥哥。他們兩個人的發色不是很顯眼嗎。]
[長的都一樣啊。]
[雙胞胎長的肯定一樣啊。]
再度進攻時,土屋沒有顧得上再和蘋果聊天。
每次宮澤高和其他隊伍比賽時,太過于低級的球隊暫且不提,實力越強勁的隊伍似乎就越是安靜,導致宮澤高也常常壓低了聲音隊內交流。
又安靜又吵鬧,在這樣矛盾又統一的排球世界里,一次偶然的右前跑位二傳,讓土屋的余光一掃而過了一個褐棕色的發角。
…!
余光里,那個人蓋著鴨舌帽,手心拖著腮,掌心捂住嘴巴,還帶著黑框眼鏡,坐在距離賽場一級高的觀眾席藍色區位置。
沒有穿校服,是鴉青色的外套。
土屋呼吸一停,拍出二傳后,落地了立刻仰頭去看。
距離賽場十幾個臺階的座位,他正和身側黑頭發的同年齡人交談。
什么時候來的。
一開場嗎?
自己沒有注意到。
難道是第二局開始才來的。
“吥——”
裁判尖銳的哨響把土屋嚇回神。
他倏地低頭,看見場邊的記分員正把記分牌翻過新的一頁。
15:7。
北信介上場時尚且咬的住的分數,尾白上場后,明明是最強陣型,反而進一步拉開了分差。
看見這個分差,土屋剛剛蹦跳的心臟立刻安穩下來。
“土屋!這球是我打的!我厲害吧?!”
金島立刻沖過來要夸夸。
“什么你打的,不是土屋傳給你的嗎?”赤葦佑在左前方的位置調笑。
“他傳給我自然是我打出去的啊。”金島一臉自然,“有沒有人喊我的名字?看見沒有我剛剛帥氣的一球?”
雖然想要給得意忘形的金島潑冷水說你力氣再大一點下球就要出去界外了,但是看他這么高興的樣子,外加土屋心情不錯,所以沒有多嘴。
“所以我說對不起了啊。”
球網那邊,卻傳來了語氣很重的一句。
土屋側頭的時候,正看見宮雙子距離很近,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再是賽前吵吵鬧鬧的神情。
眼神很暗,沒有一丁點起色,嘴巴一丁點弧度也沒有。
“剛剛那球你認真接了嗎?”
宮侑和宮治相隔的距離真的連一只手指長也沒有,就差鼻尖頂著鼻尖。
明明處在射燈聚集地正下方,兩人壓的距離之近,導致光線溜不進縫來,眼神暗的可怕。
“要是想輸,麻煩你直接去對面士下座道歉自己是豬頭,沒必要拉著我陪你出糗。”
“真是遺憾我目前沒有這樣的打算。”
宮治的聲音不存在一絲起伏,淡的出奇。
“反倒是你,沒次都提前一步抬手,掌握不了節奏需要我幫你買一臺節拍器,或是干脆去監督那請愿你不適合打二傳嗎?打了五年二傳打成這挫樣,還打什么排球。”
“排球上面有巖漿?還是你的手被扣爛了,去申請個殘疾人證明吧。”
“智力中心就在十一區,你還是先去評個等級豬頭。”
“喂、喂!不要吵架,拜托……這里是比賽……”
高個子的草坪頭黑皮慌慌張張地上去攔,顧忌這里是賽場,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
稻荷崎的其他人上去和裁判道歉,表示是他們隊伍內部的常規操作,那兩個雙子平常就是這么相處的,絕對不是吵架,麻煩絕對不要判。
連監督也站了起來。
……
總之,稻荷崎那邊亂糟糟的。
常規操作……
土屋忍不住側頭。
宮雙子的確常常在對內比賽的時候爭鋒內斗、互毆。
但假如場中的這個表現是常規操作的話,尾白也不至于擺出這么慌亂的表情了。
真是對不起啊,宮雙子,提前做出了你們三年級才能磨合的影子快攻,叫你們內心產生了動搖。
“土屋……?”
側頭的時候,看見赤葦佑一臉擔憂。
“怎么了,我笑得太像反派嗎?”土屋揉了揉嘴角。
雖然很惡劣,但是心情出奇的暢快,原來給自己帶來三年噩夢的天才們也會因為被冒牌貨超過露出這種表情。
“……太像了,簡直比對面黃頭發的賽前還陰險。”
土屋‘咳’了一聲,收斂表情,“沒被攝像頭拍到就好。”
他又露出‘小后輩’的爽朗表情,“前輩,干得好,好好干,就按照這個步調進行下去,遲早會贏。”
“你表情變得太快了……”
“說明我年輕。”
和隊內成員打打鬧鬧間,耳后傳來了一點觸感。
與其說是觸感,不如說是第三感彈動的肌肉,出現了一點異覺。
土屋倏地扭頭,逡巡的視野找了一圈,很快,便和灰頭發的人相對。
在略顯慌亂的稻荷崎半場,只有這個人站地像是和土屋隔著塑料跑道相望。
眼神并不飄動,直直地盯著土屋。
因為他的眼神太過不動搖,和稻荷崎其他隊員的眼神就像是兩個世界,導致土屋本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還有十分比賽就結束了,應該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他和北信介對視了幾眼,率先扯開對視,在轉頭的瞬間,眉頭稍稍壓了下來。
……雖然是北信介,但不過是個在精神鎮壓領域卓有成效的隊長罷了,并沒有名聲赫赫的殺傷力武器。
況且稻荷崎只有一個換人機會,慎重為上的黑須監督不至于在最后關頭取險。
·
比賽并沒有出現變故。
16:7
17:7
17:8
18:8
18:9
宮澤高即將破兩位數,稻荷崎卻連十位數都沒上。
這巨額的分差別說是進三年的稻荷崎,就算往前數三十來年,稻荷崎也沒有這樣大的分差。
觀眾席的議論聲越來越高,能夠在分差進一步擴大的情況下保持隊形,盡力回歸有效策略破局,稻荷崎已經做的相當出色了。
但是,體育競技向來是贏家的游戲。
無論輸家在輸贏面前表現出怎樣的水平,都只能被評價為垂死掙扎。
……
明明站在稻荷崎的替補席位,北信介心里想的卻是相對于稻荷崎而言相當殘酷的內容。
他太冷靜了,無論什么時候,站在什么角度,未來展現出怎樣的糟糕局面,他都像是站在遙遠的第三者他方,冷靜地觀察局勢。
他的這種冷靜以往被隊員們評價為‘沒人情味’‘冷冰冰的’‘像機器人’,監督卻給出了高度評價。
‘信介是一個無論身處怎樣的逆境,都只把精力全部放在沖擊破局之法的精神高度集中的冷感球員。雖然和直覺性球員相反,沒有叫人眼前一亮的表現,實則在關鍵境地能爆發出顛倒勝負的作用,類似于關鍵發球員一樣。’
當被這樣評價的北信介站在黑須監督面前,再度申請換人的時候……
“信介,我理解你想要上場的心情。”
黑須監督說。
“但為了你的未來考慮,我不可能讓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場。”
他的語氣也很平靜,老牌的教練不會因為一時面臨的勝負輸贏失了陣腳。
“我理解您的想法,”北信介的語氣實則比往日快了半個字眼,“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也并非爭強好勝,想要天真地憑一己之力扭轉勝負。”
北信介的技術不是‘無出其右’的水平,這個時候上場,而且是稻荷崎連續失分的當下。
萬一稻荷崎輸了,北信介這個后期登場卻沒有扭轉勝負的大表現的隊長將成為眾矢之的。
“我只是,有一個想法。”沒有人站在北信介身后,場上的隊員們也正積極應對獅心王的攻勢。
所以沒有人看見他背后稍稍攥緊的拳頭。
“宮澤高沒有教練,也沒有體育輔導,想要應對比賽,全靠土屋理查德一個人的及時應對。這個陣型下,主將的作用是十分關鍵的,”
土屋理查德也是人,也有應對壓力的閾值。
況且,稻荷崎和宮澤高從沒有進行過練習賽。
他也一直在想,土屋理查德過去為什么要偷偷溜進稻荷崎來偷看他們的練習。
假如,假如土屋理查德并不是完全依據場上局勢的時事策略,而只是憑借大量的觀察和研究,在掌握了他們的慣性攻略下策應的全隊。
因為緊張——因為這種只有在場中才會令北信介感染的心情——他緩緩呼出一口熱氣,“所以我建議調換比賽跑位,以備用隊形應戰。”
全國程度的稻荷崎自然不是只有一種比賽策略的門外漢。
針對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球隊,他們內部也有不同的策略隊形。
只是如今表現出的是最完備、最成型的高攻擊力策略而已。
“你是這么想的嗎?”黑須監督不置可否,“我理解你的想法,不過你想過沒有,這種隊形相當于丟掉阿蘭和阿治的攻擊力,面對一般的球隊可以,你確定對宮澤高這么做嗎?”
“阿治和阿侑的雙子快攻已經被剽竊,發揮不出攻擊力了,阿蘭上場后宮澤高的防御逐漸成型。”北信介說,“我并非打算憑這個隊形鎮壓宮澤高,更多是希望給稻荷崎降溫。”
他微微側身,望著場上濃重的喘息和尖銳的鞋底摩擦音說:“節奏太快了,就不容易動腦筋。宮澤高并非無法戰勝的選手,冷靜下來才是關鍵。”
黑須監督忍不住笑:
“不愧是你。”
“那就這樣做吧。”他說。
稻荷崎到底是在最后一刻啟用了換人模式。
尾白阿蘭再度下場,稻荷崎的隊長舉著號碼牌上前。
稻荷崎使用了最后一次換人機會,而分數已經來到20:12。
周圍的觀眾席大呼小叫,各種議論聲,又吵又嘈雜,因為混雜在一起實在是對聽力的折磨,北信介從最初就只是松松地進耳朵。
他上場后,發現球網對面的主將表情居然有些暗凝。
明明自己才是緊張的一方,畢竟是少見的關鍵時刻承擔重任的角色,此刻看見宮澤高主將的表情,北信介忍不住微微露出個笑:“不用那么緊張。”
球網對面的主將稍稍一頓,沒想到他會在這個節點和他搭話。
“我只是來過渡,讓我的隊員們安靜下來。”
北信介一邊調整腳下,一邊說:“其實不該這么早上場的,但是你帶領的宮澤高能逼稻荷崎到這個地步。我恐怕再不上場,就再也沒機會上場了。”
“……”
土屋后退了兩步,露出和其他時候稍稍不一樣的表情——有點抱怨。
“我馬上就要贏了,可以請你干脆不要上場了嗎?”
“我畢竟是稻荷崎的隊長,難以遂你的心愿。”
“你要干什么?”
土屋追問。
“你這時候上場肯定不是露臉來了吧,你們教練給了你什么任務,冷靜?重整?”
