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空恰在此時燃起了煙花,接連幾聲砰迎合著擂鼓般的心跳。
跳這么快真的不會出事嗎?
知花裕樹猶豫著抬手順著對方脊背撫摸,他記得之前看過的科普,這樣的擁抱和撫摸能有效舒緩人的情緒。
他并不想讓諸伏高明難受。
黑發的警官比知花裕樹高一些,他微微俯低身子埋在銀發男人頸側,感受著溫柔的手指觸碰他的后背。
告白是一時沖動,但諸伏高明不會后悔。他隱隱有著一種預感,假如就這么放知花裕樹離開,那兩人很有可能真的此生都不會再相見了。
他不能第二次失去小樹,還是在剛剛得知景光死訊后。
他祈求著知花裕樹對他的垂憐。
不要再留他一個人身在黃昏。
這一波煙花逐漸停歇,相約去神社祈福的女高中生路過,看到在路邊親昵相擁的兩人,相視一笑。
膽大的那個遠遠叫了聲“祝長長久久!”。
知花裕樹順著諸伏高明脊背撫摸的手頓住,臉頰微微紅了。
盡管他知道兩人之間并非那種關系,但諸伏高明剛剛同他告白,就這樣被人誤會……稍微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搞黃色他是專業的,一百零八種姿勢盡在掌握,但這么純情的告白該如何應對確實在他的知識盲區。
——要找些相關書籍加入書單,下次就知道該怎么應對了。
諸伏高明察覺到他的窘迫,微微松開一點手臂,直起身子,但依然沒放開他,像是很怕自己放開了他馬上就會跑。
其實如果知花裕樹真的想跑,諸伏高明不可能攔得住他。
但那兩條沒用上多大力氣的手臂確確實實就這么圈住了知花裕樹。
他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諸伏高明如果用強硬的手段軟禁他、控制他,知花裕樹有一百種方法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但諸伏高明是用顫抖的嗓音對他說:“我請求你,別拋下我。”
他說,求你,別拋下我欸——
拜托,這樣太犯規了。
這種時候還能狠心離開的人這輩子做什么都能成功,然后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也當不了人。
但是——
銀白色的睫毛輕輕一顫,抖落了一點化成水的雪,像是一滴淚般。
知花裕樹小聲說:“別、別喜歡我。”
但是他對諸伏高明沒有那樣的對等的愛意。
知花裕樹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很難再接受來自男性的感情,所以諸伏高明在他身上只會是浪費時間。
而且這份感情的初始建立在debuff的基礎上,知花裕樹覺得諸伏高明比起真的喜歡他,更像是個不小心陷入騙局還無法脫身的倒霉蛋。
他正是想幫助對方脫身才下定決心不再見面的。
但是諸伏高明現在這副樣子又讓知花裕樹不得不思考這個辦法是不是不太好。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辦法就像俄羅斯人救人質,只要先綁匪一步打死人質,那人質就不會死在綁匪手上了。
第一句話說出來后,后面的話就順暢多了。“你沒有哪里做錯了,我也沒有生你的氣。我不走就是了。”
一把掐死的方式太過激進,看來他得想別的辦法。
諸伏高明的直覺告訴他知花裕樹應該還對他隱瞞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他可能確實沒有對他生氣,但那些被他隱瞞的東西才是讓他忽然改變態度的罪魁禍首。
但是知花裕樹不愿意說的話,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
無論如何,知花裕樹的反應已經比他預計好上很多,至少對方沒有因為他的喜歡露出厭惡和難以接受的表情,甚至答應了他不再離開。
他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惱。
諸伏高明沒有對那句“別喜歡我”發表意見,他又確認了一遍,“你不會走?”
“不會。”知花裕樹感覺現在的諸伏高明很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可惡,都怪某個喜歡狗塑別人的壞FBI影響了他。
他用承諾般的口吻讓諸伏高明安心。
“答應了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我不會走了,我會留在霓虹。”
反正他本來也不是真的要去阿美莉卡定居。
又有路人路過,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兩人幾眼。
兩個男人站這么近,幾乎抱在一起大概確實挺奇怪的。得到承諾的諸伏高明終于放開了知花裕樹,后退半步到安全距離。
溫熱的身體忽然離開,灌進滿懷的冷風。
知花裕樹被冷風吹得一激靈,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諸伏高明馬上又想把他抱回懷里,手臂微微一動,被他強行壓下。
不可以仗著小樹心善就得寸進尺。
“馬上要到零點了,晚上冷,明天早上再走怎么樣?”諸伏高明輕聲詢問,又很快補充,“你不愿意的話不必勉強。”
知花裕樹心情復雜。
雖然現在沒有【心聲識別】,諸伏高明的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冷靜平穩,剛剛的些微顫動徹底消失,但他的表情不管再怎么努力克制,微弱的祈求感也會從眼角眉梢溢出。
就這么喜歡他,這么怕他離開嗎?
已經當了這么多年壞人的知花裕樹感覺此刻的自己才終于到達壞蛋的巔峰。
“好吧,那就打擾了。”他妥協道。
知花裕樹本來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跨年夜恐怕連旅館都不好找,他原本是打算在車上休息一晚的。
這么一想,他一個堂堂跨國犯罪組織資深人力資源專家,坐擁兩套別墅、一家醫院,怎么會淪落到留宿街頭的?
波本、蘇格蘭,你們兩個可惡的公安臥底有什么頭緒嗎?
諸伏高明為知花裕樹收拾出了一個房間。
知花裕樹一開始是說自己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可以的,專門收拾房間太麻煩了。
但諸伏高明說:“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事情,不麻煩。你先去洗漱,洗漱完我就弄好了。”
可能生怕他聽不懂或者裝聽不懂,諸伏高明這次完全沒有引經據典,用最樸實的語言攤開內心。
然后不等知花裕樹說什么就認真忙活去了。
知花裕樹:“……”
尖銳爆鳴.gif
這個男人告白后仿佛打開了什么了不得的開關,而且這種狀態有點像那個。
易感期的Alpha。
沒錯,知花裕樹以前身處的世界是有abo元素的,不過那好像是if線,抽風似的時不時跳出來一下。
不過諸伏警官經過反復驗證的道德水平讓知花裕樹相信他就算真的是陷入易感期的Alpha,也會自己團在床上好好忍耐,說不定就算他坐在對方身上,在他允許前,對方也不會越雷池一步。
確實挺令人安心的。
但諸伏高明人越好,知花裕樹就越心虛愧疚。
洗漱的時候,知花裕樹順帶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處理諸伏高明這邊的事情。
要解決問題就要盡量將問題簡單化,提煉出核心。
那么他的核心訴求是什么?
——讓諸伏高明不再喜歡他。
正是為了實現這一點知花裕樹才想要徹底與諸伏高明斷開,就好像滅山火一樣,只要清理出隔離帶,山火自然會熄滅。這是最安全最保險的方案。
但這個方案現在被駁回,因為諸伏警官的喜歡比他想象中更強烈,他承受不住這種斷崖式的分開方式。
那就溫和一點。
討人喜歡不容易,惹人厭煩還不簡單嗎?
只要他在諸伏警官面前多表現一些無理取鬧、心狠手辣、窮兇極惡、喪心病狂的方面,正義的警官先生難道還會繼續喜歡他?
還可以再安排一個原計劃中溫柔善良的純潔白月光女孩子做對比,諸伏警官肯定很快就會清醒了。
好,知花裕樹,不愧是你!這么快就想出了完美無缺的新計劃。
知花裕樹拿出超強執行力,今天晚上就開始找茬。
“床單為什么不是白色的?灰色的好難看,而且也沒有香味,這要讓人怎么睡?我會失眠的。”知花裕樹拍了兩下床鋪,捏著鼻子,用他能想到的最尖酸刻薄的語調抱怨。
屋子里開著暖氣,熱烘烘的,隔絕了窗外呼嘯的冷風。
諸伏高明微微一怔,因為剛剛收拾屋子的一番忙碌,額頭沁出一層淺淺的細密汗珠。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這邊的房子空置多年,只剩這一套床上用品,現在這個時間也很難馬上買到能滿足要求的,恐怕要先委屈你一晚上,我以后會注意這一點。”他認真地說。
知花裕樹:“……”
諸伏警官,你清醒一點,我在無理取鬧啊你看不出來嗎,你就算把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全拿出來我也會找茬說沒有彩虹色的!為什么這么一副認真聽進去好像還打算盡快改正的——
哦對,剛剛諸伏警官是說過“有過則改”“沒有過也會改”。
這就改上了嗎?!
有時候做人真的也沒必要那么言出必行。
而且知花裕樹竟然感覺諸伏高明被他找茬后居然好像有點欣慰。
高明哥你在欣慰什么啊!
搖晃肩膀.gif
諸伏高明確實很欣慰知花裕樹能向他提要求,他也沒覺得對方在無理取鬧,反而很心疼知花裕樹會因為這些小事就失眠。
肯定是之前經歷了太多才會這么沒有安全感。
而他此前完全不知道這些,為了掩蓋控制自己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心意,甚至刻意避免和小樹有過多接觸。
就算是作為哥哥也太不稱職了。
過則勿憚改,看來他需要改正的地方確實很多。
“擔心失眠的話,我在旁邊念書給你聽,如何?”諸伏高明略顯忐忑地問。
小時候的知花裕樹很喜歡聽著他念書的聲音入睡,但諸伏高明并不確定,此時提出這樣的建議對對方來說是否太過冒犯。
知花裕樹想了下。
從找茬的角度來看那肯定是要拒絕并且嘲諷一番的,但這是諸伏警官的現場睡前播客欸,他的聲音特別好聽,如果去做聲優,一定能拿獎的程度。
這都能拒絕的人這輩子也會干什么都能成功的。
知花裕樹沒興趣做成功人士,他慢悠悠點頭,矜持道:“可以。”
……
知花裕樹睡著了。
諸伏高明合攏書本放在桌子上,起身輕輕幫他掖好被角。
柔軟順滑的銀發散在枕頭上,扇子般的眼睫細密纖長,臉頰微微陷進枕頭里,皮膚因為暖氣的熱意而微紅。
不知夢見了什么,眉頭輕輕蹙著。
諸伏高明伸出手指想要為他撫平眉頭,指尖將要觸及皮膚時卻停了下來。
目光轉而代替手指撫摸過床上人的眉骨、鼻梁、緊閉的雙眼。
許久之后,諸伏高明收回手指。
雖然憑借著將心意剖開的告白留住了容易心軟的小樹,但諸伏高明未曾奢望過真能得到他的回應。
無論從年歲、容貌、財富、地位,甚至是性別哪方面看,他都不是小樹的良配。
能將對方留在能夠看到的地方,便可以知足了。
諸伏高明低低地、自嘲式地笑了下。
分明是平庸之人,卻偏要喜歡天上明月、海底珍珠,敢助說他“喜歡自己找苦吃”還真是沒說錯。
諸伏高明環顧四周。
這是他以前的房間,他人生的前十三年是從這里成長起來的。那扇關起來的門可能隨時會被人敲響,進門的或許是父母,或許是弟弟,也或許是某個一聽說他回家就來串門的小家伙。
現在,這扇門再也不會被人敲響了。
諸伏高明清楚地知道,在失去了景光之后,他絕對沒辦法再一次承受失去小樹的痛苦。
景光的死亡毫無疑問和那個組織相關,而知花裕樹現在也身在組織中,隨時可能面臨危險。
也許某一天,小樹面臨和景光一樣的危險時,他仍舊一無所知。
諸伏高明的目光漸漸沉下去,他不能坐以待斃。
然而他的身邊,和那個神秘組織有關的,只有知花裕樹一人。
……
知花裕樹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床頭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水。
他拿手試了下,是剛剛好的溫度,應該是諸伏警官估計好時間放過來的。
他輕輕抿了一口,似乎加了點蜂蜜,甜度也剛好是他喜歡的。
知花裕樹捂住心口,眨了幾下眼睛。
這杯水,諸伏警官究竟是想給他,還是想給17年——不,加上他和諸伏警官相識的時間,應該已經是20年了——還是想給20年前被弄丟的那個知花裕樹呢?
知花裕樹吐出一口氣,放下水杯。
諸伏高明在廚房做早餐,看見他起床,對方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知花裕樹總感覺能從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里看到快要滿溢出來的愛意。
知花裕樹覺得自己必須要加快計劃進度,不然高明哥這個狀態怕不是要把自己溺死。
他靠著廚房島臺,開始早上第一通無理取鬧。
靈感來自知名美劇人物——萊納德的母親。
“諸伏警官,請幫我做一杯奶茶,要散裝茶葉泡出來的紅茶茶底,足量牛奶,二者分開加熱,稍許細砂糖,溫度適宜。”
他故意用模糊的用量,好方便繼續找事。
但是諸伏高明居然做出來的剛剛好!
怎么回事,怎么會對他的口味這么了解?!
知花裕樹抱著杯子目光放空,懷疑起人生。
諸伏高明溫聲問道:“哪里不合口味嗎?”
知花裕樹躲開他看過來的目光,強迫自己冷冷道:“難喝,哪里都不喜歡。”
我好壞!太壞了!!
知花裕樹生怕自己太過分,悄悄抬起一邊眼,瞟了諸伏高明一下。
對方放下筷子,拿起自己面前的奶茶杯也抿了一口,慎重道:“確實,牛奶不夠新鮮,砂糖的味道太膩,紅茶似乎也泡得時間太過,對不起,我會想辦法改進。”
知花裕樹:“……”
這個人沒有脾氣的嗎?!倒是生氣,然后厭煩他啊,他可是說對方辛辛苦苦做了至少二十分鐘的奶茶難喝哦。
換作知花裕樹自己,少說得把人頭打掉,灰揚了。
知花裕樹氣呼呼的。
“這個煎蛋我也不喜歡!”
“我知道了,是不喜歡溏心蛋嗎?”
“這個香腸也是,黑胡椒太辣了。”
“抱歉,我以為你喜歡辣一點的味道。”
……
知花裕樹把明明超喜歡的早餐挨個批評了一遍,那個可惡的警察居然乖乖地挨個記下,認真承諾會努力改進。
“還有別的問題嗎?”諸伏高明溫和地問。
知花裕樹郁結于心,“有。”
他狠狠叫道:“你我也不喜歡,最不喜歡!”
