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幫道歉說明他們潘家人緣好啊,這怎么會不好呢?
潘家榮立即應聲:“那自然是好的,也感謝一下那位無名先生。”而后抬起酒杯示意了一下,“那這酒我們也干了,霍先生請隨意。”
霍錦西虛抬了一下酒杯,沒喝杯里的白酒,潘家榮也不介意,喝完后照樣說了兩句官方客套話,而后特意介紹了一下旁邊坐著的大兒子。
潘少揚瞬間坐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西裝領,正要開口自我介紹,然而霍錦西已經意興闌珊地垂下了眼皮,姿態疏冷。
旁邊的沈哲面帶微笑地開口:“潘大少爺如果有合作上的往來,可以跟我預約時間。”
意思就是潘少揚還沒達到能跟霍錦西攀關系的高度了,沒看連潘老先生在他口里也都只是一句潘先生。
潘少揚訕訕地應是,潘家榮也有些臉熱,就沒開口。
何大生看快要冷場,趕忙開口:“來時特意挑了幾瓶好酒,還請霍先生品鑒品鑒。”說罷,朝著應侍生揮了下手。
很快,應侍生手里端著幾瓶紅酒上來,一瓶端去主位,其余的分著倒在宴會桌上的各個杯子里。
滿場百無聊賴的奉承和商業互夸也隨著紅酒而增添了色彩。
霍錦西坐在主位,雖然有動手切牛排,但沒吃上一口。
他切牛排的動作很優雅,整個人身上蔓延著一股慢條斯理的慵懶,偶有人敬酒也只是頷首致意。
酒不喝、葷不碰,半點煙火氣都不沾。
孟南枝都懷疑他怕是喝露水長大的了。
要換做是她,在面對這么多美食美酒,那肯定是毫不猶豫大吃特吃、大喝特喝。
難道這就是窮人跟富人的區別嗎?
——淚目了。
潘少帆品了口紅酒,而后扭頭,朝著她招了招手。
孟南枝左右看一眼,飛快上前,而后半蹲身體,她馬步功底勞,這點半蹲不算什么。
“少爺?”
“這酒高級啊,09年的conti,酒體絲滑純凈、強勁有力……”
孟南枝唇角抽了抽,無奈道:“少爺,我并不懂酒,您對牛彈琴了。”
潘少帆:“我是問你想不想喝?”
“不是很想。”
“但我想喝。”
孟南枝:“……好的,我會去為您打聽。”
潘少帆這才滿意地看她一眼,眼尾勾著狹長的鉤子,而后轉身,慢條斯理品他的酒去。
孟南枝默默抖了抖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隨即飛快弓著身退回原位。
剛站穩,她就察覺到一道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抬眸快速瞥了一眼,斜對面的江淮丙收回探究的視線。
孟南枝皺了皺眉,霍總的這個助理……好奇怪啊。
看著也不像喜歡她的樣子,那老看她做什么?