“說了不用這么緊張。”北信介忍不住笑,為土屋有些小題大做的表現,“真的只是作為過渡,我遠遠沒有能擊潰你的實力。”
“……”
雖然北信介這么說了,土屋的表情還是不好看。
蘋果完全不知危機意識為何物,在頭頂轉圈的開心,還自以為是地寬慰土屋:[你怕什么嘛,距離獲勝只剩下四分,這四分手到擒來的啦,對面都這么說了。]
土屋眉頭壓的可怕,回站位的腳步也重了不少:[麻煩你不要半場開香檳,還有,離我遠點。]
看土屋的面色確實不好看,蘋果有心想再犯賤幾句,還是乖乖點飄遠了距離。
哪怕媒體再怎么造勢是天才,哪怕這群天才的臉色再怎么警惕,土屋還是認為,整個日本高中界,只有北信介和自己的球風最像。
北信介是和自己距離最近的球員,是最可能理解自己的球員,也是最可能看穿自己的球員。
“……”
裁判一聲哨響,稻荷崎那邊的球員發球了。
稻荷崎這次開場前聚在一起稍微說了什么,不清楚什么內容,因為距離很遠,而且周圍吵得要死。
不過時間不久,看起來只是幾句話的工夫。
……應該不是什么重要內容。
否則稻荷崎的教練應該立刻暫停,用幾十秒的時間好好琢磨。
排球向自己飛來,土屋帶領球員同一時間不同地點的跑位前逼。
跑位、進攻線前、后排后退準備防守、這球的主攻手和副攻在網前、自由人在自己的指揮下往前跑位、二傳、進攻、排球飛去稻荷崎的半場……一切都很正常。
是太過緊張了嗎,還是精神麻木了。
在二傳動手的一瞬間,土屋一邊壓著眉反思自己,一邊起跳。
右手前揮。
揮空了。
落地的時候,土屋還沒有反應過來。
腳腕落地的酥麻才把他喚醒回來,他緊著回頭大喊指揮,那只完全不在他的預想中的來到右后方的排球還是輕輕落地了。
距離最近的鷹川和金島接球失敗,表情并不難看,而只是絮絮叨叨地隊內侃東侃西地抱怨。
土屋沒有及時指揮,他們只以為和之前稻荷崎拿的12分一樣。
周圍的觀眾席雖然歡呼,倒是也沒有像稻荷崎失九分分差時的議論紛紛。
但是土屋卻有種被人悄悄攥緊了心尖的感覺。
或許正是預料中的拍擊沒有到來的緣故,揮空的手腕居然比擊中了的時候還要酥麻。
兩只手的手尖都有點發涼。
他回頭去看,宮治臉上的意外還沒收回去。
看到他回頭,才大呼小叫地去他們稻荷崎那邊說些什么。
“……”土屋立刻整改表情,回頭。
·
“雖然這次撞大運成功,但下次不一定。”
角名繼續試圖阻攔隊長——雖然隊長這樣命令,他還是會乖乖地維持隊形——勸來試試。
“之前得分的一直是阿蘭和結,現在換我和阿治,攻擊有點平庸了。”
其實從宮雙子內斗開始,他就覺得稻荷崎的理智在收拾包袱。
沒想到寄予重望的隊長居然拿著監督的允許上來命令換隊形。
這只是平日以防萬一訓練用的隊形,其實誰也沒好好練過,好好練的隊形尚且被打的七零八碎,不好好練的隊形還放棄了兩個重要的攻擊手段。
好了,現在從隊員開始,包括隊長和監督教練,稻荷崎的理智干脆已經離家出走。
那可是宮澤高。
隊長并沒有提出異議,回答也很溫和:“姑且試一試。”
“……”角名別開眼擦汗。
至少宮雙子在隊長三言兩語下不鬧別扭好好配合了,算是唯一的好事。
比賽還在繼續。
場中,打過排球,或是對排球深入了解過的人基本看得出來,稻荷崎換了新隊形。
稻荷崎之前沒拿出過這種隊形,也沒有換除了隊長外的替補隊員,應該就是一般豪強會有的planB。
一些人借此收集了一些情報。
其實這戰略一般,因為這個陣型就像是刻意避開了主隊形擅長的進攻手段,是一種小有重合的余集,其攻擊力、防守能力對稻荷崎這種超級豪強而言都一般。
·
………………一般?
再次從跑動中回神的土屋抹著下顎淋漓的汗。
因為比賽進行到后半段,而他又多跑了很長一段距離。
“………………”
土屋回神,指揮百沢:“下把跑動的時候麻煩主要靠近左翼,假如對方有右翼的進攻舉動也無需在意,部,你和百沢的跑位容易重合,百沢還沒有到邊跑邊觀察局勢的實力,你姑且注意下,不要重合。”
“好的。”/“嗯。”
指揮完畢的宮澤高繼續比賽。
稻荷崎那邊前排同時跳了三個人起來。
土屋立刻后退,百沢和部同時前壓,土屋的眼睛盯著宮侑,球還在宮侑手里。
哪邊,左邊,右邊,照稻荷崎一般的球風,應該是走右翼的高壓力途徑。
……怎么可能,從六球前開始,稻荷崎就一直不走尋常路,左翼的話,部的攔網實力有些勉強,鷹川在后右翼,他一個人的救球圓周還是有極限……
我也回去。
土屋一個扭身向回跑,他聽見身后有某一個人的擊球聲。
但大概是幻覺吧。
因為土屋從余下隊員們的表情中后知后覺地停下,回頭的時候,余光正看見那只沒什么加速度的排球只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地。
既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
是宮侑的直接進攻。
…………
這球落地,裁判吹哨后,因為過度集中精神而狹窄的耳道才擴充。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放大了數倍,現在才聽的見喝彩。
聽得見質疑和議論紛紛。
隊員們小心地看著自己。
土屋微微張開口平復呼吸,還有過度奔跑一直在鼓噪的心跳。
他伸手背抹下下顎的汗,看見手背上一片水痕,汗珠正往下滾。
“……流了好多汗。”他朝赤葦佑抱怨道,“雖然是冬天,體育館里的溫度也很高,下次運動服的面料挑選輕薄一點的吧。”
赤葦佑沒想到是這個話題,“……嗯,你說的是!”他很快地說:“其實本來校領導就有換運動服的打算。”
“有嗎?跟我說了嗎?”
“說過……你沒在意吧。因為咱們學校的logo太簡單,只有一串字而已,校領導希望印上去校徽。還沒決定。”
“不要,咱們學校的校徽超丑的。”
土屋一邊說,一邊和赤葦佑向回走。
“……”
……
步子慢一點,不要過快。
小心一點,不過走到赤葦佑前面。
心跳好快。
手腳冰麻。
這種時候該怎么辦。
從沒見過的戰術和隊形,過去在稻荷崎從沒有見過這種局勢。
應該是他一年級作替補沒資格加入訓練時的正選隊形之一,因為北信介畢業了,所以后面換了新隊形,所以他從來沒見過嗎?
心臟快的根本壓不下來,數次咽口水,也只是讓口腔更加干澀。
腦袋沒有慌張到難以思考的地步,可是手腳冰涼地就像是血管沒有正常工作,拖慢了自己的運行速度。
冷靜,最慌張的時候最需要冷靜思考。
其實稻荷崎的新隊形是一種丟棄攻擊力彌補短板的形式,都不出眾,都不短缺。
…………但是,正因為使用這種陣型的是那個稻荷崎。
足夠令他懼怕的新隊形,這個國家也只有兩所學校而已。
甚至連白鳥澤,就算是白鳥澤的新隊形,他也能夠憑借針對絕對的單核牛島若利殺破局。
但是,稻荷崎,唯獨是稻荷崎和可能的井闥山。
這兩所學校的實力太豐盈,每一個隊員都是精挑細選,每一個隊員都不存在拖后腿的現象,這種完備的隊伍,換了新隊形后,他找不出辦法。
他現在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輪回,回到了最初面見他們的陌生的狀態。
[土屋,冷靜下來,冷靜冷靜!]蘋果忍不住湊到他跟前,[你仔細看看的話,其實人還是那些人呀!還是你朝夕相處過幾年的人,就算他們換了新隊形,又有什么區別呢?扣球實力是不可能因為一個隊形的轉變而突飛猛進的!]
[你現在只是太驚慌了,太驚慌又被連續失分,被他們抓住了把柄而已,稻荷崎沒什么了不起的,他們只是抓住你慣性思維的破綻拿分,再沒有其他拿分手段了!]
[……]
體育館很嘈雜,蘋果卻直接在土屋耳朵邊扯著嗓子喊,叫土屋稍稍冷靜了下來。
……可是稍稍冷靜的心態再度被迅速的飛擊擊敗。
其實這個時候,有思維和警覺性的人已經隱隱發覺了土屋的狀態。
土屋能感受到那種眼神,從稻荷崎網端飄來的余光,觀眾席飄來的眼神。
“……”
土屋抬手的時候,看見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尖。
因為很涼、很麻,所以他沒有察覺到手指的顫抖。
……這種手,怎么可能托出準確的球呢。
他抬頭,有些不過腦子地想要叫赤葦佑換人。
他想說,自己現在做二傳會失誤,宮澤高到現在都沒有在第二局換人,趁現在快點換回來,他重新做主攻,只要把球狠狠朝對方扣下去就行了。
不需要多精細的控制力,只要力度大,稻荷崎接不起來。
然后,他抬頭的時候,卻看見隊員們互相交換的搖動的眼神。
因為不想讓自己知道,所有沒有人交談,都是私下里交換的不鎮定的眼神。
似乎眼神只要多線程地經過了一次后,再交換回來就會經歷冷靜的洗滌。
“……”
不可以,這時候不能表現出退讓的舉動。
雖然對他而言是戰術調換,但既然已經走上山崖,后退的舉動和跳崖沒有區別。
前進到死吧。
·
23:25。
裁判的哨響示意后,球網兩邊的隊員同時退下來回到凳子邊。
觀眾席周圍的音量和第一場結束時沒什么區別。
兩支隊伍還是各自圍著自己的休息椅,各自休息。
準備第三場比賽。
土屋拉開運動包的拉鏈。
‘噌棱’的聲音響在耳朵下面。
……他記得,及川徹也來了。
就在賽場右上方的位置,那個距離沒有柱子擋,因為和第二級觀眾席有落差,視野也比較清晰。
……被看見了嗎?被看見了吧。
…………他的表現有多爛,是怎么一球接一球的、。
………被稻荷崎連續拿了13分,根本沒有反擊之力。
想要加速節奏試圖反攻的舉動,或許是第一局用太多了吧,剛用出個苗頭,就立刻被稻荷崎全隊撲上來不要命地壓制了。
很困難。
…………
像是在泥里面比賽一樣。
……
土屋的表情很暗靜。
眼睛卻稍稍沒有焦點地伸手進包里拿替換的水杯、
……能感受到視線。
從觀眾席來的是誰,不認識的人、及川……?