諸伏高明頓了下,點頭,“我知道。”
諸伏高明定定地望著知花裕樹,“但你答應過我,不會拋下我,我知道你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知花裕樹戳著餐盤里的香腸,悶悶地說:“我知道。”
香腸被翻來覆去戳弄,諸伏高明微微皺眉,敏銳地察覺知花裕樹的情緒不太對。
他起身繞過餐桌,來到對方身后,微微拉開些椅子,扳過他的肩膀。
知花裕樹低著頭,別開臉,嗓音依然悶悶的,“我在吃飯,請不要挪動我的椅子。”
他不肯抬頭,諸伏高明便半跪下來,自下而上地看著他。
銀發由于重力拂過眉骨和鼻梁,那雙眼如高山深處的湖泊般清冷而美麗,此刻,在湖泊的邊緣泛起了一點水光,仿佛有夕陽墜入湖中,將眼尾燒出一點紅。
諸伏高明怔怔地抬起手,撫過知花裕樹眼尾,“是我把你弄哭了嗎?我……”
知花裕樹嘆了口氣,自己抬手抹了下眼睛,他沒有真的哭,只是眼睛有些酸澀,“不是,是我自己……想起一些別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我剛剛是不是很過分?”知花裕樹抬眸看了諸伏高明一眼,不過想也知道對方肯定會回答沒有、不是,于是又說道,“諸伏警官,你很好,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但我不可能喜歡上你,永遠都不可能,所以我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諸伏高明笑了下,他溫聲道:“既然是我的時間,那怎樣才叫浪費時間是不是該由我自己來定義?我認為把時間花在你身上值得,就不叫浪費。而且,小樹,你弄錯了一件事。”
“我確實喜歡你,但并沒有要求你也要喜歡我。”他輕聲道:“你當然可以,永遠也不會喜歡我。”
難搞,這個人真的很難搞,他簡直是油鹽不進。
怎么會有人喜歡別人卻什么回應都不需要,甚至可以忍受對方永遠不喜歡自己,騙人的吧?
就算是諸伏警官,這么離譜的話知花裕樹也不可能相信的。
“先吃早飯吧,諸伏警官你待會兒還要去警察本部上班吧?”知花裕樹拉著諸伏高明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雖然是新年第一天,但警察該忙還是要忙。
……
新年伊始,知花裕樹也忙了起來。
千代田醫院最初建立是為了讓組織成員受傷后有治療的去處,但大家……都不愿意來這個離警視廳過近的地方,說是有警察的臭味。
可惡。
不過在千代田醫院這里容易碰到警察確實是個問題,所以知花裕樹用千代田醫院的資源額外盤出了一個新的地下醫院,目前已經逐步邁入正軌。
所謂千代田醫院的資源,主要是指一些家庭健全、幸福美滿的醫生,他們心地善良,紛紛爭取地下醫院的工作名額,令知花裕樹非常感動,收回了見證著他們家人團聚,溫馨快樂的照片。
黑衣組織地下醫院落成后,知花裕樹干脆真的把千代田醫院名義上的院長身份轉給了蘇格蘭。
這樣將來萬一牽扯出二者的關聯,也查不到他頭上。
至于說查到蘇格蘭,活該。
黑衣組織地下醫院的地址在東京城市邊緣,離知花裕樹的別墅距離不遠。
說是醫院,其實并不大。鑒于組織成員會受的傷主要是外傷,被請來的醫生也多是外科醫生,醫院的部門構成也就非常單一。
除了幾個外科手術室外,只額外修了個配套的研究室,是專門給雪莉做的。
“怎么樣,喜歡嗎?”知花裕樹問她。
雪莉看了他一眼,“你應該問問自己喜不喜歡,畢竟你也是常客,不是嗎?最近身體怎么樣?”
“還不錯。”知花裕樹笑著說完,臉色頓時一凝。
怎么了?
雪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醫院門口,她最害怕恐懼又討厭的那個銀發男人走了進來,他捂著手臂,似乎是受傷了。
第72章
新年伊始,組織的所有代號成員收到了一條來自萊蒙的消息。
[尊敬的各位成員:
經過數月的精心策劃和準備,現鄭重宣布,[小樹苗]現代國際地下病院將于1月10日開始試運行,提醒您注意以下事項:
一、本院24小時營業,至少有一位醫生在值,隨時等候為您送上完美服務;
二、本院提供三餐,就餐時間為早餐7:00-9:00,午餐12:00-13:00,晚餐時間5:00-7:00,就餐時間之外謝絕進入餐廳或后廚威脅及毆打廚師;
三、本院主要部門包括:外科、精神科及研究室;外科急救請致電秋山先生、精神問診請聯系萊蒙醫生、自愿捐贈身體為研究事業做貢獻請到雪莉處報名;
四、組織成員看病享八折優惠;
五、醫學不是魔法,管治不管好,請珍惜生命,盡可能避免受傷;
六、禁止以任何形式威脅醫生的生命及精神安全,違者灌進水泥沉東京灣。
文明就醫·謝絕醫鬧
本說明最終解釋權歸本院所有 萊蒙院長敬上]
伏特加收到這條訊息的時候正在狙擊訓練場里等琴酒。
這是組織最近新建的高科技現場模擬狙擊訓練場,圓形的頂部是一塊巨大的模擬屏幕,可以模擬出任何想要的狙擊場景,搭配內部循環系統,連風速天氣都能盡可能還原。
琴酒對這個新訓練場正是有興趣的時候,最近每天都會來,一待可能就是一整天。
伏特加深思熟慮后,在琴酒短暫休息的間隙給他看了這條訊息。“看起來萊蒙從阿美莉卡回來后就在忙這個。”
所以才沒有時間來找大哥。
他真正要暗示的是這個。希望大哥能因此心情好點。
琴酒看了幾眼,一言不發,伏特加拿不準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輕舉妄動。
伏特加不是狙擊手,對這個也興趣不大,他看大哥暫時沒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干脆出去溜了一圈,喝了點無酒精飲料又回來。
琴酒已經停下了練習,他捂著手臂站在那兒,淡淡道:“受傷了,送我去看看。”
伏特加:??
合格的小弟肯定不能問身為top killer,槍械滿點、搏擊全能的大哥在訓練場究竟是怎么受傷的。
別問,問就是神秘的不可抗力。
……
論跡不論心。
從諸伏高明那里得到這個回答后,知花裕樹確實是打算對這些心懷不軌的家伙釣魚執法。
只要他們真的下手,他就有了理由清除掉這些人。
重復一遍,他真的很講道理。
不過最初的憤怒稍微消退后,知花裕樹也冷靜地意識到,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先讓自己復活才是最要緊的。
目前的尋寶進度已經到了60%,【NPC心愿手環】還有八次可以用,把這個用完說不定能把進度推到70%,甚至70%以上。
至于那些人,他不會主動出擊,但如果送上門來,就是自找的了。
知花裕樹原本以為最先按捺不住來找他的會是波本。
他和金漸層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面了,但對方這段時間沒少給他發消息,最近的一條是新年祝福。
說實話,知花裕樹很驚訝波本會給他發新年祝福,因為此前對方給他發了許多消息,他一條也沒回過。
按說也該放棄了。波本身為情報人員,肯定知道他依然活躍在任務中,就是故意不搭理他,在冷暴力。他竟然在這種冷暴力里堅持了這么久。
可能當臥底的人就是會比一般人更有耐力吧。
知花裕樹聽說過,這些臥底人員會接受專門的蜂蜜陷阱教程,既教他們如何使用蜂蜜陷阱,也教他們如何應對蜂蜜陷阱。
知花裕樹倒很想和波本比一比,看對方能不能扛住他的蜂蜜陷阱。
決定開展釣魚執法的當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知花裕樹回了波本那條新年祝福。
[新年快]
還沒打完就不小心按了發送,知花裕樹又補上[樂],還沒發出去,便受到了一條回訊。
[最近葡萄酒總是盤在那里不動,我帶它去寵物醫院看了,醫生也看不出來有什么問題,你要回來看下嗎?]
知花裕樹沒回這條。
公安臥底的心眼就和蜂窩煤一樣多,要是一下子態度變得太快,很可能被看出破綻。
而且葡萄酒不動當然是因為他最近沒有操縱它,又不是真的生病了。
葡萄酒的外表可是毒蛇,波本居然帶它去看寵物醫生,恐怕醫生被嚇得夠嗆吧。
邪惡金漸層真的很壞了。
新年開始后,知花裕樹一直在忙[小樹苗]地下病院的事情,吃住都在病院里,一直到編輯好那條開業訊息發出去,他才算松了口氣。
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知花裕樹慢慢想到,這條訊息其實相當于暴露了他的位置。
作為負責人,起碼在試運行這段時間他要一直留在這里看著的。
別的不說,他得確保可愛的醫生們不會被組織成員一個不爽,直接爆頭。
知花裕樹確實要承認,大多數組織成員的脾氣算不上多好,目前為止,脾氣比較好的蘇格蘭、波本、萊伊都是臥底。
在[小樹苗]干活的危險性太大,知花裕樹給醫生們開工資都是開得最高檔,而且是日結,所以醫生們干得倒是挺樂意的。
等之后發展起來了,[小樹苗]應該不會只接收組織的病人。知花裕樹做過市場調研,整個東京的里世界都很缺這樣一個“正規”的地下醫院。
現實中是不存在什么[請君勿死]一類的異能力的,各大組織的人受傷還是要乖乖去醫院。
這可都是錢。
人會背刺,錢永遠忠誠。
不過給雪莉修研究所就和賺錢無關了,那是純粹想燒錢,以報雪莉幫他改良營養液口味之恩。
順帶一提,知花裕樹還打算把雪莉做的營養液改成飲料賣,為了紀念雪莉在其中做出的卓越貢獻,就起名為S牌好了。
知花裕樹收回亂飄的思緒,目光落在琴酒受傷的手臂處。
大多組織成員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就算混了血跡也很難認出來,不過從對方的臉色和還能直立行走的情況來判斷,應該傷得不重。
由組織外圍成員充任的護士小姐戰戰兢兢地對琴酒說:“您好,先生,外科治療室在這邊。”
組織的代號成員對大多數外圍成員而言都是神秘的,護士小姐顯然不認得琴酒。
她如果認得,就不可能上去搭話。
琴酒沒搭理他,他沉沉地看著知花裕樹,如同一頭兇獸般。
伏特加看著膽戰心驚的護士暗暗搖頭。
這人就是不夠敏銳,沒看出有些男人滿眼滿腦子都是最近不怎么搭理他了的老婆嗎?
這就是她只能做護士,而他能成為大哥最信任的小弟的原因(整理領帶)。
知花裕樹坦然面對著銀發男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好久不見,琴酒。”
伏特加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是哪里?
“我過去一下,免得琴酒一個不高興把我的人全殺了。”知花裕樹輕聲對雪莉說,“你看看研究室還缺什么就和秋山先生說,他是這邊的總負責人。”
雪莉收回看向琴酒的目光,點點頭,推開門走進研究室。
知花裕樹慢慢走到琴酒那邊,拍了拍護士的肩膀柔聲道:“忙你的去吧,我帶他們過去。”
護士如蒙大赦,被這張偉大的臉迅速治愈恐慌,“是!”
琴酒看到她迅速轉換的表情,臉色更臭了。
“琴酒,你怎么受傷了,是誰這么厲害,居然能傷到你?”知花裕樹給琴酒引路,這次對方倒是乖乖跟上來了。
他落后了知花裕樹一步,目光一直緊盯著對方的背影。
“與你無關。”
“哦。”
與他無關那他就不問了。
伏特加看了看琴酒陰沉得滴血似的臉色,在心里擦汗。
大哥你特意受傷不就是想讓萊蒙心疼嗎,你這么兇他還心疼個鬼啊!對老婆這種態度是追不到人的。
唉,大哥的幸福還是得靠他。
伏特加小聲說:“萊蒙,大哥往之前送你的卡里又轉了兩千萬,是送你的新年禮物。”
提到錢果然讓知花裕樹的態度好轉了些許。
“謝謝,也祝你們新年快樂。”他微微抬起下巴,回頭笑了笑,又對著伏特加點點頭。
伏特加屏住呼吸,別開目光,沒敢多看。
能力又強、人長得也帥、有錢有魅力的大哥明明隨便招招手,想要什么樣的女人都能有,就算大哥喜歡男的,也肯定多的是男的想撲上來,伏低做小,讓大哥為所欲為,但伏特加完全能理解大哥為什么偏偏看上脾氣最難搞的萊蒙。
這家伙的那張臉實在好看得不講道理。剛剛那一瞬間回眸笑的那一下,走廊的頂燈恰好在眼角折出光亮,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勾起,寬松的白色毛衣微微偏了領口,露出一點勾魂攝魄的鎖骨。
完全不喜歡男人的伏特加也在那一刻感覺到心臟仿佛漏了一拍。
萊蒙要是個女人,伏特加覺得對方怕是隨便笑一笑,自己就能隨時起立。
太難頂了。
不愧是大哥,一出手就要搞最難的。
不過大哥應該也只是看上萊蒙那張臉了吧,估計等大哥搞到手,過段時間就會膩了。
唉,希望萊蒙到時候不要遷怒他。
雖然在他心里大哥是第一位的,但萊蒙也是他的朋友。
外科治療室到了。
知花裕樹敲了敲門,里面的醫生抬起頭。
“江崎醫生,有位病人要麻煩您看一下。”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看到知花裕樹的臉后恍惚了下,知花裕樹溫和地又重復了遍,“江崎醫生,要麻煩您了。”
知花裕樹并不意外江崎醫生會對他出現這種神思恍惚的反應,因為他此時正在使用一個曾以為會永遠壓在箱底的超能力——
【誘惑光環】。
第73章
【誘惑光環】
一個神奇的超能力。本超能力可以讓你極具誘惑力,使用者越好看,效果越強。不要小看本超能力的妙用,努力發揮它的最大作用吧!它或許可以讓你的敵人都匍匐在你腳下暈頭轉向,祈求你的垂憐。
主動技能。
每次技能持續時間:3小時
剩余使用次數:9/10
知花裕樹承認自己有故意的成分,他就是在刺激琴酒。
只是【誘惑光環】是無差別攻擊的能力,難免會誤傷到無辜者。
知花裕樹不太肯定自己使用這個能力的具體效果如何,不過江崎醫生在短暫晃神后便恢復清明,看起來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知花裕樹心里有了點譜。
江崎醫生說:“請病人進來吧。”
知花裕樹讓開門口的位置,讓琴酒先進去。
琴酒瞥了他一眼,“別跟進來。”
嗓音喑啞冰涼。
知花裕樹感覺有些奇怪。
反應和想象中不一樣,他還以為琴酒會讓江崎醫生出去。
印象中,琴酒不喜歡被別人看到自己受傷的樣子。之前在他那里包扎傷口也基本都是一個人悶在醫務室處理,偶爾有自己很難弄到的才會叫他幫個忙。
早知道琴酒對他抱有那樣的心思,知花裕樹在那時候就會在他藥里摻毒。
毒不死他也要把他毒得不能用。
知花裕樹以為這次也是一樣,琴酒會拒絕醫生的幫助,找他幫忙。
以為他看不出嗎,那么點小傷,琴酒居然會特意來醫院處理,不就是想趁機占他便宜。
那么現在是怎么回事?
從江崎醫生的反應看,【誘惑光環】應該多少是有點作用的,就算沒有光環,琴酒這個滿腦子想操他的男人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這么經典的醫院play場所,這男人會沒感覺?
他不信。
但琴酒確實說了“別跟進來”,而且嗓音沙啞冷淡。
等等。
知花裕樹忽然福至心靈,懂了。
就是因為受的影響太大,琴酒才擔心自己會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異樣,所以才不讓他跟著。
最冷靜理智的頂尖殺手怎么會想被別人看到自己被釣得魂不守舍的一面?