還有剛剛在宴會廳外的問題也是相當莫名其妙了。
被說奇怪的江淮丙一整晚都在想不通,就在剛剛,在孟南枝被潘二少喊上前,端著紅酒朝她說話時,他家老板忽然也端起酒杯,淺抿了一口。
主位的酒是1990年份的,酒體比09年的要更醇厚飽滿,但霍錦西已經沒興趣去細品了,只抿了一口就放下酒杯,而后抬腕看了眼時間,身邊的三位助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levi快速上前,將西裝外套遞過去,霍錦西起身穿上,旁邊的沈哲和江淮丙也跟著起身,這一看就是要離開的架勢。
宴會桌上安靜了一瞬,緊接著何大生和潘家榮最先站起來,前者小心地問:“是晚餐不符合霍先生的胃口嗎?要不……”
“晚餐很豐盛,大家請慢用。”霍錦西溫和打斷,卻沒沒過多解釋,優雅地轉身,邁開長腿往宴會廳門口走去,沈哲和levi還有另外兩名候在主位后面的保鏢也跟上。
呼啦啦一群人,尤其打頭那人氣勢凜然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孟南枝下頜繃得緊緊的,想往后退開一些,但又太過刻意,旁邊潘大少的保鏢也沒動,她就穩著沒動。
好在他們人高腿長的,走得也很快,不過幾秒就從她面前路過了。
潘家榮連忙轉身:“霍先生這就要走了?要不我安排……”
江淮丙幫忙回答:“潘先生不用麻煩了,明天就是老爺子的生辰,我們先生今晚還要趕回京北,得先失陪了。”
“這樣啊這樣啊……”何大生忙接上話,“那就恭祝霍老爺子洪福齊天了。”
霍錦西停下兩步,偏首致謝,保鏢上前拉開宴會廳的大門,他腳步頓了頓,到底還是收回視線不再多看一眼,大步出了宴會廳。
前后不過兩分鐘,宴會廳的大門重新被關上,寂靜的場面才緩緩破冰。
年輕人們這會兒不敢再議論人霍先生的是非了,畢竟剛剛那種場面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都撐不下來的,要不是有兩家話事人擋著,今晚也不會這么順利。
從霍錦西來赴宴到他離開,前后不超過半個小時。本來就是宴請他的,主人公都離開了宴會自然也是結束了,可有些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吃晚餐,此時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潘少帆道完歉,再看某個臭屁蟲不被待見,心情別提多好了,紅酒杯里的紅酒都搖曳出淺淡的酒花。
剛從宴會廳大門收回視線的潘少揚一轉眼就看見他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臉色一沉,拉開椅子起身離開,身后的保鏢也跟著走了。
潘家榮眉頭皺了皺,但今晚宴會的目的也已經達到,因此也沒說什么。
只是在走前叮囑了潘少帆一番,什么今后嘴巴嚴謹點,別什么都往外說,見人三分禮貌等等。
聽得潘少帆耳朵都要起老繭了才離開。
潘家這邊的宴桌霎時間空了一些出來,對面的何家也走了一部人,何欣悅本來要走的,但見潘少帆紋絲不動,剛起來的身又坐了回去,她倒要看看這紈绔少爺要做什么。
潘少帆不做什么,他純粹是心情好,一口喝了酒杯里的酒,朝著不遠處的應侍生看去。
孟南枝上前,從應侍生手里接過還剩一半的紅酒瓶,端著過來給他倒了三分之一。
潘少帆拉開旁邊的椅子,下巴示意:“坐。”
孟南枝端著酒坐下,身姿筆挺。
潘少帆輕晃著酒杯,目光從手里的紅酒轉到身側安靜的人身上。
半晌后,他忽然輕笑了一聲,慢悠悠說:“那個代替我跟霍先生道歉的人,是你吧。”
孟南枝搖頭,條理清晰地說:“少爺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機會見到霍先生啊,大樓我都上不去。”
潘少帆眉尾輕挑:“不是你么?”
“不是我。”孟南枝神色自若。
潘少帆定定地多看了她一會兒,轉開目光朝著應侍生招手,要來了一個酒杯,讓孟南枝自己也倒酒喝。
這是對她的一種獎勵,至于為什么獎勵,他不說,孟南枝也不知道,受著就是了。
喝過酒,潘少帆開始動手切牛排,慢條斯理地吃起這豐盛的晚餐來。
對面的何欣悅眉頭都蹙成了兩條毛毛蟲,定定地看了幾秒鐘,抓著手包站起來轉身就走了。
她還以為他還有什么大動作呢,原來也就知道吃。