還有稻荷崎那邊……
這幾股逼人的余光。
冷感、質疑、狐疑……
……
很難以理解吧,畢竟,在你們看來,這是攻擊力倒退的戰略,卻把我壓著打。
土屋忍不住吸緊喉結、
“土屋!”
從包里把水杯拿出來的時候,手腕一下子被人捏住了。
土屋從屏息中嚇一跳地聳頭,看見赤葦佑著急的臉,“你的手怎么了?”
“怎么,什么手、”
土屋仍沉浸在自己的泥潭里,赤葦佑劈頭蓋臉的話,叫他磕磕絆絆地說。
他眼神下移,看見自己方才壓抑中忍不住捏了許久的手腕。
這是超過他意識到舉動,是一種驚慌中的強迫行為,但是因為捏了太久,手腕不過血,傷不到里面,表皮卻青紫了一圈。
“啊、啊啊啊土屋、!”金島確實是太慌張,一見到就不經過大腦喊出來了,“你的手都抖了,什么時候的事?!怎么不和我們說!”
“我、”
周圍人一下子蜂蛹上來,土屋根本插不到空說話。
“手?手腕怎么了?”
“都腫起來了,比賽時候傷到的?”
“噴霧!藥膏!嘖鈴守你去找裁判啊!”
“哦、哦!!”
“好涼!”金島左右看,“我們沒人帶藥嗎?”
鷹川忍不住說:“上次是因為土屋要求,平常誰會想起來包里帶噴霧啊?!”
帶毛巾和水杯就已經夠重了。
觀眾席因為宮澤高的騷亂也騷亂起來,不少前排的觀眾站起來伸脖子眺望。
“我這有藥膏!”
居然是除了宮澤高的另外一支球隊隊員的聲音。
土屋看過去,是稻荷崎黑色皮膚的大高個子,手里提著包,一邊朝他們招手。
雖然剛才網對網前分毫不讓時的眼神很攝人,此刻的神態卻不似作偽,朝他們喊:“需要嗎?我借給你們?”
……
比賽短時暫停。
別館是兩館一個急救員,恰好在另一個館,有賽委會的去叫。
土屋在椅子上等,完好的手腕正被氯乙烷冷卻鎮痛。
他的表情很怪。
因為往常都是脹痛被噴霧冷卻,現在是完好的手腕被鎮痛,像是把手塞進速冷箱。
上次在不完備的情況下強行使用手腕的緣故,宮澤高認為土屋的手腕或多或少出現了問題。
土屋沒有狡辯。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腕出問題’后,宮澤高隊員們臉上的表情反而冷靜下來。
和【土屋對稻荷崎沒有辦法】比起來,【土屋因為隱瞞手傷失分】更令他們在心理上安心。
可以理解,因為宮澤高一直是這么被土屋強硬地拉過來。
但是,土屋曾經應該想都沒想過,自己此時經歷的:懷揣了懦弱的秘密,卻因為同臺奮斗的隊友們眼中的自己過于強大而沒法傾訴。
雖然本來就沒打算說。
現在卻是嘴巴從外面縫起來的感覺。
耳邊有腳步的聲響,他突破宮澤高的包圍,朝金島和部的肩膀后面看,正看見北信介和宮治一前一后的走過來。
走近的時候,金島和部也察覺了身后的動靜,他們兩個人退開,給稻荷崎的隊長讓路。
北信介走過來,朝他們點了點頭,先是在里圈站了會兒,隨后他問土屋:“可以坐嗎?”
“……可以啊。”
土屋有些狐疑地看見他坐下在自己身側。
北信介沒有繼續攀談,只是看了會兒宮澤高處理手腕,提了個【把側骨對上再噴的效果會更好】的建議。
“……”太近了。
剛剛把自己逼到賽中失去冷靜手抖麻木的人坐在這么近的位置,可惜他坐的已經是椅子的最右端,再向右是地上。
“有什么事嗎?”
雖然本意不是這樣,脫口后,發現語氣有點冷。
是不是因為北信介在他這已經不是區區的這個輪回的人了。
他知道自己的概念和意識很偏頗,很不可能。
但是他此刻下意識地將眼前人和其他人分割,不再有【這個輪回的北信介】、【那個輪回的北信介】的區別。
他發現自己開始意識到的沒錯。
和其他人怎么吵架怎么打鬧都沒問題,可以吼、可以喊、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因為曾經的輪回是他一個人的記憶,是他單方面的選擇,無論他作出什么應對,都是在【對方不可能透過輪回看穿真相】的帷幕之下。
但是這個人不一樣。
運氣嗎,還是巧合,這個人說話做事的矛頭次次直指【土屋理查德】本人,不是【有了蘋果的土屋理查德】。
剛才的比賽可能是直接對抗的緣故吧,所以這種觀感最濃。
“因為以你的性格你好像不會去醫務室。”北信介的話叫他回神,“宮澤高的替補池很淺,況且你是絕對不能被替代的主將,已經是第三場,如何,叫替補稍微頂替一陣,等你處理好馬上回來?”
“……”
第三場最關鍵的決賽,應該說:【不需要,我的手沒受影響,繼續比賽。】
無論內心的想法是什么,這是不丟面子的響應方式。
因為真實想法往往意味著露怯。
“……不行。”
但是,土屋說:“沒了我,宮澤高的陣型不成體系,只要你們回歸最初的攻擊模式,宮澤高撐不到我回來,或者說,即便我能在十幾分鐘內回來,宮澤高也早就被打了雙十的分差了。”
他在北信介平靜的視線下去看腳后的鞋幫:“……我救不回來。”
“手傷怎么辦?”北信介又問,“和稻荷崎的比賽是全國第一輪,就算你堅持進了第二輪,兩輪比賽間隔一個中午的時間,不僅不能恢復,手傷反而會進一步加重,因為血液流過時會加溫。”
土屋大概能在其他人意外的視線中,察覺到他們眼中的【土屋理查德】這時候該說什么句子。
可惜他說:“第一輪結束才是真的結束,第二輪只能到時候再說。”
“走一步看一步嗎?”
“嗯。”
這或許是【土屋理查德】第一次在非宮澤高隊員面前稍微表露自己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了。”北信介站起來,“阿蘭、也就是剛剛那個人說噴霧送給你們,你們隨便用,不用害怕用光。醫生很快就來,雖然不去醫務室,也要關注緊急處理。”
“……我看你們馬上就要用光了。”一邊的宮治旁觀了半天宮澤高處理手腕,說,“這點位置你們是怎么噴到肘窩去的…行了,別噴了,再噴你們主將真打不了球了。”
一直關注和土屋聊天的北信介看過去,隨即叫掛了一手臂的霜稍微頓了頓。
雖然剛剛起就覺得噴霧的響聲太久了,周圍的白霧也太多……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慌張之下手不擇路的金島砰一下止手,“不噴了不噴了。”
土屋也才看見滿手臂的霜。
……光顧著在意和北信介說話時叫他難受的暴露感,心理抵抗感忽視了體感。
…………唯一靠譜的赤葦佑和賽委會一起去找醫生了。
金島不再捧著他的手噴霧,土屋正要把手收回來,把猶如在冰箱里凍了一小時的生肉解凍。
另一只手橫過來握住了他手腕以下的位置。
那只手體溫很高,不知道是自己噴了太久氯乙烷還是對方剛剛運動過的緣故。
溫差太大,反而有點刺刺的知覺。
但是冰涼的小臂也正因為這熱源恢復知覺。
熱源沒有碰到手腕,只是手腕下大概小臂的位置。
北信介把另一只手托住土屋手背,另一只手捂住掛了霜的小臂。
他側頭問宮治:“幫我把包里的濕巾拿來,綠色的,無酒精的那款。”
“我也有無酒精的濕巾,拿我的吧。”
看表情是覺得翻隊長的包麻煩,宮治兩手插兜,往稻荷崎的半場走。
處理過土屋的手臂,北信介松開手,把紙巾團在手心,給趕過來的賽委會急救員讓路。
“我們走了。”他對被團團圍住的土屋說,“隊內急救意識的教學也很重要,作為主將和未來的隊長,不要掉以輕心。”
“……”
北信介走的時候,蘋果緩緩飄下來:[我還以為你會對他說:‘你在教我做事!’呢……]
土屋從微愣中回神,無語:[我在你眼中就是這個形象嗎?]
[差不多啦……]
再次開場的時候,周圍因短暫的騷動造成的議論紛紛逐漸壓低了下去。
土屋理查德并沒有去醫務室,仍然留在場上,第三局也依舊是作為二傳站位。
雖然從手傷烏龍到處理完畢,也只不過花了額外五分鐘的時間,但是土屋站在場上的時候,剛剛那種焦躁到亂了心臟的節拍已經不再奏響了。
心臟和血管的鼓動很平靜。
直到如今依舊沒有看穿稻荷崎新隊形的弱點,比賽的局勢和站位和隊形也和上一把后期輸的一塌糊涂的模式沒有區別。
甚至因為順勢隱瞞下來,接下來不得不采用左手進攻。
但是,感覺心情很平靜。
為什么呢,好像不再有[這局可能會輸,必須做點超越過去的舉動]的焦躁感了。
蘋果在意識里也不像是瘋狗一條在后面追……
——【沒錯,在土屋的高壓力潛意識中,掌握了科技和生死決定的蘋果的催促在特定場合會化形成一只嗷嗷叫喚的京巴狗】
是宮澤高這邊發球,赤葦佑的發球和年初簡直是天差地別的進步。
場中十一個人,因為這球都同時活動起來。
心情很平靜。
在跑的時候,因為過了兩局,所以瀕竭的呼吸比往常幅度大。
非常平靜,視野也廣了。
向前跑的時候,稻荷崎的前排立刻整隊直接撲上來。
這是為了避免自己再像前兩局一樣直接提速到雙方都受不了的魚死網破的境地。
土屋跑到右翼,又立刻追到左翼。
稻荷崎的后排起跳,排球朝宮澤高的半場殺過來。
土屋只是看了一眼,在沒有【這是稻荷崎】的令人難以呼吸的壓力中,寬闊的視野一下子看見球路了。
他背后比了兩個手勢,先是二然后一個向右的手槍。
后排立刻跟隨救球。
不僅沒有【這是稻荷崎】的壓力,總感覺,就連,這是【這次輪回】的禁錮也隱隱松動了。
土屋向進攻線跑的時候,因為對稻荷崎的壓力小了許多,還有余裕在思考。
不是對稻荷崎的禁錮——【這次輪回的稻荷崎】。
而是對自己的禁錮——【這次輪回的自己】。
排球在土屋的調動下飛去赤葦佑,老早就等在網前的稻荷崎起跳攔網。
土屋落地,這球他不能救,依舊是背手勢指揮隊友去救。
其實有點險,因為角名攻速太快了,就算他反應過來了隊員也不一定反應的過。
但是沒有了【這球絕對不能丟】的壓迫感。
也沒有這球一定會丟的感覺,心態不可思議地平靜的連預想救球成功與否都沒有。
只是跟著周圍的局勢在動而已。
身后傳來了救球成功的悶響,是落在人身上的。
無論是哪個部分哪個球員,這球救起來了。
土屋連一絲絲猶豫都沒有直接向右翼跑。
稻荷崎也跟著他一起跑。
雙方的眼睛一直隔著攔網的菱格對視。
然后土屋,一、二、三,起跳。
稻荷崎有四個人都起跳了,沒有想到只是一名球員的起跳能連帶稻荷崎四人防御。
無論是哪個方向都被稻荷崎死鎖了,對面雖然只有六個人,但視野里自己帶了圈便于大腦處理,每個人周圍的救球圈有重合也有正好相擦,這種救球率感覺已經能進高中界教科書了。
但是土屋只是這么想,依舊對空中到位的球拍出了左手。
·
土屋理查德的扣球姿勢和往常不大一樣。
土屋做主攻手時,一向是把腰和慣性的作用力發揮到最大,使力爆發扣殺的類型,看起來對脊椎的壓迫不小,不過有人能夠做到,是出色的柔韌性和肌肉調度。
但是這次腰的弧度沒有像弓一樣拉起來,況且沒有經過二傳特意找點,這一球的慣性本身就不足。
不過稻荷崎全員警戒救球的環境下,土屋想要二傳得分的成功率的確是不如直接扣球。
土屋理查德起跳的一瞬間,及川徹就憑借往日對他的了解,大概分析了局勢。
甚至連稻荷崎隊員的鎖點都包括在內,假如是他打這一球,一定是視野都被封鎖了的狀態。
其實他曾經也常常覺得,排球場地大小太小了,不夠他找落點,不夠他發揮。
每當隊員跟不上節奏,跑不到落點的時候,他又換了一種說辭,真情實意地對排球場太大這一點感到麻煩。
巖醬于是評價他是:不知東西的驢子。
驢也好,馬也好,只要能夠得分,不抱怨隊員的情況下,周圍的一切死物都是可以抱怨的。
……土屋理查德在做二傳的時候,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想法嗎?
