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完了,也沒什么說的了,兩個人這就要往回走了,巷子里陰暗,分不清時間,等出了巷子,天上的太陽明晃晃掛著,這就是要到中午了。
溫念姝不免嘆了口氣。
察覺出異樣的裴晏琛問她,“怎么了?”
“沒事,今天原本是打算去糧站買糧食的,但是現(xiàn)在估計都中午了,糧站怕是要關(guān)門了。”
“我去幫你買吧,正好明天去你那走一趟。”
溫念姝一聽眼睛也亮了,去糧站買糧食都是人擠人的,溫念姝不太喜歡,現(xiàn)在有人主動結(jié)過這茬,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痛快地從空間里拿了糧本和錢遞了過去。
溫念姝仔細(xì)地和他交代,“糧食買一半就行,剩下的換成糧票,拎回來的時候記得做下偽裝。”這意思就是她要自己往里面添糧食。
但換糧票這些都是大庭廣眾的不少人看得到的,他要是真買一半糧食,怕是不少人得注意了。不過這話他沒說,只打算想辦法把事情給她辦了,他關(guān)注的點(diǎn)在她現(xiàn)在缺票?他只在心里想著,并沒有多問,兩個人關(guān)系算不得多親密,相處還是得有些分寸。
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糧本,這糧本在現(xiàn)在可是糧食,相當(dāng)于以前的存折了,他想著再抬頭笑著打趣,“我這算是抱上大腿了吧。”
溫念姝也笑,故作高深地道,“嗯,具體看你表現(xiàn)。”
……
二人沒再多留,就此分開各自去忙了。
溫念姝輕松地回了家屬樓,上樓梯時聽到樓道里傳來說話聲,正是高秀香和對面梁家的老太太說話。
高秀香對門這家是一對小夫妻,男的叫戴偉,女的叫梁文文,兩個人還有一個女兒叫戴月,這老太太就是梁文文的媽,因?yàn)榇鱾ナ情_大貨車的,一個月里頭都將近二十天在外面,所以夫妻倆就找了老太太來,算是來做伴,業(yè)順便幫忙照看孩子。
老太太是常客,溫念姝一直管對方喊對方梁嬸子。
這次也不例外,溫念姝走到身邊親切地打了聲招呼,“梁嬸子來啦。”
梁嬸子點(diǎn)頭,“嗯,今天早上來的,你這是出門去了?”
溫念姝嗯了一聲,又回了一句徑直回家了,看都沒看高秀香一眼。
高秀香自覺沒了臉面,面上也不好看,直接翻了個白眼,“要不說這找媳婦還是得找那種爸媽都在的,像這種少教的,那將來到了婆婆家那可得是婆婆好好收拾,簡直沒個正經(jīng)樣子。”
梁嬸子每年都要到家屬樓住段日子,與溫家夫妻倆都熟悉,她知道這夫妻倆是什么性子的人,現(xiàn)在聽她這么說,她心里有些不高興,不過也沒和高秀梅爭辯,只說,“這快中午了,該給孩子送飯去了,我回去做飯了,你再坐一會。”說完人也進(jìn)了屋。
那邊高秀香卻是直接呸了一聲,“什么玩意,一個娘家媽,不就仗著女婿沒長輩,好欺負(fù)就賴著不走,家里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的貨色。”說完也起身摔摔打打地進(jìn)了屋。
筒子樓就這一點(diǎn)不好,樓道里一丁點(diǎn)聲響都能被屋子里的人聽到。剛進(jìn)屋的梁嬸子也聽到了外面的話,眼睛一下就紅了。
這也算是她的一塊心病了,自從女兒生下外孫女后就再也沒有信,她也著急,但光著急有什么用,女婿常年不在家,這怎么能有孩子,可這一直不生男孩,街坊鄰居的嘴就沒消停過,唉。
她揉了揉眼睛,將眼淚憋了回去,洗了手準(zhǔn)備熱飯,現(xiàn)在糧食不夠吃,廠子里的小學(xué)也不供應(yīng)午飯了,得家長去送,也快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了,她得做好飯趕緊給外孫女送去。
那邊正在客廳坐著尋找東西吃的溫念姝也聽到外面的動靜,又是老生常談的重男輕女那一套,大部分老年人的思想已經(jīng)固定了,她也不愿意去和對方理論,一整個對牛彈琴,自己還得氣個半死,但是想到早上這老太太說教那幾句她還沒回嘴呢,不行這個場子得找回來。
溫念姝直接推門,站在門口,目光看向隔壁,放大了聲音,“新中國成立十一年,早就是新時代新社會了,有些舊思想要不得,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那些鼓吹生兒子,說生女兒沒用的,我看你就是企圖破壞社會秩序,居心不良!
