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地點約在了湘沅山莊,在城北靠近香河那塊。
謝行繹提早讓何成濟下了班,自己開車赴的約,到湘沅山莊已是六點半,夜幕降臨,遠離了市區的燈火喧囂,整座山莊顯得更加靜謐孤寂。
湘沅山莊挨著樂游山,是會員制俱樂部,入會費相當高昂,不遠處還有高爾夫球場和賽車山道,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風景宜人又不失牌面,很得本地權貴人家青睞。
謝行繹和幾位發小是這里的常客,山莊經理知曉幾位不是尋常人,很有眼力見兒地留了幾個車位,專供幾位少爺停他們的愛車。
將車停在車庫,他從專屬通道上樓抵達a11室。那是幾人固定的包廂,也是整座山莊唯一帶露臺的房間,露臺很大,位于樂游山北面,因樓層高,整座山莊和不遠處的香河都能盡收眼底。
謝行繹剛走到包廂門口,酒店侍從就已為他拉開了大門。包廂里漫著裊裊香薰,謝行繹不愛聞這俗氣的味,他皺眉走到露臺前,伸手推開了移門。
夏日的山林格外翠綠,清新的空氣裹挾著水潤潤的霧氣撲面而來,將香薰味掩蓋。
周祁聞和陳紹安早早就來此等待,這會正在休息區打斯諾克,聽見動靜,兩人結束最后一擊,收桿朝謝行繹望去。
今日不算應酬,只是單純的一頓飯。謝行繹生日后第二天,陳紹安就被他爹派去南非,美名其曰鍛煉能力,這下好不容易能回京州,他休整一晚后立馬約上周祁聞和謝行繹出來瀟灑。
謝行繹沒有往休息區走,他將外套脫下遞給一旁的服務員后直接落座。服務員遞來溫熱的毛巾,他接過仔細擦了擦手,頭也沒抬地胡謅:“工作比較繁忙,顧不上提前出發。”
說得一本正經,完全將事實掩蓋,但又絲毫看不出心虛的模樣。
周祁聞將手中的球桿放回一旁的桿盒,理了理因伏在桌面而有些褶皺的上衣,似笑非笑地打趣:“有這樣優秀的領頭人,想必君悅在謝總的帶領下必然能更上一層樓。”
從年初開始,謝韋茹就已經開始逐漸放權,集團全權交由謝行繹負責的時代指日可待。
謝行繹也沒謙虛,他挑眉回:“借您吉言。”
待三人都已落座,負責包廂的服務員才通知后廚備菜,三人喜好相似,早幾年特地叫廚房保留了固定菜單,每次前來,都是不變的那幾樣。
幾分鐘后,服務員端著涼菜敲門進入,湘沅山莊的菜單統共有二十四套,會隨著時令不斷更迭,除去三人常點的那幾道,這次又新添了不少新鮮菜品。
周祁聞朝謝行繹昂昂下巴,示意服務員將菜單遞給謝行繹——三人中,要說口味最挑剔的那位,非謝行繹莫屬。
謝行繹隨意翻了翻,待對面介紹完,他才抬眸看向另外兩人,見他們都沒有要添菜的念頭,便順勢將菜單遞了回去。
可菜單剛送出手,謝行繹忽地想起服務員口中那道白蘆筍炒蟹肉。
如果沒記錯的話,某日吃飯,周頌宜應當是點名道姓向廚房要了份類似的菜品。她吃時相當滿足,抿著唇笑得眼都彎成了一輪月牙,好似一只餮足的貓咪,因美味的吃食收盡了爪牙。
“等等。”謝行繹又叫住服務員,他側身道:“你剛才說的那道有蘆筍和螃蟹的菜,也加上吧。”
陳紹安記得,謝行繹分明很討厭吃海鮮,他托腮不可思議地望著謝行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是不愛吃這種。”
謝行繹面無表情地夾了一筷子涼菜,平靜地說:“偶爾也需要換換口味。”
周祁聞卻無情揭穿,他輕哂著,戲謔地說:“看來還是我們魅力不夠大,不足以讓阿繹為妥協。”
他以前從不會為了別人將就自己的口味。
被人看穿想法,謝行繹卻沒有絲毫局促。恰好陳紹安又有新的話題要聊,他添了杯酒,八卦詢問:“阿繹,聽我爸說,你最近打算拿下瑞海邊上那塊島重新建座酒店。”
這事周祁聞并不知情,他愣住,腦海中回憶了一下深州那塊地的報價:“謝總好實力。”
謝行繹卻不吃這套:“之前有和你提起過。”
周祁聞只是笑笑。
填海造地,這可不是小項目,更何況,謝行繹似乎并不想走“珀”系列的老路。若說君悅“珀”系列走的是矜貴老錢風,那按照項目書來看,這家新酒店似乎是要將奢侈夸張的風格發揮到極致。
事實上,君悅完全沒必要改變賽道。先不談“珀”系列近幾年推出的“名畫黑白”房卡早已經吸引了大批消費者打卡收藏,單從它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名氣口碑來說,也沒必要從風格改變。