呵,男人。
知花裕樹:你不爽了,我就開心了:)
他故意揪住琴酒的一點衣服,在對方頓住腳看過來的時候微微垂眸,咬了下下唇,淡色的唇瓣被他用力咬出點血色,“可是沒看到你傷得怎么樣,我很擔心,你不想讓我待在你身邊嗎?”
江崎醫生左右看了看兩個銀發男人,又看看認真觀察門縫的那個墨鏡男人,明智地決定不發一言。
琴酒喉嚨發緊,血液亂涌。
他當然能聽出萊蒙的話有幾分故意撒嬌找茬的成分。
但他在對他撒嬌。
真想操死他。
伏特加那邊無所謂,要是這個醫生待會兒看到不該看的就干脆殺了她。
然而知花裕樹很快善解人意地放開了琴酒,將他推進診療室,“不過琴酒你不想被看到的話,我不進去就是了。哦對了,這里禁止醫鬧,請對我的醫生好點。”
他指指門上掛著的投訴面板,淡淡一笑,“態度太差會被醫生投訴的,被投訴次數超十次的病人會被永久禁止進入本院。請您知悉。”
知花裕樹體貼地關上門。
琴酒:“……”
他看了江崎醫生一眼。
江崎醫生馬上舉起雙手,“我不會投訴你!祝你和院長百年好合!”
這個陰鷙冷漠的銀色長發男人從喉嚨里淡淡哼了聲,“在一邊待著,別來煩我。”
診療室的內部又分內間和外間,由一道布簾隔著。琴酒在內間自己處理傷口。
只是一點小傷,他隨便糊弄了兩下纏上繃帶。
嶄新的白熾燈明亮異常,在他身前投下一道黑沉的陰影。
他感覺到有些事正越來越不受控,無論是自己還是萊蒙。
琴酒年紀輕輕就成為令組織里的人聞風喪膽的頂尖殺手,所依靠的當然不是只有槍和暴力,他敏銳而狡詐,不只會殺人,也會設下陷阱,軟硬兼施地捕獲獵物。
他看著自己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目光沉凝。
這么多年,他想要的從沒有不能得到的。
所以萊蒙,也會一樣。
……
診療室門外。
知花裕樹笑瞇瞇地說:“伏特加,這邊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一起去我的辦公室坐會兒吧。”
伏特加:“不用了,我就在這里等大哥。”
“謝什么,不用謝。”
伏特加:?
知花裕樹無視了伏特加的反抗,強行將對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
這什么【誘惑光環】,還說讓敵人都暈頭轉向,結果連個伏特加都騙不過去。
垃圾。
知花裕樹當然不知道,比起【誘惑光環】帶來的誘惑,對伏特加來說,還是大哥的怒火離得更近,威力更大。
他怎么敢被大哥的老婆誘惑啊(顫音)?!
知花裕樹把伏特加壓進自己辦公室,啟動【NPC心愿手環】。
[NPC心愿手環上線,是否立即為您捕捉NPC心愿?]
[是]
[叮,心愿任務已生成,請到NPC處查看]
讓他來看看伏特加會有什么心愿,是想發財還是想要美女,最好是想干掉琴酒取而代之……
知花裕樹伸手去戳伏特加頭頂冒出的感嘆號,把伏特加嚇得連退好幾步,捂著胸口。
沒戳到。
“你干什么?我真的不喜歡男人的!”
知花裕樹愣了下,繼而露出兇惡臉,“你盡管叫吧!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哈哈哈哈哈哈伏特加你太好笑了。”
伏特加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知花裕樹笑著說:“別擔心,我和你一樣恐男同。”
伏特加驚恐臉,“我不是我沒有我最敬佩男同了。”
知花裕樹:?
你不對勁。
笑夠了,知花裕樹戳開伏特加頭頂的感嘆號。
[NPC伏特加:希望萊蒙能讓大哥爽一下]
知花裕樹:???
伏特加看著那個剛剛還笑意盈盈的漂亮男人忽然冷了臉,朝他罵道:“你神經病嗎?”
伏特加:?
他什么也沒干啊?
……
知花裕樹毫不猶豫選擇拒接。
[確認拒接本次NPC心愿任務?]
[拒接失敗]
[溫馨提示:每拒接四次心愿任務,將強制接收一次,當前已拒接四次,您必須完成或徹底放棄此次任務。]
知花裕樹撓撓腦袋,開始回憶此前都拒接過哪些心愿任務。
在阿美莉卡的時候為了找出目標人物一次,回國后在boss那邊一次,路邊的狗一次(因為實在看不懂狗語而放棄),然后半個小時前雪莉那邊一次(雪莉想成為芙紗繪的ceo)。
已經四次了,現在要么接下這個任務,要么放棄這次心愿。
嘖。
事關自己的性命,知花裕樹肯定不可能輕易放棄。
心愿里說的爽一下非常籠統,也許并不需要真的做到那一步。
那就試試吧,反正他原本就打算釣魚執法,正好一舉兩得。
結束后,就殺了他。
知花裕樹也沒打算放過伏特加。
兩人估摸著時間又回到診療室外,伏特加摸不準知花裕樹又打算發什么瘋,小心謹慎地和他隔了一定距離站在屋門另一邊。
知花裕樹淡笑著,等聽到診療室的門鎖輕輕轉動,才惆悵輕嘆:“伏特加,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會好好珍惜的。”
打開門的琴酒微微低頭看著知花裕樹。
當知花裕樹刻意去擺弄姿勢的時候,他很知道自己從什么樣的角度做出怎樣的表情最好看。
他斜斜抬眼瞥向琴酒,像是剛注意到他似的,輕輕一笑。
“琴酒,你處理好傷口了?”
在后面聽到這一切的江崎醫生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進了內間,狠狠拉上隔簾。
伏特加發出尖銳爆鳴:“我沒有啊大哥!萊蒙你不要亂說!!造謠要付法律責任的!!!”
琴酒皺眉,“別吵。”
瞬間安靜。
僅有的幾個工作人員通通避開了這個區域,頭頂的燈發出嗶啵一聲響。
琴酒:“為什么開始叫我的代號了?”
伏特加:對哦!是這里不對勁!萊蒙居然開始老老實實叫大哥的代號了。
知花裕樹很遺憾琴酒似乎不打算追究伏特加,看起來伏特加才是他的真愛。他唔了聲,“boss說那樣不禮貌,也不隱蔽,容易暴露你的身份。他念叨幾年了,我決定尊老愛幼,聽老人家的話。”
琴酒淡淡的,“不用聽他的,他年紀大了腦子不清楚,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伏特加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人聽到大哥說出對boss這么不敬的話。
知花裕樹沒應下,轉而看了眼琴酒纏了好幾層繃帶的手臂,“你的手臂受傷了,做事情會不會很不方便……不過有伏特加幫忙的話……”
伏特加馬上說:“我今晚就有任務要去意大利。”
“這么巧嗎?那不然,”知花裕樹眨巴了幾下眼睛,嗓音柔柔的,“我去照顧你,琴酒?”
琴酒在那雙灰色眼睛的眼底看到了自己,半晌,從嗓子眼里發出悶悶的一聲“嗯”。
嘖,還是琴酒。
……
知花裕樹沒有照顧過病人,不過他本來也不打算好好照顧琴酒。
他是來釣魚執法的。
清醒著的琴酒不好對付,于是知花裕樹煮了酒,一種德國人喜歡在圣誕節喝的酒,名叫Gluehwein。
在紅酒里加入肉桂、蜂蜜、檸檬和柳橙汁,怕酒精含量不夠,他又兌了烈酒。
不好說味道怎樣。
知花裕樹知道自己沾酒就倒,也沒敢試試。
反正琴酒全喝下去了,還冷冰冰地說“好喝”。
知花裕樹又期待地問:“那你喝醉了嗎?”
琴酒根據他的表情判斷他應該是希望自己喝醉,“醉了。”
琴酒的酒量自然非常好,這點酒再乘三倍也灌不醉他。他本該確信這一點,但此刻竟生出猶疑,也許真是有些醉了。
那張臉仍是少年模樣的銀發男人盤腿坐在他身前的地毯上,仰頭望著他,淡淡的白熾燈的光照出白皙的皮膚和勾人的笑,身上穿著黑色家居服。
那是他的衣服,罩在萊蒙身上有些太大了,松松垮垮地露出半邊雪白肩膀。
琴酒懷疑他在勾引自己。
“你現在有什么想要的嗎?”知花裕樹問他。
琴酒舔了下干澀的嘴唇,兩根手指捏住對方的下巴,逼著他不得不直起身子,半跪在地毯上朝前傾身靠近他。
如同主動的投懷送抱般。
白熾燈的冷光照著琴酒俯低的身影,男人寬闊的身軀在身下人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如在吞噬,如在撕咬。
兩片嘴唇不斷貼近。
淡淡的煙味強勢地裹挾著檸檬的香甜。
琴酒的一只手探進了家居服上衣下擺,毫無阻隔地托住知花裕樹下墜的腰。
他的體溫比知花裕樹高,幾乎燙得他一哆嗦。
琴酒的唇瓣在咫尺的距離停下。
“想讓你叫我黑。”
“什么?……唔……”
在知花裕樹張嘴的間隙,琴酒吻上了他,把自己全部塞了進去。
第74章
釣魚執法成功的第一時間,知花裕樹心頭浮現的情緒既不是興奮,也不是憤怒,而是詫異。
琴酒的吻橫沖直撞,被完全封住的唇瓣使得知花裕樹只能被迫吞咽對方渡來的東西,口腔里頓時充斥著淡淡的酒味。
知花裕樹由此生出詫異。
——這酒真難喝,琴酒的味蕾是不是有毛病啊居然能對著這么難喝的東西說好喝。
變態連舌頭都一樣變態。
在此之外,是令人羞恥而厭惡的隱秘快感。
琴酒的吻技如此嫻熟,像是已經這樣吻過他般,勾纏著舌尖,牽出喉嚨里的悶哼與缺氧而致的嗚咽。
與此同時,還有四處作亂的手指,上下都不放過。
知花裕樹回過勁后掙扎著反抗。
琴酒早預料到他所有動作方向,借著由上而下先發制人的優勢將他的動作一一封鎖,寬大的手掌順著脊背往上,按住想要逃離的身軀。
手臂上纏繞的繃帶落地,結了痂的傷口因為劇烈動作崩開,鮮血蹭到黑色家居服上,隱隱散發出腥氣。
位置翻轉,知花裕樹的腰墊在沙發沿上,被迫后仰。琴酒一條腿貼著他的大腿外側,一條腿抵在中間,一步步侵犯他的領地。
知花裕樹的生理性眼淚被逼出來。
琴酒停住動作,分開唇瓣給他呼吸的余韻,舌尖卻舔去了眼角濕咸的淚水。
他盯著兩瓣被吻得嫣紅的嘴唇,目光沉沉地暗下來。
還是軟得要命,像會被擠出水一樣。
“混蛋琴酒!”知花裕樹先罵了一句,嗓音啞著,像是一時還喘不過氣來。
琴酒任他罵,在地毯上坐下,把人撈進懷里,手指落在背脊處,這次隔著家居服給人順氣。“叫我黑。”
知花裕樹冷冷瞥他一眼。
“我要殺了你。”
高明哥說論跡不論心,琴酒已經做了,違背他的意愿咬得他唇瓣發痛,那他殺了對方,自然理所應當。
“嗯。”琴酒點點頭,調整了姿勢讓被箍在懷里的人靠得更舒服,手指依然在給他順氣,“剛剛的吻有哪里讓你不舒服嗎?”
這是什么問題?
因為過于震驚,知花裕樹微微瞪大眼睛看著琴酒,甚至忘了從對方懷里掙脫出來。
琴酒在知花裕樹面前格外有耐心,“你要告訴我哪里不舒服,下次我才能讓你更舒服。”
“你還想有下次?!”
“我會讓你舒服到喜歡做這種事的。”
“我永遠不會喜歡。”知花裕樹冷淡道。
他并非不能從這種事中感受到快樂,恰恰相反,他的身體天生就適合做這種事,所以無論內心如何抗拒,身體都可以在刺激下強制蘇醒,被迫一遍遍攀上頂峰,露出難耐的情狀。
然后某些把他搞成這樣的人會對著無法合攏的他嘲諷。
“真是放蕩,看看你這下賤的模樣,你就是我的狗罷了。”
知花裕樹討厭這樣不堪的自己。
而且狗狗做錯了什么,狗狗那么可愛!
知花裕樹再次重復,“我會殺了你。”
他不是卑鄙的公安或者FBI臥底,戰前理當向對手正式宣戰。
琴酒也再次重復,“嗯,我知道。”
知花裕樹開始懷疑是不是琴酒的文化水平太低以至于難以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于是他從后腰槍托里拿出一把柯爾特M1911A1,這是知花裕樹最喜歡的槍型,火力大,穩定性強。
要殺掉琴酒,只需一發子彈。
他不會什么都不準備就跟著覬覦他的top killer回家。
而另一只手,知花裕樹轉著一個伯萊塔的彈匣,那是剛剛被琴酒抱在懷里親的時候他趁機卸下來的。
或許要感謝【誘惑光環】的加持,琴酒也會出現這樣疏忽的時刻。
知花裕樹將彈匣遠遠丟開。
他笑了下,【誘惑光環】像是在身上披了一層蜜霜,勾得琴酒喉嚨發緊,愈加干渴。
他舔了下干澀的唇瓣,還想再度吻下去。
知花裕樹嘲諷似的一笑,“看起來,top killer也會有這么沒警惕性的時候。”
柯爾特被舉起來,知花裕樹卻微微一怔。
這個重量……
他打開彈匣。
對面的琴酒也低聲笑了下,手里的子彈噼里啪啦落地,“看來你也一樣,被我親迷糊了嗎?這么喜歡?”
他用指紋打開一旁的抽屜,從里面拿出新的裝滿子彈的彈匣,裝進伯萊塔。
攻守異勢。
“下次記得奪槍。”琴酒淡淡地說。這是他的房子,到處都藏著武器彈藥。
他低頭看了眼手里的伯萊塔,繼而把它塞到知花裕樹手里。
白皙修長的手指攥著黑色槍械,帶著微妙的色氣。
琴酒的目光暗下去。
這只手拿他的槍果然好看。
知花裕樹又是一愣,“你有什么陰謀?”
“不是想殺了我嗎?”琴酒拿著他的手抬起來,直到伯萊塔的槍筒抵住心口。
知花裕樹:?