孟南枝看一眼氣鼓鼓走遠的何大小姐,再扭頭看一眼吃得自在的潘二少,安靜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什么純凈強勁的她還真品不出來,反正她喝著就一葡萄酒的味道。
等潘少帆吃飽喝足出來,宴會廳外基本已經沒什么人了。
孟南枝提前通知了司機宋叔,他們出酒店門時車也開了過來。
酒店門口的廣場折射著港城的霓虹夜色,中央綠地環島空蕩蕩的。
孟南枝帶著潘少帆往商務車走去,頭頂忽然響起一陣陣直升機螺旋槳轉動嗡鳴聲。
兩人不約而同仰頭往身后的酒店樓頂看去。
一架白色直升機緩緩升起,而后飛向遠處的夜空。
港城不像內陸那樣限飛,在這里隨時都能看見一兩架直升飛機飛來飛去。
據說賀家那位大少爺有時嫌上班堵車費時費力,直接從太平山頂豪宅坐直升機飛去賀氏總部大廈都是有的。
從前只在小說電視里看過上班坐直升飛機的,來了港城之后倒是見得多了,果然,藝術來源于生活。
“那是霍先生吧。”潘少帆忽然說。
能直接從賀家京港大酒店樓頂起飛的,除了今晚要回京北的霍家大少爺還能有誰。
他們猜的不錯,確實是霍錦西。
直升機起飛,他也收回了虛虛俯瞰著京港大酒店的眼,往后靠著椅背,俊臉隱藏在黑暗中,閉目養神。
港城繁華夜色鋪陳腳下,大地像是一副染上光的水彩畫,到處都是霓虹色彩。
不過十幾分鐘,直升機在港城機場降落,一行人轉到早已進入跑道,準備好起飛的波音767-300私人商務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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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飛機遠去,孟南枝收回視線,上前一步拉開后座車門,安靜地等候著。
潘少帆依舊仰頭看著,忽然輕聲呢喃:“我什么時候也能達到霍先生那個高度呢?”
過了小片刻。
他又道,“也不說那個高度,但起碼也得讓我進進公司吧……”
孟南枝垂下目光,緊閉嘴巴。
如今的潘氏航運雖然是潘家榮老先生在掌權,但那位在半山老宅里休養的潘老爺子也很有話語權,畢竟這是他一手創立下來的。
但老爺子思想過于封建,繼承人只能是明媒正娶的潘夫人生下來的潘少揚。
哪怕潘大少爺急功近利,近幾年屢屢讓潘氏航運業績出丑,老爺子砸錢也要幫他抹平,在外還是他那個體面優秀的潘家大少爺。
而從外面認回來的潘少帆,即便是親子鑒定了都別想分一點權,直接斷了他進公司的念想,這也就是潘二少有事沒有就愛去各大party的原因之一了。
至于另外一個原因……孟南枝不好過多去做評價,只能說富人有富人家的煩惱,窮人有窮人的歡樂。
潘少帆安靜地站了會兒才轉身上車,在座位上坐下,二郎腿翹起來,哂笑一聲:“估計只有等那老不死走了,我才能有機會咯。”
孟南枝知道他說的‘老不死’不是潘老先生,而是潘老爺子,二少簡直恨透了老爺子的只手通天和冥頑不靈。
這是雇主家的家務事,她沒有過多插嘴,自動車門在身后關閉,她照例上前拉開茶臺里的抽屜,從里面拿出雪茄盒,熟練地剪開、烘烤。
商務車離開酒店前的廣場,駛入密密麻麻的車流。
同一時間,一架私人商務飛機也于港城機場起飛,飛向遙遠的北方之地。
舷窗之外是廣袤無垠的黑暗,機艙里卻燈光亮如白晝,但卻不會過分刺眼。
絲絲縷縷的清淡白茶香自客艙桌面上的白山茶里散發出來,給這個本就有些低溫的空間增添了一絲冷淡的香氛。
沈哲和levi不在客艙里,偌大清冷的客艙內只有坐在沙發上的江淮丙和靠坐在另一側沙發上的霍錦西。
一名穿著藏藍色制服的空少手里端著托盤進來,他手上端著的是軒尼詩百年禧麗。
全球限量一百瓶,生產完立馬就被全球各大愛酒名家給買走了,現如今早就絕版了。
這瓶還是之前在倫敦,一公爵為了名利送到霍錦西手上的,他平時不愛喝酒,回國時就存在了他的私人飛機上。
要不是今晚,這瓶酒再過幾年都不一定會打開。
酒已經醒好,空少將酒杯放在兩人面前,為他們倒上酒液,而后禮貌地欠了欠身退出去。
江淮丙看了一眼面前的名貴干邑,再看一眼閉目養神的老板。
不對勁。
直覺告訴他,這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