及川徹的視線在眼睛后向下眺望,雖然同出一縣,兩人又曾經有過那種經歷,但是他此刻也沒有什么多余的舉動。
沒有替稻荷崎加油,這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替宮澤高加油,因為沒有這種想法。
——他都已經作為敗犬和手下敗將穿常服坐在觀眾席了,宮澤高好好穿著校服作為出戰隊上場,還要他怎么樣。
【但是果然不希望那小子輸啊。】
剛剛第二局比賽結束時巖醬的嘆氣回響在眼前。
【雖然也沒希望他贏。】及川徹加上。
因為雙方沒到那種程度,很矛盾,及川徹的確是既不希望他贏又不希望他輸。
因為有一種被超過的感覺。
‘砰!’
場中扣殺的音量能清晰地傳上觀眾席。
和土屋理查德往日在宮城縣的控球聲低的多,是因為這是作為二傳的扣球嗎?
及川徹將臉頰搭在指節上,百無聊賴地向下看。
土屋的排球剛剛過網,然后,早于所有人的,及川徹眼鏡后的眼睛緩緩地睜到溜圓。
沒有力氣和速度的排球像普通球一樣過網,像斜角飛,沒有速度,角度卻進一步地隨著排球的飛躍擴大。
往前飛,角度進一步擴大。
過攻擊線,角度回偏。
到后場,角度反方向增大。
下垂,角度翻轉到最大,甩開所有嘗試攔球的舉動。
排球最后再場中繞了一個大弧后拍到稻荷崎半場兩條白色邊線的直角,狠狠地壓上去。
“……”
及川徹的上身向前傾。
巖泉一沒有因為他這奇怪的舉動發表什么看法,哪怕及川徹前傾的外套遮住了他的飲料吸管。
巖泉一斜靠在椅背上,眼睛是一模一樣的瞪大。
“……”
“……”
場邊不明所以的觀眾席跟著一部分人稍稍安靜了幾分。
在第二裁判短暫地蹲下后,他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哨子聲跟著在略靜的別館內顯目地響了起來。
‘“吥——”
界內,得分有效。
“……!”
“……!!”
“!!!”
緩緩掀起的尖叫聲中,巖泉喃喃地問:
“………………巧合?”
他身側的人沒有回頭。
及川徹的脖子和臉頰一直朝向場中。
那里有剛剛發出不屬于高中生技巧水平的棕發球員。
·
周圍的山呼海嘯要把別館翻了蓋子。
“獅心王!!!”
“獅心王!!土屋理查德!”
“lion king!!!”
“……”
這種尖叫要翻了天了。
一直錄全程的電視臺工作人員特意聚在一起確認拍到了剛剛那一球的全程。
重復按了好幾次攝像機上的按鈕。
宮澤高的隊員們想過來找土屋說話,但是土屋閉著眼,兩手背后做熱身動作的模樣,所以他們只能像往常一樣在遠離土屋不影響他的位置說本來想說給土屋的話。
不過,宮澤高的隊員們不敢打擾土屋,蘋果卻有隨時隨地打擾土屋的特權。
但是這次它也沒有像之前一樣興奮地大呼小叫,湊到土屋臉邊,又被土屋推走。
它只是一點點地降落下來,降到土屋額頭前,有些調侃地問他:[你好?]
土屋睜眼,語氣也很好:[你好什么?]
[你好,第一次輪回的土屋發球。]
曾經的土屋理查德,在第一次輪回中作為宮澤工業附屬高中的主攻手,因為肌肉和身高的缺乏,所以在前輩們的建議下,磨練的是有關扣球的技巧。
【反正,接不起球也分兩種辦法的。】
對于當時還是新人拿出筆記來做的土屋,鷹川明明是個自由人,卻一副‘我接球所以我相當了解’的前輩架子,【一種是大力!Power!就像白鳥澤的牛島若利,白鳥澤你知道吧?力量單核的絕對信奉者,雖然速度快,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曲線的,反應過來的人,看一眼方向,就知道了,哦,球往這個方向去。】
【但是為什么沒人接的起來呢?】
【因為力氣太大了?】
【bingo!!】
是有腦子的人就回答上的問題,鷹川卻一副‘你好聰明你好聰明’的樣子使勁磨土屋的頭。
【不、不要!前輩!我的腦袋!我要禿了!】
因為力氣太大,而且完全無視后輩本人的意向,所以被趕來拯救鷹川的景谷一胳膊拉開,給了一頭槌,鷹川還在那里大呼小叫:【不是!還有!還有第二種球風啊!】
【不用你解釋了,佑,你來。】景谷殘忍地說。
【……另一種是技巧。】赤葦佑朝土屋笑笑:【目前國內名氣最大的技巧型球員是梟谷的主將和井闥山的主將,假如說牛島若利是誰也不敢接,那這兩個人的球就是誰也接不到。】
鷹川在那邊嘻嘻哈哈地還要分一句話:【會拐彎的球誰接得到啊!】
接著被景谷冷酷無情地拖走。
【你看過雜志的話,其實牛島初中就有報道,別人叫他‘怪童’,因為他從小就一身肌肉,簡直是天生吃這口飯。】
【你身高短了點,想要發出別人接不起來的球有點困難,你又喜歡做主攻手。】
畢竟任何一個人打排球的男孩子第一觀點都是‘又能得分又當主將的主攻手最酷’。
【那就努力磨練技術吧,以柔克剛,相生相克,這也是陰陽之道。】
一直埋頭奮記的土屋這時候抬起頭來:【前輩,麻煩你教課的時候不要說困難的句子,我是在一個字一個字抄的。】
【咦?!】
赤葦佑打著哈哈:【那就用片假名代替吧……】
畢竟,當時的赤葦佑是代替學校出面各類競賽的學霸,土屋因為一直生病,偏科的嚴重。
周圍的觀眾席尖叫的厲害,其實第一局也是宮澤高的優勢局,當時的尖叫聲卻沒有現在的響亮,‘獅心王’的吼聲也不如現在多。
尖叫聲不能打擾他的扣球狀態,影子快攻、多方位同時間進攻、直接進攻、左右翼時間差
……還有土屋理查德的直接扣球。
沒有規律的,球網對面,那主將的表情比第一局還鎮靜、自如,跑位的姿勢也越來越游轉,多余的跑位回退越來越少。
背后指揮的次數變少,場中直接交流的次數變多了。
一只球落地的中途,北信介向土屋理查德看的時候,對方意識到他的視線,擰過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不是賽中或賽前他在場邊替補席看見的雖然在笑、卻很陰郁的眼神,就只是對他笑了一下。
然后,宮澤高的主將被隊友們叫走,幾個人邊談話邊調整下球的站位。
宮澤高的其余五個人也因為主將的這種狀態而自然起來了,有點像是在打沙排一樣的狀態。
大見教練把他們叫過去,利用請求暫停的時間說了幾句話。
主要是繼不繼續當前‘備用隊形’的考慮,還有穩住狀態,重心調轉在防御,前排阿蘭太緊張了,以角名為攔網中心。
(角名)倫太郎拿手指對自己,無聲的‘我?’