“等等——”
不,你等等,你先別動。
琴酒不在意抵著心口的那把槍,不斷逼近他。
頂尖殺手不再收斂自己的危險氣息。
他以前見過小孩子捕鳥。拿吃食設下陷阱,等笨鳥自己上鉤,但如果鳥已經被驚到要跑,陷阱沒有任何用處。這時候能抓住鳥的,只有比它更大的鷹。
他不再隱藏自己,直白地釋放渴望和欲求。
十九歲的黑澤陣第一次遇到令他產生渴望的人,頂尖的狙擊手用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八年,等他所渴求之人心中的陰影稍退。
二十七歲的黑澤陣覺得此刻就是該扣下扳機的時候。
他要把獵物收入囊中。
至于自己。
“想殺掉我的話盡管動手,要么你現在殺了我,否則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你里里外外都變成我的人。”
——生死由命。
琴酒一手攬過知花裕樹的腰,再次吻下去,那把槍依然抵在他心口,或許下一秒就會發出子彈射穿他的心臟,也或許不會。
琴酒無法確定這個答案。
俄羅斯輪盤尚有是或否的選擇,而此刻他的性命完全掌握在另一個人的一念之間。
這是一場令琴酒興奮到戰栗的賭博。
盡管殺手需要冷靜,但里世界沒有人不享受瘋狂。
人生會有幾次拿性命來作賭注,贏者通吃,輸者一無所有。
琴酒放肆地吻那兩瓣柔軟的唇,吃過的地方依然會讓他爽得頭皮發麻。
知花裕樹的手指搭在扳機上。
琴酒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周圍安靜得要命,愈發顯得咕啾的水聲震耳欲聾。
知花裕樹被動地被吻得大腦缺氧。
他懷疑自己已經因為一點酒意微微醉了。
為什么琴酒會把自己的槍給他?這真的不是做夢嗎?還是琴酒真的瘋了?
也許琴酒只是醉得太狠了。
這個瘋子似乎完全忘了還有一把槍抵著他,手掌又從衣服下擺鉆入,不老實地到處摸。
他明明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男人自己就能越來越興奮。
知花裕樹最討厭被強迫,但他無法辨認琴酒現在的行為算什么。
他確實無視他的意愿發了瘋似的吻他,可又同時在他手中塞下了審判的殺器。
決定權在他手中。
要現在殺了琴酒嗎?
只要手指微微扣下去,琴酒必死無疑。他會死在自己的伯萊塔下。
他覬覦他,甚至現在還在掠奪呼吸。
活該。
對,殺了他,殺了他自己就不用心驚膽戰了。
琴酒忽然微微停頓了動作,啞著嗓音叫:“知花裕樹。”
知花裕樹被他叫得一怔。
這是琴酒第二次這么叫他。
上一次是在離開那座島的船上,他報上名字后,銀發少年眉頭一蹙,惡狠狠地說。
“知花裕樹?好,我記住了。”
“你這個樣子……”彼時的少年轉眼長大成熟,眉眼間愈發兇狠陰鷙,他又埋低了一點腦袋,在知花裕樹白皙的側頸動脈上舔了下,喃喃:“真好看。”
大概真的是有幾分醉意,或者興奮過頭,這是琴酒從未說過的直白夸贊。
但無論是誰,看到此刻的知花裕樹也只有這句話可說。
白皙的身體被揉紅了,眼睛浸著水光,大口喘著氣,連唇瓣都閉不上。
這是睡著的時候不會出現的反應。
琴酒被激得發痛,又一次喃喃:“真美。”
想把自己的東西全弄到他身上,只是想想大腦便能興奮到顫抖。
知花裕樹要被他煩死,孤冷高傲的殺手只是假象,貼在他身上的分明是一只撕不下來的黏人狼狗——可惡,又狗塑了。
“你閉嘴。”知花裕樹刻意維持冷淡。
琴酒穿著一件很薄的黑色長袖,衣服完全貼著身體線條。他伏在知花裕樹身上,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伯萊塔的槍口微微陷進胸肌里。
他又往下伏了點,令伯萊塔陷得更深。
他沒再繼續親眼前誘人的風味,而是微微偏了點腦袋,目光捕捉到知花裕樹微紅的耳根。
原來喜歡這個時候被夸嗎?
里世界的人一天經歷的刺激可能就比普通人一輩子經歷的都要多,閾值相應便會增高,玩的花樣自然也會變多,興頭上都喜歡說點臟的。
琴酒見過不少,也殺過不少。
他自己觀摩視頻認真學習的時候也喜歡帶dirty talk的。
這種東西確實有利于助興,不過萊蒙討厭的話他就不說。
心里想想就行。
他不需要這些東西助興,面前這人自己就已經是最好的春藥。
知花裕樹的兩瓣嘴唇已經被吮到微微發腫了,顏色好看得很。
琴酒慢慢直起身子,看了眼時間,抓住伯萊塔的槍筒挪開。
“十分鐘了,知花裕樹,你沒有開槍。”
“承認吧,你沒有想象中那么討厭我對你做這些。”
知花裕樹反應了一下,反駁道:“我是怕被boss追究才暫時沒殺你。而且本來就是我輸了一招,誰要你故作姿態退讓?誰知道你在槍里動了什么手腳,說不定它根本不能用,一槍開出去,死的反而是我。”
琴酒不給他任何逃避的可能,他將知花裕樹扯入懷里,抓著他握槍的右手舉起來。
砰——
墻角的花瓶應聲而碎。
知花裕樹:“……”
真的能用。
“……你不怕我剛剛真的開槍殺了你?”
知花裕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回頭對上琴酒的目光,令人心驚膽戰的侵略感。
“那也算是我自己選擇的命運。”琴酒淡淡道。
知花裕樹放軟了聲音,希冀地看著琴酒, “黑,我們還是像之前那樣只做朋友,可以嗎?你不要再想這些,我也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琴酒因為知花裕樹的異想天開而發出一聲嘲弄般的笑,“之前那樣?”
他抓住對方的手放在自己依然未得到釋放的欲望上。
太燙了,知花裕樹想縮回手,卻被緊緊攥住,不容躲避。
“這里只會因你而變成這樣,從我十九歲時候起,夢境就全都是你,第一次射出來也是因為你。”
“是要像這樣嗎?”
知花裕樹繃不住罵道:“變態!”
他現在開始覺得,決定釣魚執法根本就是錯誤。
現在魚確實是釣上來了,但是是鯊魚啊!
知花裕樹:我好想逃,又無處可逃。
琴酒望著他。
“知花裕樹,我會得到你。”
他說這話的語氣完全能替換成“我要殺了你”。
像是被某種恐怖的東西鎖定了,知花裕樹的手指微微顫了下。
琴酒是認真的,不死不休地認真。
恐慌之下升起的是惱怒。
他踹了琴酒一腳,狠狠把他踢開。
琴酒看出知花裕樹在害怕。
獵物受驚過度就會逃,優秀的獵人知道該如何軟硬兼施,于是他沒有反抗,哪怕知花裕樹一下就踹斷他起碼四根肋骨。
對他而言只是小傷。
按知花裕樹的力氣,如果用了全力,起碼得斷九根起步。
他還是舍不得。
知花裕樹看琴酒這副不躲不避,還在盯著他腳踝看的樣子更加生氣。
下一腳踹在對方手臂傷口上,用了大力,鮮紅血液瞬間涌出。
琴酒悶哼了聲,喘息聲變重了。
【NPC心愿手環】適時跳出提醒。
[太好了!您幫助NPC實現了他的心愿,獲得了一次向先知之魂提問的機會。]
第75章
琴酒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受傷的手臂感受傷勢,看樣子是脫臼了,他咔嚓一下掰回去,又按住不斷流血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涌出,滴滴答答地浸入地毯。
燈光自上而下地打過來,在男人極為立體的眉骨下形成一片陰影,將那雙綠眸也變得更晦暗不明。
琴酒對于疼痛的閾值很高,即便是這副樣子,他依然不覺得自己受的傷有多嚴重。
他調整好呼吸,抬眸對上知花裕樹復雜的目光。
知花裕樹張了張嘴,“你……我……算了。”
和精神病有什么好說的呢?
心態平和。
被無語了一下,別的情緒反倒下去了。
知花裕樹低頭看了眼依然握在手里的伯萊塔。他以前聽伏特加說過,這是琴酒最寶貝的槍,對殺手而言,趁手的武器就像是第二條命。
知花裕樹不知道琴酒把它硬塞到自己手里的時候在想什么,也無法理解自己心頭浮現的陌生情緒是什么。
他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思考這些事。
干脆就讓一切都回到最初,當作自己從未有過朋友,以前能這樣過,沒道理現在不能這樣過。
琴酒半跪在柔軟的地毯上,到底是人不是機器,斷掉的肋骨使他一時很難直起身子,繃緊的肌肉將貼身的衣服撐出鼓脹的弧度。
他仰著頭,幽冷的目光追著知花裕樹的身影和動作,下頜線繃出銳利而清晰的弧度,額頭有薄汗順著鬢角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他從嗓子眼里吐出話,語氣狠得像在威脅,“打夠了嗎?”
知花裕樹討厭被威脅,“沒打夠又怎樣?”
琴酒抽了一小口冷氣,沉默了下,手指從不再流血的手臂移開,按了按肋骨,仿佛是在估摸還有幾根能供他打。
知花裕樹:“……”
自己下的腳自己知道輕重,換作一般人,挨了他這一腳起碼得躺上幾個月,琴酒居然還能如常跟他說話,只有呼吸略顯紊亂。
最可怕的是,他爽到了。
伏特加,你知道你大哥會被這樣爽到嗎?
知花裕樹不懂別的,只知道普通平靜的生活要從遠離瘋子變態開始。
他把琴酒的伯萊塔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啪的一聲,惹得琴酒抬眸看過來。
自下而上的角度,知花裕樹的輪廓被頭頂的光勾出一道邊,唇瓣被弄得紅腫,水光閃爍,素來清冷的臉因此生出艷色。
他從口袋里拿出幾張銀行卡,一起拍在桌子上。
琴酒迅速從地上起身,顧不上肋骨和手臂的傷,按住知花裕樹即將收回的手。
“這是干什么?”他咬牙問,冷綠的眼眸投下森然目光。
知花裕樹平靜地說:“把你的卡還給你。我記不清花過你多少錢,只能盡量還上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這些本來是打算還給他當陪葬品的,現在也算是還回去了。
知花裕樹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琴酒此時才開始覺得傷口疼了。
“不需要,給你的就是讓你花的。”他頓了下,“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這次會再多給你一些,我還有很多現金流。”
知花裕樹笑了,“你花錢來享受我的身體,是把我當成男……”
“閉嘴。”
琴酒生氣了,或者說是憤怒。就算是被追殺的叛徒逃掉,他都沒有露出過這么陰沉恐怖的表情。
知花裕樹別開目光,“……我不說了。”
他動了動手指,“請你放開我的手指,我沒有在生氣。”
“把卡收回去。”琴酒冷淡道,傷口處傳來尖銳的疼痛,提醒身體主人要盡快處理一下,但此刻這些東西顯然不能奪回琴酒的注意力。
他緊攥著知花裕樹的手腕,虎口被腕骨硌著,傳來一種區別于身上傷口的綿延鈍痛。
知花裕樹再次看向他,語氣和目光都平靜而冷淡。
“琴酒,我沒有生氣,我原諒你的冒犯,只是不想繼續留在這里了,你把伏特加叫回來照顧你吧。”
他垂眸看了眼,“你身上的傷需要人處理。”
知花裕樹一點一點強硬地去扯琴酒越來越用力攥住他手腕的手指,像被強力膠粘上了似的,扯不開。
“疼。”他微微皺眉。
這下對方下意識松開一點力氣,知花裕樹趁機掙開。
皮膚磨紅了一片,還沾著琴酒的血。
琴酒看著帶著他的血和吻痕的清冷少年最后瞥了他一眼,漠然轉身離開。
沒有再攔。
他覺得知花裕樹肯定是在生氣。對知花裕樹而言,要接受這種感情確實很困難,琴酒也承認自己今晚做得有些過火。
一開始沒打算進行到這樣的地步,或許是酒精真的麻痹了幾分神經。
這些卡他會再次交到知花裕樹手中。
他會把自己所能給的一切都給他。
他知道知花裕樹信奉禮尚往來,只要他給得夠多,對方就永遠還不過來。
別想甩開他,同他劃清界限。
他會得到知花裕樹。
哪怕是尸體,數十年后,也要和他葬在同一個棺木。
……
知花裕樹躲了起來。
他用假身份開了個房間,昏天黑地地躺了幾天,什么也不想,組織那邊暫時也沒有任務,醒來就看看電影打打游戲。
在先知之魂那里問到的下一個寶物出沒時間是下個月,還有十來天,暫時廢幾天也沒有關系。
電腦壞了要重啟,人壞了也是一樣。
角色被怪物殺死,讀檔的間隙,知花裕樹問系統:[你那里有道具能幫人清除或封鎖記憶嗎?]
系統停了好一會兒,才像剛睡醒似的回道:[封鎖記憶的道具嗎?沒有,你沒有要求我給你用過。]
[哦。]
系統說話好奇怪,不過知花裕樹本來也是隨口一問,不在意地繼續新一輪游戲。
系統忍不住問:[現在的記憶讓你很痛苦嗎?]
它只是一只統,并不能完全理解人類的感情。
面對系統,知花裕樹坦誠道:[我不知道。]
[一開始的時候真的非常生氣,我把他們當朋友,他們卻在想這些事,我真恨不得馬上殺了他們。]
系統奇怪:[那你前幾天為什么不殺了琴酒?]
知花裕樹沉默了下,[我不知道。]
系統:[你舍不得,小樹,你總是很容易心軟。]
知花裕樹:[我沒有。]
系統:[嗯,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知花裕樹:[……]
莫名有點生氣。
[無論有沒有,反正我已經決定過回孤狼的生活了,以后這些人再怎么樣都和我沒有關系。]
系統察覺到知花裕樹不開心,連忙哄道:[嗯,誓死擁護萊蒙陛下的決定!]
知花裕樹高興了,[好,那就退下吧。]
游戲打到一半又卡關了,知花裕樹接到了來自雪莉的對話。
對方開口就問:“你和琴酒怎么了?”
知花裕樹裝傻,“什么怎么了?我和琴酒先生只是關系一般的普通同事,我們之間沒有什么。”
他端起茶杯戰略性喝水。
“你居然愿意叫他的代號了?”雪莉從窗戶往外探了探頭,才想起這里是地下室,看不出來太陽是從哪邊升起的。
她手里撥弄著幾張卡,這是被嚇得哆哆嗦嗦的安保人員三村涼真送過來的。
“琴酒莫名其妙往地下醫院這邊扔了幾張卡,還讓三村先生轉告你‘再敢退回去,就把醫院里的人都殺了’,我看了下,每張卡里的錢都是千萬起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你睡了,在道歉?”
“咳咳……睡……那當然沒有,”知花裕樹放下茶杯給自己順氣,“雪莉,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琴酒在打你主意?很明顯吧,我研究多種口味的營養液經費就是他給的……哦,他威脅我不讓我告訴你,請你假裝沒有聽到。”雪莉說,“改良營養液根本用不著太多錢,不過我討厭琴酒,所以故意虛報了很高的價錢,然后拿那筆錢買了幾個芙紗繪的包。”
“……”
知花裕樹沉默了幾秒,有那么一點手足無措。
“他、他可能就是錢太多了,亂撒幣。”
雪莉忽然意識到什么,“你不會是剛發現琴酒對你有想法吧?”