老牌要搞大創新,那是相當有挑戰性,拋開其他不談,謝行繹這一遭絕對不是,陳紹安心眼大,瞧不出異樣,但周祁聞又怎么會不了解謝行繹的作風。
謝行繹手指點點桌面,沒再回答。對于這個項目,他確實抱有私心,但事成之前,他也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想法。
周頌宜生日是在平安夜,去年,她的禮物是斐濟一套海景別墅;那今年,她又長大一歲,禮物應當要更加貴重些才是。
-
只是吃飯,無關工作,一頓飯下來也算盡興,周祁聞和陳紹安借著今晚的興致,多多少少都喝了點。
他們幾個,酒量就沒一個能打的,周祁聞好歹能站穩,陳紹安早就醉得趴在桌上會周公了,謝行繹叫人將他攙扶上車,看了眼時間就直接離開。
周祁聞披上外套走出包廂,靠墻站在一邊,等待助理趕來接他。身側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還伴隨著驚喜的呼喚:“周公子,真是巧了,居然能在這里遇見您。”
難聞的煙酒氣味充斥著鼻腔,周祁聞喝了酒,本身就有些頭疼,聞到這樣的氣味,他更是直接皺眉后退一步。
“您還記得我嗎?”生怕周祁聞不記得,王兆又狗腿地介紹自己,“我是瑞斯的總經理。”
他今晚吃飯的地方就在a11對面,方才路過時看到那里亮著燈,就知道今晚肯定有大人物在——不是君悅的謝總,就是陳家或范德的公子。
這樣囂張的包廂號和保留方式,很難做到低調。
周祁聞應酬時幾乎都會遇到這樣的搭訕,所以今日,他還是同往常一樣,并未理會,想直接轉身離開。
但隨意一瞥,卻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辭盈紅著眼眶,正靠在那人懷里抬頭望著自己。她今晚穿了一件抹胸短裙,潤白的肌膚在燈光下嬌嫩細膩,鎖骨處掛著一條珍珠項鏈,面上還泛著不自然的紅暈。
周祁聞瞧見王兆搭在沈辭盈腰間的手,胃里瞬間泛起了一股惡心,他視線落在那坨肥膩的白肉上,忍不住蹙眉。
在場哪位不是人精,王兆立馬心領神會,他諂媚一笑,將沈辭盈撒開:“早說周總您喜歡,我第一個將她送到你身邊。”
這姑娘是沈家的小姐,沈家早已經家道中落,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至少現在,瑞斯還能稱得上是沈家的救世主,他也依舊能夠狐假虎威。
君悅和范德這樣的大企業瞧不上沈家,但瑞斯愿意拋出橄欖枝,要是沈家瑞斯的合作談成,他們將有一大筆資金。
但在此之前,總需要犧牲些東西,而沈辭盈就是他們拋棄的第一個“物件”。
沈辭盈一個踉蹌跌落進周祁聞懷里,周祁聞將人扶穩,不悅地睨了王兆一眼,周身散發著壓迫感,他一字一頓道:“滾出去。”
氣氛霎時凝固,王兆瞬間清醒,汗順著額角淌下,他躬著身子不停道歉:“打擾周總興致了,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等到周祁聞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王兆立馬撒腿往外頭跑。
整條走廊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周祁聞朝沈辭盈望去,她垂著頭,削薄的肩背微微顫抖,看上去可憐至極。可上次在辦公室,她還義正嚴辭地拒絕自己的幫助。
“離了我,就過成這副模樣?”
溫潤低醇的嗓音繚繞在耳邊,面對周祁聞的詢問,沈辭盈莫名覺得有些委屈。
今日這場飯局是鴻門宴,沈辭盈早就知曉,明明一百種方法逃脫,但在得知周祁聞今晚會來這后,她還是自愿掉進陷阱。所以方才王兆刻意往這里走時,她并未阻攔,為的就是能夠碰見周祁聞。
利用最危險的行為博取最長久同情與庇護,沈辭盈明白,這是她迄今為止能擁有的,最值當的買賣。
她在賭,賭周祁聞會不會心軟。方才王兆油膩惡心的軀體靠近自己時,沈辭盈內心就泛起了深深的恐懼——她害怕周祁聞會冷漠地坐視不管。
幸運的是,她賭對了。
再抬頭時,一抹淚已然順著臉頰滑落。沈辭盈死死抓住周祁聞的衣角,哽咽著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求助:“周先生,求您救救我。”