黑須監督上去作勢要拍,倫太郎立刻表示遵從教練指揮。
第三局比賽,北信介因此一直留在場上,沒有再被替換。
他回到前排時,土屋理查德也常常在前排,所以他們兩個經常隔網相望。
沒有阿蘭說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想和他對視’,兩個人對視時,就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瞄準對方的跑位。所以北信介一直沒什么概念。
土屋理查德起跳,北信介直接逼前,和倫太郎在左右兩邊起跳。
后排阿治也跳了,阿侑沒跳,是為了保證攻擊力。
阿蘭跳了,赤木沒跳。
簡單掃過所有從耳朵得到的信息,北信介追著土屋理查德,兩人以隔網距離五步的位置正對正起跳。
土屋理查德揮擊左手,再有一秒應該就扣了。
北信介伸出兩只手,他的計算沒有出錯。
時間對了,但是球是有弧度的。
能從耳后阿治的喘氣和響起來的奔跑聲猜測這球的弧度避開了阿治,應該也避開了赤木,不然不會有三個人救球的腳步聲。
北信介還沒落地的時候,就聽見了裁判的哨響。
宮澤高又得分了。
“……”
除了觀眾席再度高昂的尖叫聲,反而是耳后一個人拍打地板的重音更清晰。
宮澤高那邊只是看了一眼,或許是進球得分的次數太多了吧,主將臉上沒有興奮的表情,僅僅簡單的口頭慶賀了一下。
接著,其他過來祝賀的隊員回去站位,土屋朝前看的時候,再度和他站在了對位。
雖然對方是把自己這方壓迫到這個比分的成因,雖然也有負面情緒,不過還好。
見土屋看過來,北信介認為最好在這個簡單過球的時間簡單說點什么。
祝賀對方即將勝利的話就免了,不過其他的話可以說一說。
“你一定為這一球付出過很多努力。”
北信介轉身前,對土屋頷了下首。
可惜的是假如北信介再停幾秒,不那么快地輪換站位,就能看見土屋立在原地發怔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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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球落下的時候,場上兩邊都沒有特別興奮的舉動。
宮澤高那邊隊員臉上都掛著笑,不像是‘一直徘徊在縣立比賽的黑馬終于沖進全國打敗了上任亞軍’的興奮,更像是‘終于贏了,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場上的兩邊都比較平靜,反而是觀眾席大吵大叫,各種嘈雜雜的喊聲叫聲尖叫聲歡呼聲。
2:1的比分結束,兩方隊伍在裁判和教練的指揮下面對面,朝雙方伸出手。
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手心都是汗水,兩邊的球員都喘著粗氣。
全國程度的比賽在賽后是有簡單采訪的,宮澤高的球員被賽委會攔住準備采訪問題,稻荷崎這邊在慢慢地收拾包。
“我還是第一次剛打了一上午就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宮侑在那邊悶悶不樂。
“往好處想想,接下來的一周都是假期。”
假已經請了,角名順勢想想去哪里玩轉換心情。
“我不想再運動了,我想回家打FIFA。”
宮治背著包,一邊慢慢地走,一邊說。
“下次絕對叫那小子好看……!”
宮侑把腳步踩地咚咚響,眼神兇狠地往樓梯下走。
“……喂。”角名突然給了宮侑一手肘。
“干嘛?!”宮侑剛想怒目以視,卻看見前面尾白一副擔心的表情。
宮治的表情也有點怪,腳步慢了一點,似乎在做猶豫。
最前面的是隊長,北信介。
他肩膀下挎著包,一直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他們之前就一直不自覺地跟在隊長后面走。
只是從剛剛起,北信介就沒有回頭。
阿蘭和隊長,赤木和大耳,他們都是三年級了。
但是只有隊長是第一年上場,這個冬天和下個春天過去,隊長的高中生涯就要結束了。
“……隊長!”
幾番猶豫過后,宮治終于快走幾步,去叫北信介。
剛剛踏下樓梯幾階的北信介停住步子,回頭。
“你們是想道歉,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嗎?”他問。
宮治他們幾個都還站在樓梯上,倏地被這一句的殺傷力聳住。
“不、不是啊!”
“不是這樣!”
“那就不用說額外的話。”
北信介對他們說,“我不認為你們出了失誤,你們應該也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
北信介側過身,說:“我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即便是往常不會多用的隊形戰略,在危急關頭也拿來用了,各種手段都嘗試過一遍,沒有需要遺憾的內容。”
“隊長……”
稻荷崎的正選們站在明年還會來到的體育館內。
正午的陽光沒有溫度,只有一股暖絨絨的單調。
“我打擾你們了嗎?”
突然從樓梯的樓梯上面傳來了不屬于稻荷崎的聲音。
抬頭,宮澤高的那小子套著外套,腦袋伸出扶手向他們這邊看。
“土屋理查德。”
北信介仰頭,“你不去治療嗎。”
“那種事情后續再說,我是來找你要聯絡方式的。”
宮澤高的主將三兩步地跨過宮侑他們,逼到北信介同臺階的位置,從兜里掏出手機:“可以交換手機號嗎?”
北信介:“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明年就不打排球了。”
土屋:“就因為你不打排球了所以趁這個時候來要。”
雖然看這小子不爽,但比賽都結束了,再爭鋒相對也是明年的事了,宮侑兩手揣兜,看這討厭的小鬼和隊長交換聯系方式。
……宮澤高這時候不應該在球場接受采訪嗎?
宮侑剛這么想,就聽見頭頂又傳來一聲叫喚:“土屋——!”
土屋理查德仰頭,和上面的人隔著兩層樓梯高聲交流:“怎么了?”
“到你了,電視臺叫我來找你。我說你去衛生間了!”
“馬上!”
土屋理查德低頭,北信介朝他揮手:“下午比賽加油,祝賀你打進二輪。”
“我來找你不是說這些的,”沒想到,宮澤高的主將對他說:
“北前輩,能和你一起比賽會是我進入高中以來最幸運的事,也是我打過比賽以來最崇拜的一場。”
“賽中真的把我逼到山窮水盡了,假如有可能,我希望未來能成為和你一樣的隊長。”
“你之后有時間的話,可以來看看我比賽嗎?”
“……”
北信介站在原地。
像是海潮一樣慢慢漲潮的沖擊中,這個六年間第一次上場的少年慢慢睜大了眼睛。
“……我?”
旁邊的稻荷崎的隊員臉上的表情臉上的沖擊難以形容,頭頂,宮澤高的隊員又跟著催了一聲:“土、土屋!又有個什么月刊的來了!”
“就來!”
宮澤高的主將招呼一聲,很快地對北信介說:“北前輩,票錢我會報銷的,后續電話里聯系,你是我高中界最敬仰的隊長,麻煩你之后一定要接電話。”
“雖然我平常很惹人厭,不過真的很敬仰你所以可以的話不希望惹你討厭,可以嗎北前輩再見。”
這么說完之后,他轉身,在宮澤高又一個前來的隊員的招呼聲中三兩步拾級而上,“來了!不要催!”
一直到宮澤高主將和隊員們吵吵鬧鬧的聲音遠去,稻荷崎的隊員們緩緩把眼神放在他們的隊長身上。
不愧是北,這點時間臉色已經平復下來了。
“隊長…?”
角名率先叫了一聲。
“忘了和他說一句話了。”北信介回過神來。
——稻荷崎的大家反而還沒從沖擊中回過神來。
凝望著這樣的稻荷崎隊員,北信介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微笑:
——“忘記和他說:‘怎么樣,我的隊員們很厲害吧’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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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是在別館后面的消防通道,外人是不許進的,不過一些明顯在日本高中排球界有名聲的人當然可以例外。
其中一個人在自己右手腕徘徊的眼神太討厭了,土屋簡單對鏡頭說了幾句,就命令蘋果去絆他。
[絆不動。]蘋果咬著蘋果說,[他靠在墻上,重心很穩。不過你放心,一旦他動起來,我立馬去絆。]
“……土屋,作為剛剛結束的對手,你如何評價稻荷崎這所學校表現出來的戰略呢?”
“非常強盛的對手,作為我們學校第一次進入全國的對手,強到過頭了。說來自夸,除了縣立比賽的決賽,目前還沒有學校能把我們逼到第三局。”
負責采訪的人臉上一臉恍悟:這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糾纏到第三局的感想是如何的?隊員的體力分配,還有情緒這些,宮澤高的替補球員比較少呢,在這樣局限的條件下,作為主將和臨時隊長,有什么局限或者優勢發揮嗎?”
“體力一定不充足,就算現在我和球員們也還在喘,不過全國比賽持續時間比縣里比賽長,假如鷗臺打到下午,我們就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采訪人笑了:“是已經確定下一場的對手是鷗臺了嗎?”
土屋也笑:“不是鷗臺,還會有其他學校嗎?”
不會有了。
第106章 星海光來【又改】
除了運動員本人, 其他人哪怕是隊友也不允許留在處理室。
醫生小心地捏了土屋的手腕,捏出來什么暫且不知道,總之每當他問‘疼不疼’的時候, 土屋就回答‘疼吧’。
“到底是疼不疼。”
“有一點, 但是我每次比賽完也是這個感覺,但是又有點疼。”
醫生收回手,拿了支圓珠筆, “建議你去公立醫院轉診, 比賽選手有一定報銷額度。”
“那種事之后再說吧, 我下午還有比賽。”土屋不要。
“……我目前檢查不出什么來,還是需要儀器……”
“不要, 我的身體我清楚。”
“……你們這群小孩清楚什么, 科學和醫學手段才是應該……”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
土屋被醫生趕出來了。
他手上纏著繃帶,繃帶上面勾著脖子,像是電視劇或漫畫里的受傷形象。
宮澤高的隊員們早就等在外面了, 一群上來啄木鳥一樣‘土屋’‘土屋’地叫著。
土屋應了幾聲,穿過一群隊員看見走廊處的國青隊教練。
他仰頭問蘋果, [你絆他了沒有。]
蘋果落下來:[絆了, 你看見他褲角的墻粉沒有,那就是我努力的證明!]
[不過不愧是教練, 沒絆倒,他自己撐墻站穩了。我力氣太小了。]它泫然若泣。
[畢竟是運動方面的教練嘛。]土屋低頭。
他低頭的時候, 看見火燒教練正走過來, 一手舉起吸引他的注意:“土屋理查德。”
“在。”
火燒教練在土屋身前停下, “恭喜你勝出,真是異常精彩的比賽, 看得我在觀眾席也七上八下的。”
他狀似很暢快地笑:“很久沒看到這么撥動心弦的比賽了。”
“謝謝,你也在觀眾席啊。”土屋說,“我以為你會在井闥山別館。”
“只是個人興趣的比賽,真正分析的時候要等到晚上拿到所有比賽的錄像帶。手腕怎么樣,好些了嗎?可不可以吃魚?”
土屋問:“魚?”
“就算你先前拒絕過我,我還是想再嘗試看看。”火燒教練看著土屋說,“我的職業生涯里恐怕再少有像你一樣的選手了,新一年的青訓營已經暫定了烏野的影山和稻荷崎的宮侑選手,老實說,我已經在想象你們三人組隊配合的模樣、”
“……”土屋方才輕松的嘴角掉下去。
火燒教練適時改變了語氣:“……宮侑?”
“……”
“……其他選手也有長野縣鷗臺的星海光來,我覺得你們兩個很合適。”
“你不要像是玩連連看一樣。我接下來要去看鷗臺比賽了,因為不清楚什么時候結束所以,午飯姑且不吃了。”
土屋往前走了一段,還能聽見火燒教練在身后不放棄地招呼:“那我后面給你打電話,休息和不忙的時候務必接哦!”
土屋邊往前走,稍稍側頭用余光看。
[我怎么覺得他的態度變了,連帶性格都變了。]
之前是這么年輕的性格來著嗎?
蘋果冷笑一聲:[呵,你的個球魅力已經征服了天地。]
土屋作勢要把蘋果扣殺出窗外。
蘋果嘻嘻哈哈地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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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第三別館的時候,鷗臺的比賽還沒有結束。
一頭白色羽毛球的矮個子高高地上升,兩只小腿后抬,上腰后傾。
好像是舔著右嘴唇,眼睛大大地全盯著排球,猶如在狩獵一樣的專注力。
砰。
過網的排球直接被兩只手攔回原場。
鷗臺的對手緊趕慢趕地上去追,兩個人相繼魚躍之下才救起了這球,勉強維持攻線。
等白色羽毛球落地的時候——由于觀眾席俯視角的緣故吧——土屋才發現星海光來比他早上看見的要矮。
早上有這么矮來著……?