知花裕樹為自己正名,“已經發現很久了!”
好幾個月了!
雪莉沒有對此做出評價,“那你知道蘇格蘭喜歡你的事情嗎?雖然他已經死了。哦,還有波本。”
知花裕樹:“……”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蘇格蘭的話一兩年前吧,波本是最近。這兩個人都很關心你的身體健康,細致到令我厭煩。他們如果只把你當作搭檔,不會這么用心。”
其實蘇格蘭死的時候雪莉很是可惜了一番。
知花裕樹對自己的身體總是無所謂的態度,身邊有個事無巨細的關照者會讓雪莉這個醫生更放心些。
不過她沒想到,蘇格蘭死掉后,波本迅速填補了這個空缺。
在波本身上感覺到和蘇格蘭身上相似的感覺后,雪莉忍不住感慨了一晚上。
萊蒙,你真的很容易被男人惦記。
“所以這幾張卡怎么處理?”雪莉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回過神似的說:“既然琴酒愿意為[小樹苗]醫院的發展做出貢獻,我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而且醫院運行初期,正是要錢的時候。”
知花裕樹下了決斷,“就拿這筆錢給醫生們漲工資吧!”
天天生活在黑道成員的重壓下,醫生們多不容易。
這是在給琴酒積德。
掛了電話,知花裕樹躺回床上。夕陽的光落進房間,一點點在白色床鋪上偏移。
這房間真小,一點都沒有自己的別墅舒服。
知花裕樹嘆氣。
和雪莉的通話讓他更加覺得茫然。
和感情有關的事情過于復雜,就算翻遍書本也找不到標準的解法,令他心生煩悶。
想要求助。
下意識想到諸伏高明,但是不行,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喜歡只是debuff導致的錯覺,說明哪怕東大畢業生,也有薄弱的環節。
萩?
雖然聽說萩很擅長處理感情問題,但對方自己都深陷不倫之戀,比他這邊的情況還復雜,恐怕還反過來需要他幫忙。
“算了,不想了。”得放棄時且放棄,人生才能豁然開朗。
既然都決定回到以前的孤狼生活,那還在意這些事干什么?
也許他現在最該做的是向boss申請換搭檔,把波本從身邊換掉,這樣他就能回到裕樹小屋,真正回到原點。
知花裕樹想看看這么久沒回去,自己的房子變成什么樣了,他敲了下耳朵上用來控制葡萄酒的耳釘,重新連接上葡萄酒。
裕樹小屋的起居室,盤臥的小銀環蛇咝咝起身,開始四處游蕩。
操縱銀環蛇的時候,知花裕樹可以共享對方的部分感受,比如視覺。
作為假蛇,葡萄酒是有一定視覺的,能看到大約一兩米范圍內的東西。
看起來和他離開前似乎沒什么變化。
葡萄酒翹起小尾巴,拿尖尖抹了下桌面、花瓶、樓梯底間……嗯,很干凈。
看起來波本有認真打掃。
不過波本呢?不在家嗎?
葡萄酒轉了一圈,最后推開醫務室的門。燈光從門內傾泄而出。
銀環蛇游進去,在醫務室的躺椅前停住。
原來在這里。
男人躺在躺椅上,微微歪著腦袋,淺金發半遮著合攏的眼睛,像是睡著了。皮膚被光照出一層近乎流動的蜜色,一只手從把手處垂下,修長的指節微曲。
葡萄酒拿尾巴尖碰了碰他的手。
——呀,燙死蛇了。
波本發燒了,看起來燒得很嚴重。
知花裕樹在床上換了個姿勢。
波本發燒了關他什么事?他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安室透被葡萄酒一碰,瞬間睜開眼,目光捕捉到受驚的銀環蛇,肩膀才放松下來,用沙啞的嗓音說:“你睡醒了?是餓了嗎?我去幫你做點東西。”
病人撐著把手起身,身體微微搖晃了下。
知花裕樹:“……”
與他無關與他無關與他無關與他無關與他無關與他無關與他無關。
……
半個小時后,知花裕樹把車停在樹林外。
他和系統強調:[我不是關心波本,只是怕他死我家里。]
第76章
“萊蒙問您父母好~”
已經很久沒回這里了,聽到門口的語音,知花裕樹竟然產生了些微的恍惚。
把自己的人生搞成有家不能回,他可能也是獨一份了。
知花裕樹推門進去,里面和從葡萄酒的視角所看一樣,和他離開前沒有什么差別,就連陽臺上蘇格蘭留下的綠蘿和吊蘭都被波本養得好好的。
如果換他自己來養,可能早就養死了。
姑且給波本記一小功。
借助葡萄酒的眼睛,知花裕樹知道波本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在以前屬于蘇格蘭的那間房間隔壁。
知花裕樹上了二樓,小心地推開屋門,沒發出一點動靜。
屋里沒開燈,窗簾也拉著,因此知花裕樹沒能看到,被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窗戶上方,一個深紫色的捕夢網正輕輕搖晃著。
黑暗中,床上隱約隆起一個人影,沉沉的呼吸帶了些微不通暢的滯澀感。
知花裕樹走過去,輕輕擰亮床頭的小夜燈。
一點暖黃的光霎時驅散了濃重的黑暗,將床上男人的臉映出來。
看起來病得不輕,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的公安臥底仍然沉沉睡著。
腦袋陷進枕頭里,淺金發分拂兩側,將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完全露出,額頭悶了層細密的薄汗;一只手臂壓在乳白色被子上,家居服的袖子微微往上跑了點,一小截小臂哪怕在睡著的狀態依然保留著肌肉簡單有力的線條。
房間里開著暖氣,倒是不冷,不過知花裕樹還是小心地拎著波本的手臂扔進了被子里。
吃飽喝足的葡萄酒盤在枕頭邊,知花裕樹把它拿起來,纏到自己身上。這小東西能耗很低,曬一會兒太陽就能用好幾個月,吃飯的功能屬于它的玩法之一,用來給小孩子過家家。
波本其實沒必要拖著生病的身體給它做飯。
笨蛋波本。
知花裕樹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波本了,上一次還是幾個月前在浴室,他第一次使用【心聲識別】,聽到了波本對他身體的想象和覬覦。
壞波本。
知花裕樹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又拿了體溫槍回來。
喝水還得哄著他。
“張點嘴,拜托你。”
他掐著波本的下巴,將干澀的唇瓣分開,倒了點水進去。男人似乎真是渴了,自己主動咽下去后,又張嘴抿了些。
眼睛微微睜開,露出點泛著水光的紫灰色,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
公安臥底怎么只有這點警惕性。
知花裕樹拿體溫槍試了試波本的溫度。
39度。
剛剛通過葡萄酒的視野,知花裕樹有看到波本自己吃藥,應該過段時間就能降下來。
總算不是太笨蛋。
房間里有獨立衛生間。知花裕樹進去找了條新毛巾,在冷水里浸沒,擰干,然后放在了波本額頭上。
微涼的毛巾激得波本眉頭輕輕蹙了下,從嗓子眼里溢出很輕的一聲悶哼。
知花裕樹的手頓住,手臂被小夜燈的光照著,在蜜色的皮膚上投下陰影。等了一會兒,波本沒有別的反應,他松了口氣,慢慢收回手。
毛巾5到10分鐘就需要換一次,知花裕樹干脆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昏黃的光在眼底晃動,他心里冒出很多跳躍性的、碎片化的東西。
比如自己發燒生病時波本給他燉的魚湯,湯汁嫩滑鮮美,自己喜歡得要命但是怕波本得意忍住了一句沒夸;
比如十二層樓的高度,他抓著波本的手,垂眸看著樓下燃起橙紅海浪般的大火;
比如他和波本一起打游戲,肩膀挨著肩膀,他走了下神,角色撞樹而死,波本還在夸他“不愧是萊蒙,輕易就做到了一般玩家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飄著大雪的深山,波本背著崴了腳的他一下一下地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再比如波本拉著他,穿過灑滿金色的樹林,蹲在灌木后偷窺小狐貍吃東西……
無數個閃爍的畫面,連接不成什么有意義的線條,卻讓知花裕樹無意識翹了下唇角。
他意識到以后,又強行壓下來,冷哼了下,瞪了眼床上熟睡的病人。
邪惡波本!
都生病睡著了還在用腦電波影響萊蒙大人,太壞了!
大約兩個小時后,知花裕樹打著哈欠又用體溫槍試了試波本的溫度。
37.6度。
溫度差不多算是降下來了,但波本的狀態看起來反倒更差了。男人側身蜷縮著身體,金發被蹭亂了,唇瓣抿著,眉頭蹙出兩個小小的山峰,看起來像是做了噩夢。
“波本。”知花裕樹試著叫他的名字,沒反應。
冷汗都下來了,反而比發燒的時候更嚴重地浸濕了鬢發。
知花裕樹試探著朝波本眉心伸出手。
也許撫平他的眉頭會好受點。
大概是終于抵近了人體的危險部位,公安臥底猛然攥住了知花裕樹的手。蜜色皮膚與雪白的皮膚交疊,些微汗水黏濕了掌心,氤氳出一種極微妙的危險感。
“波本?”知花裕樹以為波本醒了,等了幾秒,對方的眼睛依然緊閉。
手被緊緊攥住,倒不是不能強行掙開,只是——
知花裕樹看到波本的眼角有水漬在閃爍。
真的假的?
他不確定地俯低身子仔細觀察,確實有一滴淚珠凝在眼角。在灰色眼睛的注視下,那滴淚珠沿著臉頰滑至鼻梁,又順著滴到小夜燈照不到的枕頭上,眨眼間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知花裕樹好奇波本到底做了什么夢,竟讓他露出這么脆弱的一面。
他確實有辦法看到波本的夢。
【夢時雨】
外表看起來只是一根普通的紅線,實際上隱藏著連接夢境的能力,使用者可以通過本道具進入他人的夢,方法是將紅線同時纏繞在使用者和目標的手腕上,兩人共同入眠,整個過程被紅線纏繞的兩只手需始終保持交握狀態。使用者要時刻謹記,你在夢中,不在現實。
本公司誠祝使用者夢境旅途愉快。
剩余使用次數3/3
知花裕樹幾年前就拿到了這個道具。進入他人的夢境聽上去很有趣,但是這個使用方法對彼時的知花裕樹而言太過困難——又是要握著手,又是要共同入眠,對女性太冒犯,對男性……不可能對著男性做,于是道具便一直被封存。
如果不是看到波本這個樣子,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有這個東西。
然而這個使用方法對現在的知花裕樹來說同樣困難。
他是和波本睡過一張床,但那時候他以為兩人是純粹的朋友,現在他知道了,波本不純粹,很不純粹。
回想起來,那時候波本和他一起睡還喘得很厲害過,誰知道邪惡金漸層當時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那時候甚至還提議過幫幫波本,幸好波本不知道為什么拒絕了。
可惡。
處處都是危險。
知花裕樹:“……”
但是還是很好奇。
好奇心害死貓,也會害死樹。
知花裕樹想了想,操縱葡萄酒把公安臥底的手銬翻出來,然后一把將波本的另一只手銬到床頭上。
這下沒問題了。
手依然被波本緊緊抓著,知花裕樹拿出道具【夢時雨】,將兩人的手腕繞到一起,然后直接側躺在被子上。
床鋪很大,足夠在他和波本間再空出一個人的距離。
葡萄酒用尾巴尖將小夜燈關上,房間頓時又被濃重的黑暗一口吞沒,知花裕樹閉上了眼。
……
陰沉的天空潑下了大雨,水霧將視野變得朦朧。
知花裕樹下意識抱頭擋雨,卻發現雨絲直接穿身而過,他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是進入了波本的夢境。
一個異常潮濕的夢。
穿著灰色西裝的淺金發男人撐著把黑傘從雨幕深處走出來,小麥色的修長指節握著傘柄,鞋底踩進水洼,濺起的水沾濕了褲腳。
明知對方看不到,也觸碰不到自己,知花裕樹還是往旁邊避讓了下,與他擦肩而過。
視線瞥過的那一瞬,記憶里明亮漂亮的紫灰色眼睛也像是浸多了雨水般晦暗而潮濕。
知花裕樹跟著波本往前走,隨著腳步的逐步推移,越來越多的場景從氤氳的濕氣里浮出來。
原來這里是個墓園。
波本的噩夢和墓園相關,是誰死了嗎?
再往前走,出現幾個人聲。
“降谷警官,遲到了啊。”
“zero,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今年是你來得最晚啊。”
金發男人臉上浮起輕笑,快步走上前,“抱歉,稍微處理了點麻煩事。”
知花裕樹發現自己無需發力,身體會自動跟著夢境主人飄。
停下的時候,他看見了剛剛發聲的幾人。
好家伙,都是熟人。
首先是笑容溫和、胸肌和現實中一樣大的蘇格蘭,然后是一個眼熟的警察,出任務的時候碰到過,似乎叫伊什么警官,因為眉毛很有特色,令知花裕樹印象深刻,繼而是松田陣平。
他和現實中相比似乎變化很大。
同樣撐著把黑傘,串珠似的雨順著傘沿墜落,形成一道模糊雨幕。
黑色卷毛的警察穿著黑色西裝,認認真真打了領帶,胸前的口袋插著副墨鏡,干凈白皙的手指很快地在手機鍵盤上敲打。
末了抬頭對波本的方向,也是知花裕樹的方向淺淺勾起唇角。
笑容干凈又寂寥。
“我可是和萩告完狀了,你完了,降谷零。”
啪的一聲,手機被合上。
降谷零?這莫非是波本的真名?知花裕樹捏著下巴想。
沒想到進入夢境還有這種意外收獲。
而且波本、蘇格蘭居然和松田、萩是認識的。
好可怕!
這難道是男同間的相互吸引嗎?
除了伊警官情況不明外,這一堆人只有萩是直的!
但是亂倫(沉重)。
說起來,怎么沒看到萩?
知花裕樹轉了一圈,在幾人開始參拜的時候才發現面前的墓碑上寫著——
萩原家之墓。
第77章
霓虹有一種喪葬習俗是家族合葬,也就是整個家族共用一座墳墓。這種墳墓可以反復打開,待家族中的人死后就可以分別將骨灰葬入。
看起來這個萩原家之墓就是這種情況,所以里面埋的是誰?
里面會有萩的骨灰嗎?
萩死了嗎?