她說完也不管隔壁是個什么想法,自顧自地關(guān)門,進(jìn)屋。
“爽!”心里大喊一聲。
那邊梁姥姥聽到這番動靜,眼淚沒忍住還是掉了下來,沒想到小姑娘會幫自己說話,她抹了把臉上的淚,她說得對,主席說了男女都一樣,婦女也能很厲害,主席說的一定是對的,她還是繼續(xù)給外孫女做飯。
那邊屋子里的高秀香氣的差點(diǎn)將手里的碗給摔了,“死賤蹄子,小賤人,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她恨不得能像在村子里那樣,站在對方門口破口大罵,罵的對方連門都不敢出。
但現(xiàn)在在城里,總要顧及兒子的臉面,而且對方剛剛的話叫她有些怕了,萬一自己罵出去,對方不知道還要往自己身上扣什么帽子。
她氣的整個臉扭曲的不像樣子,直到小孫子出來看到她的臉哇的一下哭出了聲,高秀香這才忙換了副表情去哄孫子。
心里卻是恨不得將那個死丫頭生吞活剝了,給我等著,以后總有磋磨你的時候!
這層樓里除了她們這幾個人外,再走廊那頭還有兩個人在家,正是兩個愛說八卦的,這邊聲音一停,那邊兩個婦女都推門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鎖上門,挽著胳膊下樓去了。
晚上梁文文下班了直接去廠子里的職工小學(xué),這是鋼鐵廠的福利,在廠子里辦小學(xué),上學(xué)不用交學(xué)費(fèi)和伙食費(fèi),只交個書本錢就行,但因?yàn)檫@幾年糧食不足,孩子這里學(xué)校就不提供飯菜了,讓孩子自己從家?guī)э垺?br />
梁文文的女兒戴月今年七歲,正是上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
她領(lǐng)著乖巧的女兒回家,上了三樓,偶爾有幾道目光朝她看過去,她也沒在意領(lǐng)著孩子直接回家了,梁嬸子早就準(zhǔn)備好了飯菜,回家洗個手就能直接吃飯了。
晚飯吃的小米白菜湯,配著紅薯面的野菜餅子,這野菜還是梁嬸子從家里拿來的。這是兩個大人吃的,而戴月那里卻是半碗米飯一半的紅薯餅,這米飯是中午從食堂買回來的,食堂只有中午才做米飯,職工也就中午才舍得花錢吃上一頓米飯。
紅薯餅也還是因?yàn)榇鱾ラ_貨車在外頭有點(diǎn)門路,家里條件不錯才敢這么吃,其他家里一般的人家,晚上這頓吃的都是稀的。
吃過飯梁文文正打算帶著女兒出去走走,梁嬸子叫住了她,給她拿了一塊布,布料只有巴掌大小,純白色的,再四周縫了一圈藍(lán)色的線,看著也不單調(diào)。
“拿去給溫家那丫頭送去。”
梁嬸子從前也經(jīng)常和李秀華互相給東西,她倒也沒多想,直接把東西收下了,“好,我這就去給她送。”
梁嬸子想到上午那孩子說的話又多囑咐了兩句,“那溫家丫頭是個好孩子,往后多跟人家來往,那還是個高中生,叫咱們月月也多去找她玩。”
月月也直點(diǎn)頭,“嗯嗯,溫姨姨好,溫姨姨還給我糖吃。”
梁文文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有糖就好呀?”