土屋下顎壓肘,陷入遲疑。
但是接著向下看,早春陸(鷗臺對手校)向鷗臺半場扣殺,鷗臺迅速組織起防御,自由人和后排副攻同時間跑位的時間差相差無幾,從觀眾席看這種兩個小人同時運動的舉動更明顯。
鷗臺的自由人接起這球,一傳到位,二傳大喝一聲歸位,兩只手上手接球朝天花板猛擊,非常高的一球,高到從天花板下的吊頂飛過去,是無限擴張空間高度的一球。
高度越高,預示這球迭加的重力和速度越充足,能擊出這球的二傳手想必力量要比一般的高中二傳手強。
配合的主攻手是鷗臺的王牌,星海光來。
突然沖出來的主攻手,從觀眾席的視角看像是白色羽毛球,幾乎是踩著直線向前跑,身體重心壓到最低——在高速跑動的過程中壓到幾乎和大腿一個水平線的重心,這是堪稱炫技的跳躍前備動作。
看到這個動作,土屋就稍稍有了預感,等星海光來壓到極限,猛地向上起躍,整個人真的像彈簧一樣從地面直沖向天花板,又像是起飛的候鳥。
吊球下落,星海光來向上的速度逐漸減小。
但是速度降為零的時候,星海光來半靜止的身軀幾乎和身處觀眾席的土屋在同一水平線。
不知道是不是預感,正在扣球的星海光來眼睛往旁邊稍微偏了一偏。
又圓又大的黑色瞳仁直接和金色眼睛對視。
兩個人隔著幾米的距離,隔著場上和觀眾席,在半空遙遠的相接。
只是一秒,星海光來又立刻別眼,眼睛緊盯著排球,右手猛地揮擊上去。
砰!
具有力量的斜角球。
弧度也不差。
土屋身子前傾跟著這球走了一段,早春陸的自由人和后排應對這球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排球相繼略過跑位救球的后排,就像一只海面翻騰的燕子般離開,降落在白線內的海水上,又隨著波浪彈跳幾下地滾開。
第二裁判立刻吹哨,舉手示意進球有效。
星海光來落地時簡直和墜落沒有區別,兩只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朝空大喊,鷗臺的其他隊員跟著上來慶賀。
“看見……嗎……”
因為觀眾席太吵太亂太鬧,又隔著垂直和水平的一段距離,土屋很努力地嘗試聽。
看見什么?
“我……出色的一球……我就是……球場上……”
土屋越發瞇緊了眼睛去聽,終于,下一句不再是前幾句那樣模糊不清的斷斷續續,而是拿遙控器調高了音量的亮口大喊:
“球場上的[小巨人]!!!”
土屋還沒應對,觀眾席突然如海潮應聲地爆發出陣陣喝彩:
“星海光來!小巨人!”
“球場上不屈的小巨人!”
“歐臺高中的王牌!!不會輸的王牌!!”
是比宮澤高比賽時要稍小的場館,因為喝彩的音量和不知不覺統一的節奏,喝彩撞擊在場館壁又敲回的時候,就真的如海浪大潮一樣。
突然之下被聲浪沖擊,土屋捂住耳朵地靠回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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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土屋來收集情報,有體力不支的隊員餓,所以先去食堂吃飯了。
鷗臺這一場比賽用時不短,土屋不時看手機,覺得今天下午應該是沒機會比賽了。
全國大賽的賽程安排和縣里比賽相比又科學又空閑,一般一天安排兩次比賽,假如上午的比賽進行到下午開場,那包括上午比賽的贏家在內,下午比賽的對手也會休息到第二天上午繼續比賽。
等鷗臺第三局25:19KO掉選手,已經來到下午的一點二十七,距離正式開場時間過了接近半個小時。
隔壁已經有場館進行下午場,土屋想著干脆比賽結束后去好好吃一頓午飯,所以拒絕了鷹川他們捎定食回來的提議。
不僅如此,進入一點后確認下午比不了賽,土屋就直接解散隊伍,前輩們想去東京哪里玩還是買什么紀念品隨便,不過不要受傷。
“宮澤高現在這個替補狀態,要是有前輩在關鍵時刻受傷,我會生氣,我真的會生氣的。”——前輩們離開時土屋語。
加上新入排球社的后進成員,目前宮澤高隨隊征戰的替補選手只有三人,分別是鷹川的自由人替補、赤葦佑的二傳替補,和月星的副攻替補。
偏遠交界地宮澤高全是些沒怎么接觸過排球的門外漢;要不就是性格不合,個人意識強盛,不服從命令,還不如從零教起的門外漢。
基本保證重要位置各自有替補,已經是土屋挪出很大精力調配的人選,即便如此,這三人的實力在土屋看來也是——希望永遠用不上。
最好是這三人只是隨校來東京旅個游,拿冠軍后再坐車回宮城,這是土屋預想的最好結果。
鷗臺和早春陸的比賽終于結束,土屋的包早在剛才和赤葦佑的包一起被回酒店的部(千森)拎走,現在他和赤葦佑兩手空空、一身輕松,站起來打算去一樓賽委會那里領取其他學校的比賽錄像。
“已經可以領了?”赤葦佑問。
“比完賽就可以,不過是沒有剪輯的版本,全國大賽的效率高一點。”土屋一邊往過道樓梯走一邊說,“我帶了計算機來。拿手機看也可以。”
“不用,我也帶了計算機,在(部)千森那……”
赤葦佑的話還沒有完全結束,土屋所在觀眾席的下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騷動。
還有熟悉聲音的大聲量子速讀:“抱歉抱歉借過借過抱歉抱歉抱歉借過借過借過、”
嗯?
感覺聲音越來越近,土屋停下步子。
“————土屋!”
跨欄一樣迅速接近引起觀眾席注目的鷗臺王牌直直沖他喊了名字。
快速沖刺間越來越近的臉。
生怕土屋會跑一樣,星海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一個壓椅背身子以手肘為圓心的橫身一躍,星海直接落在土屋所在的座椅席排。
“嗯?”土屋發出單個音節。
星海像青蛙一樣兩膝下蹲緩沖,再猛地站起,滿額滿臉都是汗水地對土屋亮道:“你來看我比賽啦?”
“看了。”土屋指著下面騷動和一只只兔子一樣仰臉不知所措看這邊的面孔,提醒道:“有話找我說?可以等你一會兒,早春陸和鷗臺在等你做賽后禮儀。”
“約定好,等我哦!”
星海說,然后又以和剛剛不相上下的跨欄速度飛奔下觀眾席。
“借過借過借過借過借過——”
總之,風風火火地一上一下,才完成了包括賽后采訪在內的所有步驟。
星海回來的時候,土屋和赤葦佑人手一杯汽水的邊聊天邊喝——賽前最好不要喝碳酸汽水,但是反正下午的比賽已經挪到明天上午去了。
“土屋!”
星海大聲喊。
他就在土屋的下面臺階,身后帶著兩三個拎包的鷗臺隊員。
雖然個子矮,他三兩步就跨到土屋跟前,兩只很大的眼睛盯著他:“宮澤高的土屋理查德,我剛剛扣球的時候看見你了,怎樣,看見我的扣球了嗎?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樣。”
“其實我之前也看到過,不過當時是錄像,不像現在一樣是現場。”土屋悶悶地說,把嘴里的飲料咽下去才清晰起來:“這次在觀眾席看,還有一點感想。雖然只看了第三局。”
“什么感想?告訴我。”星海非常認真地逼視他。
“我想你是個矮個兒白色羽毛球來著。”
“……”
一邊喝汽水的赤葦佑突然捂手,嗆了一聲。
鷗臺王牌的表情定格,后面的鷗臺隊員也石化當場。
反應過來后,那個個子最高的鷗臺隊員皺起眉頭,露出咽下了什么話的表情。
被這一句話直擊的星海卻只是簡單頓了頓。
隨后他以很單調的語氣說:“嗯,我知道,身高很矮這點是我怎么努力也無法彌補的。”
“技術呢,彈跳呢?力道呢,球路呢?”
鷗臺的王牌緊盯著他:“你看了這些有什么感想?”
“看了之后覺得你不愧是王牌。”土屋說。
鷗臺身后的高個子緊蹙的眉毛因此愣了下。
土屋還在說:“明明個子不高,但是跳起來的表現相當驚艷,和我起跳的準備動作不一樣,但是好像肌肉利用率更高,摸高很高就算了,力道好像沒有受損,那種情況下還能保證球路,一下子驚到我了。”
在原地怔愣愣聽著的鷗臺王牌的臉這么看上去居然有點傻。
土屋從背后拿出一開始買的第三瓶汽水,遞給星海:“所以我想就一開始想你是矮個兒白色羽毛球的內容道歉,對不起在背后這么想你。”
“……”
星海愣愣地借過汽水。
“……葡萄味?”
“不喜歡嗎?”