仿佛是為了回答知花裕樹的問題,暴雨瞬間沖垮了場景,切換到了室內。
屋外仍是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這是一個訓練室,波本在做單手俯臥撐,汗水順著蜜色皮膚滴落,在地板上暈開團團水漬。
“33、34、35……”
訓練室的墻上掛著顯示屏,里面正在播放新聞。
知花裕樹在波本旁邊坐下來盯著屏幕看,年輕的新聞播報員嚴肅地注視著鏡頭。
“緊急播報,上午11時左右,淺井別墅區廣場發生爆炸事件,爆炸物處理班六名警察殉職,一名嫌疑犯仍然在逃。”
新聞播報員的鏡頭縮小,配合著悼念的話語,旁邊出現了殉職警察的照片和名字。
第一個就是萩原研二。
因為知道這只是夢,真正的萩還生龍活虎,知花裕樹并沒有太當回事,甚至還湊近了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番萩的殉職照。
照片中的帥氣警察似乎比現實還更年輕些,估摸著和知花裕樹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差不多年紀,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在他名字旁括了個括號,里面寫著22。
在六個人當中,萩原研二的數字是最小的。
意識到這是在標記萩原研二的年紀時,知花裕樹的嘴角搭拉下來。
太不吉利了。
壞波本,做這種夢。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整面窗戶都被雨糊住了,室內陰晦不明。
波本明顯比他更震驚。金發男人停下鍛煉,從地上爬起來,瞳孔劇烈顫動。
屏幕上的場景變成了爆炸發生時的影像,滾滾黑煙和火光橫亙了半個天幕,淺淺映在紫灰色眼底。
幾秒鐘后,波本朝訓練室外跑去,穿透了知花裕樹透明的身體。
視野一黑,知花裕樹再睜開眼,眼前又變成了萩原家之墓。
還在下雨。
但是這次誰都沒打傘,似乎誰都沒看到那些雨,那些雨也確實穿身而過,沒留下任何痕跡。
只有知花裕樹自己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是那種被雨淋濕后,衣服全黏在身上的黏膩感。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無法再控制身體,在隨著身體主人的自然垂眸,瞥見蜜色的皮膚后,才意識到自己是進入了波本的身體,現在所看到的是波本的視角。
仍是四個人在給萩原研二掃墓。
那么大的爆炸,恐怕連骨灰都不會剩下。他們在祭奠的只是一些和萩相似的基因,或者可以說,近乎于空墳。
饒了萩吧,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知花裕樹感覺呆在別人身體里也太怪了,他努力往外掙脫,精神像蟲子似的蠕動了一會兒,猛然一個踉蹌摔出降谷零的身體。
好痛。
欸?居然能感覺到痛嗎?
知花裕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虛虛抓了兩下,好似能抓到空氣似的,好真實。
那些穿身而過的雨似乎變淡了。
一只手朝他伸來,修長干凈的指節,指腹帶著經常做工留下的薄繭,“你沒事吧?”
知花裕樹呆呆仰頭,“欸?在和我說話嗎?”
松田陣平挑了下眉,拉住他的手腕將人拉起來,“還能行動就離遠點,這棟樓里似乎出事了。”
知花裕樹歪了下腦袋,看向松田陣平身后。
金發男人仰頭看著建筑物上方,眉頭微微皺起,神情嚴肅,似乎在認真評判著什么,過了兩秒,他將目光投向松田陣平,“進去看看吧。”
這副模樣和知花裕樹常見的那副波本形態很不一樣,知花裕樹覺得,此時的波本大概更貼近松田陣平他們所稱呼的——那個降谷零。
松田陣平轉身要和波本走進那棟樓,知花裕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那棟樓里有炸彈。”
欸?他為什么會知道。算了,夢嘛,出現什么都不奇怪。
“總之,你不能上去,你會死的。”
卷毛警官似乎沒把他的警告當回事,輕輕拍掉他的手。
“沒事,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不會死的。”
他和金發青年一起朝著建筑物內跑去。
眨眼間,知花裕樹又出現在波本的身邊。
他坐在昏暗的房間翻閱報紙。頭版頭條的新聞——
摩天輪上發生爆炸,一名警察因公殉職,享年26歲。
附的是松田陣平的照片。
好好好,又是一個連全尸都沒有的。
“zero,你還好嗎,是不是沒休息好?”蘇格蘭安慰道。
這里似乎是某個安全屋。
知花裕樹看著波本把報紙收起來,慢慢說:“沒事,我會處理好。”
“要注意休息,別太勞累。”蘇格蘭背上貝斯包,準備離開,他站在玄關處回頭,“zero,最近組織查臥底查得很頻繁,安全起見,我們見面的頻率還要再降低。”
“我知道。”波本點點頭,“一切小心,Hiro。”
“千萬要好好活著,zero。”蘇格蘭溫和地笑了下。
像是愿望,也像是祈求。
知花裕樹又慢慢被吸進波本的身體里,心頭頓時潮水般涌上對蘇格蘭的擔憂。
那是他的幼馴染。
近來,他總有不好的預感,好像窗外隱約會出現閃電和大雨。
不好的預感得到應驗。
蘇格蘭的身份暴露,波本是追蹤者之一。
假如他能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hiro,掩護他對接上公安的增援,事情或許還能有轉機。
Hiro絕對不可以死……
通往天臺的樓梯漫長到似乎永無盡頭,波本拼盡全力,氣喘吁吁。
等待他的是一聲槍響。
和胸口破出一個空洞、滿身鮮血的蘇格蘭。
掃墓的人變成了兩個。
再后來。
成了一個。
降谷零開始習慣一個人。
……
開始下暴雨了,知花裕樹又下意識抱頭。
等等,這個場景是不是似曾相識?
“降谷警官,遲到了啊。”
“zero,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今年是你來得最晚啊。”
又是你們幾個啊!
知花裕樹反應過來自己還處在波本的夢里,看樣子是循環夢。
波本大概還沒睡醒。
應該要等他睡醒了自己才能和他一起出去。
知花裕樹又一次和波本一起經歷了萩、松田、蘇格蘭、伊達警官(現在他知道他的名字了)的死亡。
然后是第三次。
第四次。
他受波本情緒的影響越來越大,第四次的最后幾乎完全代入了降谷零的身份,一個人掃四個墳,不對,其中一個沒有墳,還有兩個是空墳,其實只有一個墳。
哈哈,真好笑,四個人只能湊出一個墳。
心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
知花裕樹看過很多陷入夢境無法逃脫的電影,他覺得目前的狀況很不妙。
他得做點什么。
隨著夢境的不斷循環,知花裕樹的身體逐漸無法再透明化。
在夢境初始的雨中,他便開始逐漸感受到世界的真實。
這更不妙了。
知花裕樹記得道具的提醒。
使用者要時刻謹記:你在夢中,不在現實。
知花裕樹試著叫醒波本。
第五次循環的一開始,他就迎著大雨跑到波本面前,一張嘴雨水都像是會流進嘴巴里。
“波本,日上三竿了,你該起床了。”
金發男人看到他后愣住了,下意識把傘遞到他頭頂,遮住連綿的雨,半晌,喃喃:“你不生我氣了嗎?”
知花裕樹一看波本還記得他,感覺有戲,能屈能伸地說:“不生氣,不生氣,和氣才能生財。”
“騙人。”波本不相信他,在沒有必要的地方忽然大腦清晰起來,“你很久都不肯理我,不管我怎么發消息都不愿意回。”
“你一定,很討厭我了。”他輕聲說。
知花裕樹硬著頭皮狡辯:“沒有的事,你不要亂想。”
兩人對話的時候,瓢潑大雨將墓園和墓碑都隱去了,整個夢境就像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種堪稱詭異的場景反倒讓知花裕樹感覺到幾分安心。
起碼說明這個夢還是有很不真實的一面。
波本微微垂著眼眸,眼尾微微泛出紅痕,“花,不要騙我。我知道,我遲早有一天會把你也弄丟。”
知花裕樹驚恐臉:“你不要瞎說啊!我不要當下一個死者!”
誰知道在夢里死了還能不能在現實復活啊!!
不可以這樣虐待死人呀!
波本轉身朝向雨里走去,他把傘留給了知花裕樹,一個人走入大雨,身上轉眼間就被雨水浸沒了。
周身如同汪洋大海,知花裕樹開始擔心波本會被溺死。
……
大部分和夢境有關的電影和理論都認為只要給人足夠的刺激,人就會驚醒。
比如大部分人都會在夢到即將墜崖時醒來。
現在沒有懸崖能讓知花裕樹把波本推下去,他得想別的辦法。
第六次循環夢。
知花裕樹忽然跳出,沖到波本的傘下,劈手奪過傘柄,合攏,狠狠朝著波本的胸口打去。
疼痛也是刺激的一部分。
他沒有用全力,但也足夠兇狠。
波本被打得一個踉蹌,后退兩步,半跪在水坑里,抬眸對上他的目光,兩人身上都濕透了。
“你要殺了我嗎?”波本抬起一只手按住被打的地方,吐出一口血。
在他的視角,世界更加混亂。
此刻的他看不到雨,只是覺得身體潮濕而陰郁。
知花裕樹要殺了他。出于想象,那張漂亮的臉理所當然在他的視角里變得冷漠,居高臨下的目光輕蔑而嘲諷。
——好惡心。
誰準你喜歡我的?
“我現在還不能死。”降谷零喃喃。
至少要為松田和萩原報仇,至少……要實現他和景共同的夢想。
然后就可以把這條性命交給花。
他好累。
不行。
“我不能死在你手上。”
降谷零無法再注視著心上人嘲諷的目光,胸口處尖銳的痛感像一根根針不斷游過血管刺向神經,口腔里彌漫著血腥氣。
——我不能再讓你的手變臟了。
知花裕樹自然不知道自己在降谷零的想象中變成了什么模樣,他觀察著周圍。
似乎確實是有效果的,天空傳來劇烈的雷鳴,大地在震顫,雨幕傾斜搖擺。
但似乎仍是不夠。
知花裕樹覺得還需要再加點刺激。
“你要殺了我嗎?”
他看向這么問的波本,不,此刻在他面前這個人應該更接近于降谷零。
沒有波本身上的危險感,干凈又柔軟的,像是永遠能夠對他交付信任。
也許殺了他確實算一種足夠的刺激。
但知花裕樹伸手將金發男人拉起來,兩人的高度差瞬間顛倒。
知花裕樹微微仰頭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降谷零。
“你想得到我,對吧。”
這不是一個問句。
對方顫動躲避的目光卻是最好的答案。
“對……對不起。”降谷零以為這是來自知花裕樹新一輪的質問與審判。
而知花裕樹拽著他的衣領,狠狠下拉,迫使他低了一點身子,繼而仰著腦袋吻上他的唇瓣。
唔,好重的血腥味。
降谷零瞳孔微微放大。
雨珠沉甸甸地砸在身上,狂風肆虐,雷聲轟鳴。
知花裕樹感覺自己又出現了那種被拉進降谷零身體里的癥狀,他能感受到來自降谷零的情緒。
那些濃烈到要撕破胸腔的情緒。
世界在崩塌。
傾盆的雨如同大海。
降谷零在混亂中感覺到只有懷里的人才是唯一的真實,是他唯一的錨。
他開始意識到這是夢。
這確實是夢。
只有在夢中心上人才會這樣吻自己。
既然是夢,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稍微放肆一點?
他將手放在知花裕樹的腰間,濕漉漉的衣服讓兩人貼得幾乎沒有縫隙。
剛要分離的唇瓣又被拉回,緊密相貼,牙齒嗑到舌頭,分不清黏膩的水聲是雨還是別的。
知花裕樹能聽到降谷零的心跳。
也能感受他的想法。
現在,知花裕樹覺得快要被溺死的人變成了自己。
真討厭,這個人這種時候都在想什么啊。
滿腦子都是——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好愛你。
第78章
先醒過來的人是降谷零。
在知花裕樹進入他的夢境前,這場夢便一直在循環,循環了數十次的夢讓公安臥底睜開眼后茫然了許久。
房間里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幾點了。
夢境與現實在腦海中交叉,一時很難分辨此刻究竟身在何處。
眼睛習慣黑暗后,降谷零在自己身前看到了知花裕樹。兩人相對側躺著,一個在被子里,一個在被子外。
屋子里暖氣很足,降谷零身上出了薄汗,額頭貼著毛巾,毛巾已經和體溫一個溫度了。
身上因為汗濕而黏膩,降谷零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夢中大雨的由來。
唇間還殘存著柔軟又冰涼的觸感。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偏到對面淡粉色的唇瓣上,頓了兩秒,移開。
做了這樣的夢已經很冒犯了……
想到那些混亂的夢,降谷零嘆了口氣。
為什么會做那樣的夢,而且夢境如此真實,就像是一切都曾真正發生過一樣,難道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降谷零微微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一只手被銬在了床頭,另一只手則和知花裕樹的手握在一起,被一根紅線纏繞。
說是握在一起,其實更貼切一點,是他抓著知花裕樹的手不放。對方可能正是因此才迫于無奈這么躺了下來,躺著躺著便也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房間里雖然開著暖氣,但這么不蓋被子躺在這里也很容易感冒。
降谷零輕輕松開了知花裕樹的手,又從床頭抽屜里拿出黑色發夾將手銬解開。
睡前還特意拿手銬將他銬上,看起來知花裕樹現在真的很防備他。
額頭上的毛巾早在動作間掉到了枕頭上,觸及到它,腦子里大概拼湊出事情整個發展過程的降谷零目光變得柔軟。
但即便這樣防備,知花裕樹還是很努力地在照顧生病的他。
原來迷迷糊糊睡著前瞥到的銀發身影不是錯覺。
降谷零活動了下僵硬的手腕,繞到另一側的床邊。
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盆水,看起來知花裕樹照顧他的時候就是在這里將毛巾反復浸涼的。
床上的銀發男人微微蜷縮起身體,是一種無意識防備的姿態。
降谷零站在床邊低頭看了他幾秒,忽然想到,如果不是有花在,那么夢中景的死狀就會成為現實。
幸好只是夢。
現實中景活著,花也在他身邊,在他眼前。
知花裕樹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降谷零心想他可能是累著了,心里軟得一塌糊涂,手指很小心地伸過去,試圖在不驚醒知花裕樹的情況下將他放進被子里。
……
夢境坍塌后,知花裕樹并沒有馬上醒來,意識在一片純白的海洋中躺了許久,仿佛是一種保護程序。
他漸漸從降谷零那種難過到心臟疼、喜歡到要瘋了的情緒里抽離出來,大腦漸漸變得空白。
像是回到了從前。
他趁著無需走劇情的時候,躲在攻豪華大house的圖書館角落里看書。很多時候,他其實根本看不懂那些文字組合起來究竟代表著怎樣的意思,只是在反復的閱讀中逐漸記了下來。
然后從中窺探想象,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和世界應該是怎樣的。
圖書館也是世界設定的情趣場所之一。
到了該走劇情的時候,他被按在地毯上,臉埋進看了一半的書里,眼淚沾濕紙張。
他模模糊糊在心里念這張紙上的字。
【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知花裕樹第一次理解【自由】這個概念,就是在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自由時。
他顫抖著手想去摸那張紙,卻被忽然翻了個身。
“給我看清楚是誰在你身體里!你在想誰?!”
聲音被劇烈的疼痛弄得破碎而高昂,他懇求對方輕一點,卻被當成了某種口是心非,動作反而進一步變重,甚至令他后腦磕在了某個突出的小書柜的角上,血跡滴落。
他下意識抬手捂住腦袋。
失去重量壓制,頁碼嘩啦啦落下,書本合上,露出封面上“康德全集”幾個大字。知花裕樹心想,如果他告訴攻自己剛剛在想康德,不知道他會不會把康德揪出來打一頓。
哈哈,他好壞!
