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國際中心是市區高級住宅,樓層越高視野越好,價格自然也是一層高過一層,方一晗和她母親的房子在29樓,是一套目測有兩百多平方的大平層,這里看上去才像是一個藝術家的居所,房子里的家具有大膽的顏色碰撞,不同材質與不同顏色的搭配,置身其中的人會感到很和諧,比如一盆半人高的闊葉綠植,擺在朱紅色柜子旁,極致的色相對比,能看出布置這些的人具有很不錯的審美。
他們這個位置通過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見市中心林立的建筑,黃海珠坐在他們對面,一臉憔悴,看上去非常難過。
剛才給他們開門的短發女生端上泡好的茶水,林煦多看了她兩眼,剛好和她對視上。
女生大方介紹自己,“我叫康寧,是一晗的朋友,同時還負責畫廊的一些商務活動,我今天過來照看一下伯母。”
康寧介紹完自己,也給黃海珠端了一杯茶,聲音非常溫柔,“伯母,您喝點水。”
黃海珠一只手木然接過,另一只手拉著康寧讓她挨自己坐著,沙啞的嗓子說:“你和晗晗在一起的時間長,比我更了解她。”
例行問詢開始,林煦是女警,更能照顧到家屬的情緒,她問黃海珠:“黃女士,您最近有發現方一晗有什么不同尋常的舉動嗎?”
黃海珠想了想,搖頭,“沒有,晗晗跟往常一樣,她半月前籌備了一次畫展,那段時間忙的不可開交,要是忙到太晚,她會睡在附近酒店,也就籌備畫展那會住過幾次酒店,其余時間她都是回這住。”
“她平時都接觸些什么人?”
黃海珠垂著眼睛回憶了一會,說:“我不太清楚,晗晗她很有主見,不會去認識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也不知道誰會綁架我的女兒。”說著又小聲啜泣起來。
康寧體貼地送上紙巾,替她回答:“一晗的社交圈很固定,除了幾個和她一起長大關系比較好的發小,另外就是一些合作的品牌商務,但品牌商務大部分是我在對接。”
“她最近有沒有認識什么新朋友?”
黃海珠突然止住了哭泣,手里團著紙巾,“有的,她跟我說過,好像是一個小姑娘。”
“我見過,姓司,叫什么我記不太清了,她在畫廊買了一幅畫,實際付款人是跟她一起過來的一個叫褚楚的。”康寧靈光一閃,說:“我想起來了,她是洛書介紹來的。”
“對,是她,”黃海珠接過話,抬手給他們指了指落地窗邊的畫架,“那天,晗晗就是站在那,把她花了兩個月畫的一副畫給涂黑了。她那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我問她為什么把好好一幅畫毀了。”
林煦急著追問:“她說什么?”
“她說,洛書的朋友通過畫看見了她空白的靈魂。”黃海珠繼續回憶:“之后的幾天,晗晗畫了又涂涂了又畫,她之前也有過不滿意自己作品的時候,也只是把畫布拆下來畫新的,從來不會涂黑。”
“那天她在家涂了黑四福畫之后,把畫筆扔到了地上,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是半夜,我當時還沒有睡下,打開房門看見她外套沒脫鞋子沒換,又在畫架前開始畫畫。”黃海珠說:“我沒有藝術天分,也不懂欣賞,晗晗不喜歡在創作的時候被打擾,我就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我起來看見一幅藍色的畫,畫得是一只眼睛,沒有被涂黑。”
“這幅畫叫‘凝視’,”康寧說:“一晗的風格很固定,她的畫用暖色調居多,有時用冷色勾勒細節,極少會用冷色調鋪滿畫布,我當時見到這幅畫的時候還以為是別人畫的。后來這幅畫被洛書的朋友買走了。”
聽到這里,沈長風問她們:“你們認為方一晗是個容易被別人影響的人嗎?”
黃海珠和康寧對視,紛紛搖頭,黃海珠說:“晗晗從小就決定了未來要當畫家,這么多年從來沒用動搖過。”
這位母親明顯沒明白這個問題的主要核心,沈長風只好看向康寧。
康寧被沈長風眼神一點,不安地咽了口唾沫,“還好吧,一晗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當然她也會聽取其他人的建議。”
林煦清楚沈長風的意思,他不過是想知道方一晗把畫涂黑的反常舉動,是不是受小滿的影響。他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煦從其他切入點提問,“黃女士,您女兒喜歡向天齊嗎?”
還真把人給問住了,黃海珠聽到這個問題就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幾欲張嘴,又閉上,最后嘆了一口氣,才說:“我是個沒有本事的媽媽,不能決定女兒的婚姻。關于結婚的事,晗晗只能聽她爸爸的,我幫不了她。”
回答和他們料想中一樣,沈長風對黃海珠提問,“黃女士,您和丈夫分居多長時間了?”
“好多年了,晗晗出國讀書那年,我也搬出來了。”
“我能問下您為什么和丈夫分居嗎?”