可是橘子味和原味已經被土屋和赤葦佑喝掉了。
“沒有。”
星海抬頭。
“喜歡。”
他相當認真地盯著土屋。
“挺喜歡的。”
第107章 鷗臺
本章有疑似拉踩鷗臺的內容, 請讀者根據自己的接受能力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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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擊打出這球的時候,周圍聳動的聲浪似乎小了一陣。
藍黃色的排球距離天花板越來越近,但是沒有到很近的地步, 大概有兩人高的距離吧, 球就開始下落,跨過攔網后,朝空檔的半場直去, 下落、下落, 在空蕩半場后排的右翼落點, 排球再在慣性和反作用力的作用下朝反方向彈起,接著裁判吹了聲哨。
觀眾席的聲浪才慢慢響起來。
沒有到喝彩歡呼的地步, 因為這只是普通過網的一球。
土屋回去, 和托出這球的赤葦佑隔空舉手示意。
下一個熱身的鷹川和他打過招呼后小跑上場,表情略有緊張。
其實無論是那場比賽的賽前熱身,由于觀眾席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隊員緊張是無可厚非的現象, 這么一想,同樣被矚目了熱身全程的二傳手赤葦佑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壓力呢。
鷗臺那邊的隊員在自己扣出普通吊球后, 稍有異樣, 為首的主將更是一副‘扣你的大力發球或者超絕斜線或者什么什么球啊!這球是怎樣啦!’的表情。
畢竟沒有意義。
土屋回長椅去擺待會兒會用到的毛巾。
以前在熱身階段大出風頭是希望提前壓對手一頭,給對手心理壓力, 好減小后續比賽的難度。
現在拉來一個人就知道‘土屋理查德’會發跑單扣球、會發弧度球、會發跳發球會發飄發球,和沖擊力相比趁機觀察動作才是重點, 那干嘛合他們的心意。
土屋擺好毛巾, 隨便仰視的時候, 在斜前方看見了熟悉的人。
他戴著口罩,兩手叉胸, 面色很平靜。
他低頭的時候,正和土屋的眼神相對,然后平靜的眼睛對土屋笑了一下。
大概是‘加油’的意思。
蘋果在上空享受過觀眾席熱烈的氣氛,心滿意足地飄去觀眾席,落在北信介頭頂。
[你干嘛落他頭上。]土屋遠程發問。
蘋果:[你待會兒說不定會常常看他,那我在他頭頂,四舍五入就是你常常看我了。]
[才不會。]
土屋說,[打起比賽來誰有余裕看別人啊。]
后方一聲哨響,宮澤高一方全部完成熱身,換鷗臺熱身。
土屋和隊員們站成一排,等在場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鷗臺的王牌發球時時不時地看過來。
這種感覺在雙方面對面做賽前禮儀的時候最強烈。
土屋和星海對位,兩人相距不足一米,其實視平線也就差了五厘米,況且星海的發型彌補了他的身高。
雙方握手的時候,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
星海的體溫比土屋要高一點,使力也比土屋大。
土屋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高體溫的手緊緊攥著。
“休息的好嗎?”他率先朝星海笑了一下。
“!還好!”星海又說,“非常好!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是滿分。”
土屋看著對方說:“是嗎?那就好。”
他笑著說:“歡迎你成為我登往王位的階梯。”
一瞬間,包括宮澤高在內的全部視線都飛過來。
“才不會呢!”白色貓頭鷹瞬間炸毛,“我會打敗你!鷗臺才是那個立于頂點的學校!”
“你看,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了。”土屋搖手指,“我認為‘我的隊伍’會立于頂點,你卻認為‘你的學校’會立于頂點。”
“你在說順口溜嗎?”
“你們應該很難了解我的想法。”土屋一笑,“總之,待會兒比賽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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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前輩和百沢攔網,接著是月星,月星這次的站位在后排,和往常不太一樣,怎么樣,能反應過來吧?”
“我不站在后排,那就只能是金島前輩去后排了。”月星說,“金島前輩是笨蛋,所以還是我在后排吧。”
早就在站位平復呼吸頻率的金島大聲反駁:“喂!!我不是前輩嗎?在你眼里究竟什么形象啊?!”
“總之,有反應就好……”土屋說完,接著又笑起來,“我有預感,這次會打出很好的一盤。”
鷹川和赤葦佑對視一眼,率先舉手:“提問!為什么?因為對方比稻荷崎弱?”
真有趣,明明是背身對鷗臺站,卻能一下子感受到背后灼人的視線。
土屋搖頭,慢慢說:“鷗臺雖然沒在上屆打過稻荷崎,不代表就比稻荷崎弱,各個隊伍都有擅長的區域,比賽當天也有不盡然的狀態,一般學校可以用排行做排名,這些豪強學校卻需要確認比賽過程才行。”
“我說今天會打出很好的一盤,是因為感覺今天的狀態超好。”
土屋邊說,邊把頭繩摘下來套到手腕,肉眼可見的心情暢快。
“好久沒這么單純地比賽了。”
就像第一次輪回打的超爛卻自信滿滿的上場一樣。
攔網那邊,明明是被強橫的對手夸了,王牌和二傳手等等的表情卻不盡然。
哪怕是單細胞生物星海,這時候也微微壓著一只眼睛,表情怪樣。
“總感覺……”鷗臺的接應白馬先說,“有點……”
“被人拿上位者的視角評價了。”晝神接上。
“就那么自信嗎。”鷗臺的主攻手野澤評價,“喂,小心馬失前蹄。”
土屋回頭的時候,看見鷗臺的王牌壓著一只眼睛看自己,明明是站在最前方的王牌,卻是唯一沒有說話的隊員。
“你怎么想?”他問昨天交到的新朋友,“假如覺得被冒犯了的話,我會道歉哦。”
“不用。”鷗臺的王牌在射燈的照耀下凝望他,“我只希望你真的如自己嘴里所說。”
“……”
土屋笑著,把發圈扔到場外。
比賽開始。
場邊隨隊的仁花覺得,好像有什么一下子變了。
她說不上來,只是剛才還很和諧的場上,突然一下子就變得寧靜了。
是一種給人不好感覺的寧靜,讓人不想靠近,只想遠遠的觀察。
剛才好像在閑聊的兩邊隊員都不說話了,雖然還只是鷗臺的發球階段,但是場上所有人都緊緊盯著對方。
這就是全國比賽嗎?
真正的豪強的,全國比賽。
除了昨天烏野的那一輪,這還是仁花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全國比賽,原本還因為是旁觀角度終于不用再‘隨著比分盤七上八下的感動心情’稍稍沉沒了下去。
……是不是因為周圍的觀眾都太認真了呀。
仁花忍不住想,在這種集中的氛圍下,感覺很不自在。
“怎么了,難受嗎?”
第一個察覺到她的異樣的人是烏養教練,因為是非隊員,她們經理和烏養教練和武田老師坐的靠近。
“嗯!”仁花努力點頭,“不愧是全國比賽,氣氛好緊張啊……”
“其實一般比賽沒有這么緊張,這次比賽,可能是因為雙方都是重量級的選手吧……”
其實烏養也有點吃驚。
仁花有點心潮澎湃,“我、我也要努力,然后和大家一起,成為讓觀眾席緊張的豪強!”
烏養朝她率直地笑,豎起肯定的大拇指。
“一定會的。”
右邊傳來潔子學姐好聽的聲音。
潔子學姐定定地凝視著場上,語氣是踏實有重量的篤定。
“只要是大家,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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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球。
隨心所欲地移動,不再強硬地要求自己把局勢引導去‘強力破發’的局面。
高速吹來的空氣里,有排球和體育館的氣味。
土屋一個前移,鷗臺的前排立刻防御,土屋忍不住笑了一聲,腳腕一個擰轉,前移的動作立馬變了,他就像打籃球一樣后撤,身前恰好掠過跑位的月星。
“厲害啊,月星。”他打招呼說。
月星的表情有點古怪,只是看了他一下子,接著上前。
果然這個位置只能月星能勝任,土屋想。
金島前輩……雖然有身位前輩的實力,可是跑位和思考的敏捷性都太慢了,想要沒有時間差的配合,只能依賴身體反射,可是金島前輩……要他短時間內完全依賴身體反射打球太難為人了。
土屋一邊想著,一邊踏左一步。
鷗臺的防御網立刻跟上。
景谷,要是景谷前輩在的話?
話說景谷前輩干嘛要留在宮澤高啊,他留在宮澤高是由于有本校執念,景谷前輩這個水平……宮澤高私下里給景谷前輩開工資了嗎?
一邊思索著,他察覺到身后有人的腳步不對,稍稍側頭。
背后是個子高高的百沢。
他邊笑著,邊拿身后的手比了個3,看見手勢的副攻手立刻轉位。
嗯,然后赤葦前輩……
他一邊再次前沖,一邊想。
赤葦前輩打排球是因為哥哥,不過赤葦前輩走成績就完全可以考上東京大學吧。
鷗臺的前排也立刻換位,‘他過來了!‘預備!’‘我來!’這樣的喊聲在對面不時交錯。
土屋跑了一段,然后往后看了一眼。
赤葦前輩雖然在場地中間,可是距離網前還是有一段距離,這個距離打出的球容易正入鷗臺的包圍圈。赤葦前輩也看出了一點,正在試圖往前逼近。
不過一個人逼近也沒用,畢竟奠定這球的是鷹川前輩。
土屋一邊心想,扭過頭,迎著大概率也察覺了局勢而再度改變攔網隊形的鷗臺沖了幾步。
然后突然在背后擺出一個手勢。
沒有回頭土屋都能感受到那種眼神了。
吃驚、鎮靜、‘…欸?’的眼神。
究竟是赤葦前輩還是鷹川前輩,由于離網前的距離最近,所以他身后有大把可能的隊員。
所幸,長久訓練下的宮澤高沒有由于不理解而拖慢這球的速度。
下一秒,土屋聽見耳后傳來托球的聲響。
他仰起臉,看見并不完美的弧線上一只排球正在運行。
土屋判定好落點后右踏一步起跳。
今天怎么對眼神這么敏感啊,球網對面震驚的眼神也接收到了。
土屋抬手,短暫思考了一秒左手還是右手。
果然,右手。
除開制造壓力和不得不的狀況,誰愿意用非習慣手啊。
一邊在心里略略抱怨,土屋一邊朝并不完美的排球弧線伸手。
砰。
并不是重炮發球,撞聲也不大,排球和他的手掌相接,順從地改變路徑。
速度和力道都很普通的一球,邁過攔網的排球來到藍色隊伍的半場,接著前路出現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肩膀有藍白色的球服,很艱難地起跳才勉強跟上了這球。
真的很勉強,他的手指橫亙在排球的前路,眼見即將和這球的軌跡相切。
碰上了,藍黃色的排球和手尖有了接觸。
排球因此改變了前路,高高的朝另一個方向躍去。
可是,剛因為指尖觸感而略略露出‘太好了!’表情的隊員卻突然僵硬了。
藍黃色的排球在他的影響下換了一條路徑,朝鷗臺的半場飛去。
軌道不高,遠遠地橫過了整個半場。
“卟——”
尖銳的哨響拖著長音響起。
接受到第二裁判旨意的裁判抬手,揚起旗子,示意得分的舉動嘴里的話是:——“打手出界。”
宮澤工業附屬高中vs鷗臺高校。
1:0
落在原地旋轉腳腕的土屋聽見球網那邊傳來不甘心的道歉,還有隊友們體諒互相打氣的聲音。
其實沒必要道歉的。他邊轉腳腕邊心想。
因為這球,哪怕沒有副攻手趕上,也會得分的。
·
有點想要哼歌。
曾經的白鳥澤、烏野、青葉城西,面對他們學校時就是這種心情嗎?
啊,沒有青葉城西,因為宮澤高當時沒有被青葉城西吊打的機會。
這么一想青葉城西豈不是虧了,只有隊內的練習賽打敗過他們,圍觀人數又只有少得可憐的青城學生。
嗯……
土屋一邊想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內容,一邊朝鷗臺的半場拍出了手。
其實剛才抓住前排攔網的漏洞已經得了一分,現在剛才防守過的副攻又逼了上來。
眼神比剛剛還專注啊。
土屋心想,然后將球狠狠過網。
他這次扣殺的位置比上球還要近的多,是近到裁判需要緊緊盯著他防止發球觸網的程度,不過土屋當然不會有犯這種低級錯誤。
排球平安無事地過網,然后鷗臺調動了所有前排上來防御。
那個眼神很集中的副攻手就是其一,在中間的位置。
——在中間真是太好了。
土屋忍不住笑。
眼看著排球過網,比上上球稍稍施加了速度的排球和中間那人的小拇指相碰。
排球換了弧度,再次失控地朝著鷗臺的半場橫去。
鷗臺的后排全部后跑救球,可惜指尖在空中揮過,這球還是落在了場外。
第二裁判的哨響比任何一名鷗臺隊員的怒吼還要早地響起,第一裁判的判決聲則是稍慢。
記分板又翻過一分,現在是3:0.