康德也壞壞的,只告訴了他自由是什么,卻不告訴他自由該怎么得到。
身上的人攬起他的腰,摸了摸他的傷口,血似乎讓他更加興奮,他咬著他的耳朵輕聲道:“乖狗,快點給我夾出來,就給你包扎。”
……那些聲音漸漸變小遠去,知花裕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到黑暗中一個人影即將壓到身上。
知花裕樹喉嚨里低低發出一聲嗚咽,抬手捂住腦袋,蹬了兩下被子往上跑,但是床上空間有限,后背很快抵上了床頭的欄桿。
“疼……不要,我不要做了……”
降谷零沒想到知花裕樹會忽然醒過來,更沒想到他醒過來會是這樣的反應。
黑暗里無法看清細節,但從聲音聽起來,知花裕樹像是哭了。
降谷零馬上輕聲道:“是我,花。我是波本。”
他注意到知花裕樹的手指捂著后腦勺,嘴里又說疼,擔心他是受傷了,便湊近想檢查一下。
他的靠近卻使知花裕樹的反應更大,整個人嗚咽著蜷成一團,身體在發抖。
降谷零馬上停住動作,轉而擰開了旁邊的小夜燈。
昏黃的燈光又一次映亮了蜜色的皮膚,降谷零和知花裕樹保持了一定距離,輕柔地說:“是做噩夢了嗎?別怕,別怕,我在這里,別怕。”
光和熟悉的聲音讓知花裕樹漸漸冷靜下來,他放下手,瞥了金發男人一眼,眼圈紅得像在滴血。
哦對,這是波本。笨蛋波本。
反應過來的知花裕樹覺得有點丟人,他平復呼吸,兇巴巴地說:“我沒哭,不許笑!”
“嗯,你沒哭。”降谷零柔聲答應他。
燈光下,金發男人的臉上確實也沒有笑意,只有毫不掩飾的心疼。
知花裕樹被他看得臉熱,想到夢里吻上去的時候對方瘋狂又滿漲的噬人愛意。
只是一個吻而已,身經百戰的知花裕樹壓根沒把它當回事,誰知道波本怎么會反應那么大。
一個吻就滿足了,沒出息。
他紅著臉,嘴上依然兇巴巴的,“不許把我哭了這件事告訴別人,不然小心領導給你穿小鞋,本領導很壞的!”
波本小心拿手帕擦掉他眼角的些微水漬,“可是你不是本來就沒有哭嗎?”
知花裕樹:“……是。”
波本這家伙做搭檔確實還可以,很聽話,知花裕樹改主意了,還是不換搭檔了。
知花裕樹撐著床鋪打算起身,手按下去,波本下意識上前扶他,手指即將碰到他的時候又停住了。
知花裕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波本輕聲問他:“我扶你起來,可以嗎?”
知花裕樹不明白對方為什么這么問,茫然點頭,“你想扶就扶。”
得到允許的那只手這才落到他手臂上,讓他借力起身。
可能是因為波本還發著低熱,身上的溫度有些高,知花裕樹感覺到抓著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熱得發燙。
他忽然理解了波本的意思。
他是在問他——
我能不能碰你?
知花裕樹垂下眼睫,看著抓著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心想,如果剛剛他說不可以呢?
波本會怎么做?
安室透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了?抓疼你了嗎?”
知花裕樹已經起身了,他馬上放開了手。
知花裕樹說起別的掩飾過去,“不,我只是在想你的手銬哪里去了,你會自己開手銬?”
明明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把波本銬上的,這樣的話根本就完全沒用嘛!
“以前有人教過我。”安室透小心問他,“你生氣了嗎?”
“是的,我超級生氣,除非你把這一招教給我。”
狡詐的壞蛋萊蒙趁機提出要求。
……
知花裕樹明白波本為什么會做噩夢了,拉開窗簾后深紫色的噩夢網就在窗戶上方搖搖晃晃。
他直接一個大震撼,“這個東西我不是扔垃圾桶了嗎?”
當時把美夢網送出去后,手上就只剩了這個噩夢網,據系統介紹,這個噩夢網非常壞,在他們那片星云都是很討厭的仇家才會互相給對方掛這個。
因為噩夢網捕捉到的夢實際都取材自平行世界,因此制造出來的夢無比真實,甚至層層疊疊,令人深陷其中難以靠自己清醒過來,長期做這種夢,人很容易迷失在夢與現實的邊界,最終瘋掉。
知花裕樹覺得這個道具太不講道德了,就隨手扔掉了。
“不,我是在餐桌桌腿邊撿到的,以為是你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本來是想等你回來還給你的。”安室透忐忑地解釋,“抱歉,未經允許,擅自掛了你的東西。”
他不好意思說,因為太想他了,又不敢擅自去見他,才翻出屬于他的捕夢網掛了上去,希望至少能夢到他。
身為公安臥底,安室透平時不會有這樣軟弱的想法。大概是因為上次任務受了傷,連番勞累沒能好好養傷導致忽然發燒生病,才突然變得脆弱。
知花裕樹回想起來,從葡萄酒的視角,他確實注意到波本有在窗戶上掛了什么東西,只是葡萄酒的視力不好沒能看清,這不能怪蛇。
知花裕樹語重心長:“波本,不要什么東西都往家里撿,這個東西不好,它上面帶詛咒的。”
安室透:“……哦。”
他倒是覺得這個東西分明很好,雖然讓他做了很難受的夢,但也終于把花帶了回來。
知花裕樹這次把噩夢網剪壞了才扔進垃圾桶,然后回頭問正在咨詢葡萄酒早餐打算喝橙汁還是可樂的安室透。
“波本,你想見見蘇格蘭嗎?”
第79章
波本當然想。
因為剛剛啟動的【NPC心愿手環】已經捕捉到了他的愿望。
[NPC安室透:想見景,想確認他是否真的還活著]
真好啊,在那個夢里,知花裕樹已經清楚地感覺到了波本和蘇格蘭的關系有多好,大概就和萩、松田陣平間的關系差不多吧。
他們彼此間才是真正的朋友。
知花裕樹垂眸。
沒關系,孤狼才不需要朋友。
[檢測到新的NPC心愿,是否刷新?]
知花裕樹有些驚訝,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手環繼續提示。
[刷新后,原心愿將被覆蓋,無法找回,請謹慎選擇]
該死的好奇心讓知花裕樹忍不住選了[是]。
[NPC安室透:想要知花裕樹不再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什么?他的表情很難過嗎?
知花裕樹抬手摸上自己的臉。
安室透意外于知花裕樹會主動坦誠地提起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思索過后,輕聲道:“如果會給你帶來麻煩甚至威脅你的性命,就不用。”
他分明也沒說什么,但那雙眼又替他說了很多。
知花裕樹已經很熟悉那雙眼里的情緒了。共感之下,清晰得如同自己的思想。
在夢境崩塌、瓢潑雨下的時刻,胸腔情緒滿漲,舌頭每一下掃過他的牙齒都如同告白。
——我好愛你。
我好過分,但沒辦法忍住。
好愛你。
知花裕樹耳根淺淺地紅了。
[太好了!您幫助NPC實現了他的心愿,獲得了一次向先知之魂提問的機會。]
天哪!波本好討厭!!
“是你自己拒絕的!”知花裕樹惡狠狠地強調。
……
知花裕樹出現在米花町2丁目23番地。
波本那個夢讓他有點在意,噩夢網收集的夢境素材來自平行世界,也就是說那些夢都是曾發生過的真實。
萩、松田、蘇格蘭,還有那位伊達警官都會在平行世界死去。
那就很難保證他們在這個世界會不會出事。
知花裕樹得確認下蘇格蘭死掉沒有。
他先去了醫院那邊,許久不見的高田美并看到他特別開心,聽到他問蘇格蘭的消息,就告訴他:“圓先生這幾天似乎身體不舒服,都沒來醫院這邊。”
怎么都身體不舒服?
知花裕樹正要走,高田美并又說:“結城先生,松田先生和萩原先生也來找過您很多次,您如果要去見他們的話,最好不要厚此薄彼啊。”
高田美并認真地說。
腳踏多條船是這樣的,一不小心就會翻車,高田美并看過很多小說,區別對待是很容易讓人黑化,然后解鎖小黑屋的,她得提醒結城先生千萬小心。
松田先生和萩原先生都是警察,萬一他們要搞小黑屋,豈不是反偵察意識會很強。
說實話,結城先生失蹤了這么長時間,高田美并已經在擔心這件事會不會成真了。
她憂心了很久要不要找偵探調查一下。
結城先生沒事真是太好了。
知花裕樹不明所以地“哦”了聲,“我知道。”
高田美并又忍不住叮嚀:“結城先生,無論如何,您要保護好自己。”
結城先生這個樣子,太容易招人覬覦了,唉。
知花裕樹謝過高田美并的關心,選擇了先來蘇格蘭這邊。他確實已經很久沒看到過蘇格蘭了。
不過幾天前蘇格蘭倒是給他發了訊息說家里有東西壞了,問他能不能來一趟。
知花裕樹摸不著頭腦,東西壞了找維修工啊,找他干嘛。
他走到23番地的門口,還沒進去,只聽隔壁22番地一陣轟鳴。
知花裕樹驚了一跳,只見濃煙滾滾,飛沙走石。
他小心地扒著墻探出腦袋。
這是爆炸了?要報警還是叫救護車?
“天呀!阿笠博士,你的實驗又失敗了?”從21番地的窗戶那里探出了工藤有希子的身子,她在陣陣濃煙里看到了知花裕樹,沖他招招手,“知花先生,你回來了!”
知花裕樹下意識朝她笑了下,“嗯,好久不見。”
工藤有希子愣了愣,緩緩捂住心口。
工藤優作黑著臉,“工藤夫人,你先生就站在旁邊呢。”
工藤有希子吐了下舌頭,抱住老公的手臂,“這可是魅魔的笑容呢。”
魅魔本人正在和爆炸受害者阿笠博士交談。或許是因為手下醫院養了一堆研究員再加上雪莉的緣故,知花裕樹對研究型人物很有好感。
而且他非常尊老愛幼,阿笠博士正好占了老。
兩人相談甚歡地說了十來分鐘,聊到知花裕樹都打算投資阿笠博士的偉大發明了,知花裕樹一抬眸,發現蘇格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門口。
他戴著口罩,目光沉沉的,無聲無息。
知花裕樹心頭一跳,下意識躲避他的目光。
他得承認,經過琴酒和波本兩件事,他對這些人對他的感情已經沒那么生氣了,只是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
“抱歉,我看你和阿笠博士聊得開心,就沒有打擾。”蘇格蘭朝他走過來,慢慢說,態度就像他們兩人昨天才剛見過面一樣。
知花裕樹的肩膀放松下來。
灰頭土臉的阿笠博士:“哦,圓先生,你的感冒還沒好嗎?”
這段時間蘇格蘭已經和這位鄰居很熟悉了,他經常幫實驗出錯的阿笠博士打掃房間,“嗯,稍微有點嚴重。”
阿笠博士:“這段時間確實天氣比較冷,要注意身體呀。”
蘇格蘭又看了眼知花裕樹,知花裕樹懵懵地眨了兩下眼,“對、對,注意身體,別感冒。”
蘇格蘭無奈嘆氣,忍了忍,本想一起回家再說,終于沒能忍住,口罩后的嗓音悶悶道:“你好久沒來看我,六個月零十二天零……”
算了,小時就不說了,會顯得他像個癡漢。會嚇到小樹。
知花裕樹還沒說什么,他很快又自己解釋道:“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很多,抱歉,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只是能再看到你很開心。”盡管隔著口罩,也能聽出來他語氣里的笑意。
他真的很開心。非常非常非常開心。
這位更是離譜,只是看到他就滿足成這個樣子。
知花裕樹耳根又開始發熱。
插不進去話的阿笠博士感覺這個氣氛有點古怪,又說不清哪里古怪。他迷迷糊糊地和兩人說了再見,回去打電話請人來修房子。
……
知花裕樹向當地居民工藤有希子咨詢了米花町有沒有私密性比較強的餐廳。
對方非常熱情地向知花裕樹推薦了好幾個,還順帶推薦了花店。
工藤有希子:“不過我還以為圓先生才是那個需要送花的人,啊抱歉,是我失禮了。”
知花裕樹滿頭霧水,他不懂就問:“請問,請人吃飯需要送花嗎?”
“天哪!”工藤有希子大叫,“別的時候不用,今天一定要吧!”
“原來如此。”知花裕樹恍然大悟。
雖然不知道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但工藤夫人這么說一定有她的道理,他一個擬人生物還是聽人類的比較好。
知花裕樹拜訪完鄰居回來,蘇格蘭已經把破掉的面具取下來了。
他日前給知花裕樹發的那條[家里有東西]壞了的訊息就是在暗示這個,因為知花裕樹的手機可能會被別人看到,所以他才沒有直說。
可惜知花裕樹完全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知花裕樹:我討厭謎語人和暗號人。
但他知道蘇格蘭這么謹慎也沒錯。
給蘇格蘭重制面具的時候,知花裕樹順便說道:“我們今晚去餐廳吃飯,我已經定好位置了。”
“今天?”蘇格蘭一愣,瞥了他一眼,“只有我們兩個嗎?”
“還有一個。”知花裕樹頭也沒抬。還有波本,他已經發訊息通知波本了,只是沒告訴對方蘇格蘭也會去。
看在波本幫他輕松拿到一條新的尋寶線索的份上,知花裕樹愿意幫助這對好朋友重新見面。
他也很好奇,如果自己不說,波本到底能不能認出自己的朋友。
蘇格蘭略微有些失望,“嗯。”
知花裕樹:“對了,這個人你也認識。”他狡黠地笑了下,“千萬別露出破綻喲,蘇格蘭。”
明亮的燈光下,淡粉色唇瓣笑開,露出點雪白牙齒和粉嫩舌尖,蘇格蘭的心臟噼里啪啦亂跳,下意識應下。
過了一會兒,他紅了耳根,“抱歉,小樹,你剛剛說什么?”
知花裕樹看了他幾秒,抱起手臂質問:“蘇格蘭,你剛剛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蘇格蘭慌亂地躲閃目光。
知花裕樹微微瞇起眼。
現在的小樹已經不是之前的小樹了,現在的小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知花裕樹直接給自己套上一個【誘惑光環】。
本就堪稱人間絕色的一張臉愈發動人。
蘇格蘭坐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知花裕樹原本靠著梳妝臺,此刻微微往前走了兩步,半跪在蘇格蘭面前。
這個姿勢更方便他觀察對方的表情。
“看著我。”他命令道。
頂著原本那張臉的蘇格蘭強迫自己順著知花裕樹的聲音將腦袋扭回去,停頓了幾秒后,才慢慢抬眼,看向他。
睫毛輕輕一顫,嗓子瞬間發緊。
這下蘇格蘭幾乎無法再將目光從面前的人身上移開了。
好美。
喉結滾動下壓,干渴得要命。
知花裕樹又一次問:“景,你剛剛在想什么?”