“沒什么不能問的,”黃海珠態度冷淡,“夫妻在一起久了,淡了,沒感情了,晗晗在家的時候,一家三口還能坐一起吃個飯,晗晗出國之后,他連家都不回。我猜,是不想看見我這個黃臉婆吧。”
黃臉婆?黃海珠這話聽著像是有怨氣。
沈長風又問:“您丈夫是個什么樣的人?”
接連三個問題都是方斯魯,黃海珠有些不耐煩,“他的為人和晗晗失蹤有關系嗎?”
沈長風從容道:“有,您丈夫是商人,在外面應酬多,接觸的人也多,現在您女兒不確定是失蹤還是被綁架,我們需要了解家庭成員的具體情況,對您家庭情況了解的越多,對我們最終的研判越有幫助。”
“他在外面什么樣我不知道,我嫁給他之后給他打點家務,后來晗晗出生,我就更沒精力關注他了,”黃海珠緩緩說:“為了不影響他先休息,晗晗出生后我們就分開睡了,他睡樓下,我們母女睡樓上。”
“對女兒,他確實是個好爸爸,小時候晗晗也喜歡粘著他,他有空就帶晗晗出去玩。大概在晗晗初二那年,他們父女不知道鬧了什么矛盾,晗晗不怎么愛搭理他,我印象里只有這一次他們之間是有明顯隔閡的,過了一陣子,他們父女又和好了。晗晗要學畫畫,他沒意見,說女孩子學畫畫好,晗晗要出國留學他也沒意見,說能鍛煉獨立性,他確實是個好爸爸。”
黃海珠似乎有意回避評價方斯魯在這婚姻中的表現,一般像這種妻子不愿開口的情況,夫妻關系大多很僵,不然他們幾十年的夫妻也不至于分開睡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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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觀瀾中心離開后,林煦對這家人的了解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黃海珠說方斯魯很喜歡女兒,也花了大價錢去培養。林煦感覺方一晗像是被人工塑造的精美瓷器,她美麗優雅,能吸引許多或欣賞或羨慕的目光,如此精美的瓷器,需要小心罩上透明盒子,才不至于沾染上塵埃。
方斯魯也的確這么干了,他把女兒包裝成一個擁有藝術天賦的畫家,幫她開畫廊,帶人去捧場,為了支持女兒,他可謂是用心良苦。
“我表示不能理解,”田肅開車,堵車的間隙也沒忘發表意見,“地產公司老板的獨生女,不學商科搞什么藝術。就算方一晗喜歡藝術,方斯魯百年之后難道指望一個藝術家打點他留下的產業?如今看來他確實是不準備讓女兒接管自己的事業,所以給她找了個厲害的夫家。”
田肅滔滔不絕,“就是吧,向天齊一看也不像是會一心一意愛老婆的男人,方斯魯不是說自己看人很準嗎?難道他預見了向天齊婚后會洗心革面當個好好丈夫。”
“組長,”田肅喵了一眼副駕的沈長風,“我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是懷疑方斯魯外面有私生子?”沈長風在群里詢問其他外圍組的調查,頭也沒抬。
田肅一拍大腿,馬屁張口就來,“真不愧是我領導,還是您厲害。”
“方斯魯要是在外面有個私生子,他的一些行徑就很合理了,”田肅為自己和領導不謀而合的想法沾沾自喜,“有兒子接班,女兒學什么無所謂,方一晗一個有錢有顏的藝術家,居然要嫁給一個二百斤的胖子,這是用女兒的婚姻,為兒子的事業添磚加瓦呢。”
沈長風貌似心情很不錯,他放下手機,眉毛一挑,問他:“推導的很不錯,依據呢?”
“額...”田肅撓了下后腦,底氣明顯不足,說:“我就是覺得方斯魯這個爸當得挺奇怪。我要是有這么漂亮還流過洋的寶貝女兒,我只會覺得全世界男人都配不上她,怎么可能把她許給一個胖□□。”
“你的分析也不是沒有道理,”沈長風說:“不過,現在下定論太早,還是等外圍組調查的匯報吧。”
林煦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她對沈長風剛才的問題耿耿于懷,沈長風的懷疑不無道理,小滿確實有操控人心的能力,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甚至比當事人更清楚他們內心的深處。。
沈長風突然轉過頭來,對林煦說:“林隊,前面兩個路口把你放下,替我們去慰問一下病號。”
“啊?”林煦感到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她姑姑家的地址,冒然過去不禮貌吧。”
“有什么禮貌不禮貌的,”沈長風開玩笑說:“你被扔大街上,小滿肯定會給你地址。”
說扔不合適,確切說是被趕下去的,沈長風同時還交給林煦一個任務,就這樣林煦站在車水馬龍的路邊發信息要地址,等了五分鐘沒回復,估摸著手機又沒在身邊,她只好給褚楚發信息。
約莫一分鐘,林煦收到褚楚發過來的地址,她定睛一看,是真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