月月眨了眨眼睛,狠狠地點(diǎn)頭,“嗯,姨姨還香香的,可好聞了。”
聽著童言童語兩個大人都笑了,笑過后梁文文才道,“等過幾天吧,讓那丫頭再緩兩天,我先去送東西,媽你早點(diǎn)躺下,別累倒了,我?guī)г略孪氯プ咭蝗υ倩貋怼!?br />
“嗯嗯,快去吧,不用管我,做個飯而已一點(diǎn)也不累,這樣的好日子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梁嬸子催促道。
梁文文帶著女兒敲響了溫念姝家的房門,現(xiàn)在正是做飯的點(diǎn),因?yàn)榱河辛簨鹱釉冢鲲垥缫恍虼肆何奈那瞄T時,樓里許多人都看見了,但見到是去溫家,也都沒在關(guān)注。
而溫念姝這里也正在做晚飯,準(zhǔn)備煮完粥,再配著火腿吃點(diǎn)就行。
筒子樓不隔音也不隔味,自己這屋要是散出去點(diǎn)味道別人就得懷疑這東西的來源,所以還是低調(diào)點(diǎn),希望結(jié)了婚那人能給自己打掩護(hù)。
只是今天的爐子有點(diǎn)不聽話,怎么也點(diǎn)不著,她正有些焦頭爛額時,敲門聲響起,
她手忙腳亂去開門,“文文姐來了。”
梁文文正要說話,余光看到地上爐子和附近散落的紙張,知道這是在生爐子,她挽了挽衣袖,直接帶著孩子進(jìn)去,“我來幫你看看爐子。”
溫念姝直接關(guān)了門,擋住了外面人好奇的目光。
梁文文松開女兒的手就低頭開始擺弄爐子,她從小就生活在城里,在家又是老大,從小父母不在家這爐子就是她照看,生爐子這里很有一手。
梁文文一邊擺弄爐子,一邊和溫念姝講該怎么生火更容易一些。
溫念姝安靜地在一旁學(xué)著,時不時地出聲應(yīng)和,等爐子火著了上來,溫念姝從碗柜里拿了個雞蛋塞到小姑娘戴月手里,“姨姨請你吃雞蛋。”
月月小丫頭被塞了雞蛋的手有些不敢動,高高地舉著,生怕雞蛋掉到地上摔壞了,臉上還有些不安,“媽媽”
梁文文連忙推拒,“不用這么客氣,雞蛋你留著自己吃。”接著轉(zhuǎn)頭和自家女兒說,“快把雞蛋給姨姨,媽媽明后天給月月買雞蛋吃。”家里這個月的蛋票還有。
月月聽話地將雞蛋舉到溫念姝面前,“雞蛋姨姨吃,月月吃媽媽買的雞蛋。”
溫念姝沒接,半蹲下身體,將她的小手又推了回去,“姨姨不愛吃雞蛋,麻煩月月幫姨姨吃,這是生的,讓媽媽給月月煮了吃。”
“文文姐,要不是文文姐,我今晚怕是吃不上飯了,這雞蛋可不是白給的,姐姐必須得收。”
梁文文見實(shí)在推辭不掉也不再推拒,只是心里想著小姑娘臉皮薄,有件事也不好意思叫人,今晚要不是自己來她還不知道折騰到什么時候,往后自己多來走動走動,有個什么事情能幫把手。
想好后她又將自家媽做的手帕給她遞了過去,“這是我媽做的,平時用來擦個臉擦個手的都不錯,這還是干凈的沒下過水。”怕她嫌棄,梁文文又補(bǔ)了一句。
溫念姝看到帕子心里猜測這估計是梁姥姥因?yàn)樽约簬兔φf話特地送來的,只是看眼前文文姐的神情,應(yīng)該是不知道中午的事,她也沒多嘴。
接下帕子仔細(xì)看了看,忍不住地贊嘆,“這帕子可真好看,梁嬸子手藝可真好,也不知道嬸子有沒有時間,我想找嬸子幫忙做兩件衣裳。”
“有的有的,我媽平日里在家也沒什么事。”
“嗯,那我可得趕緊攢布票。”
梁文文知道啊她還沒吃飯,也就沒再多說,準(zhǔn)備走了,“你收拾吃飯,我?guī)е略孪聵清憻捝眢w去。”
“好,沒事叫月月來玩。”
梁文文應(yīng)了一聲就領(lǐng)著女兒出去了,出門前將溫念姝給的雞蛋放到兜里揣起來,打算留著明早給孩子熱了吃。
兩個人往樓梯走準(zhǔn)備下樓,樓里這才有人問她,“這是干嗎去了?溫家那丫頭找你了?”
梁文文也笑著,“沒事,就是去幫著生爐子,爐子出了點(diǎn)問題,我?guī)椭纯础!?br />
梁文文能干,這是樓里人都知道的,見她這么說也沒在問。梁文文也沒有多說,帶著自家女兒下了樓。
說是下樓鍛煉身體,但其實(shí)不過是拉著孩子在樓下溜達(dá)幾圈,她們下樓時樓下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大家都各自走各自的,只偶爾停下來說兩句,很快就分開了。
原先倒不是這樣,那時候大家下樓會在樓下坐成一圈,一起說話嘮嗑,但不知道被誰給舉報了。
說這樣會浪費(fèi)時間,還會消磨革命意志,為資產(chǎn)階級思想侵蝕大開方便之門。廠子里的人沒少聽資產(chǎn)階級這個詞,也都知道這可是個大帽子,粘上了就要出事的,個個嚇得都不敢出門。
廠子里對這件事高度關(guān)注,怕此事影響到廠子里,最終由婦女主任蔣主任站出來,將此事定論,大家自發(fā)出來也是為了鍛煉出更好的身體,繼續(xù)為革命奮斗,這事才算是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