土屋走回去的時候,鷹川跟他道歉沒能接應到位,進入比賽后緊張的眼神有點壓抑。
“沒錯,抱著這個歉意,”土屋哼哼說,“賽后請救了這一球的我吃布丁。”
“……!”對方的眼神有點吃驚地睜大了,“s、是!”
比賽繼續進行。
原本在前排的副攻手去了后排。
從眼神來看,似乎不是很明朗。
場邊的鷗臺教練看自己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靜。
一球。
兩球。
三球。
周圍的觀眾席議論紛紛,嘈雜不靜。
土屋和再度回到前排的副攻手揮手,露出一個虎牙的笑:“又見面啦。”
隔著網,去后排沉淀了三球的副攻手眼神卻不太好。
真是,又沒有說什么話。
剛剛鷗臺的副攻手和他們的教練好像短暫地談了幾句,不是暫停的談法,而是調位時簡單的幾句。
雖然沒聽清具體什么話,但是從正式攻擊時對方副攻手慢了一步的腳步,大概猜出了是什么內容。
土屋橫亙在半空中時,也因此瞄準對方的起跳時間差,手指尖稍微和排球溫存了一小會兒。
真的只是一小會兒,對方副攻手起跳的時候,他就扣了。
排球略過前排靠近攔網的兩人,穿過鷗臺的半場,接著和那位副攻手起跳時手掌的高度相接。
藍黃色的排球在沖量地作用下,在那位副攻手的中指和無名指前端彈起來。
他的兩只手指因此向后掰,可能有點疼吧,那位副攻手露出難看的表情。
‘卟——’
打手出界。
“……”
落地的副攻手兩只手腕緊緊蜷在身側,攥地太緊了,有點發白。
土屋看了一眼,轉身時稍稍漏出了一個笑音。
……
“卟——”
打手出界。
鷗臺半場徹底沒了聲響。
方才一直安慰那名副攻手振作起來的聲音,其實從第三此打手出界時就弱了許多。
因此在吵鬧不休的觀眾席包圍下,場上的空氣卻隱隱有絲絲涼意。
反正我是體溫低,再涼也不會感冒的類型。
土屋一邊活動肩膀,一邊想。
鷗臺經驗老到的教練當機立斷地請求換人。
明明是比分還沒破十地當下,鷗臺卻已經換上了替補副攻。
那名副攻手眼睛隱藏在陰影下地來到替補,雙手背手矗立的樣子看上去居然有點可憐。
好可憐哦……
土屋想,然后奔跑。
換上來的新副攻手看起來沒有原副攻手有技術的樣子,速度和摸高也是一般般。
這個程度月星上也可以啊。
土屋這么想著,然后將球再度扣過攔網。
——新副攻手的前方突然出現了白色頭發的王牌。
藍白色的運動服因為高速移動而全貼在胸上,又隨著他起跳的動作向下墜。
星海光來的摸高是前兩個副攻手都無法比擬的高度,這球沒有如土屋預料到砸上新副攻的手指,而被星海的手掌心踏踏實實地攔回了宮澤高半場。
土屋落地的時候,再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想要指揮隊員們,可是他無法邊落地邊回頭邊計算落點。
輪到宮澤高這邊的第二裁判吹哨,示意鷗臺的攔網有效。
土屋看了一會兒落點,從側身看球的姿勢回身。
“不去扣球了嗎?”他問網對岸目前唯二有能力得分的王牌。
“要是因此失去了進攻能力,可是很吃虧的哦、”
“不用你多說。”攔網前的王牌打斷他。
“鷗臺的戰略,自然有鷗臺的考慮,不勞宮澤高費心。”
“還有我們的副攻手,”
那一米七卻給人以另類壓迫力的主攻手又說,那雙猛禽一般高度集中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土屋:
“感謝你剛才的‘特殊照顧’。”
“……”
土屋露出一個微笑:“不客氣。”
·
要是剛才那名副攻手還在場上就好了。
一邊揉著肩膀,土屋站在發球點的正后方,在心里嘆氣。
明明好不容易快打到崩潰了……
場上的十一個人都盯著他看。
宮澤高半場微微回頭的五個人,和攔網對面眼神一等一的逼人的鷗臺半場。
想要故技重施使鷗臺的防守崩潰,可是那樣星海一定會放棄進攻轉戰防守,星海是一個不僅發球到位、甚至是全方位優秀的球員,假如和他陷入攻防焦灼,再想提速一定會很艱難。
兩名比較在意的對手,星海光來和那個接應,一個是得到了進攻機會便幾乎霸占天空的強力、一個是比所有人快半拍、還能用手勢示意跑位的沉穩。
一攻一守,可謂是沒有短板的典范。
……雖然,那樣也沒有關系。
將球在右手心一彈一彈,土屋單手叉腰,心情很暢快地凝望對面。
真的很暢快,感覺很久沒有這么暢快地打球了。
過去蒙在眼前的霧全部被甩開,有一種真正的,這里是自己的球場的知覺。
這時候該發球、發球……
土屋在心里默念,然后微微壓低上身,稍稍舔了下下唇。
“卟——”
裁判吹哨了。
強力扣殺?
他瞬間前跑,沒有任何中間緩沖,網對面藍白色球服的人眼睛有一瞬間放大,又立馬壓下慎重應對的姿勢。
土屋的視野里離他的隊員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部(千森)在最后一個,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前,直到能看見部(千森)的后腦,他一個重重地踏前,腳步和地板相撞時,發出悶響的一聲。
他如鳥類一樣壓下大腿,在大腿和小腿幾乎要碰在一起的勢能下,又猛地朝前一蹦。
高高地飛起來,連同對岸觀眾席的視角也盡收眼底。
土屋將小腿深深地抬到身后,將脊椎的可能性逼到極致,然后在空中,金色的眼睛直直盯著這球,向對岸‘砰!‘地一下捶去。
負責這球的自由人和后排立馬行動,往那個刁鉆的角落行動時,鷗臺的自由人猛地魚躍前撲,其他后排緊跟著補位。
黑頭發的吊梢眼邊奔跑邊伸出手背。
原本在網前的接應白馬早就見勢不對回防。
最前方的主攻手王牌見勢不妙跟著補位……
一球迅速調動了富有聯結意識的鷗臺全員。
然后,這球重重地在鷗臺自由人的眼前墜落反彈,那‘咚!’的一聲,由此導致的振動一路傳達到鷗臺自由人的胸口。
排球高高地,過于高昂地反彈向寬廣的體育館吊頂。
那哪怕反彈一次也不失其力的速度,還有直接朝著吊頂而去的氣勢。
排球在高高地彈起過三次,才勉強落到一個人高的距離。
“……”
土屋落地了一會兒,周圍還很安靜。
緩了兩秒,才是逐漸興起的聲浪。
“獅心王!”
“土屋理查德…!”
在球網那邊,某人咬牙捶地的聲音中,這聲浪越響越高。
“獅心王!!Lion king!”
“是炮彈發球……!”
“到了連續發球的時候了!!”
直到這種叫喊充斥了全部觀眾席和場館。
·
假如不是賽委會禁止了打手下場,其實比賽可以更快地進展。
宮澤高的半場對面,鷗臺的幾個人圍成稍微小的一圈,在不犯規的前提下交流。
交流的核心是他們的部長,也就是那個二傳。
不換人嗎?
土屋往回走的時候,偏頭望了一眼。
星海光來的神情貌似有些欲言又止,是第一個意識到的。
鷗臺的二傳實在是太穩重了。
昨晚就隱隱有‘這是我擅長應對的隊形’的預感,今天上場后,忍不住猜想鷗臺過去輸給稻荷崎的原因,是不是就是二傳無法使出類似‘狡猾’和‘狡詐’的手段。
太穩重太沉著的二傳性格,雖然是穩妥的強大,可惜像土屋這種一超多的單核球隊,假如沒有一個足夠強力的突破口那周全的五維便處處是短板。
發球、指揮、力量扣球、技巧扣球、聯結……有一個算一個,土屋掌握的技能太多,對這種穩妥的隊形,看見薄弱的進攻點就可以使用有效的手段猛攻,一丁點的失誤也可以無限放大。
方才替換的副攻手還累加了這種劣勢,原本作為強力得分點的星海無法在全防御的體系下進攻,鷗臺的二傳又沒有立刻拋棄防御全力進攻的果斷。
是不是對對方要求太高了。
土屋又想。
因為稻荷崎都只是在隊長和監督的雙重肯定下最后臨時堵了一把,他如今的心態又不比往日,對手在高強度的打壓下還丟了副攻,這時候要求二傳扭轉性格實在是有些過于壓迫。
一邊等著鷗臺整理隊形一邊漫游天際,土屋看見網對面的王牌側頭掃了自己一眼。
土屋立刻回神,換上笑容,比了個:‘不來嗎?’的口型。
鷗臺的王牌依舊沒有回應。
兩人明明昨天相處的氣氛不錯,今天比賽起來卻沒說上幾句話呢。
·
“……宮澤高的主將好恐怖……”
不小心對上了土屋理查德的一個眼神,仁花忍不住往后縮了縮說。
從臉上看起來沒有壓迫性,而且和自己都是一年級的,但是土屋理查德在錄像里和現場中看果然是不一樣,這就是單核隊伍的‘主將’嗎……
……
……?
仁花突然意識到還沒有人響應她。
沒有人說話。
剛剛開場時,仁花作為一個半入門的經理,還時時被烏養教練提點場上局勢。
不知不覺間,烏養教練、還有其他人,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欸?
仁花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點,忍不住稍稍側身,探頭去看排球部的大家。
為什么沒有人說話了,是不是大家都累了。
還是觀眾席太吵了,自己沒有聽到、、
這么想著的仁花,側身的時候,卻望見排球部的大家臉上的表情。
……。
在膝蓋攥緊的拳頭、抿緊的嘴、還有仿佛難以眨眼似的眼神。
“……”
仁花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靠背,背部挺直,兩只手腕稍微折迭地壓在膝上,被嚇了一大跳。
咦、
咦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
大家就算了,為什么連烏養教練也是這個表情?
怎么回事?怎么了?什么情況?
……直到場下的裁判吹起第一聲長哨,仁花都沒有松開縮起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