【誘惑光環】將他的嗓音也變得甜膩而誘人,對蘇格蘭這種本來就對知花裕樹有很多想法的人來說更是超級特攻。
知花裕樹有些事想弄清楚,盡管自己也緊張得手指都在發顫,兩只腿隨時準備逃走。
但如果面對蘇格蘭都不敢問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敢面對誰這樣。
最愛的人在叫自己名字,在問自己話,諸伏景光根本不想拒絕他,想把自己所有的愛意與思念都向他坦白。
但是不行。
他親耳聽到過小樹說討厭男同。
如果被知道的話,會被厭惡。
他啞著嗓音道:“離我遠點,求你,小樹。”
知花裕樹對諸伏景光來說就是天然的誘惑,這世上最好的春藥。
他輕輕一個抬眸就足夠挑起他的欲望。
知花裕樹沒有聽他的后退或遠離,反而在一怔后,視線從他眼睛處下移,喉結、胸口、小腹,然后是……
好大一團。
諸伏景光絕望地閉了下眼,可是面對這么久不見的心上人,他根本沒辦法克制自己。
看見他的第一眼,心口就在發燙。
知花裕樹說:“景,你想操我,對吧,要現在來嗎?”
諸伏景光猛地睜眼,蔚藍色的眼睛目光沉下去,里面并沒有知花裕樹設想中的欣喜、急切,或者最樂觀的,驚訝。
里面是憤怒。
就像黑聽他說【男……】那時候的憤怒一樣。
而那憤怒也轉瞬即逝,變成了驚惶。
諸伏景光一腳踢開椅子,半蹲下來拉出知花裕樹藏在身后的手,血順著指縫流下,“你受傷了?你什么時候受傷的?!”
知花裕樹第一次聽蘇格蘭向他發火,“受傷為什么不說,想捉弄我也要先把傷口處理好!”
知花裕樹忽然把腦袋輕輕擱在諸伏景光的肩膀上,后者的怒火瞬間被掐斷,變得手足無措。
“我沒事,景,我沒事。”知花裕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輕聲道,“我好開心,你果然——”
“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80章
知花裕樹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很奇怪。
他本該最討厭覬覦自己身體的男人了,但現在倚靠在蘇格蘭懷里,對方身體的某個部分還若有似無地戳著他。
但他并不覺得討厭,反而非常滿足。
蘇格蘭好在乎他。
他又有朋友了。
知花裕樹已經想通了。
他的朋友們和前世的攻根本不一樣,就算饞他身子也沒關系,朋友就是要無條件包容!!只是饞他身子而已,總比所有人都像萩那樣試圖亂倫要好。
頂多是他的朋友和普通朋友相比更奇怪一點,多了些不一樣的需求,但這又怎么能怪他的朋友呢?
他們只是太喜歡他了。
太好了,他不用真的回到那么孤單的生活,不用再一個人縮在角落里將一本書反復從頭翻到尾,或者悶著幾天打同一個早就失去興趣的游戲。
他真的很害怕那樣,他根本不想做什么孤狼。
以前沒有朋友的時候他還可以習慣那種孤獨,可他已經感受過被朋友包圍、被朋友愛護的感覺,現在的他已經沒辦法再那樣活下去了。
他要留住朋友們,再也、再也不要自己一個人了。
知花裕樹又在蘇格蘭頸窩里蹭了兩下,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隨后后腦勺被一只溫熱的手拍了兩下,對方柔聲道:“乖,放開點,我看看你的傷。”
知花裕樹極不情愿地放開些許,小聲說:“待會兒再讓我抱一下,可以嗎?”
蘇格蘭的手顫了下,深深吸氣、吐氣,難得換上嚴厲的面孔警告他:“在我給你處理好傷口前,不許亂說話。”
才沒有亂說話。
知花裕樹怕惹蘇格蘭生氣,乖乖閉嘴了。
但事情還沒完。
蘇格蘭把藥箱翻出來,讓知花裕樹坐在椅子上,蹲在他身前,將他素白干凈的手捧在手心。
手背上被狠狠剜掉了一塊皮,血肉也翻出來,被白皙的皮膚襯著,觸目驚心。
看起來是剛受的傷,不是劃傷,像是磕出來的,但是這附近能磕到知花裕樹的地方大概只有……
蘇格蘭瞥了眼梳妝臺,果然在桌角發現了殘留的血漬。
知花裕樹注意到他的視線,頓時有點慌地往蘇格蘭和梳妝臺之間擋了擋。
他不擋還好,蘇格蘭可能還不會多想,覺得他只是不小心磕到了,但這么一擋,就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黑發貓眼的警察審視性地望了他一眼。
知花裕樹無辜地眨巴著漂亮的眼睛,似乎在努力證明“我沒干壞事哦”。
這會兒他擺出再誘人的姿態也沒用。
蘇格蘭警官抓著他的手,讓他想躲都沒法躲,只能一邊被上藥,一邊聽蘇格蘭的沉聲質問。
“你自己故意弄傷的?”
語氣很平靜,但叫知花裕樹心里顫了顫。
干、干嘛呀!他堂堂一瓶黑衣組織資深壞酒,怎么會怕一瓶已經鬧騰不起來的假酒!
知花裕樹給自己加油鼓勁,語氣強硬地說:“是,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別生氣。”
蘇格蘭嘆了口氣,他其實并沒有生知花裕樹的氣,他氣的是自己。小樹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卻沒注意到他的不安,也沒察覺到他在傷害自己,反而還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好差勁,太差勁了。
蘇格蘭暫且將罵自己的事情放在一邊,現在更需要關注的是知花裕樹。他小心輕柔地將繃帶繞在對方傷口上,生怕弄疼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知花裕樹微微垂著腦袋,身上穿著件寬大的白毛衣,喉結和鎖骨都露著,一頭柔軟的銀發垂下;他咬著唇,銀白色睫毛輕輕發顫。
知花裕樹覺得這時候說實話很丟臉,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合適的理由,蘇格蘭還逼迫性地“嗯?”了聲,他一閉眼,干脆說了實話。
“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在意我……”
他的聲音很小,要不是蘇格蘭聚精會神,還同時辨認著他的口型,根本聽不到。
但卻如驚雷炸在心口。
蘇格蘭呼吸一窒,嗓音越發沙啞,他自下而上看著知花裕樹薄紅的臉頰,輕輕抓著他的手腕。
真細。
有很多想說的話,最后先沖出胸腔的是一句道歉。
“抱歉,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小樹,為什么你面對我這么沒有安全感?”
知花裕樹看著蘇格蘭逼近了些許,但天生溫柔的貓眼和居下的位置讓他看起來并沒有會令知花裕樹恐慌的攻擊性。
正午的陽光越過窗棱灑在室內,在梳妝臺上鋪陳了一片淺淺的金。
蘇格蘭秉持著“讓小樹不開心了一定是自己的錯”的原則認真分析自己的錯誤,他盤點了一通,從做的飯不合胃口到暴露身份給他添了麻煩,一樁樁一件件,數得知花裕樹都插不進話打斷他,到了最后,才干澀地問:
“還是說,小樹知道了我對你的心思,所以討厭我了?”
因為被他猜中了,知花裕樹下意識露出隱隱的驚訝,盡管他很快收斂反駁“沒有討厭”,蘇格蘭還是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過的情緒,他苦笑著說:“我知道小樹你討厭男同性戀,不用安慰我……”
到了這種時候,明明討厭這些的小樹還在照顧他的情緒,自責和自厭幾乎要將蘇格蘭淹沒。
“抱歉,我以后會盡可能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讓你不開心……”
蘇格蘭臉上的表情讓知花裕樹手忙腳亂。
怎么可以不出現!他剛找回來的朋友呀——!
這、這個該怎么安慰?!
教、教練——!
小機器樹卡了會兒機,最后心一橫,低頭在蘇格蘭唇角親了下,對方馬上噤聲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一片空白。
他松了口氣。
看來是有用的,電視劇原來也不是亂演的。
知花裕樹認真解釋:“是蘇格蘭的話,可以喜歡我。”他頓了下,下定決心般添了一句,“也可以覬覦我的身體。”
蘇格蘭倏地抬眸看向他,目光里情緒莫名。
知花裕樹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銀白色睫毛微微顫了下,眼睛里像包著團水一般瀲滟。他別開目光,咬了下嘴唇,像被欺負狠了似的顫聲道。
“但、但是不可以強迫我,也不可以弄疼我。”
蘇格蘭的呼吸和心跳都好像同時停止了。
沉默了數十秒后,蘇格蘭先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后才啞得不像話地說:“小樹……你能不能先出去下?”
他需要先處理好自己再說別的。
知花裕樹垂下眼眸,瞥到對方支起的帳篷。還在【誘惑光環】的時限內,蘇格蘭出現這么劇烈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
就這么憋著對身體不好。
“我來幫你。”
知花裕樹伸手拉起蘇格蘭,蘇格蘭愣怔后,意識到他說了什么便想推開他,可知花裕樹拉他那只手還受著傷,蘇格蘭的動作緩了一下,便已經被知花裕樹按到床邊坐下。
“等等,小樹……唔……”諸伏景光發出一聲悶哼。
根據他的反應,知花裕樹推斷,蘇格蘭肯定是第一次被除自己以外的人這樣碰到這個地方。
知花裕樹不是第一次給人做這種事,但這確實是第一次,他真切地希望手下的人可以獲得快樂。
身為這方面的專家,知花裕樹稍微用上些技巧就讓諸伏景光再也生不出推開他的想法,大腦完全空白了,甚至意識不到嗓子里有沒有發出難聽的聲音。
諸伏景光緊緊咬住唇瓣,想避免在心上人面前的進一步失態。
太超過了。
一只手受著傷被蘇格蘭按住了不能用,只有一只手就有很多地方照顧不到,知花裕樹想了想,半跪下去,打算手口并用。
卻被諸伏景光一把拉起來。
一副難耐的模樣,貓眼青年還是堅持說:“這個不行……哈……會弄臟你……”
心臟像被柔軟的羽毛撓了下,知花裕樹臉頰紅潤,軟著嗓音說:“但我想讓你舒服。”
手下的東西更大了,這個樣子很難只靠手弄出來。
諸伏景光還是搖頭,“那就親我下吧。”
知花裕樹猶豫了下,還是聽話地親上來,柔軟的唇瓣輕輕碾磨。
這樣的場景如果放在昨天,哪怕是做夢,諸伏景光都會覺得自己想得真美,而此刻竟然成為現實。
一只手微微撐著諸伏景光的胸肌,知花裕樹自以為不會被注意到地悄悄捏了兩下。
諸伏景光淺淺勾起唇角。
比起被照顧的地方,反而是小樹這樣的反應讓他更開心。或者說,只要小樹開心,他就會開心。
借著此刻的歡喜,諸伏景光終于感覺到快要結束,他迅速拉開知花裕樹的手,避免弄臟他。
知花裕樹被拉開手怔了下,感覺到蘇格蘭已經釋放,他才放松下來。
貓眼青年氣喘吁吁,露出像貓一樣魘足的表情,繼而清理自己的身體。知花裕樹看著他,卻忽然想到波本的夢里——平行時空的那個世界,蘇格蘭胸口露出血洞,了無聲息地倒在那里的模樣。
他不滿地撇了下嘴巴,微微低頭,貼在蘇格蘭胸口聽著對方的心跳。
剛把自己弄干凈的諸伏景光下意識攬住他的腰,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知花裕樹聽了一會兒,仰起腦袋,水潤的唇瓣一開一合,“景,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許死掉。”
諸伏景光低頭看著他,因為做手工做了很久,知花裕樹也出了一層薄汗,空氣里都是甜膩的檸檬香……當然,還有些別的,屬于他的味道。
諸伏景光不知道知花裕樹為何生出這樣的擔心,但還是認真安撫他:“嗯,我不會死的。”
“不過,”釋放后的大腦終于重新找回了理性,“小樹怎么知道我叫景,難道……”
他希冀地想,難道小樹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哦,是波本在夢里這樣叫你,我聽到了,覺得很好聽。”知花裕樹忽然想起什么,緊張地觀察蘇格蘭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難道這個只能波本叫嗎,抱、抱歉……”
諸伏景光愣了下,還沒來得及細想幼馴染的臥底身份也已經在小樹這邊暴露的事情,就被對方小心翼翼怕惹他生氣的表情弄得心臟揪緊,恨不得馬上給自己一耳光,“不,你當然可以這么叫!小樹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你想的話,叫我小貓小狗小桌子小椅子也沒問題。”
知花裕樹被他逗得笑了下,眉眼微微放松下來,眼睫垂下,“小貓小狗當然不行啦,景有自己的名字。”
諸伏景光心頭一動,“小樹,你想知道我的本名嗎?”
并不是他不想告訴小樹,只是以前在臥底,后來事情又接連不斷,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就連景這個稱呼也是小樹從零那里聽來的。
想到零,諸伏景光心里又是一嘆。
零還不知道自己依然活著,竟然會在夢里叫出自己的名字……他一定很想自己吧。
真想快點和零相認。
知花裕樹想了想,雖然確實有點好奇蘇格蘭的本名,不過——
“暫時還是不要了。等再過兩年,危險基本消除后再告訴我,可以嗎?”
諸伏景光默默攬緊了他的腰,輕聲“嗯”了下。
知花裕樹勾起唇角。
計劃通√
這樣的話,就算為了實現這個承諾,蘇格蘭這兩年也要一直給他作朋友。
知花裕樹看了下時間,“今晚還要出門去餐廳,我們快點做面具吧!”
諸伏景光放開他,讓他起身,重新坐回梳妝臺前弄面具。沉思了一會兒,諸伏景光覺得有件事還是要和知花裕樹好好說清楚。
“小樹,剛剛那樣的事,以后不許再做了。”他知道知花裕樹有時候不太理解正常人類社會的默認規則,為了讓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諸伏景光刻意板起臉。
知花裕樹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慌亂起來,還有一點委屈,“景你不喜歡嗎?……不要不喜歡我,我如果用嘴巴,會更舒服的。”
諸伏景光的表情瞬間維持不住,他莫名感覺知花裕樹今天非常脆弱,以往天不怕地不怕誰都要聽他的的小霸王卻好像一直在討好他。
諸伏景光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是心疼得要命。
如果是哥哥,這時候會怎么做?
……他腦子里可沒有那么多古文儲備。
諸伏景光只好將人再次拉進懷里,一下一下順他的背,“我很喜歡,小樹你做得很好。”
知花裕樹小心地看著他:“那為什么不讓我做了?”
諸伏景光嘆氣,“小樹,這種事要兩情相悅才能做,但你現在對我并沒有那種喜歡,對嗎?”
知花裕樹眨巴兩下眼睛,好像在疑惑“這是哪里來的規矩,沒聽說過”。
他小聲嘀咕:“好過分,太為難樹了。”
他只是想讓朋友開心,好難。
要怎么喜歡一個人,他根本不會呀。他只會在床上怎么讓人舒服。
諸伏景光捏著知花裕樹的下頜,讓他扭頭看著自己,溫柔地說:“別怕,你不會的話,我慢慢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